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诚他妈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得病去世,他爸只是一个工地上的工人,心里再不安生,想要再娶,也没这个经济实力,除了一张脸长得还算不错,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条件,用老一辈的话来说周正老实,能找到几段露水情缘,浪荡两三年之后,思索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干脆不再想着找老婆的事情。
韦诚小时候的生活还算不错,即使没有妈,他爸既不是酒鬼也不是赌鬼,最多算是个寂寞的男人,他又不是文人雅客,称不上风流。好日子终止在他十岁那年,他爸经人介绍给他娶了个后妈,他当时不明白江茹依是怎么看上他爸的,他爸即使人样子还不错,但在这个年龄基本上还是一事无成,一份没前景的工作,还带着他这么一个拖油瓶。江茹依没结过婚,长相姑且看得过去,还比他爸小那么八九岁,有厂里的稳定工作,很多人都想他看上这个男人的哪个地方。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江茹依看上的不仅是他爸,他还算得上一个附加条件。
事实证明,男孩也不比女孩安全,他嘴上得叫江茹依妈,实际上他只是她的玩具。最开始不明白,对抚摸和有深度的动作不敏感,慢慢长大,他就开始逃离。成绩还行,因为小时候被嘲笑没有妈,只能努力学习,在某些方面占据优势,不被人嘲笑,被人说成野孩子有反击的余地。初中的时候去县城读书,半年也不回家一趟,还算相安无事。直到他高三那年,过年总得回家,他爸庆祝他快成年,要考上大学,去过好日子,给他脸上增光。让他也喝了点酒,他爸不是酒鬼,却喝了个烂醉。江茹依半夜摸到韦诚的床上,他有心眼,没喝多少,但也不够平常清醒,听见江茹依说:“怕什么,男人女人之间的事,你有什么不懂的,你不吃亏。”
韦诚摸着黑起来,被江茹依压下去,她一边胡乱摸他一边说些挑逗的话,“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那死爹,不还是看上你。实话说,你现在没你小时候那么水灵,但也还行,还没上过妓女,干净,不算个男人,比你爹强多了。”
他剧烈挣扎,不知道什么时候右手被捆上,即使男女力量悬殊,他还是暂时没办法挣脱她,他开始大喊,骂她,让她从他身上滚下去,说她是神经病。江茹依病态的笑,“我是神经病,那你们一家都没正常人,你妈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吧,你妈原本就是他们村知名的婊子,被脏男人干多了,自然活不长,你妈是婊子,你也是个婊子。”
韦诚还在挣扎,想用左手掐住江茹依的脖子,被江茹依往下按着,左手也被捆上。他没在过多挣动,直到江茹依俯下身子准备拉他的裤子,他瞅准时机,挣断捆着左手的红色细绳,用头撞江茹依,然后掐着她的脖子,把她带到地上,右手还没挣脱,床跟着移动,绳子断掉。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她还没彻底死心,继续说着婊子两个字。生命很轻,轻到他没有感知,已经没有任何呼吸。
李谨到现场的时候,浓重情绪的戏份已经拍摄完毕。他们这场戏磨了两三天,第一天李谨没来现场,她那天拍外景,在河边静坐半天,充当长镜头的背景板。
第二天她先拍完,在饺子店当服务员。然后又是他们这场重头戏,两个演员的表演其实很规矩,恰恰是程风不满意的地方,他们太懂规章制度,杀人的扭捏,强奸的太有道德感。
孙情已经很资深,主要是以前演的都是彻头彻尾的好人,突然站在道德的对立面,实在是难以转换。即使进组很早,围读的时候谈起这个角色,依然有包袱。
日常相处的戏已经演完,只剩下最后这一场激烈冲突,不管怎么样程风都不满意。程风讲戏的时候说:“你是你,江茹依是江茹依,她就是一个烂人,和你没关系。”
后来他们又私下谈论,孙情说怕被骂,程风说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你演这个角色,你不是说要挑战性,孙情说她当时还不知道董乐瑜来演,她这么演得被观众骂死。有这种顾虑很正常,但程风还是不留情面的开骂,“你是个演员,你管其他人骂不骂你,你演的好他们才会骂你,你演不好他们只会失望,你现在有顾虑、演不好的话,我还是可以换人。”
他们也是老熟人,才能口无遮拦,什么都往外说,孙情犹豫半天说考虑清楚了,被骂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程风没再说什么,孙情儿子不争气得靠她养,现在还不能退圈,舆论的力量原本就强大,他们这种无依无靠的惹不起还躲不起。
李谨那天逛了一圈就打算离开,被石兰拉住,说:“你们同龄人有共同语言,去和乐瑜说两句,我得去看看孙情那边。”
李谨没拒绝,点点头朝那边走去,董乐瑜当时正在冰敷手上的红痕,挣扎都是真实的,手上的印子就是最好的说明。丁豪杰看到李谨给她拿了把椅子,李谨礼貌的说声谢谢然后坐下。
如果不是这两天被骂的怀疑人生,丁豪杰也不想给艺人制造传绯闻的机会,既然情况已经不太乐观,占点李谨的便宜也没问题,反正她又不知道董乐瑜的心思,即使知道也不会在乎,他们不是一类人。
董乐瑜把毛巾放在腿上,很快就弄湿一大片,反正今天也不会再拍这一场,戏服明天还会干。
怕被误会,还笑着说:“也冰冰腿。”
“导演今天怎么骂你了?”
她好像不太会走寻常路,安慰人的套路也和别人不同,董乐瑜没流露出一分脆弱,甚至准备粉饰太平。
他转头看着她,应该是纯粹好奇,整个人异常单薄,眼睛却很干净。
董乐瑜转回头,看着停止运转的摄像机,说:“你是想从我这套话,然后告诉风哥吗?我不上当。”
李谨笑了一声,没回答问题,看着摄影机自顾自的说:“我今天也被导演骂了,端饺子的时候问我在家就是这样吗?笨手笨脚,还不如机器人。昨天不让你动的时候动个不停,今天该你动又在那里偷懒。前天在河边,离他那么远,我都能听到他用大喇叭喊出来的回声,中间就来看那么一眼,他就喊:哎,李谨,你又在乱动什么脖子,不一会又回来,喊一声:李谨,让你向左转头,谁让你动脖子了,脖子维持原状,只要移一下头,不要乱动。”
她说完上面一大串,转回头和董乐瑜对视,呵了一声,继续说:“我当时以为自己在拍证件照呢,要求这么多,剧本上明明讲的是随便我发挥。”
董乐瑜实在没忍住,五官舒展开来,没笑出声,说:“那跟你比,我还算不错,毕竟导演只是说:你那力道连小白鼠都掐不死,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李谨嗯了一声,说:“他这已经够善良了,我以前总被骂哭。”
他问:“为什么?”
看着他的眼睛,李谨说:“下次等你被骂哭的时候我再告诉你,要不然不公平,趣事得等价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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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谨安慰董乐瑜的套路是:怎么难受的,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第6章
和一场戏鏖战三天,最终成功拿下。听到cut的时候两个演员都很平静,暂时松了一口气,拍过这场戏没什么值得庆贺的地方。拍程风的电影就像是等火山爆发,等潮汛到来,他们曾经停工一周,只为了等那一场雨来。程风会训斥演员,但不会草草了事,既然这场戏不让人满意,那就死磕,你可以调整状态,但这场戏最后呈现的状态不能是敷衍和一句应付的还凑合。
李谨坐在自己的位置,看演员之间点头示意,他们俩的对手戏已经拍摄完毕。董乐瑜拥抱孙情,说:“谢谢老师,我这两天学到很多东西。”
很明显的场面话,孙情拍拍董乐瑜的肩膀,说:“说笑了,互相学习,我也学到很多东西。”
再多的客套会让整场对话变得更虚假,他们笑笑,往两边走,做自己的事情。
他们从太阳升起等到落下,见证一整个循环,像是一个轮回。今天可以在正常的时间开饭,李谨旁边坐着卢彬,演她第二个男朋友,程风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省得拍摄那天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剧本围读那天他们俩没说上一句话,卢彬和李谨相同年龄,但是今年刚入行,上半年演过一个憨厚男三。被推荐来试镜,他的形象非常贴合方正这个人物,试过一次就被定下。刚从自媒体转行,对很多事情都非常拘谨,即使在戏里要和李谨演情侣,在戏外还没说上几句话,怕留下话柄,也怕无声的尴尬。他有签约的公司,也给他配了个小助理,他们俩人就在片场看李谨的那几场戏。心疼是爱的表现,剧本里的卢彬非常沉默,不说什么话,两个人抱团取暖,最后火烧到身上,不欢而散。
董乐瑜和李谨的距离差不多有十米,听觉被片场的人声鼎沸遮盖,视觉也开始模糊。丁豪杰坐在他旁边,眼观六路,顺着董乐瑜的视线,看见李谨。他需要感谢李谨,至少董乐瑜昨天回住宿的路上,心情舒畅,不像第一天那样一言不发、苦大仇深。坐在保姆车上的时候没征兆的笑了一下,嘀咕一声她为什么这么可爱。
丁豪杰当时悄悄叹口气,在心里说幸好没让他去看李谨前几天的戏,要不然他指不定多心疼,情绪被带着走。他跟着他这么多年,董乐瑜还没有这么长的空窗期,不仅仅是因为前两年的爆火,行程忙碌,腾不出时间和空间,更像是他自己停下恋爱的步伐,在等一个机会。
丁豪杰往旁边坐了一下,希望挡住董乐瑜的视线,咳了一声,董乐瑜垂眼,大口吃着米饭,听见丁豪杰鬼鬼祟祟的说:“放心,已经给你打探过了,他们没有几场戏,拍不了多长时间。”
作为董乐瑜的助理还需要打探别人的行程,算是附加功能。他社交能力很强,基本上跟所有的助理都能说上几句话,艺人拍戏的时候,助理就凑在一堆,谈些他们的共同话题。
卢彬助理说他们戏份不多,估计用不了太长时间,最多只有两三个礼拜。其实董乐瑜没在想这个事情,他不在乎李谨需要和别人拍多长时间的戏,他只是想着李谨吃饭真的很不规律。开机前一天只吃了顿晚饭,也没吃多少东西,喝了碗蛋汤,吃了几个饺子。今天甚至没吃饭,在那吃圣女果。她在镜头里还不够瘦吗?隔着校服似乎都能看见肋骨。
董乐瑜吃完盒饭,收拾干净,抽了张丁豪杰递过来的抽纸,说:“你这两天看她演戏了吧,怎么样?”
他们俩互相了解,谁也别瞒着谁,丁豪杰一向喜欢刺探军情,适时给艺人调整松紧。
他也不需要狡辩,诚实的说:“很棒,让人代入感很强,在现场也像是看了一场加上音乐,调好色调的电影。”
董乐瑜嗯了一下,说:“她真的很棒。”像是在向别人炫耀自己挖掘到的宝藏,他不怕被别人抢走,只担心别人不知道李谨到底有多好,担心别人带着成见去看待李谨。
丁豪杰没再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只是说:“等他们拍完这段时间的戏就轮到你们对戏了,你们都得和别人谈一段时间的恋爱。”
李谨的头发被剪短了一些,剪成刚好扎不住的长度,然后开始和卢彬谈恋爱,他们俩的戏份只是为了转场,也就是经常说的那些承上启下的段落,是夏柠人生的过度章。她这时候刚从上一段感情中抽离,不再像最开始一样愿意相信,只是没办法承受孤单,所以同意在一起。方正是厨师,李谨是小饭店的服务员。方正喜欢夏柠,跟她表白,她就答应,不拒绝,但对这段关系不抱期望,也不在乎到底会走向哪里。
董乐瑜在和沈栀对戏,原本沈栀根本不在程风的考虑范围之内,是石兰的一个老朋友的推荐,给了她这个机会。最开始沈栀也不太需要这个角色,她没有特别大的流量,但找上她的剧本够多。娱乐圈没有不透风的墙,外界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里面的人多少知道一些消息,人声鼎沸。一些人看不上程风,不喜欢他的处事风格、他的专属演员,又想要从这里分走一杯羹,想要提高知名度,至少以后被称作电影咖,那还是需要从程风这里走一遭。
程风这次的电影,在圈里的热度高的惊人,他们好奇程风休息一年多能带来怎么样的作品,好奇李谨身上的灵气和匠气是不是还是那么融洽,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董乐瑜。公司没提前透露消息,他最近的微博营业都是存货,播出的综艺是提前录制,最后一部待播剧完结。粉丝们还不太知道他最近的动向。他的加盟意味着电影大概率会在国内上映,程风以前小而精的路线这次肯定会再次改变,很多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否认程风,也不会否定董乐瑜。即使是他第一次真正主演的电影,即使是文艺片的壳子,有董乐瑜在,票房一定不会太差,这样的话参演人员不仅能收获名声还能提升自己参演的票房总额,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蹭到他的热度,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沈栀在戏里的人设很好,是韦诚的引路人一样的存在。他出狱后找不到工作,阴差阳错进入会所,当了“少爷”,服侍过很多女性,一开始接受不了,后来他爸干了半辈子工地得了癌症,需要钱化疗,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爸死掉,硬着头皮干得还不错。
再怎么说他爸对他不薄,他杀了江茹依,他爸醒来之后,没问他到底怎么了,只是让他赶快跑,他不报警,想办法把她处理掉。即使警察后来找上门,也不需要韦诚认罪,是他爸杀的人。他的第一反应也是跑,但看到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他突然不想跑了,这辈子还没开始就要结束,像是毁掉一半的画,已然成为废品。所以他跟他爸说:“算了,爸,我好好认罪,争取早点回来。”他笑的很苍白,说:“爸,以后还是我们爷俩。”看着已经凉下来的尸体,“她是畜生。”
韦诚他爸可能知道点什么,拼命扇自己的脸,还是拽着韦诚往外走,说你走,你赶快离开,不是你的错,是爸的错,是我有罪。
纠缠很久,韦诚还是自首,只不过说的是实情,人证物证据在,他也没隐瞒什么,但江茹依无法被认定强奸未遂。也没有村里的小男孩出面作证,大人比小孩要面子,有些家长根本不去确认自己的小孩是不是受到伤害,他们丢不起人,而且江茹依死了,即使受过伤害,也没有任何赔偿,还要搭上家族几辈人的脸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茹依的家里人天天来他们家里闹,人命原本就轻贱,回不来就回不来了,他们需要更现实的东西。只不过韦诚他爸也不是吃素的,他这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一个人也敢和他们一群人呛声,他没有任何的顾虑,后半辈子只有韦诚。现在他儿子要去坐牢,那大家就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得到好处。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城里找了律师和记者,参与报道的时候,他中气很足的说:“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是烂人,但江茹依是禽兽。她欺负那些小孩不会说话,他们总是闭着嘴巴。但人在做,天在看,我儿子就是正当防卫,法律必须还他们所有人公道。”在他们那种地方,不是男孩子保持沉默,是他们张嘴之后迎接他们的不是理解,而是扇上来的巴掌,后来他们乖乖学会闭嘴。
整场官司乱成一锅粥,在他们那个地方还算出名,律师用韦诚的年龄说事,记者用舆论占领高地。几方力量纠缠,互相牵制,纠缠半年,他们整个地方成为“罪乡”,受人鄙夷。韦诚最终只被判了六年,他表现不错,三年九个月出狱。原本迎接他的是大学毕业之后的憧憬,现在成为二十出头的无业游民。
在这里面没有赢家,满盘全输是人生常态,是程风赞赏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