你是山海哪方人——左椿【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2 17:17:01

  林毓那边认为长期呆在医院对治疗并无益处,她这回松了口,同意赵海生出院散步一小时,赵海生那头欢呼,林毓却听赵崎真向她道谢,林毓说:“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倒不是这件事,奈尔说昨晚你一直陪着她。”
  林毓说了句极其诡异的话:“昨晚我就站在门外看了眼。”
  赵海生坦然地问他们:“在美国也会撞鬼吗?”
  “……”
  林毓沉默三秒,忍不住笑起来,笑声过后才擦了擦眼泪,接着叹声气摇了摇头,捏着文件夹转身离开病房。
  药物所带来的副作用终会出现。那是在第三天,赵海生准备给故人打电话,碰巧护士进来,说麦克米医生找她商讨近期治疗情况,赵海生直觉不是什么好情况,麦克米在她面前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后,最后得出的答案差点让她头晕目眩:“拉格列夫小姐,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今后可能无法生育了。”诊室陷入沉默,持续了五分钟后,赵崎真冲进来,麦克米的擅自作主让他很不满:“这种事怎么能直接告诉病患?”
  “是什么原因?”赵海生平静地问。
  “我发现你这里受到过严重损伤,拉格列夫小姐在甘纳待过,这个部位,盆腔是不是受过伤?当然,注射的那针疫苗也有一定负面影响,我建议接下来的治疗有必要…”
  赵海生没听进任何话语,她转身离开办公室,将一切声音隔绝在耳外,返回病房后,躺在床上,困了就眯会儿,然后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恢复健康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不要想。
  直到视线落在枕边的手机,蓦然想起,那些想对他说的、在心里练习了很久的话终究是没有勇气说出口了,就像是正要跑出战圈的时候半途被坦克截住去路,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病房内的平静难免让她煎熬,为了打破僵局,看完纽约报后摘了近视眼镜,是的,现在视力也不太好了,但这并不妨碍赵海生站在十字路口辩清对面的红绿灯,随后披上外套离开了医院,这次短暂出行自然得到了林医生的允许。
  二月寒风依旧,赵海生捏住鼻子防住喷嚏,因为今天林毓陪同,她担心因为打喷嚏而被强行拖回医院,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林毓去附近买咖啡,此时气温非暖,赵海生深吸了一口气,心脾沁凉,眼眸望向湛蓝的海岸线,随着一声长哨,广场处的白鸥陡然群起,白影掠过眼前时导致她有些恍惚,仿若看见了很久之前站立在白鸟中央再次相逢的两人,眼前景象翻转,赵海生被动听见了一个女人惊慌失措的喊声,她再睁开眼,看见高高的众人围着,才明白是自己莫名其妙倒下了。
  闹声太大,有人将她抱起送往医院。赵海生呢喃了两句,可惜对方没听见,男人边跑边凑近询问:“你说什么?”赵海生的视线依旧朦胧,只能依稀辨别对方脸庞刚毅,眼是黑的,对方粗糙温暖的大手盖在手背上,安慰她马上就到医院,她心脏咯噔起来,嘴巴有气无力,想问些什么。
  第二天醒来,推开窗户,冷气拂面,站了一会,头脑还没清醒,睡迷糊的关系,身子已经逐渐向窗外倾倒,门外传来护士的一声惊叫:“拉格列夫小姐!”还没等赵海生反应,那位小护士便急匆匆跑去喊人救命。
  后来的半小时里,她坐在沙发上无奈垂听着赵崎真的废话连篇式教育,赵海生自然不会反驳什么,她吃了几块饼干:“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赵崎真似乎很疲倦,他左手缓慢揉着额角正垂头丧气,“奈尔,送你回医院的那位朋友不是程易山,他叫高瑞,是美籍华裔,来纽约度假。”
  赵崎真的视线望向她,赵海生却觉得凝固不前的时间正逐渐侵蚀着双腿。“哥,难道我连那点意识都不是清醒的么。”她产生了自我困惑,随后将脸撇到窗口,没再去看赵崎真。
  赵崎真走后,进来的是林毓。
  “现在这种情况,真像被迫分隔两地的牛郎织女,这故事听过没,我们中国的神话。”林毓笑着坐她旁边,“你们见见吧,我可以安排。你不用担心,他现在健步如飞,跑美国完全没问题。”
  “不用。”
  林毓没继续话题,拿起盘上针筒:“换只手。”
  赵海生撩开衣袖:“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林毓给她打完,收好针筒:“还没定下来。你出院后打算做什么。”
  “回家养老。”她笑着挑眉,眼神望向对面楼栋,“晚上睡觉的时候,偶尔能听见那栋楼传来的怪声,所以对面闹鬼这件事,是真的假的?”
  林毓默默回答:“之前让你转病房,你不听。”
  “对面的人总不至于跑到这里鬼叫,况且医院安保这么严格。”
  林毓反问:“安保这么严格,还不是让你溜了好几次吗?”
  赵海生额声:“我是认真的。”
  “对面是部队疗养院,最上两层住的退伍军人,他们战后创伤严重,这种心理疾病没办法治愈,只能靠时间和药物。所以没有怪声,更没有闹鬼。”林毓抬头看眼墙上的日历,“每周一心理医师都会举办交流会,明天下午不妨体验一次,和他们面对面倾诉故事,相信我,你会轻松很多。”
  赵海生缓慢回答:“我这样和林医生你交流近况,已经轻松多了,至于明天安排,你们出差,我可以自己出院跑几圈。”
  林毓一把合上文件夹:“不能。”
  第二天,赵海生独自开车离开纽约,当她拐进高速公路,却遭遇前方追尾的交通事故,交警让后来车辆绕道行驶,她没办法,停下车,看了眼地图,大概是心里不安的缘故,丢下图纸,跟着车流在七号公路继续西行,她暂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打开收音机,将Love Y的音量开到最大,驾车在公路上飞快行驶,她笑起来,泪水湿润了眼角,在无人道路上大声呐喊。
  大概持续了半小时,赵崎真打来电话,她断了,本想关机,没过几秒,又来一通电话,她蹙眉,正想掐断电话关机,发现是他的来电,赵海生盯了良久,再次挂断,把车停在公路外的荒地,随后下车,看向前方荒野山地处逐渐西落的太阳,已经开始冷了,路面前后没有来往车辆,很安静,直到第七次来电震动,她接通:“你好。”
  “你在哪里?”平定的嗓音略微颤抖。
  “七号公路。”
  当她慢慢陷入无声的寂静时,深蓝色的天空,星星显露,赵海生坐在车里取出毛毯裹住浑身,喝了保温壶里的热水,两小时里,只有一辆车路过,远天已经映出一道橘红色山脉似的形状,她吃完蜜橙,窝在座位上眯会儿,汽车声由远及近,赵崎真那张愤懑不平的脸贴在窗外,差点把她吓得灵魂出窍。
  他敲打车窗:“你给我出来。”
  赵海生抬手婉拒,见亲哥的视线挪到后方,她也望向吉普车,发现车旁隐约站着另一个人,她没停留,视线转回来时又和赵崎真对上眼,于是当面打哈欠。
  赵崎真嘴角微抽,威胁她再不出来立马子弹伺候。
  能让赵崎真崩溃的没几次,她有点佩服自己,她摇下车窗说:“我饿了。”
  “你还知道饿?跑到这种荒郊野岭是准备睡大觉还是准备脱衣做泰山?出来,那边在生火,去捂捂。”赵崎真去了自己车里找吃的。
  赵海生明显被亲哥的言语攻击整得无话可说,却见另一个人在荒野空地生火,他的背影挺拔、坚韧,一如既往。她揉揉眼睛,试图再看清些,没想到对方转身走来,黑夜里前方火光映出他呼出的白色热气,他的左手搭上车把手:“开门。”
  她脑袋抽了,手自动开了中控锁。
  程易山打开车门,身子前倾伸臂将她打横抱出,带人走到火堆面前,把人放在折叠凳上坐着,他却没拿开置在海生腰间的手臂,人呈单膝跪地的姿态,眉头揪着,表情平静,这是他不愉快的模样,赵海生看见他眉眼旁的两道伤痕,怕是冲突战役遗留的旧伤,明的就能看见这些,暗的内伤呢,是不是多了很多。她问:“究竟什么时候来的?”
  “最近。”他站起来,从保温杯里倒了杯热水递给她,“我去拿药。”
  “我不想吃。”赵海生慢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手捧着铁杯子眼神旁移。
  他没强求:“那就不吃。”
  烘了半小时,四肢逐渐热乎,赵崎真准备找地方过夜,他说附近有城镇,明天再回纽约。程易山准备灌水浇灭火,听见她说:“我不回纽约。”
  赵崎真看着她:“奈奈,现在是要紧期,治疗不能中断。”见亲妹自顾自地看天空,他靠着椅背低头看报,“妈已经收到消息了。”
  赵海生微微蹙眉:“妈妈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知道还走。”
  “这是我的事。”
  赵崎真沉声喊她:“赵海生。”
  她也不快,把脸撇到旁边没继续搭话。
  赵崎真有些头疼:“让你见笑了。”
  他说:“没有的事。”
  真是奇怪,两小时里也没听到程易山说过几句话,更多的只是将烤好的土豆玉米剥好后用报纸包裹,再递到她手里,要不是赵崎真和他搭话,赵海生都觉得他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赵海生笑道:“见笑还把人带过来。”
  赵崎真瞥她眼:“你又不接我电话。”
  “因为你最烦。”
  赵崎真无奈摊手,反正已经习惯吵架了。
  凌晨二点,程易山联系到某位朋友,那位朋友在前方十三公里外有栋闲置公寓,主人不在家,赵海生和他说:“我们没钥匙。撬锁进吗,是不是不太好。”却埋头从包里掏出作案工具,毕竟她在甘纳就很擅长这类工作了。
  明火将程易山的脸照得半明半暗,他淡淡嗯声,含笑的眼深邃明亮,她似曾相识,像是梦的深海里骤然升出牵引她的那股力量。原想抱住他,理智阻止了冲动。
  赵崎真浇灭火种,无情催促他们抓紧收拾东西。反正总有人适当地出现破坏气氛,赵海生问他:“索性直接送我回医院。”
  “别惹我生气,要不然真把你送进医院。”
  “噢妈那边怎么说?”
  “他们还不知道。”
  赵海生安静一下,坦然回答:“我们的架白吵了。”
  “……”
  半小时后他们抵达程易山所说的那所公寓,但与其说是公寓,赵海生沉默地昂首,看着耸立的复古式大门,藤蔓缠绕白墙铁栅,深入是一条大道,路旁是长明灯以及翠绿深林投来的阴影,开车弯弯绕绕,越过橡树下的石桥才见得一座威严庄园,与其说是公寓,不如说是别墅。
  管家请他们入内,替换衣物和夜宵都已经备好,二楼三间客房,赵海生洗完澡换了白裙,躺到软到极致的床上,人几乎要陷进去,她看着上方深蓝色的繁花帷幕:“原来没给钥匙是有原因的。”
第57章 方人Ⅲ
  与大城相比,这里安静太多,深黑的夜却让她难以沉睡,可能是因为忽然间换了软床睡不习惯,又或者是因为再次见到他,总之心脏跳得厉害。海生想,她永远不会忘记今夜他捏着打火机用报纸点燃木柴时的那双颤抖的手,那双手也是历经沧桑,布满旧痕,导致如今抓握不稳,失去应有的控制力和方向感,他抱起她时,大概已经耗费了手臂的所有气力。赵海生将脸埋进枕头里,喉咙里像是被刀刺着般压抑,他困难地度过了很长时间,却在伤好后来到纽约照顾她,她气得闷在枕头里笑起来。
  十分钟后,她站在隔壁房间的门口,却迟疑着不去敲门,万一他睡着了,这时候敲门确实不道德,准备放弃,卧室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露面的是赵崎真,四目相对,沉默三秒,赵崎真说:“他住对面。”
  赵海生安静两秒,给自己找借口:“吃个药再睡。”
  “这话说假了。”赵崎真罕见臭了张脸,嘟囔着返回卧室,从包里掏出药后塞到她手里,“人应该没睡,聊完回自己房间,不准留宿。”关上门。
  赵海生握着药瓶额声:“管的真严。”
  她转身顺着过道走了四五步,拖鞋踩在柔软地毯上面没有发出声响,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对墙上形成五彩各异的形状,她站在门口,手搭在门前,却转身摸摸索索回自己房间,结果房门自己开了。
  程易山踏出房间半步就看见她原地鬼祟的状态:“你出来做什么?”
  “拿个药。”她摇晃了下手里的药瓶,“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他的声音沙哑倦怠,是今天没有休息充分的缘故,程易山看了她两秒钟,“你先回房,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回去休息吧。”
  程易山摇头,下楼去了厨房。
  赵海生回到卧房后站在了落地窗前,风声不大,银白月光将后花园照得光怪陆离,她越是盯着看屋外层层叠叠的图层,视线越是变得漆黑,身后传来的敲门声让她醒了神,她转身望去,见到他,她说:“已经很晚了。”
  “但是我睡不着。”他似乎是笑着说的,即使这个理由重复了两遍,男人走到她面前,左手探前将她沾在脸庞的黑发捋顺,触碰到她脸的时候赵海生清晰感知到指尖的轻细颤抖,她微微蹙眉,声音沉下去,说得很慢:“现在该休息的人是你。”
  程易山将水杯递给她,却回答:“那段时间一直没能联系到你,以为你玩得开心,忘了联络,直到林毓告诉我实情……你隐藏得很好,我一直没有注意到。”他眼睑下垂,身形缓慢前倾,脑袋最终靠在她薄弱的肩膀上,他的手臂缠住她的腰,她的双手抱住他的背脊,他的眼珠滑过一层水光,手掌稳稳绕住她后脑,声线沙哑,“没注意到你会那么难熬。”
  她摇头:“难熬的是你。我不难受,只是有些时候会发烧,会看不清东西,还会短暂忘记你的脸。”赵海生的脸埋进他的胸膛,“我现在都治好了,你不用担心,我真的好多了。”她深吸了口气,“可林毓说你没有完全康复,跑到美国来,家人朋友会很担心,你应该早点回家。”
  “我做不到。”
  她想了想:“你一直是个明道理的人。”
  “明道理之前,我总该清楚,你是我爱人,也是我的家人。”他摇摇头,见她微微瞪大双眼,嘴角牵出一丝平静的笑来,“我读过那封信,我也几乎天天想起你,我还梦见你,你说要我给你买花,我就醒了。海生,我因为你才能醒来。”他该怎样描述那段经历,被炮火重伤后昏迷不醒,连续几天,靠着输液度日,就连医生也差点诊断为植物人。
  海生一时半会不知该怎样回答,渐渐的,她眼角发酸,喉咙发疼,水雾将视线堵了模糊不清,直到她口齿艰难地道出那件事:“你得明白,如果和我在一起,我们没有孩子。”
  “我知道。”
  ……你知道?
  赵海生愣住,随后眨了眨眼。程易山松开她,伸手擦掉她眼角簌簌的泪,男人眉头拧着,呢喃道:“如果你因为这件事就想丢下我,我会很生气。”
  “我不是丢下你,我只是想让你找个更好的女孩。”赵海生张张嘴,却已经说不出任何推开他的理由了,程易山太过真挚,不管是话语还是那双眼,都让她难以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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