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安慰韦诚,世界的法则奇怪,倾听者情绪变动反而更大。眼泪终究没流下来,韦诚重复一遍,都过去了。
十八岁的夏柠成为过去,二十岁的夏柠模糊不清,不会责怪,也能理解,只是心疼。时间是错位的,十八岁的韦诚救不了挨打的夏柠,他身陷囹圄;二十四岁的韦诚找不到二十岁的夏柠,他觉得自己不配;但二十七岁的韦诚会遇见二十三岁的夏柠,剩下的日子还长,六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能盖过一切。
第23章
李谨说完这些台词之后,长镜头暂时结束,他们有个中场休息,接下来是董乐瑜的大段剖白。快速离开片场,少见的走进停在一旁的保姆车,眼泪怎么样都止不住。没有用纸巾擦拭,任凭眼泪不断往下掉落。李谨整场戏的情绪都很淡,表现出来的全是不在乎,往事随风,但坐在对面的董乐瑜却能感受到很浓的绝望,故事走到这里,处处充满悲剧气息,选择性忽略没有任何用处,真相迟早会浮出水面。
车里面什么都有,他用湿巾擦脸,不留下痕迹,丁豪杰守在房车外面。程风喊完cut之后,整个片场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声音,集体静默。她用平静的语气,不怨不艾,眼神清澈随意,还能随意瞟着,但悲伤气息却如此浓厚,让人喘不过气。声嘶力竭不是最无力的,最无奈的是她接受这一切,她放弃反抗,她不再唾骂生活,只剩无言的失望。
情绪调整很快,董乐瑜下车,下面是他的重头戏。看见房车旁边的李谨,看见她径直的走过来,让他去车尾。然后伸开双手说:“拥抱一下吧。”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拥抱,比客套多些温馨,比亲密少些随意,他需要掌握力度,隔着羽绒服,他们亲密接触。时间不算长,等到李谨拍拍他的后背,他就知道时间到了,需要分开。
他低头看向李谨,说:“谢谢,好了很多。”
“别谢我,需要感谢的是夏柠和韦诚,我也希望他们圆满。”
她平静的说这句话,直视董乐瑜的目光,能看出来里面的不解和失落。特定的时刻到了,李谨行使说谎话的权利,轻描淡写的撇清关系。
连生涩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他只是问:“还会和我一起去看雪吗?”
李谨点头,说会的,他帮李谨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了起来,隔着帽子,轻柔而珍重的摸了摸李谨的头,“那就没问题了,到时候带你去看雪。”
很难在一天之中连续说谎,李谨说不出来拒绝的话,他的眼睛很干净,恍惚之中总像是有泪滴要落下,她还是不够心狠手辣,当不了刽子手,并不能斩断一切。
剩下的半场戏用最高的标准审视仍然堪称完美,上午只剩下零星的戏份,有段时间他们等在片场外面,看吕燃逸弹吉他,真的像演唱会的气氛。董乐瑜觉得李谨出神,问她是否真的这么喜欢乐队,不掩饰的向往。
她回神很快,顾左右而言他,说:“这个乐队挺厉害的,调动情绪很快,他适应的很好。”确实有组建乐队的天赋,前些天夸下的海口不只是信口开河。
董乐瑜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提起其他事情,问:“可以问《水鬼》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几乎所有的主创人员都在现场,剧本最终的呈现多出自于他们的助力。除了《水鬼》首映当天,这是最接近最初设想的时刻。对真相的探究?对寓意的好奇?或许是对那天轻描淡写的一句“我们”难以释怀,看看是不是他说的那样默契。看到《水鬼》,第一印象大概率和水有关,实际上最后的结局是车祸,吕燃逸说相看两厌,进行双关。
调动脑子中的回忆部分,“导演起名字不会和演员商量,他的想法无从求证,没人能摸清楚他的心思,要不然他怎么当导演。”不需要进一步的提问,某些时刻,李谨知无不言,“只不过在我看来,《水鬼》就是滚开,最后一场戏,那天演了很多遍。”
答案称得上如出一辙,应该称赞他们诚实、诚恳、无需遮掩,只不过他说不出来这些,又问:“我们这部电影叫《出城》,有没有一些隐藏的含义。”
李谨反问:“你觉得呢?”
他认为有,毋庸置疑,因为程风喜欢玩文字游戏,有直译,但大部分充斥其他含义,让人猜测,摸不着头脑,然后给出客套的说法:千人千面,具体含义无足轻重,没什么意义。
“他叫韦诚,其实是围城,出城不仅是离家。夏柠永远无拘无束,不会真正属于任何人。”这些东西是最近咂摸出来的,刚进组的时候不在意结局,被假象迷惑,剧情越往后走越明朗,躲不过去,董乐瑜先于韦诚感知到离别的气息。
“这样对吗?”这种没有答案的题目仍然寻找共同看法,他偏头看向李谨,她点点头,说:“不是我出的题目,不知道导演满不满意你的答案。”
问到这个地步,想要的绝对不是程风对待这个问题的答案,按图索骥,遵循他的步伐就好。至于理解和共鸣,董乐瑜希望和李谨一致。
“你怎么想?这个答案值得几分。”
“八分。”
评分标准由李谨制定,董乐瑜不去询问细则,只要是李谨给他的都全盘接受,他笑了一下,说:“分挺高的。”
不是为了找拼图的另一半,他这次非常严谨,不是荷尔蒙上头之后的消遣,也比孤注一掷多些理智,只是希望李谨如风一样自由之后记得回到他身边。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思考这个要求是否太高,但深思之后,想:既然是自己的庄园,理应拥有一切。
当初的约定没人遗忘,董乐瑜拿着平板,在一旁等待李谨吃完盒饭。忙碌的时候她大口往嘴巴里面塞,闲暇的时候慢悠悠的,偶尔还会出神。厌烦盒饭的时候,会缓慢的叹口气,然后继续往下吃。李谨和夏柠很好分辨,夏柠更苦涩,李谨更鲜活,会流露不知名的小情绪。时不时的,他像一个无耻的偷窥者,关注李谨的小动作,替自己辩解,说自己只是正常关注,工作人员注意片场的一切东西都是正常行为,不算出格。
今天李谨没和他们一起吃饭,吕燃逸和程风很快吃完,讨论剧本的相关内容,上午的情绪起伏比较大,浓重之后大家都需要冷静的时间。
她自己找了个角落,吃完之后,走到不远处的水池洗手,然后走回自己的位置。这次是董乐瑜等在原地,开口:“我们上次说好一起看,平板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
不可以去保姆车里面观看,害怕出现差池,提防工作需要时刻进行,有心之士的一张照片,随意剪辑的视频都让人百口莫辩。他不担心绯闻,私心还希望和李谨有些关联,但李谨排斥这些,不清不楚对她来说是种负担,再次提及分寸感,尊重还是高于一切。
应该拒绝的,说昨天已经看过,说片场人多眼杂,说不喜欢这种暧昧和拉扯,只喜欢一个人。讨厌被牵动着情绪,失去真实的自己。这些话堆在嘴边,说出来的却是:“好。”
眼里的热切不像假的,他时常给人带来误解,像是真的喜欢。
没开弹幕,看综艺里面大家的表演,李谨依然看得认真,认真到董乐瑜打了个响指,小声说:“看其他人的时候怎么这么专注,镜头到我的时候就飘忽着走神呢。”
她不会表现出尴尬的情绪,平静的说:“都一样,只是跟着你们在演戏,你很放松,我也应该轻松点。”
答案比想象中更加接近完美,听上去让人心花怒放,李谨坐在身边的感受比想象之中还要好上很多,只是存在就让人心安。视线可以从视频和李谨身上来回转换,脑海中蹦出热爱的一切都在身边的原始想法。
“出道这么多年都没演一个嘴甜的角色有点亏本,你的赞美容易让人飘飘然。”咄咄逼人、沉默寡言、尖酸刻薄、心狠手辣,那些是角色的特征,和李谨相处的过程中会发现那些全不是李谨的本我,偶尔好奇,她怎么会什么样的情绪都能表现出来。董乐瑜以前看最终的结果,李谨永远给出满分的答卷。这次合作,他承认李谨会有瑕疵,会有拿不准的情绪的场合,会有崩盘的时刻,但各种错综复杂的表现让李谨更加真实。近距离没让他找到毛病,或许那些看似奇怪的做法更让他心动。
李谨笑了一声,“可能是我们不太熟。”
喝了柠檬水之后再吃了一颗薄荷糖,凉爽直击脑门,深深了叹了一口气,很想把李谨的头发弄乱,轻轻的捏住李谨的脖子让她认错。因为此刻的李谨真挚的看着他,在说一句玩笑话,董乐瑜可以分辨,因为李谨愿意让他发现。
“没事儿,早晚会熟悉起来,时间还长。”曾经的那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李谨。
“快杀青了。”轻描淡写的一句,她没移动视线,盯着平板。
董乐瑜像是对付反复询问今天到底去不去游乐园的小朋友,拿出百分之百的耐心,强调:“仍然有很多时间,日子还长。”按道理要问一句不是吗?现在他不用疑问句,他只强调自己。
点头,中间刚好有一段广告插入,董乐瑜直接跳过,看来不会影响点击率,“你也演《水鬼》了?”
“对,在后面几期。”到时候一起看被咽回去,李谨说:“嗯,知道了。”
安静的把剩下的部分看完,李谨靠在椅子上,“怎么样?不算太无聊吧。”
很少看这种综艺,给出的评判更加自由、主观,或许不具备参考价值,“挺好看的,没有主观喜好也能看完一整集,成果应该还不错。”
“你会喜欢,喜欢的人肯定很多。”时空瞬移,像是在未来的阳台,风吹过来,侧头看她,听着她说:“我这么挑剔嘛,像个唱白脸的角色。”
轻笑,“挑剔点儿好。”看上的人不一般,喜欢的东西持久,李谨要保持高眼光,他会去碰触那个标准。
第24章
最近这段日子和李谨相处的时间延长,迫在眉睫的问题存在,丁豪杰时刻提醒他注意交往的尺度,以前传出来的莫须有的绯闻不能再重现。在其位谋其政,知名度高上去的代价是失去一部分的自由,这是非常公平的交易。
丁豪杰说话不需要遮掩,在保姆车里面郑重其事说:“哥,如果你真打算追她的话,别忘记和香姐报备。即使不可能大张旗鼓,公司也需要应急措施。”
“知道。”他会提前说好,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莽撞的一次性行为,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是情感堆积后的释放,不是玩玩而已,他心无旁骛。
最后一期节目录制的时候,再次碰见熟人,沈栀是最后一期的飞行嘉宾,显然是冲着董乐瑜来的。炒作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需要解释的时候说句大家都是朋友已然足够,给别人留下一丝念想。现阶段的董乐瑜不再依靠这些,所以可以绝情的拒绝,说那些全是莫须有的谣传。不制造任何假象,不让人产生误解。
第一期节目已经放出来,预期之中的效果,播放量和讨论度都挺高,需要的热度达到,任务圆满完成。沈栀录节目之前发了个微博写着好久不见,玩得开心。
有那么一些暗示意味,所有人都知道她这次的行程是节目录制,只不过好久不见的对象是谁是个值得猜测的东西,营销号做做文章,工作室模棱两可的回答,都让节目最后一期的录制热度很高,在播放之前就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后一次的聚餐显得郑重其事,在一起说些场面话,无非是锦绣前程,节目大火,成为更好的演员,这种时候的话没太多的可信度。推杯换盏之间说出那些大概率违心的话,无恩无怨,无从指摘。
等到深夜散场,董乐瑜暂时不能返回剧组,余香雨还有其他安排。回了趟公司,接受盘问与引导。
先发制人,董乐瑜问:“香姐,什么事情。”手撑着额头,声音含糊起来,“我还要赶回剧组。”
“少装蒜,白天没有你的戏份,不用晚上出发。”经纪人会比艺人更了解他们的行程,余香雨虽然忙,但是董乐瑜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逃不过她。
两个人平起平坐,余香雨问:“你和李谨真的决定在一起,你们要是做好决定,我们这边就要做好应急和公关。”
及时中断,“谁跟你说的我们要在一起,李谨吗?”
“你少瞎扯,我什么意思你比谁都明白。”
调整成更舒服的姿势,“那你还问我,应急肯定早做好了,就是跟我打个招呼,问我需不需要先放风声呗。”这个时候放出声音,不仅仅是为后面铺路,更多是利用李谨,利用电影上映前的噱头获得热度。只是烟雾弹,后续在不在一起并不重要。
他们比谁都明白这个行业规则,利益考量,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互相利用捆绑。没见过面的可以炒作,日夜在一起的更可以造势。这个行业就是这样,很多人跳脱不出去,不成文的规则——想要去到更远的地方,理应付出代价。
或许李谨也曾被这些困扰过,但没有选择同流合污,所以董乐瑜不会拉她下水,共沉沦不是这个概念。况且董乐瑜现在有了一定的发言权,他入行到现在都没干过太多不随心的事情,没炒作过太多cp,严格意义上说,只有那两次真的谈了圈内人才没进行反驳,大火之后就是独身状态,没有任何捆绑。况且即使是最开始他也算得上自由,更别说现在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现在和你商量就是让你自己决定,她不在意这些事情,好几个人利用她炒过,她压根不在乎。”
李谨可能根本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网络消息,她不是生活在壳里,时时缩着,只因那些不在她生活的范畴之中。人们别想着了解真实的李谨,很多人从没见识过李谨的生活,很不幸董乐瑜也是大众中的一员。
“算了,香姐,我不喜欢那些,您知道我的。”和其他人相处尚且讲究公平,更别说是李谨。
余香雨点了点头,问:“你们在一起之后打算怎么办,你不要给我搞那套先斩后奏,提前报备。”
问到痛点,收起玩世不恭的气质,认真起来,说:“真是八字还没一撇,你们放心,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又不是小孩子,搞什么大张旗鼓那一套。”
轻哼一声,“看来人家还是没看上你,那就等杀青之后再说。”杀青之后,找不找得到李谨需要另说。
笑着说:“对啊,人家看不上我。”看不上也没关系,谋划到现在,在夜深人静只有自己的角落,说上一句志在必得不算自大,充其量是自我安慰。
“那你好好演戏,拿上几个大奖,让她对你刮目相看,说不定就看得上你了。”
“还得仰仗香姐。”他的情绪切换很快,上一秒还苦大仇深,下一秒又能嬉皮笑脸的说多亏了你。
余香雨让他少贫嘴,早点回家休息,丁豪杰等在外面。看出来他对李谨的态度和对待其他人不同,也看出他这次的重视,所以商量这些事情,要不然会和以前一样把利益放在首位,感情这东西在圈子里算不上珍稀物品,奋斗的地方只看高度和话语权,剩下的不用大肆宣扬,自己咂摸。
喝的不多,还可以谈论正事,只不过微醺的状态让人的神智在清醒和沉沦边缘摇摆,回到家之后,理智想要下线。解锁,点开应用再直接锁屏,重复多次之后,手机被扔在另一个沙发上,懒人沙发晃动,晕晕乎乎的时刻想到还是别打扰她。那里已经黑的看不见桌角,在心里说一句好好休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