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张叔救起车里最后一个人,气喘吁吁地架着人到岸边时,就听见“砰”地一声巨响,惊恐的扭头往桥上面看。
只看到两个人影被气流掀飞,轻飘飘的落在路面上。大货车和小轿车油箱爆炸,被熊熊火焰所覆盖。
远处,消防队和急救的车辆已经赶来,周遭回荡着车辆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赵景宁从交警和张叔的口中得知了现场发生的事情,交警郑重地对她说:“你爸爸是个好人,是个英雄。”
张爸说:“你爸返身去救最后一个司机时,大货车油箱就已经烧起来了,他知道危险,他是豁出命去了……”张爸哽咽,“你爸傻呀……”
这场事故经现场调查,是大货车超载加上司机疲劳驾驶,导致货车在超速后,无法及时有效制动引发的连环车祸。
三辆事故车辆损毁严重,由于赵永熙和张爸救人及时,所有人员受伤有轻有重,但都没有性命之虞。
受伤最重的是赵永熙自己,他在最后爆炸关头将司机推了出去。自己被爆炸的冲击和火苗吞噬,导致重度烧伤,至今仍在抢救室抢救。
赵景宁怔怔地等在手术室外,整个人还无法从突然的事故中回过神来。
谭家人送她来的医院,秦霜联系相熟的医生询问情况,谭文耀替她跑上跑下办理手续。
谭林碧一直陪在她身边守护,全程听了赵永熙救人的事迹。心里一边敬畏他的无私和勇敢,一边心疼赵景宁。
她自从来到医院,一直失魂落魄,脸色苍白如雪,一句话也没说过。
谭林碧揽过她细弱的肩膀,希望能给她一点点慰藉也好,“没事的,你爸爸是好人,吉人自有天相。”
又过了一个小时,手术室一直亮着的灯终于灭了。医生出来,摘掉口罩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医生称送诊及时,患者一条命算是保住了。只是烧伤严重,器官也有不同程度的损毁,最严重的是颅脑的伤。
赵永熙被爆炸的冲击波带飞落地时,头颅磕到地面损伤严重。何时醒过来仍然是未知数,需要住院观察,根据实际情况安排后续相关手术。
赵景宁看着被推出手术室浑身上下包着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怎么也认不出这人是她爸爸。
她认识的爸爸是个普通人,不是英雄。
赵永熙是个很普通的男人,没什么大本事,也没挣到过大钱。但他是个善良乐观的人,除了之前她和荣景临接触那事发了火外,从没和赵景宁红过脸。
从赵景宁被送到他家,赵永熙一直善待她,把最好的留给她,自己辛苦劳累从来不吭一声。
他沉默寡言,不善说教,但是行动上却展现出对女儿厚重如山的爱。
如今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连接着各种仪器,赵景宁才意识到他对自己有多么重要。
*
此时,楼上的病房外,人潮涌动。记者们围堵在门口,高举着设备希望能了解到病人的情况。
荣景临拉开病房门出来,回手把门关上,冷着脸应付这群闻风而动的记者。左右两侧站满了保镖,气势摄人。
刚才还止不住喧嚣的记者被这场面震慑,安静下来。
“家父情况很好,人已经苏醒。除了腿部有轻微骨折外,身体其他各项指标均正常。”
荣景临开口,凌厉的视线环顾众人,“感谢大家的关心,希望大家可以离开,给病人一个安静的环境修养。谢谢。”
记者们围了好几个小时,最后就得到这么一句话。连个问题都没敢问,就被保镖们凛冽的眼神喝退。自然不甘心,转而一窝蜂涌向救助者。
谁成想被另一群保镖在楼道拦住,连病房区都无法靠近,最后一无所获,灰溜溜地走了。
赵景宁此时伤心过度,没有心思也没能力办到这些,这都事情都是谭家人做的。
谭林碧也是在这群记者来过以后,一问才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赵永熙拼了命救的人中竟然有荣芳远。
事发时,荣芳远正坐在中间车辆的后座,从唐城回江城。货车的猛烈撞击让司机猝不及防,一车三个人都陷入晕厥。
多亏赵永熙想方设法救了他,如若不然,几乎可以肯定等油箱爆炸时,第一个丢掉性命的人就是荣芳远。
疼爱赵景宁的赵永熙救了不疼爱她的荣芳远的命,这件事让谭林碧唏嘘不已。
他知道赵永熙和荣芳远有积怨,怕赵景宁再受打击,便把这事瞒了下来。为此,一些事故中活下来的人的家属前来探望救命恩人,也没能见到恩人一面。
*
赵景宁守在赵永熙的病床前,一守就是两天两夜。赵永熙仍然昏迷不醒,赵景宁憔悴不堪。
任谭林碧怎么劝,赵景宁都执拗地不肯去休息,就怕一闭上眼,爸爸再也醒不过来。最后是张妍来,才劝动了赵景宁。
张妍从张爸口中知道了事情经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张爸下水救人,筋疲力尽,除了有点伤风感冒,身体倒是无恙。
张妍赶来看过赵景宁一次,只是她那时神情恍惚,张妍没能说的上话。
这次再来,赵景宁憔悴地让张妍心疼。她带了张妈做的饭菜,劝慰她:“多少吃点,万一你垮了,赵叔该怎么办。”
赵景宁机械地吃饭,呆愣地像个木偶。
张妍眼眶一酸,两行眼泪开闸似的涌出来。她上前一把抱住赵景宁,自己先哭成个泪人。感受到她汹涌的眼泪,赵景宁鼻头一酸,片刻间泪流满面。
窗外的谭林碧看到这一幕,心才稍稍放下。去一旁给秦霜打电话让她宽心,她也一直在担心。
赵景宁这一哭,一直紧绷的情绪得以释放,反倒比之前精神了许多。
张妍劝她多吃些,才把赵永熙住院前后的事情说了。
“医院的事,都是谭林碧一家帮的忙。缴费、住院手续什么的,等我和我妈去弄时,他们都弄完了。”
张妍觉得自己可能误会谭林碧了,“听说手术的医生都是他们托关系找的最好的。”
赵景宁一一记在心上。
张妍说学校也知道这件事,让她先安心陪她爸爸几天。等过几天稳定下来,还是尽早回学校上课,高考在即。
“班主任还有几个同学本来也想来探望,谭林碧没让,怕你情绪波动太大。”
赵景宁点头,情绪波动谈不上,只是她现在没精力应对老师同学。
张妍又说了些话,最后劝她休息一晚,让张妈替她。她两个晚上没睡了,不能熬坏了身体。
这次,赵景宁听了劝,她现在也明白她即将要面对的恐怕是持久战。便由张妈替她,张妍陪着她回家沉沉睡了一觉。
期间,手机频频有信息进来,她完全没心思理会。
早上醒来,理智回归。赵景宁振作精神,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赶到医院,发现病房楼外有很多保镖,也没多想。
让张妈回去休息,她找护士查了住院以后的手术费用、住院费用等费用,又向医生咨询了赵永熙接下了治疗措施。都问明白以后,心里有了盘算。
谭林碧和张妍都去上课了,秦霜不放心亲自来医院探望。赵景宁正想找谭家人,便和秦霜到了病房外的休息间。
谭林碧给赵永熙订的是最好的高级病房,设备齐全,外面还有一个独立的休息间,很方便。
赵景宁请秦霜坐下,给她倒了水。
“你这孩子,这会就别客气了。”秦霜心疼她的懂事。
赵景宁挨着她坐下,“我爸住院前后的事,我都听说了,真的是非常感谢您一家人。”
“这有什么,你就专心学习,爸爸住院的事情有我们。”秦霜怕她耽误高考,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辈子最重要的转折点就是高考了。
“学习的事情我有数,秦阿姨放心。”赵景宁说着,把一张银行卡放到秦霜手上。
“这是什么?”
“这是我爸住院的一些费用,我问过护士了,不知道够不够。您先收着,不够我再转给您。”
“这不行。”秦霜断然拒绝,赵景宁家里的情况秦霜都听谭林碧说了。
赵永熙这一住院,各种费用对她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谁知道她一下子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
“你爸爸以后还要动很多手术,钱你先留着用。你当林碧是朋友,就把我们当亲戚,我家不缺这些钱,咱们先把病治了要紧。”
“秦阿姨,我有钱。”
赵景宁不愿瞒着秦霜,又不能说自己借助另一个时空的经验炒股赚钱的事情,便把她通过计算机各种比赛挣了一些钱的事情说了。
“这钱您一定得拿着,爸爸即使醒着也不希望我欠钱。”
赵景宁很执着,这一世她未雨绸缪。刚来到这个时空,便利用那个时空的经验在股票市场赚钱。为的就是怕有朝一日为钱所困,没想到竟真的用上了。
秦霜听完,震惊于赵景宁的优秀。要是谭林碧真能把她娶回家,可真是家门之幸。
赵景宁坚持,秦霜不得不收,再次嘱咐她以学业为重,有其他问题都可以找他们帮忙,谭家就是她的后盾。
赵景宁再次被秦霜感动。
送走秦霜,赵景宁计划要找护工。去护士处咨询时,碰到一群人缠着护士问问题,没挤进去。
他们穿的五花八门,就是不像病人或者家属。看他们提问的方式,赵景宁觉得更像记者。
赵景宁没心思听,到走廊上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等。
这时,就听隔壁病房里有人说:“事情闹得很大,听说救人的那位一直昏迷不醒。记者在病房外围了很多天,不给个交代恐怕不行。”
“交代?什么交代?”一个熟悉的声音冷笑着说:“让他们找那个大货车司机,我也是受害者,懂不懂?害我断了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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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赵景宁眉头皱起。
先前那人又说:“那个司机还昏迷着呢,媒体现在是抓着您不放。”
“可笑,荒谬,什么事都盯着有钱人不放。那群记者就是鬣狗,闻着钱味来的。”
另一人小心翼翼地说:“记者绕着见义勇为的主题来的,把那个救助者渲染的很伟大。我们要不要表个态,也好应对过去……”
沉吟片刻,那人冷声说:“给那人十万块钱,打发了得了。见义勇为?我可不信。看车也能猜到里面是有钱人,无非是舍命搏个前程而已。”
赵景宁气的浑身颤抖,只觉得说话这人如毒蛇一般,说出的话满是恶毒。她往前走了一步,透过病房外的玻璃窗往里看。
一个西装革履的秘书模样的人恭谨地站在病床一旁,谨慎地问:“十万……是不是少了点儿,媒体恐怕会说闲话……”那人点到即止。
“他们敢!”病床上的人被站着的秘书的身形遮住,说出口的话满是不屑:“每年给他们那么多钱,干什么吃的!”
秘书点了点头,到一旁的桌子上整理文件,同时露出了病人的脸。
赵景宁大惊失色,竟然是……荣芳远。
他那些话顿时如一颗颗炸雷一样在耳边想起,赵景宁突然就红了双眼,她想问问他:“谁会为了钱不要命?”
更何况,赵永熙最后冒着生命危险救的是那个平凡的大货车司机。
就在她要拉开病房门的瞬间,一只手附在她手上,捂着她的嘴将她带到一旁,压在墙上。
“别冲动。”荣景临压低了声音对她说。
愤怒烧灼了赵景宁的双眼,她不懂,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耻?
荣景临禁锢着她,她几乎全身都在颤抖,又动弹不得,最后狠狠咬上他附在唇上的手。
“呃……”荣景临疼的皱眉,也没抽回手,在她耳边安抚:“冷静点,你找他理论没有任何益处。”
门“吱扭”一声被拉开,荣景临拉着赵景宁躲到了紧挨着的楼梯间里。听到秘书的脚步声经过,渐渐远去。
荣景临低头看她,此时赵景宁的情绪已经缓和些许,只是一双眼仍然赤红:
“为什么?为什么爸爸豁出命去,救的人的偏偏是他……”荣景宁愤恨:“你有没有听到他的话,他竟然说爸爸是舍命搏前程,他怎么可以……他这样的人就该去死,去死!”
荣景临轻抚她的头发,有无数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那个无耻的人注定是他的父亲。
荣景临很小就知道他虚伪,冷血。对待亲人尚且如此,对待萍水相逢的救命恩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
十万块……单单是赵永熙的一次手术费用都不够。他竟然以为别人会为了这点钱,而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赵景宁喃喃:“他宁肯把钱花到媒体身上,就为不让他们乱说话,也不愿感激那些有恩于他的人。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丑陋的令她作呕。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吶。”
两人都沉浸在上个时空的记忆中,沉默良久。
半晌,赵景宁坚定地说:“我不会原谅他,我决不允许爸爸的一片善心竟然被这种人糟蹋。”
她本以为到了这个时空,只要她不承认,她就是一个全新的赵景宁。那个时空的记忆就如一场梦,可以被完全抛弃。
可是,命运让她再次与荣家产生交集,以这样一种让人无法接受的方式。
既然命运的□□再次启动,那个时空的恩怨就不能一笔勾销。荣芳远欠她的,欠她爸爸的,她通通都要还回去。
“你要做什么?”
“报仇,我要报仇!”赵景宁咬牙切齿:“我要让荣芳远为他的丑恶付出代价。他这样的人如果不切身体会到被碾入尘埃的苦痛,永远都不知道人心是多么可贵。”
“好,那就报仇。”荣景临沉声说。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荣景临就有这个打算,他和荣芳远注定不会和平共处。
只是,在这里他刚刚正式进入荣氏集团工作,即使有一世的经历,也需要时间来重新布局。
他原本计划等一切筹备得当,可惜命运不给他这个时间准备。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他也有笔账要和荣芳远好好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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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景宁回到病房中,心境同离开时大相径庭。
赵永熙脸上身上仍旧包着层层叠叠的绷带,医生说他浑身烧伤近70%。冒着这样的风险竟然救了一个禽兽不如的人。
赵景宁无法评判,赵永熙的这种行为究竟是善良,还是愚蠢。她只是感到愤怒,不公,可笑。
张爸说,从两车爆炸的情状判断,赵永熙在救荣芳远时,两辆车已经严重漏油,但还没起火。那时,他的意识应该很清醒。
那么,当他掰出荣芳远的腿,看到他脸的那一刻,他是什么心情?
毫无疑问,他认识荣芳远,并且有宿怨。否则不会只看到荣景临的一张脸,就对他怒目相向。
他有没有想过,只要默不作声地放下荣芳远,世界上就会悄无声息地少了一个他厌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