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牝鸡司晨》作者：木头雨
简介：牝鸡司晨，惟家之索。阴阳颠倒，凶祸之兆。
十年的时间会发生什么？
会将一个懵懂少女变成一个满心争权夺利的狠戾之人。
主剧情，感情线少
第1章 下咒
山中，虽然已经进入春日许久的深夜也还是颇有些凉意的，尤其是风一吹，已经蹲着缩成一团的夏二丫不禁再次紧了紧衣领。
虽然很困，但她还是瞪圆了眼睛、不眨眼地、也不敢出声地盯着面前人的动作。
她面前的女孩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普通农家打扮，梳着两条大辫子，皮肤不白也不黑，面相普通眼睛却极亮。只见她这会儿正虔诚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好的黄色符纸，用刚刚升起的一小撮火苗将它点燃，小心翼翼地将烧成的灰全部落进脚边有个缺口的清水碗中。
夏二丫见她烧完符纸，端起碗来，才小声开口问道：
“四姐，这就好啦？”
周四女也小声回她道：“仙婆是这么说的。”说完便将碗举到了自己的嘴边，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眼睛一闭将这混着灰的水全部喝完了。
夏二丫眼睛睁的更圆了，衬的她那张干巴巴的小脸竟比平时灵动了一些。
“四姐，好喝吗？”
周四女回了她一个白眼道：“你用脑子想想，这东西能好喝吗？”
“哦。”夏二丫呆了一瞬又问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周四女将碗放下，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仔细感觉了感觉回她：“好像是有点饱了的感觉。”
夏二丫闻言也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羡慕道：“真好，我也想喝饱，我好饿啊！”
“那可不行！”周四女果断拒绝她这个想尝一口的想法，并利落地用一块破布包起那同样残缺的碗，教育她道：“别一天天的嘴馋这嘴馋那的，这东西是乱吃的？别说现在没有了，就是有也不能给你喝啊，回头明明是我男人却巴巴跟着你这个小丫头跑，我还有什么脸活着？”
夏二丫失望道：“好吧。不过四姐，你说这真的管用吗？”
周四女眼睛一横她，“当然管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王仙婆作法有多灵的！隔壁村那落水的小子都能被她从阎王爷手里拽回来，更何况这么一个让人听话的小符咒呢！”
夏二丫信服地点点头，又问她：“可是四姐，锁子哥已经很听你的话了，为啥还要跟王仙婆求这么个符咒啊？”
周四女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只能继续教育她道：“这会子他对我还喜欢，他娘又天天骂他，他自然烦他娘的话、听我的话，可等我嫁过去，过两年日子后，谁能保证他还能这么听我的？
我已经看出来了，不管过多久，他娘肯定还会继续说我不好，他现在不听不代表他以后不听，若是以后真听进了他娘的话，把我休了，我怎么办？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娘只顾我三个哥哥，要不是我动作快跟锁子好上了，指不定他们会把我卖去哪里给他们儿子换钱呢！我爹娘才不会管我以后在婆家过的好不好呢！那我只能靠锁子！所以即便花光所有钱能跟王仙婆买来这么一张符咒，我才能安心！”
夏二丫点点头，但马上又担忧道：“可是你就这么花光了锁子哥给你的聘礼，要是以后锁子哥管你要怎么办呢？”
“他敢？！”周四女拍拍肚子更自信了，“现在有了这符咒，他就更不敢啦！”
“四姐你真厉害！”夏二丫是真的很崇拜周四女，同样都是不受家里待见的闺女，她就没有周四女这般厉害。
周四女站起身来跺了跺脚，对夏道：“走吧，再不走就该鸡叫了。”
夏二丫迷迷糊糊地跟在周四女身后走回家门口，就在她刚准备翻过自家那没什么用的篱笆时，周四女又叫住了她。
“二丫！”
“四姐怎么了？”夏回头问她。
周四女到底还是对她说出了准备了一晚上的话，“二丫，你以后还是别来找我了。”
夏二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呆呆地问她，“为什么呀，四姐？”
周四女道：“我到底还是坏了名声的，你还来找我，也会带坏你的名声的。你在家里也不好过，别因为我以后不好嫁人了。”
夏二丫交握着手，没有说出话来。
周四女接着道：“二丫，你再有两年也该嫁人了，你爹不在，你娘你奶也不爱管你，我还是那句话，你也多跟你姐学学，长个心眼，别回头稀里糊涂地被嫁了，最后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直到周四女转身离去，夏二丫才呆呆地冒出了一句，“四姐...”
只是周四女却没能听到。
夏二丫轻手轻脚地走进西屋，为了不发出声音，她连鞋子都不敢穿，赤着脚越过她娘的床榻，慢慢爬上她和双胞姐姐的榻上。
慢慢躺下后，静静听了一下周围，似乎没有人发现她悄悄跑出去又跑回来，这才舒了口气，闭上眼睛睡觉。
周四女是夏二丫隔壁周家大她三岁的姐姐，因为是家里第四个孩子，所以叫四女。作为周家唯一的女儿，周四女在家里基本是三个哥哥的仆人，每天都要伺候着这一大家子。
周家穷，周父周母眼看着三个儿子还有两个娶不上媳妇，自然要把周四女嫁的贵些，好让她两个哥哥有钱娶媳妇。但周四女不愿意一辈子都给她的哥哥们卖命，于是偷偷搭上了村东头的夏锁子。
夏锁子的爹早早就死了，他娘一点点拉扯他长大，孤儿寡母的自然也是没有什么钱的。
可是周四女和夏锁子悄悄好的事被发现了，村里谣言传的永远是最快的，不到一天的功夫，周四女和夏锁子的事情便在全村有了多个版本，周四女也在一夜之间就成为了不知羞耻的女子。
周家没法子，只能把这个坏了名声的女儿嫁给夏锁子。
夏二丫从小就喜欢跟在周四女屁股后面跑，为此姐姐夏大丫这两天一再警告她，不要再跟着周四女了，要是因为周四女坏了名声，家里人就会先把她赶出门。
可是夏二丫不明白，周四女只是想跟夏锁子在一起而已，锁子哥也是喜欢她的，也去周家下聘了，两个人马上就要成亲了，为什么人们对周四女的恶意还会这么大？
夏大丫跟她说，女子最贵重的就是名声，周四女没了名声，即便嫁给夏锁子也还是会被人瞧不起。
但显然周四女自己也有顾虑，所以即便她和夏锁子明天就要成亲了，周四女还是在今天悄悄去找了乡里最出名的王仙婆，求了一个让夏锁子甘愿听她一辈子话的符咒。
周四女将夏锁子的一缕头发放进了那个被仙婆做过法的符咒里，将那符咒与头发烧成灰喝下肚，仙婆说，唯有这样，夏锁子才会一辈子都对周四女好，会一直听周四女的话。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周四女是对夏二丫这么说的，她现在被家里更为讨厌了，真的一无所有了，只能依靠夏锁子，可若是夏锁子都不能依靠的话，她就只能去死了。
夏二丫这几天无数次感叹，周四女的命真的不好。
“唉！”
不自觉间，她不禁叹出了气。
“既然回来了，就赶紧睡觉！以后再偷偷跑出去，看我不告诉娘和哥哥，打断你的腿！”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吓了夏二丫好大一跳，她扭头一看，发现姐姐夏大丫没有睁眼，只是小声在说话，说完便转了身背对着她。
夏二丫两只手分别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和嘴巴，不敢再发出声音。
第2章 姐妹
夏二丫觉得自己才刚刚入睡，就听到鸡叫了，虽然很困，却还是惯性地睁开了眼。
她小心地起身，尽量不弄醒屋里的娘亲和姐姐，出了屋直奔厨房，开始给一家子做早饭吃。
虽然已经十三岁了，但长期吃不饱饭的夏二丫瘦瘦小小的，就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一般，尤其站在灶台前，仿佛随时都能掉进那口大锅里似的。
夏二丫往锅里倒入了一些陈粮，不能太多，否则全家人都会挨不过这个春日，但也不能没有，要不然男人们没有力气下地干活，这其中的量，常年做饭的她自然把握的很好。
粮食不够了，野菜也可以饱腹的，只是最近人们都缺粮吃，家家都挖野菜，夏家的野菜也不知道还能吃上几日。
当这锅杂烩开始滚泡时，二丫的姐姐大丫进厨房来了。
同胞胎姐姐大丫，虽然也瘦的可怜，但相比起妹妹却像是个少女了，不仅个子比二丫高半个头，而且皮肤看着也更细腻白嫩一些，自然样貌就比二丫标致许多。
二丫看见姐姐，突然想起自己昨晚偷跑出去被她抓了个正着，此刻难免有些犹疑，很担心会挨骂。而且本来姐姐就不喜欢周家四姐的。
但大丫却像是忘了那件事一般，还是照常蹲在二丫旁边，像往日一般对二丫吩咐，“这里交给我吧，你出去扫院吧！”
二丫想，兴许姐姐那会儿睡迷糊了，只当她出去回来是个梦呢，那自己肯定不会再挨骂了，想到这儿她便高兴地应了声，出去接着干活儿了。
夏家的早饭在夏源带着夏川与夏泽回来后开始。
夏二丫的大伯夏源坐在主位上，夏奶奶坐在他旁边，两人的两边分别是二丫的堂哥夏川与亲大哥夏泽。而其他人，夏大丫、二丫、大伯母周花、亲娘李兰、堂妹三丫都只能在一旁看着、等着，因为现在粮食不够，要紧着男人们先吃，他们吃过剩下的，女人们才能吃。
这个规矩，自二丫记事以来就有了，爷爷在世前也曾一再强调过，这个法子能救一家人的性命，所以人人都必须遵守。
夏爷爷是在去年过世的，不知生的是什么病，因为没有钱请大夫看病喝药，只能空耗着离世。但夏奶奶还在，大伯又是个孝顺人，所以夏家仍未分家，二丫一家也能继续靠着大伯过活。
夏奶奶一共养活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分别是大伯夏源和父亲夏洪，一个女儿嫁到了隔壁村子，如今也是过的紧巴巴的。
二丫的父亲夏洪十二年前被前朝衙门拉去服役，到现在新朝建立五年了，也没回来过。二丫的母亲李兰靠着公公婆婆及大伯家的帮助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好不容易盼着夏爷爷筹划着给两个孙子娶亲，就能分家熬出头靠着亲儿子过活了，结果亲事还未谈，做主的人倒先去了。
李兰对此很是忧愁。
夏家穷啊，大侄子夏川今年十八了，比儿子夏泽大一岁，所以婆婆必然是要先操办夏川的婚事，可夏川娶完亲，婆婆哪还有钱给二孙子娶亲呢？之前婆婆曾偷偷跟她说过，说是大丫头长得好，等两年可以先嫁出去，再给夏泽娶媳妇。可是等拿大丫嫁人的钱给儿子娶亲，那也还得再等两年呢！
想到这儿，李兰再次在心里埋怨起丈夫来，这么多年，全无音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生生拖累了自己和孩子们。
夏源也知道现在粮少，也就没有吃的太多，不至于干活饿倒就行了。吃完饭后，他便带着夏川和夏泽再次出门去伺候田地了。
夏奶奶这才带着女人们开始吃饭。
“来，大丫，你吃这碗。”夏奶奶在给两个儿媳分完饭后，把剩下的粥分成四份，把看起来稍微多的一碗分给了夏大丫。
周花见婆婆又是偏向侄女，心里多少还是不忿，但一想到这么多年因为婆婆对三个孙女的不同态度，也吵过不少次了，闹过后婆婆依然没有变过，周花只好改变自己的心态，将头一扭，眼不见心不烦！
二丫和三丫也没有说话，乖乖等着奶奶给她们分饭。
二丫是习惯了，姐姐大丫天生就比她讨喜许多，奶奶、娘亲、哥哥、大伯，还有其他人，都是更喜欢姐姐不喜欢她；而三丫，则是被夏奶奶骂怕了，每次自己娘闹的时候，奶奶就骂她掐她，她宁可她娘不要为她说话。
剩饭并不多，女人们很快就吃完了。
周花、李兰吃罢饭也得去地里帮男人们做活儿，毕竟穷人家里并不养闲人。而夏奶奶作为长辈则可以在家歇一会再去，至于女娃子们则要收拾家里的活儿。
于是在大丫二丫三丫刚刚收拾完的时候，就听见隔壁家开始吵吵闹闹。
二丫有些按捺不住，她知道，这是周四女要出嫁了。
大丫看见她站在院里、惦着脚朝外看，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十分看不惯妹妹给别人当跟屁虫的大丫，走过去就拽了二丫一把，对她凶道：“不准看了！也不准过去给她送嫁！周四女不检点，以后不许再跟她说话！”
“可是……”二丫反驳的话还没说，大丫就打断了她接着训道：“没有可是！你想让奶奶再打断你的腿吗？”
听到这话，二丫双手不自觉地就捂住了自己的大腿，连连摇头哀求道：“我不去了！大姐你不要告诉奶奶！”
二丫想起了自己十岁那年，因为跟着周四女一起跟别人吵架，却不防备把来找她的姐姐推倒了，脑袋上磕了一个包，自己被奶奶拿着扁担杆抽到差点瘸了。也是从那儿之后，奶奶特别讨厌周四女，不准自己再跟周四女一起玩。这两年，自己又偷偷跟周四女跑，奶奶没有理她，可若是今天，在周四女名声已坏的时候，被奶奶知道自己还再跟着周四女，奶奶真的有可能会打断她的腿！
见到二丫害怕成这个样子，大丫才放心起来，拽着妹妹回了屋子。为了全家人都安生，她决定今天在家看着二丫，不能让她再乱跑了。
隔壁的吵闹声，一直到中午才结束。
周四女嫁过去了。
二丫想到这儿，心里难免有些惆怅，自己以后真的不能再跟四姐说话了吗？
她偷偷看了眼姐姐大丫。
她和大丫是双胞胎，按理应该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可是两人虽是同时出生，但却从小就长得不一样，姐姐活像比她大几岁一般，长的比她好，又比她稳重，从奶奶到娘亲到哥哥，都喜欢大丫，却不爱睬她。当然三丫也不跟她好。只有隔壁的周四女愿意带着她玩，所以在心理上，二丫反而更觉得周四女像自己的姐姐。
当然这话，她是不敢跟家里任何人说的。
二丫盯着姐姐的侧脸，不由地又想到了周四女之前跟自己说的话。
周四女说，她知道自己是要被爹娘卖掉给哥哥娶媳妇，她怕将来嫁的太差，所以宁可找了夏锁子这个熟悉的人。她说，她知道这是村里很多人家都会用的法子，先把女儿嫁出去，换钱给儿子娶媳妇。她还跟二丫说，她家孤儿寡母的，她姐姐大丫长得又好看，将来说不定也会被先嫁出去，好换钱给她哥哥娶媳妇。
二丫想，周四女说的话一向都很准，说不定大丫以后真的会被家人这样安排。
大丫这么受奶奶和娘疼的女孩都会这样，那自己呢，只怕会更加随便被嫁出去吧！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她们没有父亲吧。
虽然二丫不明白家里有个男人究竟为什么这么重要，但是十几年的生活让她知道，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太容易被人欺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