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越说越委屈,眼泪花也控制不住地冒出来,“她身子弱怀不上孩子,还不是我找的偏方给她调理?倒说我苛待她!如今她终于怀上了,她爹也升官了,我不过高兴说一说,怎么就成得罪人的话了?我知道你如今做了侯爷,我老了丑了,又是个乡下女人,你早就看不上我了!你喜欢那陈三娘,让她管理侯府,我这个原配倒要在她这个小老婆手下讨生活!可是夏洪,夏泽是你的亲儿子啊!你就算偏好那个夏德,也要记得你还有泽儿这个长子啊!”
李兰抹着眼泪道:“泽儿命苦,这么多年一直跟着我在乡下讨生活,你不在家,我们母子都得靠着大伯家过活,吃也不敢多吃,话也不敢多说,生怕被赶出家门!以前我当你不在了,我一个女人自己拉扯孩子长大,也不敢对泽儿的将来有什么多的奢望,只盼他能健康地活着就好!可是如今,你有了大出息,成了侯爷,就要忘了这个没被你教过的孩子了吗!”
夏洪重新坐回小榻上,看着李兰哭的呜呜咽咽的,叹了口气道:“我何时说过什么不要泽儿的话吗?你成日都在想些什么啊!泽儿是我的长子,我对自己的亲儿子还能不好吗?”
“我都跟你说过了,那吴氏是吴啸家的庶女,吴啸曾是我的部下,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把庶女嫁给夏川,卢氏是卢维熙的嫡长女,那是精心教导着长大的,卢家家风正、家教严,有这么一个贤内助,泽儿以后才能免去不少顾虑,专心于仕途上!泽儿虽然跟我不亲近,但到底是我的长子,他的婚事我怎么可能随便呢?”
“还有一句话我本不想跟你说的,但你只这么会盯着官职看,到底还是太小气了!你以为卢维熙只是个小官吗?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些!卢维熙到底也是常太傅的弟子,别看他平日低调,但常太傅可是早早就在培养他了,所以升官这是迟早的事!常太傅对他可是满意的很,你看着吧,卢大人这次的升官只是个开始,要不了多长时间,是一定会进政事堂的!”
李兰虽然搞不懂很多官职都是干什么的,但是“政事堂”是什么地方,她还是知道的,那可是宰相们才能进去的地方啊!这卢氏的父亲居然有这般厉害?
夏洪看着李兰呆愣地望着他,因为刚才的哭泣,脸上敷的白粉也出了一道道的缝隙,看着就让人皱眉头。
于是夏洪也没有心思再跟李兰解释这些了,依然起身继续刚才换衣的动作,背对着李兰吩咐道:“叫人进来伺候吧,我明日还得早起呢!”
李兰被夏洪这冷峻的声音唤回了神智,抹干了脸上的泪痕,这才唤人进来。
第二日一早,天还黑着,李兰便伺候着夏洪起床洗漱吃饭,看着夏洪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夏洪,则在出会芳院的门口碰到了陈三娘。
“侯爷,我送您出门。”陈三娘温柔道。
夏洪便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她,“你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陈三娘道:“侯爷这一个月来,都是早出晚归的,妾看着实在心疼,也好久没有跟您说说话了!您昨晚歇在了姐姐那里,妾只好今早候在这里,好跟侯爷能说上几句话。”
越往后说,陈三娘的语气也越发的委屈起来了。
夏洪听这话听得很舒服,尤其对比李兰,到底还是陈三娘知冷知热,是个贴心人,便握住陈三娘的手,轻声安慰道:“这段时间事情多,忙了一些,等过阵子,我定好好陪陪你!”
陈三娘望着他笑道:“那妾可记住侯爷这句话了!”
夏洪哈哈笑道:“这有什么!我说话向来算数!”
有陈三娘陪着,夏洪只觉得还没走几步便要到前院门房处了,他只好停下哄陈三娘道:“行了,天冷的很,你赶紧回去吧!”
陈三娘鼻头微红,在仆人拎着灯笼的衬托下,显得娇美可怜,她一脸不舍道:“我看着侯爷出门再走。”
夏洪笑着握了下陈三娘的手,这才转身准备出门。
却在这时又被陈三娘拉住了衣角,夏洪回身看她,只见她小声道:“侯爷,可别忘了对妾的承诺啊!”
夏洪笑道:“放心,我都记着呢!”
夏洪又拍了拍她的手,这才走出了门。
陈三娘的笑脸在夏洪彻底看不到后才收起来,她默不作声地往回走,心里却在盘算,夏洪究竟还记不记得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呢?
夏洪自然是记得的。
陈三娘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夏洪当然知道她最后那句话是在提醒自己什么事情,只是他却不好对陈三娘再多说什么,毕竟那件事,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办到的。
第7章 议亲
临近过年了,夏府女学的课也终于停了,但夏灵依然轻松不了,要跟着夏钟窝在屋子里做女红。
夏钟与夏灵的女红做的都很一般,但这西京的习俗便是,女子出嫁前要给自己绣上一套衣服与被面,鉴于她俩马上就要到十五岁及笄了,于是朱嬷嬷给她俩布置的作业便是,此时起就要开始做起这个活计了。
就在夏灵做的都要睡着了的时候,来了一个小丫头进了屋。夏灵一看,正是平日伺候夏钟的青草。
青草进来后先是看了夏钟一眼,又接着看了夏灵一眼,最终还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夏灵其实在这两年里也学到了不少,比如看眼色这件事。她一看青草这幅神情,就知道有秘密的事要跟夏钟说,于是也不再打扰,抱着自己的一堆东西去了隔壁的屋子。
夏钟看夏灵走了之后才示意青草说话。
青草轻声道:“大小姐,那个叶儿刚刚来过了,她这次终于跟奴说了些有用的。”
青草口中的叶儿是陈三娘院中的一个小丫头,因为跟青草的关系较好,所以有时会来跟青草说说话。
夏钟点点头,示意青草继续。
青草道:“叶儿说,二夫人今天早上送了侯爷出门,还叮嘱了侯爷一件事。她想起今天以及之前听到的一些小话,猜测那件事是关于三小姐的亲事。”
夏钟重新拿起针线,脸色十分如常地问道:“夏毓还不到十三岁,她怎么这么肯定是关于三小姐的亲事的?”
“叶儿说,之前就听过二夫人的贴身侍女说过,二夫人曾不止一次地跟侯爷提到过,当今圣人膝下的晋王能文能武,年纪轻轻却为圣人立下不少功劳,但却一直未曾娶亲。”
“晋王?”夏钟小声念叨了一下,经过朱嬷嬷的教导,她自然知道二皇子是谁。这是当今圣上的二儿子,生母乃是孟贵妃,今年二十岁,建宁四年,带军为圣人平定云南之乱,立下战功被封为晋王。按理说,这样的天之骄子,早就该成亲了,可是他却立下誓言,若是找不到可以照顾同胞弟弟的合适女子,那他也绝不会先成亲。
晋王的同胞弟弟,便是小他一岁的三皇子。三皇子是西京有名的傻皇子,听说是儿时生病烧坏了脑子,所以西京的贵女没有愿意嫁与他的。
说实话,夏钟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是很不以为然的。陈氏的想法是挺美的,可是这岂是陈氏想想就可以做到的吗?先不说满京的贵女,晋王为什么要娶一个侯爷的三女儿,就是晋王的那个条件,摆明了就是要先帮弟弟定好亲才会定自己的。那么陈氏准备从哪里去找一个贵女给三皇子呢?难不成要把那个才十岁的夏秀嫁过去吗?
夏钟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陈氏的逻辑,嗤笑一声,“真是痴人说梦!”
可下一刻她拿着针线的手却停了下来,坐直了身子,想到了一点。
陈氏那里没有合适三皇子的人选,但她们这里好像有一个啊!
夏钟转头看向了隔壁的屋子,忍不住沉思了起来。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入睡时,夏钟仍然无法将白天冒出的念头打消。
她一边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荒唐,但另一边又想,若是爹爹真的被陈氏说动,去为夏毓嫁皇子的事情奔忙,自己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陈氏的孩子压住了吗?自己这个嫡长女还不如庶女嫁得好,这实在是让夏钟无法接受。
夏钟是很骄傲的女孩子。她一向聪明,从小就知道怎么讨长辈欢心,之前生活在乡野,很多事情她自己奈何不得,如今成为了侯爷的女儿,难不成她还要任凭他人摆布吗?
明明她才是原配嫡长女!
无论如何,陈三娘的女儿都不能跟她争!
所以第二日在去跟夏奶奶请安后,她故意说自己从小是被祖母带大的,可是近来却好久没跟祖母亲近了,想在她这里陪她一晚。夏奶奶一想,确实是啊,本来大孙女就是自己最喜欢的孩子,只是上京后自己要适应这边的生活,大孙女也要上课,可不是好久没有亲近了?于是当即答应,晚间祖孙俩一起过夜。
夏灵直觉姐姐是要跟奶奶说些什么的,想起昨天春草的那个神情,她觉得应该是件不简单的事.可是夏钟经过跟朱嬷嬷一年的学习,变得愈发神秘了,很多时候也不再跟娘亲轻易说话了,夏灵这个没存在感的旁听者更是听不到什么了,所以现在夏钟究竟想做什么,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夏灵看不透夏钟,但夏钟经过这两年却对夏灵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她这个妹妹,其实也是个聪明人。
但同时也是个懒人。
朱嬷嬷授课,若是严厉一些,夏灵就能学的很快;但若是松泛一些,夏灵总是能找到方法偷懒。很多时候,有一些事情,夏灵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懂。
若是夏灵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夏钟对母亲李兰的沉默,是认清了李兰骨子里对父亲的惧怕和懦弱。李兰,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泼辣的农妇了,现在的她只是一个会讨好和服从丈夫的贵人家的夫人。
现在能让李兰在乎的,除了给她带来养尊处优生活的丈夫,就是寄希望日后继承家业的儿子了。两个女儿,对于她来说,都不再是那么重要了。
这也是夏钟选择直接找夏奶奶,而不对母亲透露想法的原因。
她怕母亲不仅不帮她,反而会将这事捅出去,让别人都知道她想跟夏毓打擂台。
“祖母,我听说了一件事,觉得有些害怕,所以想跟您说一说。”夏钟知道,跟夏奶奶不能迂回着说,直接说破反而会好些,于是在晚间两人独处时,直接挑起了话题。
“就知道你找我有事!”夏奶奶果然不生气,反而觉得孙女跟自己没生分。
夏钟犹豫道:“祖母,爹爹是不是很讨厌我呀?”
夏奶奶奇怪道:“你怎么这么想?”
夏钟道:“祖母,我听说爹爹已经在帮三妹妹相看人家了,可是,我还比三妹妹大两岁呢!爹爹一定是觉得我是乡下来的野丫头,不想我出去丢人吧?可是,我也是日日跟朱嬷嬷在认真学习的呀!”
说到这里,夏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夏奶奶一听这话,就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更何况,她对“乡下来的野丫头”也是格外的敏感,夏钟是她带大的,这个大孙女对她也很是孝顺,这样好的一个孩子,说自己是野丫头,那自己是什么?野农妇吗?
“谁说的这话!看我不撕了她的嘴!”夏奶奶的气顿时就上来了,“是不是陈氏在你爹跟前嚼舌根子了?我就知道,这个妇人不是个好的!我这就叫她来,给你出气!”
夏钟一听奶奶的音量,就知道她这会是气极了,心里暗喜平日里在夏奶奶耳边唠叨的一些陈氏的碎话还是起了作用的,但此时还不能让奶奶直接跟陈氏发脾气,于是连忙按住她,劝慰道:“祖母消消气!不是二夫人说的!是我听到了一些事情,自己乱猜的,祖母千万不要因为我的事气坏了身子!”
夏奶奶气呼呼地问道:“你还听到了什么?难不成你爹已经给三丫头找好人家了?”
夏钟道:“我也是偶然听到小丫头们议论到的,说是爹爹有意让三妹妹嫁入皇家。”
“啊?”夏奶奶一惊,“那圣人不是比你爹还大?三丫头还不满十三呢!你爹这是想啥呢?”
夏钟无奈道:“祖母想到哪里去了!是圣人家的皇子!”
“哦!吓我一跳!我以为你爹糊涂了,要干那卖女求荣的事呢!”夏奶奶虽然养尊处优地过了两年了,但因为夏洪的孝顺和小辈的爱护,她至今也不怎么出过门,因而思考说话还是跟原来没有太大的差别,尤其是对着夏钟这个从小带大的孙女,说话更是直接了当。
“三丫头嫁给皇子,不对啊!”夏奶奶反应过来了,“那你咋办?你是他大闺女,要攀皇亲也是先给你说啊,哪有跳过前面两个闺女,给小闺女先说亲的?”
“三丫头嫁给皇子,那你嫁谁?最后你还没有三丫头嫁得好?这像什么话?”夏奶奶这会儿算是明白了孙女为啥这么委屈了。
“一定是陈氏那个妇人挑唆的!你爹也是糊涂!”夏奶奶摸了摸夏钟的头安慰道:“奶奶的乖娃受委屈了,这个事奶奶给你做主!明日我就跟你爹说,没有正经人家是这么办事的!”
夏钟伏在夏奶奶的怀里道:“祖母,我也就是担心爹爹讨厌我,我知道两个妹妹比我优秀,爹爹这么做一定有爹爹的道理,您可千万别因为我跟爹爹生气!我就是这辈子不嫁人,也要祖母和爹爹和和气气,事事平安的!”
夏奶奶一听这话更感动了,看看,还是自己带出来的孩子孝顺!陈氏那两个孩子,养的是大家闺秀样了,但对她却始终还是不亲近。
“奶奶好好跟你爹说,不跟他生气,你爹本就是个明白人,不过是被陈氏迷惑了,奶奶跟他说,他会想明白的!”
夏奶奶想,跟皇上家结亲,那还是跟自己更亲近的大孙女更合适嘛!
第8章 晋王
现今的皇上梁成帝荣道,能够在乱世中于一众枭雄中登上大位,身边自然是汇聚了不少的文臣武将。
要说文臣,最出名的莫过于太师中书令许国公萧桓,谷山萧氏出身,学问才情无人能及,天下士子更是以能入萧氏书院学习为荣。其次便是太傅门下侍中越国公常良平,这位虽是布衣出身,却也是凭借自己的才情深得君心。
但要说武将的话,能排上名次的将军却能有数十位,无论是镇守边疆的还是留守京中的,皆是一刀一枪在战场中厮杀出来的。而这些将军们的传奇故事,也是各有各的特色。
比如镇守北方的镇北都督府大都督成国公朱育苒,曾孤军守城半年而不被破,坚毅果决,却听说他在守城时吃过人肉,相传是个凶神恶煞的容貌,所以北方胡哧人也惧怕他的名声,不敢再轻易过境;再比如驻扎西南重镇的抚南都督府大都督信国公戴扁,战场上一杆红缨长枪耍的是威风凛凛、无人能敌,曾直过百人取敌首级于马下,但这样一个威猛的将军,却是一个出了名怕老婆的,家中更是一个妾室都没有;再比如带领定福军镇守东北边镇的济宁侯马固,听说曾在攻占西京的战役中伤及到了男人的根本,后来遍寻名医而无法医治,心灰意冷自请去了东北大定镇驻守,如今府中居然是由一个男子来主持打理,当然到现在也没有子嗣。
再比如,如今留守西京的、统领神策军的骠骑大将军武安侯韩俭。因为韩将军就在西京,所以关于他的传奇相对没有那么多,但坊间也是传言,这位也是曾取百名敌人首级的猛将,曾经更是因为久攻云州城长达三个月,所以终于在云州城破时暴怒而屠了半个城的百姓。以至于后来不少地方的人听到韩俭的名字就瑟瑟发抖,甚至于有些城池守军甚至直接投降以求逃过屠城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