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明却“啪”的一下放下了筷子，气道：“这些小人如何能与我那些旧友一般！我那些旧友是真的希望朝廷好，所以即便觉得朝廷的政策有些急，也会裁夺着去办，那才是真为了朝廷好，为了百姓好！可是刘芝他们呢？一个个满脑子都是图安逸，全然不想改变，让他们给朝廷办些事就推三阻四，还要反过头来说朝廷的政策有问题，是百姓在怨声载道！自己是个废物还要怨别人为什么不听他抱怨？真是不可理喻！”
顾夫人见他是真急了，也不好再劝说了，于是安抚道：“好好好，不见就不见，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快吃吧，吃完了早点去歇息！”
顾易明却道：“吃不下了，也歇息不了，我还得去书房，你要是累了一会儿就先歇下吧，不必等我。”
顾夫人道：“你又忙什么？”
顾易明起身随口道：“再过几天杜端就要回来了，还带着相郡王一起，你一个妇道人家，跟你说你也不懂。”说完便出了门，往书房走去。
顾夫人却对他的背影撇嘴道：“不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处置相郡王嘛，还说我不懂，真是看不起人！”
第二日一早，周殊便进了宫。
“娘娘，臣妾借长宁长公主之力查了三个月，终于查出来，这黄俞伯与常唯思是真有的私下的往来的。”周殊对夏灵道。
可是夏灵却问她，“那又如何？常唯思是丞相，黄俞伯是吏部侍郎，他们二人若是老死不相往来，本宫才要担心呢！”
“可是同时与他们往来的还有户部刘尚书、礼部邹侍郎、御史孔大夫、兵部徐侍郎等人啊，娘娘，这后四家与之前的黄家，都是一样的世家官宦啊。在去岁黄俞伯参奏祝家的时候，这四家可是同别的西京世家一起，都断了与他家的来往的，可是不过几个月，这四家却又暗中又勾搭上了黄俞伯，这其中难道不怪吗？”周殊道。
夏灵仔细想了想，“可是黄俞伯如今是吏部侍郎，吏部如今没有尚书，他无疑是吏部的做主人，这其他人暗中与他来往也不一定是有什么阴谋，许是想要在治绩考核上好看一些，或是为家中子弟谋个好前程也不一定。”见周殊不服气，她却又转口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若这样吧，我让杨甫去细细查一查。”
周殊虽不甘愿这功劳又转手给了杨甫，但她也知道这事的后续是无法让自己查的，故而也只能依夏灵的话来。
杨甫进宫领命后，出宫时便一起送了周殊回府。
路上周殊问他，“柳絮儿还在你那里住着呢？”
杨甫摇头道：“年前已经离开了。”
周殊问道：“哎？他们去了哪里？难不成真的回了那个俞平的老家去了？”
杨甫摇头道：“我不知道。”
周殊看着他好一会儿，心里却是不信他不知道，就杨甫这样控制欲强的人，怎么会放任柳絮儿跑了而不理会呢？但杨甫之前那个住所，她也找人盯过，现在也的确是没人再住在里面了。
难道是杨甫又把人藏在别处了？
可他图什么呢？周殊也想不通。
不多时，杨甫的马车便到了孟府的门口，周殊下了车与杨甫道别后便进了府，而杨甫却在周殊离开后盯住了离孟府不远的一辆马车。
他吩咐一人悄悄留在此地，跟住那辆车，同时也离开了孟府。
直到晚间那人才回来向杨甫禀告，“那俩车一直停在孟府附近，也没有人从车上下来，只是那车上的帘子似乎来回晃动，奴才等到天快黑时，那辆车却悄悄离开了孟府，奴才跟着车到了神策军右军尉将军梅贯的府邸，见那车上下来一个妇人进府去了，后来奴才打听到，那妇人正是梅贯之续妻。”
“梅贯？”杨甫想了想，叫来了另一个人，对他道：“你晚上去找一趟梅贯，告诉他，有自己小心思的女人可要不得，让他尽快把人处理了。”
“对了还有，”在那人准备出门时，杨甫又叫住了他，“再告诉梅贯，挑中他让他办事是他的福气，如今是紧要关头，若是他再不小心露出什么差池让旁人察觉出什么来，就让他自己提头来见我！”
“是，司主！”
有时候，歌舞升平往往只一瞬间便会烟消云散。
在杜端带相郡王荣兴进宫觐见的那个早上，夏灵如往常一般起来由蓝溪为她梳妆，用过早饭后，她让人去找一个早上都没有见到人影的李房，然而不多久，一个内侍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对她道：“娘娘，咱们宫外被人围住了！”
同时另一个内侍也跑了进来，颤抖着跟夏灵道：“娘娘，李房公公被人给杀死了！”
夏灵带着人走到了宫门口，守在这里的人全身铠甲，手持大刀挡在了她面前，对着一众对他们喊“大胆”的宫人毫无反应，只对夏灵道：“娘娘，请回宫内等着。”
“等谁？”夏灵冷声问道。
但这些人却不为所动，只道：“娘娘等着便是了。”
“你们神策军是要反吗？”夏灵高声道。
而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神策军右军都尉将军梅贯终于开口道：“娘娘说的哪里话，臣等定会护圣上安全，请娘娘放心，也请娘娘不要为难下官，回宫去吧，稍后便会有人来看娘娘的。”
夏灵却不理会他这话，只问他，“夏泽呢？叫你的将军来！”
梅贯道：“夏泽将军恐怕是来不了，不过娘娘大可安心在宫里等着，不多时自会有明君来见娘娘。”
“明君？”夏灵冷笑道：“你们果然是要反！”
梅贯耳根有些发热，他不敢再看夏灵，叫人在外面强势关上了钟粹宫的宫门，这才隔绝了皇后盯着他的视线。
等到中午时，终于有人来到了钟粹宫门外，正是本来就要来见夏灵的杜端与相郡王荣兴。
荣兴看着宫门前的一群人，问道：“哪位是梅将军？”
梅贯上前一步跪道：“回王爷，下官便是梅贯。”
荣兴点点头，“梅将军辛苦了。”随后又对身后一人道：“杨中丞，本王想了一下，这门还是由你来打开吧，我们一起去见见皇后。”
杨甫面无表情地带着荣兴等人进了钟粹宫，正看见等在正殿里的夏灵。
“原来如此！”夏灵看着眼前的一众人，终于明白了这突然的变故是怎么发生的了。
杨甫杀了李房，控制了宫内；杜端看着也早已经倒向了相郡王，所以他带着荣兴进宫根本就是来逼宫的；而常唯思与黄俞伯，还真让周殊给说中了，这两人居然是真的勾结在了一起，一起投向了相郡王荣兴。
“夏泽呢？”夏灵问荣兴道。
荣兴倒是没想到她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挑了下眉道：“自然是被收拾了，皇后倒也不必心疼，反正他也是个废物不会带军。”
让荣兴没想到的是，夏灵居然附和他道：“果然是废物！早知道本宫就不该顾惜那点兄妹之情，白让他带着神策军却还被人给做空，连带本宫也被你们给关住了！”
听到她这话，荣兴倒是觉得有趣了，“哦？娘娘知道他是个废物，为何迟迟不做处置呢？本王看，你们夏家，现在也只有一个夏川还有点用，怎么娘娘却不喜他呢？就连他去年有功都没有大赏，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对待妻子不善，惹娘娘生气了？不会吧，再怎么说，他都是娘娘的亲堂兄，他那妻子与娘娘，才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不是吗？”
“哼！本宫的确是看不惯夏川，也的确是高估了夏泽，不过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夏灵问荣兴道：“你既然已经来了这里，想必前朝你也已经都处置完了？”
“自然。”
夏灵看着他身后的几个人，笑了一下，问他们道：“你们呢，都是什么理由背叛本宫，不打算跟本宫说说吗？”
黄俞伯看看左边的常唯思，又看看右边的杜端、杨甫，见他三人都不出声，便忍不住先站出来道：“妖后夏氏！你控制圣上、把持朝政、淫乱后宫，还纵容夏氏一族欺男霸女，做尽恶事，如今还好意思问本官为何？本官忍你到今日，就是为了迎相王回京，拨乱反正，铲除掉你们这些佞贼，还朝政清明！”
这一番话说的是慷慨激昂、义正言辞，但夏灵却不为所动，甚至靠在身后的垫子上，嘲他道：“黄侍郎帮着本宫把这西京的望族世家都打击了一圈，想来如今西京里是没有什么家族再能威胁到你们黄氏了。只是相郡王，”她接着看向荣兴道：“本宫也给你提个醒，这个人之前既然能背叛世家投向本宫，接着又能背叛本宫投向你，那以后自然也能背叛你投向别人。毕竟这些世家们，心中最重的不是君，而是他们的家族！”
荣兴看了下黄俞伯没有说话，到是黄俞伯大声道：“相王，您千万不要听信这妖妇说的话！臣之前不过是被逼无奈，才曲意奉承她！”
“行了！你闭嘴，本宫不想听你说话了！”夏灵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紧接着看向了常唯思道：“常相，你是何意呢？”
常唯思也终于抬起了头，看着夏灵道：“皇后娘娘，父仇不共戴天，不可不报。”
夏灵点点头，“虽然我也不喜欢我那父亲，但你这么说，本宫也能理解，毕竟子承父过，也是人之常情。”
常唯思看着她，想再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到是夏灵又对他道：“对了，我那三妹虽然不是个什么稳当人，但到底也给你家做了媳妇了，我父亲的过失由我和我哥哥来承担应该也够了，我们夏家其他的兄弟姐妹及小辈子女们，还望常相留个情面，放过他们一马。”
常唯思看向了荣兴，荣兴又看了看夏灵，终于也点了点头。
夏灵又接着看向杜端，杜端也不等她问，直接道：“承蒙娘娘赏识信任，让下官做了镇北大都督，但下官已经多次与娘娘及顾相说过，下官挂念家人，但娘娘却始终不让臣与家人团聚，如今北境稳定，相王也已经许诺臣不必再去镇北都督府了。”
夏灵垂头思索了一会儿，又问他：“所以去年胡哧究竟有没有作乱？”
杜端低下了头，没有出声。夏灵便明白了，杜端报的战乱，恐怕根本就是想白要军资，好帮助相王反叛！
“呵！”夏灵在心里狠狠嘲笑了自己一番。
顾师说得没错，你去年那胡哧乱得果然有诈，只可惜自己没有听他的。
过了好一会儿，夏灵才最后看向杨甫，十分不解地问他，“杨甫，你又是为何呢？本宫自问待你从来不差！”
杨甫却不发一言。
终于荣兴也没有了耐心，对夏灵道：“既然他不愿答你，你不如再自己好好想想，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皇后，本王如今已经是摄政王了，你身为后宫之主，却干扰前朝政事，且本王还听说你与多人淫乱后宫，实在是罪不可赦！本王来见你，也是来通知你，本王会建议皇兄废掉你皇后之位，不过即便是废后，本朝也没有处死的旧例，所以你以后安生呆在这钟粹宫，过完余生就罢！”
夏灵低着头没有回他，荣兴也不想听她再说什么，于是带着人也离开了钟粹宫。
不过一日，钟粹宫的待遇已经翻天覆地了。
当晚废后的诏书便到了，接着许多宫人也被带走了，剩下陪着夏灵的只剩下蓝溪与一个小宫女。而给她们送来的饭菜，也变成了难以下咽的粗粮，蓝溪去闹得再凶也没有人理她们。
很快夏灵便一病不起了。
蓝溪为她求不来药，哭成了泪人，她知道，外面的人巴不得娘娘死，不会有人再来救她们了。
可就在夏灵挨日子的时候，却有一个久违之人悄悄来了钟粹宫。
“您是怎么进来的？”蓝溪诧异问她。
那人却回道：“如今你家娘娘已经等死了，外面也稳定了，没有人会再盯着你们钟粹宫了，我要进来也容易了。”
她走到夏灵的榻前，半蹲在夏灵面前，看着这个已经是脸色蜡黄、嘴唇白裂，睁眼都费劲的妹妹，终于忍不住叹道：“想不到，你，如今也……唉！”
“大姐？”夏灵看清了眼前之人，正是已经近十年没有见过的大姐夏钟！
蓝溪跪在地上给夏钟磕头，“大小姐，求求大小姐了，救救我们娘娘吧！”
夏钟却只能摇头：“我能混进来已经尽力，别的事我是无能为力的。”
夏灵不自觉滴下一滴泪来，“我知道，大姐。”
“如今，外面怎么样了？”夏灵终于还是问道。
夏钟叹气道：“周殊已经被杀了，是孟思益动的手，想来是这孟思益早就跟相王勾结上了。”
“四姐……我，我终还是没能护住她。”
夏钟将夏灵垂落在眼前的发丝拨走，接着对她道：“大哥和川大哥被杀，奶奶、母亲和伯娘都没能承受住也跟着去了，夏毓和夏秀是外嫁女逃过了一劫，只是夏毓也已经被常唯恒休回了家，她和陈三娘都跟着夏德过活。对了，夏德被关了几天，又被放了回来。”
“还有吗？”夏灵问。
夏钟又道：“顾易明、唐盈也被关进了牢里，罪名是与妖后一道谋逆，恐怕再过些日子就要被杀了。”
夏灵凄然道：“终究是我连累了顾师。”
夏钟又道：“圣上如今被关在景阳宫，相王虽然有心自立，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他也不好直接对圣上下手的，所以圣上短期内应该无大碍，你放心。”
夏灵却冷笑，“他不过是个傻子，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只是他到底是碍着相王了，只怕之后也难逃一难了。不过也好，他这一生浑浑噩噩，尽被利用了，若是能早点逃脱，再去脱胎做个正常人，反而才是最好的吧。”
夏钟看她心口不一，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安慰她的话也实在说不出，姐妹两个终于还是相顾无言。过了许久，夏钟起身道：“我得走了。”
夏灵看着她，哭着笑道：“大姐，保重。”
夏钟强忍着，没有回她，却在转头的一瞬间也落了泪，但她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见了这个妹妹的最后一面，她也算没有遗憾了。
又过了几天，夏灵觉得自己真的熬不住了，却在要彻底离开的时候，听到了久违的吵闹声，接着便是一个人扑倒了自己的身前，对她喊道：“姐姐，姐姐，你起来呀，你起来呀！”
夏灵的眼睛也睁不开了，她想跟他说，你不要再叫了，我以后再也用不着应你了，你换个人去叫吧。却又在听见他哭泣的声音时，心又软了下来，她仿佛回到了鲁王府，看到了那个笑着斗蛐蛐的少年，只是那少年以后要看不见她了。
夏灵就这样彻底闭上了眼睛，而这殿门也被人踹开，进来一人拿着一杯酒水灌进了正在摇晃夏灵的荣护嘴里，不多时，荣护也没了力气，倒在了夏灵的旁边。
而那看着这一切的内侍确认荣护死亡后，便对外高声道：“废后杀害了圣上，奴才已奉相王之命，除尽了这钟粹宫的所有贼人！”
门口一把刀正滴着血，而刀下，蓝溪和另一个宫女的尸体早已经凉透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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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完了，虽然毛病很多，但没想到真的能写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