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
废后王氏曾有过一夜之情,那也是在他思念不甘,酩酊大醉时。他有印象,因为那张脸太模糊了,模糊到以为在梦里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彼此恩爱。
既如此,皇帝答应了万思宁。只让她在承乾宫住了两天,就送回凤仪宫修养。
自那以后的第二天起,皇帝来到了霄云阁,看望金夫人。
第一天陪她聊了一下午,一改往日的冰冷态度,嘘寒问暖。
他笑着问金氏,家里人担不担心时,金氏都害怕那张笑脸之下,洞悉一切的心想要对金家下手。幸好皇帝随口一问,她胆战心惊的回答,皇帝没有要做什么。
在小产期间的半个月,皇帝天天陪着金夫人,宫中万思宁失宠的流言开始满天飞。
毕竟连张院正每日送去的药,在某一天见到皇帝时,他冷冷说了句:“她用不上了,死不了。”便觉得,或许是金氏这里勾住了皇帝,吹了耳边风。
金氏出月子,所有人都期待皇帝会不会夜宿霄云阁。之前她生病时的关心都是白天,能证明真的得宠,还得看关键时刻。
当天,皇帝站在凤仪宫门口许久,皇妃万氏也不曾迎进去。都说,皇帝断了她补神的汤药,导致现在毒还未清干净,又感染了风寒。
皇帝还是去了西六宫的霄云阁。
御膳总管当晚亲自安排,美酒佳肴都一股脑地送进霄云阁。众人都在期待猜测,皇帝会不会真的宠幸金氏。毕竟他不行、有病,酒都都送去,气氛已经到这了,怎么能不让人想要知道结果呢。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今晚的霄云阁到底会有怎样的光景。就连皇后,心情复杂,在院里望着宁静的夜空。
应嬷嬷见她身上素衣单薄,便拿了件披风出来,给她盖住:“娘娘,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皇后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这么看着夜空。
而月亮,很巧合的圆了。
“真是讽刺,本宫看圆月的时候,居然是别人圆满的时候。”
应嬷嬷瞧了一眼,解释道:“今天十六,月亮是圆。”
“是啊,今天十六了。以前陛下还会初一十五来看本宫,哪怕只是坐着吃顿饭,聊两句他不耐烦的话。能见到陛下,让人知道陛下再如何也惦记着本宫。可现在……”
皇帝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剪皇后一面,初一不来,十五命人去询问,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句“孤政务繁忙,她自己吃。”
那是什么政务繁忙呢,毕竟昨晚他说了忙,之后就去了霄云阁。陪金氏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才回了承乾宫。
真是令人羡慕,先是皇妃,现在连一个夫人的都比她得宠了。
这个空有名头的皇后,以前还能和大家一样,挂在那里看。现在金氏这般,打脸打的生疼。
“娘娘是皇后,金氏不过是仗着丢了孩子,陛下碍于家族颜面多关注一下她罢了。她怎配和娘娘相提并论。”
确实不配,在皇后这里,现在配和她竞争的一个也没有。那些人,总有她看不上的地方和理由。
“安慰的话少说,本宫只是在想……”
她久久不语,应嬷嬷忍不住追问:“娘娘想什么?”
皇后嫣然一笑:“想着今晚,成或不成,总有人失意。而她们的失意,就是本宫的得意。”
她笑意不达眼底,最清楚不过,自己也好受不到哪里去,端着皇后的架子,也只能是母仪天下,别的都没有了。
应嬷嬷好像能明白她的意思,附和道:“是啊,今晚陛下若是宠幸了霄云阁的,凤仪宫那位估计就要翻脸了。若是不宠幸,霄云阁那位就成了笑柄。”
皇后哼哼笑着,呼了一口长气。
“今晚的凤仪宫,会是怎样的光景?”
皇后惦着万思宁,她却和她不一样,没那个心思在这么冷的晚上赏月。至少今天没心情,以前不一定。
萧嬷嬷见她发呆,上前询问:“娘娘,该就寝了。”
万思宁如受惊般回神,看着她。眼中框微微湿润,向来是刚刚发呆入迷了,眼睛没闭上,现在回过神来正在发酸。
她揉了揉眼睛,一滴泪水被晕染在手背。
“怎么了嬷嬷?”
萧嬷嬷道:“时辰到了,该就寝了。”
她又发了一会愣:“霄云阁……现在该睡了吧?”
萧嬷嬷暗暗叹气:“娘娘,盯着的人来说,那边已经熄灯了。”
也就是说,皇帝真的留宿在霄云阁,在金氏床上。
“明明……是我自己要他去的,我怎么开心不起来。”
萧嬷嬷理解她:“你也是不得已,就算陛下真的宠幸金氏,对你的爱也不会少。”
万思宁只是苦笑,萧嬷嬷并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她很贪心,自己的男人无论如何也分享不得。
也许是轩辕祈安太坚定偏宠,才让她这般任性贪心。
第56章 分宠 四
熄灯的金氏寝殿内。
醉得不省人事的金氏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嘴里又笑又骂,控诉皇帝如何冷落了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哭泣,喊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和皇帝一起躲在黑暗中的侍卫已经吓个半死,小心翼翼看着皇帝,发现他毫无反应。
今晚暗卫首领不在,就寝前被皇帝吩咐出去。现在气氛尴尬,金氏又不知死活地继续喊着。
“乔郎,这宫里真的好冷……”
“我们的孩子啊……”
“乔郎……”
皇帝眼眸深沉,端着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空间安静的可怕,就算是金氏不间断的哭诉娇喊,也挡不住茶杯轻微碰撞的叮叮声。
就好像,生命在倒数。
凝结了快半柱香的空气,在暗卫统领一声“陛下”中打断。而床幔中的金氏,依旧怀念着她的情郎和孩子。
“进来。”皇帝的声音波澜不惊,一点也听不出任何情绪,好像和他无关一样。
统领黑鹰带了一个人进来。推门而入的瞬间,门外的光微微倒影进来。
“人带来了。”
皇帝放下手中的杯子,黑暗中谁也瞧不见谁的脸,是什么表情。
“你就是方乔?”皇帝一问,不明所以的身边人才反应过来,金氏嘴里喊着的乔郎和他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男人猛地一跪,想要大声求救却被黑鹰一句话吓闭嘴了。
“若是引来他人,你全族的性命就在明天天亮之前结束。”
方乔生生憋着,跪走两步上前:“陛下,臣有罪。可、可臣是被逼的。”
皇帝都懒得嘲讽好笑,一个妃子,一个侍卫,在皇宫大内苟且,他居然说是被逼的。
“谁逼你?”皇帝问道。
方乔双拳紧握,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抉择。
“陛下,是金夫人勾引。那天微臣被她下药了。”
若是点着灯,方乔就能看见皇帝目光中的情绪,明明白白写着不相信。
“你和她的事情孤不过问。今天带你来,是想让你做件事,若做得好了,孤能放你们一马。若是做不好,别人知道了,金家、你家,株连九族。”
明明没有波动,却比发怒更令人毛骨悚然。
“陛下尽管说,臣一定唯命是从。”
皇帝道:“先告诉孤,你们怎么认识的?”
方乔是禁军侍卫,方家不算大族,只是方老爷在礼部有个小小的官职。而方乔武道修为出众,被推举入宫,从侍卫开始做起。
和金氏真正有联络,还是万思宁出征后。皇帝后宫都懒得进,但巡逻的侍卫要做好本分。
“一天晚上,金夫人在鱼池喂鱼,和身边人几句争吵,就被推下水。当时在场的侍卫无一人敢上前帮忙,他们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毕竟是一条人命,微臣看着那边争吵的人都离开,才跳下去救人。”
“当时金夫人已经昏迷,身边只有一个宫女在现场,微臣就……”
当场施救,也顾不得对方是谁,礼数如何。
金夫人醒来时看到面前的救命恩人,一时间哭的天昏地暗。后来为了感谢,特意在他值班的时候找借口打发其他人,请他吃了顿饭。
本来一切都挺好,没有逾矩。多次巧合碰面,深宫中的孤单女人,便产生了一些情绪。自从入宫后没怎么见到女人的方乔,也被她的一颦一笑吸引。
某天夜里,金夫人喝个烂醉,说什么皇帝心里眼里只有万氏。她不甘心,不服气。宫女实在是拦不住,只好找到了方乔。
他们那会自以为已经是朋友,所以方乔想要劝些什么,金夫人伸手拿酒时下意识去抢夺,两人的便握在一起。
方乔清醒着,想要抽开,不知金夫人哪里来的力气,生生扣住。
什么都没说,带着酒气的香艳美人靠近,勾引,如同给他下了迷魂药。在金夫人一句“想要”中,迷失了自己。
原以为只有一次,可金夫人经常以各种理由邀他帮忙,提那晚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多次亲密接触,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情爱。
怀孕的事,宫里都传开了,方乔才知道。他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毕竟刚好是那段时间,皇帝陪金夫人待了很久。
后来皇帝也没有反驳,皇后还一直送补品,方乔便收了心思。
或许是良心发现,方乔说了真相,不再狡辩自己是被迷惑下药。
“自从怀孕后,微臣一直躲着霄云阁。臣有错,罪不可恕,但请陛下放过臣的家人。”
皇帝久久不语,一开口就是问:“你们多次亲密,才有了这个孩子……”
方乔一下子愣住了,:“陛、陛下……?”
“那孩子,你的。”
深夜的黑暗中,皇帝好像听到了他心碎的声音。
“不是……陛下……”
皇帝听出来,他想说的应该是“不是陛下的吗?”
“不是,孤从未碰过金氏,你们认为的陪伴,不过是金大人担心女儿。”他也不想解释说,现场还有宫女守着,门大开着,光明正大。
“我的……”
皇帝又道:“罪行交代清楚,现在该你还的时候了。”
看他犹豫地看了一眼床幔,金氏又喊了一声乔郎。他掏出一把匕首,想要自尽,被黑鹰拦下。
“你若死在这里肯定会被人知道,你全家性命就不保了。”皇帝这么一说,方乔便以为他是想要悄无声息的处置自己。
“只要不连累家人,陛下给臣什么死法都行。”
皇帝沉吟片刻,说道:“等会孤带人去隔壁,你留在这里,替孤行闺房之事。在她醒来之前,穿好衣服走人。”
方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皇帝想要他和金氏那般羞辱死去。第二天让人瞧见,所有人都觉得是他们两家儿女教养欠缺,害了家里那些未嫁娶的兄弟姐妹,更是直接全家都能定罪。
“求陛下开恩!”方乔狠狠一磕,额头抬起,感觉到一阵温热。
皇帝不耐烦道:“别想其他的,替孤做好这件事,保证你们明天谁也不会有事。”
黑鹰也道:“陛下说的很明白了,让你不知不觉地替他宠幸金氏,明天之后一切如旧。”
想了半天都没明白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方乔一言不发。
皇帝威胁道:“要么明天两家诛九族,要么你今天好好听从命令,明天什么事都没有。你自己选。”
说完,皇帝摆了摆手,带着人朝隔壁房间走去。
黑鹰留在最后,对他说:“门外应该有很多偷听的人,要是不让他们知道里面发生的声音,一切都不作数。”
……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金夫人和方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香味,夹杂着金夫人身上的酒气,方乔居然变得有些奇怪。
最终,他挣扎过后,还是悠悠起身,走向床幔。
皇帝静静听着,等那边发出声音,起身交代:“黑鹰,在天亮之前送走他,尽量别点灯。”
只要不点,哪怕金氏醒了也看不见面前人是谁。
黑鹰领着几个暗卫拱手道:“是!”
皇帝唇角一勾:“这里就交给你们盯着,孤要去哄那只老虎去了。”
他口中的老虎,黑鹰自然知道,就是那凤仪宫的女将军。
形容过于贴切。
李泉早已守在霄云阁外多时,把自己藏在很不显眼的黑暗中。先前穿的衣服,都换成了普通的小太监服饰。
听到后门有动静,预计皇帝该出来了,仔细着周围的一切。确认无误,这条街的人清空,他才放心走到门口,俯首迎接。
“陛下。”人刚出现,李泉没抬头也认出了他。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这附近值夜的已经让小德子都安排远一点,不会让人怀疑。”
皇帝点点头:“凤仪宫那边呢?”
李泉了然一笑:“凤仪宫灯火通明,想来皇妃还没休息呢。”
皇帝笑骂道:“你倒是很会回答。”
“自然是陛下想要知道什么,奴才就说什么。长话短说,说重点,不耽误时间。”
皇帝:“走吧。”
李泉招手,轿撵就从某处黑暗中被抬出来。
皇帝上了轿,不用李泉吩咐便安静抬起,默默走在这深宫之中,往凤仪宫的方向快速移动。
他们也着急,皇帝或许更急。万一等会凤仪宫熄了灯,皇帝又要爬墙进去。
可最终,爬墙这件事,皇帝还得做。
“从正门走,估计会有人瞧见。”皇帝在宫墙下喊停,看着那颗爬了几次的歪脖子树。
李泉脖子都酸了,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那明儿一早,怎么办?”
皇帝可能还要回去,营造出一种他在那里睡了一晚的样子。不然可信度几乎为零,也不能在凤仪宫出现。
“这样,”皇帝想到了一个法子,“等会孤进去后,你就带着他们悄悄回到西六宫,在天亮之前,又大张旗鼓地回承乾宫。”
“那,陛下您呢?”
“我肯定会按时回去,你们做好别让人怀疑就是。”
李泉欲言又止,看着他的眼神中写着“不太可信”这几个大字。皇帝眼神扫过,准备爬树却又倒回来问。
“你什么眼神?”
李泉忙赔罪道:“奴才只是想着,陛下您陪着皇妃,万一有个不适或者不舒服,您肯定是舍不下她回宫的呀。”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万一起不来,我总不能爬树出去吧,那会宫人源源不断地干活值班了。”
李泉努力让自己别接这句话,他俩说的好像就不是一个意思。
“行了行了,你们直接来凤仪宫,要装作孤在轿撵上的样子。就说……”他苦思冥想半天,得出一个答案。
“就说皇妃身体不适,凤仪宫的人来传话,孤才来凤仪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