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来了？”
两人互相行礼问安，皇后陈氏邀她入座。
“听嬷嬷说你在门口等了我很久，现在才来见你，确实有点失礼了。”
皇后笑道：“是我没找对时间去寻你，我才是失礼。”
她身边的彩环端了茶上来，退下后万思宁才又说道：“先前皇后送来的补品已经收到了，也忘了谢恩。”她招手，萧嬷嬷就拿了一个盒子来，她交给皇后，“这是我兄长在离国那边搜罗到的金钗珠宝，据说是有福之人带着能保平安，送给你。”
皇后故作开心状，兴奋收下。
“那就谢谢皇妃破费了。”
万思宁笑道：“只是我有件事不太明白，不知道皇后可能答疑解惑啊？”
“皇妃请说。”
“为何忽然想起来送我补品？”
皇后笑了笑，喝了口茶。
“皇妃是想问我，我们现在应该算是竞争的关系，我送你的那些东西可能不安全，明知你会怀疑又为何送是吧？”
这也没明说，还是拐着弯了。
“差不多。”万思宁道。
皇后笑道：“以前确实觉得，在这宫里要争。可我现在看得很明白，皇帝的心永远不会在你之外的人身上。我这个人吧，最是清醒，既然都清楚，不用继续去追求那些不该是自己的东西。”
万思宁：“那皇后的位置呢？”
皇后苦笑：“既然得不到皇帝的宠爱，拿了皇后的位置也是好的，至少家里出了一个皇后，满门荣耀。”
“可这个皇后脑袋上，还压着一个皇妃。”
皇后摆了摆手：“不重要。我既然已经不爱皇帝，自然对他喜欢谁没什么想法。如今皇后的位置也得到了，孩子可能不会有。我帮着你养好身体，只要本本分分，你的孩子继位，想来也不会为难我，我也还是名义上的嫡母。”
她想的倒是通透。
“其实我更想明白了一样东西。”
万思宁：“什么？”
“就像你之前说的，女人，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去为难女人自己？”皇后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为家族，无可奈何；为男人，不值当。”
“若是这个男人只爱别人，怎么争取都没用；若这个男人见谁爱谁，好像也没必要。所以我开始羡慕你，羡慕你们万氏，羡慕你的父兄如此开明。没了男人，你万思宁站出去就是令人敬仰的，这天下唯一的女将军。在宫里，又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妃，皇帝认定的妻。”
第86章 命运 五
皇后说，既然摆脱不了背负家族的命运，也没有敲山震虎的实力，何不如安安心心在宫里守着位置，慢慢老去，也算是安享晚年。
因为那个人是万思宁，她愿意相信自己不会有事。
以前针锋相对，可能随着年龄的增长才发现，原来保护女人的，或是女人自己。
看到她这般改变，万思宁心中开始有了些愧疚。国家危亡的事，不能和她说，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去往冷宫这一路，凤青没有陪着，只有凤兰和萧嬷嬷。
冷宫里可能死了很多人，阴风阵阵。北风吹过那些破旧漏洞的地方，响起诡异的声音。有像大人抽泣，像孩童嚎哭，有的像不甘的怨愤，都聚集在一起，吵得人心慌。
萧嬷嬷胆小，一直发抖。
“娘娘，这里真的好诡异，我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凤兰却很镇定，说道：“难怪都说冷宫有鬼魂，确实瘆得慌。”
万思宁只是觉得这些声音饶扰人耳朵，倒没有一丝惧意。
“若真有鬼，我们杀了那么多战场上的将士，早就被鬼魂吞噬干净了。”
凤兰道：“没有鬼神，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俩这么一说，萧嬷嬷还开起玩笑来，“你们两个杀了那么多人都不害怕，我又有什么害怕的。”
万思宁脚步停下，和凤兰一样在幽暗中看着她。
萧嬷嬷脸一阵热，嘿嘿一笑。万思宁道：“你瞧你说的什么，倒也不必用我们来给自己壮胆。”
几步间，慕容氏被关的宫殿大门已到。门口挂着两个没点着的灯笼，都快伸手不见五指。幸得屋内传出光亮，不然还以为她被关久了，和黑暗融为一体。
凤兰没等万思宁下令，就上前踢了一脚，门吱吱呀呀的打开，里面吓得一阵尖叫。
凤兰开路，走在最前方。皇后她们几个好像还在外面看着一片雪白景色。
见到凤兰，慕容氏惊讶之余还很愤怒。
“是你！”
凤兰勾唇一笑：“对啊，是我。慕容氏，好久不见。”
慕容氏冲向她，想要动手动脚，奈何不敌她这个会功夫的人，微微侧身就倒了下去。凤兰一脚踩在她背后，轻蔑说道：“就你还想伤我，真是可笑。”
皇后呜呜挣扎，却抵不过在冷宫里营养不良，没有多少力气无法反抗。
“你不过是万思宁的一条狗，就算如今我不是皇后，你胆敢这般欺辱，也是要被天下人唾弃的。”
凤兰毫不在意：“你觉得那些东西能威胁我吗？慕容氏，你最好交代自己是怎么害的皇妃孩子，不然我等会不高兴了，废掉你一只胳膊，这冷宫里也没人管。”
“想来你自己也清楚，我既然没死，还能在宫里活动，那就说明我已经交代清楚并得到谅解了。”
应嬷嬷等人不敢上前，毕竟凤兰手里还有一把匕首。她现在好像是疯了，招惹一个疯子的后果是什么谁也不敢保证。
慕容氏骂道：“万思宁居然肯放过你？看来那个孩子对她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不然怎么会放过你呢。你可是真正的执行人，若是没你，我都不知道怎么给她下毒呢。”
皇后哈哈笑着，凤兰却不以为意，说道：“毒的制作来源是你教的。后来我被捕，在宫道动手脚，又在食物中下红花和催产药的也是你。”
“胡说！”慕容氏反驳，“红花根本不是我下的。”
“怎么，敢做不敢认？”
慕容氏：“我做的我为什么不敢认？”
凤兰：“也就是说宫道上放钉子，食物中的催产药，都是你下手的。”
“事已至此，再否认也没用，照样被下了罪。就是我做的，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杀了你？让你那么容易死了岂不可惜？”万思宁走进门，慕容氏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她自己觉得有影子的地方居然是万思宁。
“哈哈哈……”她开始癫狂地笑着，“孩子没有了，你的希望没有了，你开……”
凤兰一用力，慕容氏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嘴怎么那么碎呢，不愧是青楼里学习过的大家闺秀。”
慕容氏恨死了万思宁和凤兰，可如今她为鱼肉，只能任由宰割。
万思宁道：“你做了什么，我本来心里有数，不过是想听你亲口承认而已。慕容氏，明天就要回母家了，你开心吗？”
慕容氏扭动的身体停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
万思宁扬了扬下巴，凤兰把脚拿开。慕容氏跌跌撞撞地起身，应嬷嬷在关键时刻扶住，不然刚站起来就要倒下去。
“你说什么万思宁？”
万思宁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笑意：“我说，明天你可以回家了，开心吧？”
先前是她讽刺，现在换成了她讽刺她。
“怎么可能。”
万思宁笑道：“任何不可能的事，在我这里都会变成可能。这是你学不会，也永远做不到的事。”
预感到她接下来可能会如何的歇斯底里，凤兰早就做好了捂嘴的准备。
呜呜呜的声音配着肢体挣扎，看得万思宁心花怒放。
“哎呀，真是好开心啊。见到你这样，想想你明天回去怎么面对家族的样子，被人指点的样子，好像没了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哪有见到你被羞辱开心呢？”
她最后的挑眉十分欠揍，明知她就是故意挑衅，谁也不能拿她如何。
“压着她。”
凤兰立马扣住慕容氏，推到万思宁面前。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
“这一巴掌，是你把我的凤兰害死了。”
啪！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为了你用我换取的皇后位置。”
啪！
“最后这一巴掌，为了我那无辜的孩子。”万思宁怒道，“慕容氏，今天给你的惩罚，还算少了。你就等着到时候出宫，被所有人唾弃，被所有人指点，不得善终吧。”
凤兰放开她，一脚踢在她腹部。
“慕容氏，你之前不是和他们一起宣扬皇妃娘娘不能生育吗？你猜这一脚下去，你的身体会不会比皇妃娘娘好？”
恐怕是好不了了。
万思宁冷眼旁观，就算她没受伤，作为一个被退回去的女儿，流言蜚语和人们的唾沫星子就能给她淹死。用不了多少时间，她就会崩溃到自寻死法。
“明天就要回娘家待嫁，慕容氏，好好享受作为大姑娘在家的待遇吧。”
万思宁说完，喊上凤兰就离开。
路上凤兰说道：“其实娘娘是想让她在死前和家里人在一起吧？虽然她会承受很多。”
万思宁：“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出来这几天，我也感觉到了天下的异动。大战的气息，就在不久的将来了。”
万思宁不得不佩服她的感觉，宫里一点消息都没有，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有她，感觉到了这世间不一样的气息。
“怪不得上一任天师说你有观星的能力，果然是有天赋。”
凤兰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我只是……在宫里没什么事做，只能夜里观星，能给自己找点安慰。”
万思宁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是啊，星星可能是这天下最不会变的东西了吧。”
“娘娘……”
凤兰停下脚步，在雪地里跪下。
“我真的知道错了。”
万思宁看着她，微微一笑：“凤兰啊，错与不错，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去计较了。明天送走慕容氏，你也离开吧。去一个你想要去的地方。”
“我不走！”
万思宁道：“你不走，我还要担心你会不会在敌军到来时，在我背后刺一剑。”
“娘娘，我不会。”凤兰摇头祈求。
“可我不再信你了凤兰，我们之间的信任，被你亲手毁掉了。信任这种东西，一旦破裂，无法修复的。你如今再如何保证，我都不可能相信你不会害我。”
凤兰此刻深深懊悔，也没能让她想到要怎么去弥补。
万思宁不再管她，和萧嬷嬷往前走。脚踩在雪地上，沙沙的声音像是慢步的马蹄声，好像在危险的战场，听的人心都被吊着。
“娘娘并不是不相信，是想让她离开。以她的功夫，能够在安全的地方自保，活下来。”萧嬷嬷看穿了她的心思。
万思宁道：“我这会想要赶走你和凤青，你们也不会走了，也没做什么让我狠心赶走的事。如今她犯错，能救一个是一个。”
等到军乱来临的那天，谁也逃不掉。不止是凤兰，凤仪宫里所有的人，万思宁都会让他们选择，早早离开。
第二天皇后亲自被李泉送回慕容家，丢在慕容府大门口。
“皇后娘娘和皇妃娘娘不想杀人，念她一时走错道，送回慕容家。陛下还说了，慕容氏还是个姑娘，留在宫里耽误了她这一辈子，也让你们家族少了个女儿，确实于心不忍。”
这句话好像没说明白，却又什么都说明白了。那些不懂其中深意的人觉得，她慕容氏都害死了皇子，皇妃还留她一命，确实是心善大度；然而那句“还是姑娘”，才是人们议论的最高点。
合着她入宫这么多年，还传出那么多次和皇帝恩爱都是假的，她没被宠幸过。
人们不怀疑，那是因为皇帝敢当众“还”她清白，肯定没撒谎。看着没有反驳的慕容氏，颓废失望的神情，想来也是默认。
慕容家不敢不要，也不想要。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敢为了她一个得罪皇帝，得罪全家。
李泉一直盯着，慕容家最终还是把她带回去了。
从那以后，慕容氏就成为了上京城的笑柄。
未出阁前，去青楼学那些腌臜的手段，入宫当皇后还想用这种手段获宠。得宠了还好，结果那么多帝后恩爱的消息传出来，都是假的。
说不定，就连这个消息都是她自己放出来的。
善妒，身为正室皇后，见不得妃嫔有孕，害死皇帝第一个长子。这些事情单拎出来一件，都是让整个家族都蒙羞，被连累致死。
第87章 复生 一
上京城来了很多所谓的外地客商，带武器的更是不少。从华楼那边来的消息，住进去的名义上是客商，却带着一股或军人或劫匪的气息。
李泉收到了登记的资料，连皇帝那里都没过就拿给万思宁。
她看完，目光淡淡，对李泉说道：“你回皇帝身边去，要怎么安排看你们自己。”
李泉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再多问。
等人走后，万思宁让人把宫门闭上，召集所有人。
“今天喊大家喊的那么齐，是想让你们做选择。”
众人静静听着，万思宁又说道：“如今天下大乱，南国已然不能置身事外。军乱杀戮什么时候到来，我也不确定，所以趁着现在还算有机会，让你们自己选择要走还是留下。”
“若留下，面对的可能是暗无天日的斗争，或羞辱；若是离开，找一个深山老林，远离尘嚣，几年或十几年后可能会迎来新的安宁。”
众人面面相觑，依旧不语。
“只有今天一个机会，要走的我会让嬷嬷给你们备好钱财。不多，够你们白吃白喝几年，想来不在人世间也用不上钱财。过了今天，你们再想走，怕是危险重重了。”
见他们一时无法抉择，万思宁道：“日落前，想走的来这里报道。留下的人，守口如瓶，别引起慌乱，继续做好自己的事。”
小慧问道：“娘娘，这军乱一定会有吗？”
万思宁解释：“军乱肯定会有，毕竟如今的天下不太平。但南国会不会彻底消失，我也不敢保证。”
小慧想了想：“我不走。与其离开不知道生死，还不如和娘娘一起经历。赢了一起陪着君王俯视天下，输了大不了一命。我女儿身，也想和娘娘一样做英雄，至少不做亡国奴。”
她这番说辞，引得几个姑娘都站出来：
“我不走。”
“我也不走。”
“我也要陪着娘娘一起。”
人不多，万思宁足够感动。她低头失笑，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男女一样的比例，这些姑娘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