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景宁问了好多人才打听到,他家里因为破产欠了人不少钱,被人追债,母子俩只得逃了。
后来荣景宁临近大学毕业,在校外被一群小混混缠上,其中就有秦昭。当时秦昭在她们大学校园旁边的技校读书,人生已经暗淡无光。
荣景宁看他可惜,缠了他许久才说通他远离那些人,至少拿个中专文凭毕业。
俩人同一年毕业,荣景宁到荣氏上班。没多久她出了车祸,对开车留下阴影,需要找个司机,荣景宁就想到秦昭。
秦昭也就这样,一直跟了她三年。
往事如烟,荣景宁对待秦昭,就像对待荣景亦,是一种掺杂着亲情与友情的情感依托。
秦昭反问:“你嫌弃我了?”
“哪有?就是觉得可惜,你本来那么聪明,肯定会有很好的前途。要不是……嗳。”
世事难料。
如今秦昭已不是她最初认识的模样,沉默寡言,阴沉又冷漠,声音也像掺着碎冰似的冒着寒气。
秦昭不以为然,“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我给你找好了一所学校,你先专升本,然后读个研究生。你年纪小,读完再进入社会也不晚。”
荣景宁把包里的另一份文件放在副驾驶座位上。
秦昭觉得她今天怪怪的,皱眉问:“为什么?”
“我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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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发表的章节统一小修了一下,错别字之类的~
第13章
女人大都是这样,做决定之前犹犹豫豫,一旦做了决定就干净利落,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荣景宁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认清了一件事情:爱情不是靠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虽然她和谭林碧结婚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但她爱了谭林碧很多年,从那年她生日,谭林碧偷偷送她礼物开始。
如今,一朝梦碎,荣景宁醒了。
她一个人的执着,让每个人都过的不幸福,这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选择放弃。
想通了这件事,荣景宁最先找到秦霜。
婆媳俩如往常一样,逛街,吃饭。和往常不太一样的是,荣景宁陪秦霜听了一场戏。
秦霜是江城本地的望族,听说祖上是做官的,家族里的祠堂里供奉的百余位先人中,不乏各朝各代的大官。
总而言之,江城的秦家是一个有着厚重历史的大家族,听戏也算是一种一脉相承的爱好。
但是荣景宁不爱听,从小就不爱听。
小时候懂事,为了讨好秦家父母,她勉强自己做了很多不喜欢的事情。唯有听戏这一样,怎么也勉强不来。
进了戏园子,听见台上吴侬软语,咿咿呀呀这么一唱,困意席卷而来,没一会儿就能睡过去。
这都是秦霜说的,说她竖着进了戏园子,横着出来——被人抱出来的,睡得很熟。
就这样,二十年时间里,荣景宁再没陪秦霜进过戏园子。
如今,这一陪,秦霜猜到出事了。整场戏里,再也听不进去任何唱腔,握着荣景宁的手舍不得松开。
婆媳俩的感情不一般,始于荣景宁六岁初来荣家那年。二十年的时光里,秦霜于荣景宁堪比母亲。
出了戏园子,婆媳俩就近在茶楼坐下,久久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秦霜打破了沉默,“想好了?”
荣景宁点头,唇角努力想往上挑,最后却变成了往下撇,心情之复杂可见一斑。
秦霜拉过荣景宁放在桌下的手,“看在妈的情面上,能不能再给林碧一个机会?”
“妈,这不是机会的事情。他不爱我,再纠缠下去,不但得不到爱,连二十年来的感情都要消磨掉了。”
“倘若……他其实爱你呢?”
开始时,秦霜其实也不看好这段感情。虽然,她喜欢荣景宁。虽然,她觉得荣景宁更适合自己的儿子。
可是,谭林碧对荣景宁就是不来电。
秦霜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感情勉强不来。后来谭林碧要娶荣景颜,她直叹两人无缘,也就同意了。
谁知道荣景颜跑了,一个意外的机会摆在眼前。
秦霜开始期待,盼着婚后荣景宁能打动谭林碧的心,两人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但是事与愿违,儿子、儿媳的婚姻形同虚设。前阵子刚有点起色,随着荣景颜的归来再次破灭。
“要我说,林碧已经爱上你了。我是他的妈妈,我了解他。”
秦霜不死心,做着最后的努力,“他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的,突遭劫难一直不能很好的接受。荣芳远做的下作事情,他爸爸的死,都让他对荣家、对你们这段婚姻有心结。这也怪我太溺爱他了。”
秦霜眼睛红了,荣景宁递上纸巾。秦霜擦过眼角,洇湿了一大片。
“妈,我都知道……林碧没错,换做是我,也会一样,我不怪他。”
“嗳,好孩子。你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困难重重,你都坚持下来了,林碧那孩子再恨,也没说过要放弃。如今眼见着有曙光了,妈看得明白,那孩子对你有情,你就这么放弃了?”
“我……坚持不住了。”
荣景宁哽咽,喝了点茶润了润嗓子。她聪明又敏感,谭林碧的变化她又何尝没看在眼里。
他或许对她生情了,但是他解不开自己的心结——谭家与荣家的恩怨,他与荣景颜的阴差阳错。
这婚姻若继续存续下去,她和谭林碧只会在恩怨中越陷越深,把那些仅有的爱意消磨掉,永远陷在纠葛中得不到解脱。
“妈,荣家和谭家的事情是个死结。景颜和他十多年的爱情,或许能化解,但我做不到。我强求这段婚姻,已经耗尽了我和他多年的情谊,如今再纠缠,最后就怕只剩下恨了。”
荣景宁缓了缓,又说:
“再纠缠下去,不但是他们,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我想留住最后一丝尊严,没了它,我就太可怜了。”
话说到这儿,秦霜再也张不开口。
荣景宁母亲见不得光的身份是她最难以启齿的存在。
秦霜感叹她可怜,她又做错了什么,要让她承担那么多本不该属于她的责难。
她退下手上的玉镯,替荣景宁戴上。那是她从小戴到大的镯子,荣景宁推拒不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那些都是大人的错,与你无关。就算以后你和林碧分开了,我也是你妈。”
荣景宁连玉镯带秦霜的手紧紧握住,潸然泪下。
离婚的决定得到秦霜的谅解,荣景宁再也没有顾虑。荣家那面,她私以为,所有人都求之不得。
荣景宁马不停蹄的安排自己的未来,她卖掉了自己名下唯一的一栋小房子。
那是她在荣家上班两年兼投资挣的,换来的几百万够她在国外生活一段时间。
她又联系了几所国外的院校,近几日也得到一所美国高校的回复,同意她攻读计算机专业的硕士学位。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虽然累,但是人生又再次有了盼头,那份憧憬抵消了她的疲惫,让她忘却了即将离婚的痛楚。
令她意外的是,荣景临在这个时候找上她。
她是在去大使馆办理签证时,遇到荣景临的。
荣景临看着她从大使馆出来,看她手上拿着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她的材料,开口就问:“办好了?”
这一问把荣景宁问傻了,“你知道?”
“你觉得你做的事能瞒过我?”
当然不能,只是不知道他关注她干什么,荣景宁心想。
“没办下来。”
荣景临颀长的身材,站在使馆门口,比那个据说是美国大使馆的馆草还帅。身高体长,气质卓然偏冷,五官立体,眼眸深邃,引得好几个经过的女孩偷看。
两人肩并肩往外走,那些人的目光完全没有影响到荣景临,依旧冷着他那好似零下十八度的声音说:“你好歹是荣家大小姐,这种跑腿的事情就算不找公司,至少也让秦昭帮你。”
“也不是大事,能自己办就自己办了。”
“你对秦昭倒好。”
他的话莫名其妙,荣景宁不知怎么回答。
到了停车场,秦昭不知去向。
“我叫他走了。”荣景临倚在车前,叫她上车。
“不了。”
“上车,我有事说。”
他的话不容置疑,荣景宁天生畏惧。想要拉开后车门,被他隔着汽车看上一眼,认命的拉开副驾的车门上了车。
他从小气势就强,是天生的王者。荣景宁记得她第一次到荣家,他打开门的样子,尊贵的像个小王爷。
那时他十岁,比她高了一个头,扫过她的眼神冷的让人骨子里发凉,周身的气势就让荣景宁觉得自己似乎低人一等。
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今天。
荣景临目不斜视:“东西放在后面,回头我让刘宁给你办。”
“不用——”
“我不想说第二遍。”
荣景宁不再坚持,把文件袋放在后座,这才发现不是回家的路,问:“我们去哪?”
“吃饭。”
荣景临言简意赅,荣景宁想亲近都亲近不了。
其实刚到荣家时,她最先讨好的就是荣景临。他长得好看,高鼻深眸,就像童话书里走出来的混血王子,荣景宁没见过比他好看的男孩。
当年,荣芳远指着荣景临说“这是你哥哥”时,她心里特别高兴,她一直想有个哥哥。
可是他的性子就像他的长相,耀眼夺目,却冷的冰天雪地。
荣景宁一直讨好他们兄妹,换来的是他们的冷漠与厌恶。过了很久,她终于认清现实。他们当她是仇人,不是亲人。
她也自此放弃,把满腔无处寄托的爱转移到谭林碧身上。
荣景临带她到了一家粤菜馆,独门独院的那种。进了门,先是一处庭院。庭院打理的极好,韵味十足,秋意正浓。
建筑是岭南风格,庭院也是岭南园林独有的特色。绕过庭院,来到三面曲水环绕的用餐区。
两人落座后,十几道粤菜依次端上。服务员脚不点地,没发出半点声响,菜都上齐,门从外面关上,古风古韵的包厢内只剩下两人。
荣景宁长了见识,第一次吃粤菜吃出了宫廷菜的高级感。
“吃饭,看我能看饱吗?”
荣景临发话,荣景宁敛下视线。
兄妹俩难得在外面吃顿饭,房间里只有两人轻轻的咀嚼声。粤菜偏甜,不论是荤菜,素菜,汤,还是点心。
荣景宁很喜欢,觉得荣景临请她吃这顿饭是奖她有自知之明,因此吃的格外放松。尤其是摆放在她面前的叉烧,忍不住吃了好几块。
反观荣景临,吃的面无表情。即使提箸吃饭这种极具人间烟火气的事情,也让他弄得高雅的像是艺术表演。
即便这样,荣景宁也知道他不爱吃甜,不爱吃粤菜。
这让荣景宁越发肯定,他是在变相表扬她有自知之明,懂得给荣景颜让路。
荣景临甚至拿过荣景宁的碗,替她舀了汤。汤里有排骨,有藕块,有玉米,都是她爱吃的。这让她受宠若惊。
荣景临自己倒了茶喝。
说来也怪,她那么怕荣景临,然而每次和他吃饭时,都吃的格外香甜。
饭毕,也到了表态的时候,荣景宁非常识相:“我要和谭林碧离婚了。”
荣景临表现的并不吃惊,“决定了?”
“嗯。”
“不爱了?”
对于别人,爱不爱是一种习惯。对她,爱不爱是一种态度。就像是小心翼翼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一样,她必须做到说不爱就不爱。
“不爱了。”
荣景临又给倒了茶,换了另一个茶壶也给荣景宁倒了一些。他自己喝的是普洱茶,给荣景宁倒的是菊花茶。
空气中,两股茶香缠绕着,混作一团。
“挺好的。”荣景临半晌说了这么一句。
“是挺好的。”荣景宁也说。只需她一人放弃,皆大欢喜。
“所以要去美国读书?”
“是。”
“读计算机?”
“是。”
“当年放弃计算机,转去学经济,后悔吗?”
她喜欢计算机,喜欢网络。置身于虚拟世界中,她可以抛却出身为她带来的耻辱的枷锁,不再低人一等,享受完全的自由。
可是现实需要她学习经济学,学了这个才可以在荣家上班。有所付出,才能被荣芳远看中,进而在荣家有立足之地。
所以,后悔么?荣景宁扪心自问,一时得不出答案。
“没考虑过回集团吗?”
荣景宁浅笑一声,飘忽的笑容在氤氲的茶气中昙花一现,“回得去吗?没人欢迎我吧?”
荣景临一反常态,“我欢迎你。”
开玩笑么。
当年她进荣氏,荣景临把她分派到集团旗下一家几乎要濒临倒闭的分公司,等着看她笑话。
她没日没夜干了大半年,期间还出了车祸,自此对开车留下阴影。
分公司起死回生,荣芳远本想给她些集团股份以示奖励,却被荣景临百般阻挠,最后不了了之。
后来,她回到总公司。其时,荣景临已经接了荣芳远的班,全权负责国内公司的事务。
荣景宁跟着荣景临干,表现不俗,得到全公司上下的一致认可。最后得到什么?一个副总而已。
家丑外扬,全公司上下都知道荣景临看不上她。等到她和谭林碧结婚,荣景临更是借此直接将她驱逐出公司。
如今,她一没有股份,二没有实权,都拜荣景临所赐。
现在说欢迎她,荣景宁笑笑没接茬。只当他在开玩笑,虽然并不怎么好笑。
又是半晌的沉默,茶冷了,荣景宁也坐不住了。她猜,荣景临是在等她最后的表态。
她也不吝于给他,都到这一步了,做不成亲人,也当结个善缘。
“离婚协议已经拟好,我会尽快找谭林碧签。这些都办完了,我就走。”
她还想说“不碍你们的眼”,又觉得这话有点赌气的成分在,很不成熟。荣景临也不会买账,又咽下去了。
荣景临还是不说话,荣景宁实在猜不出他还想要她什么保证,她没什么可给的了。
她从小羡慕荣景颜,同样是六岁没了妈妈的陪伴,但她有一个好哥哥。荣景临为荣景颜筹划了一切。
“哥……若我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你会像待景颜那样,待我吗?”
荣景临神色复杂,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号:
可你不是我妹妹,同父异母的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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