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了都想骂他们一句“上赶着给自己找娘”。他们大多都是好心，也不能这么骂。
想想，皇帝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情绪很奇怪。
回了凤仪宫，他忍不住和万思宁说：“我这两天气性很不好，谁要是说了一句我不开心的，我就想骂回去。好几次都忍不住开口。”
万思宁呆呆的看着他好一会，没接茬，反而说了句：“抱抱。”
还以为她索要拥抱，皇帝都没瞧见怀中那个小家伙，隔着就抱她，还不忘记在她背后轻轻拍着。
“辛苦了。”
万思宁扭开：“我是说让你抱一下她，你抱我做什么。”
皇帝难为情地挠了挠脑袋，把孩子抱过来。
这是他在万思宁清醒时，为数不多的，抱孩子的时候。
之前她只要醒着，孩子绝不离手，皇帝也只能趁着她睡着了，在夜里把要醒要哭的小公主抱出去，让奶娘们喂好后抱过来哄着。
万思宁总说：“小公主真好带，别人家夜里哭个不停，不能睡觉，自家小公主倒是很心疼爹娘。”
每当她这么说的时候，众人都默契地笑着，不作声。都知道皇帝晚上是怎么哄着，在隔壁侧殿，抱着孩子走来走去，硬是让她没机会吵到母亲。
不过小公主确实好带，只要有人哄着，吃饱喝足了，哼唧几声而已。
皇帝看着怀中的小公主，和晚上不同。睁着眼睛，眼球中都是他这个父亲的样子，一下就被击中心中最软的地方。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一个男人当了父亲之后，欣喜中带着担忧。欣喜孩子到来，担忧他的未来。
“我是爹爹啊。”
小公主听到声音，忽然一笑，笑的灿烂。皇帝瞪大了眼睛，想要大声却激动地压住。
“她笑了笑了，你看！”
万思宁不信，毕竟自己没见过。“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皇帝还特意放下去给她看，笑容还挂着。
万思宁才忍不住开心，“哇~小公主你会笑了哎。”但又瞬间吃醋，“为什么不是先对娘亲笑？”
“……”
皇帝瑟瑟发抖，生怕醋意波动影响自己。宫里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萧嬷嬷道：“娘娘连这个都要抢，小公主可为难了。”
第83章 命运 二
入了冬，每每下一场雨，天气就冷几分。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所有人的衣物都加了许多件。
襁褓中的小公主，如今又大了几分。除了身体，还有多加的小被子，围成一个球。
前朝事物众多，如天师所料，每个国家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兵变。而南国的混乱，就在眼前。
送小公主离开之前，万思宁想要让她见见一些人。第一个，自然是被锁在宫里，比较好见的凤兰。
她被关了几个月，除了日常需要，没有人再愿意搭理她。在暗无天日的小隔间里，门打开，光线闪了她的眼睛。
万思宁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从光芒走来。
此刻，凤兰好像才真正的想起，当初那个救自己的人，不是什么轩辕皇帝。
“将军……”她可能是疯了，目光无法聚焦，人看上去，犹如五十多岁的老人。
凤青也好久，故意没来瞧她，如今这般，倒是有些痛心。
万思宁走到她面前，喊了声：“凤兰。”犹如当初她问她们叫什么名字，她还清楚的记得，她怯生生地说：“我叫凤兰。凤凰的凤，兰花的兰。”
明明“凤”这个字，进了皇宫就不能乱用，可万思宁觉得就是一个名字，无伤大雅。因为有她，多少人都曾议论两个凤，而轩辕帝却说：“是凤凰身边的守护者，用凤字适合。”
从回忆中抽身，凤兰才看清面前还虚弱的将军，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她不可置信，喃喃道：“怎么可能……”
凤青接下她没说完的话：“娘娘生的，小公主。就在中秋家宴晚上。”
明明记得这个孩子已经生不下来，此刻见到，凤兰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凤兰，看看她，或许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了。”
以为自己要死了的凤兰，站起身子。可她知道自己现在身上的污秽，下意识不敢靠近，伸了个脑袋往前。
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泪水模糊了视线。
无论如何，孩子始终无辜，也是这世间最清澈的人。凤兰哭着，一股悔意冲进脑袋，心里……
“我错了……”她说，“将军，我错了。”
其实万思宁等的就是这句话，哪怕她是背叛者，曾经的守护不曾作假。听到她说错了，眼眶发酸。
凤青也哭了起来，骂道：“你怎么会那么糊涂，小公主多可爱啊。”
要不是蛊虫，这么可爱的小公主就不复存在了。
凤兰跪下去，痛心疾首道：“将军，我真的错了，就算以死谢罪，也弥补不了我的过错。”
万思宁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
“你起来说话。”
她起身，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爱慕轩辕帝，想要为他保江山。如今，这个机会准备到了，你是想死在宫里，还是沙场上？”
凤兰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以为她在逼自己选择。
“奴婢只愿跟随娘娘。”
这话说出来，万思宁肯定不会信。凤兰心里也清楚，没指望自己保证了万思宁能接受。
凤青道：“小公主叫妇好。”
凤兰一愣：“妇好？”哪有人娶这么个名字的。
“对啊，娘娘起的。”
凤兰道：“不过，娘娘自有她的道理。名字什么的，不重要。”
就像当初所有人都觉得两凤冒犯皇室，万思宁对大家说的那样。
名字不重要，带着的意义才最重要。
“你不再看看吗？以后真的没机会了。”
一想到自己很大可能要死，凤兰走上前，仔仔细细看着孩子。
她懵懂纯真，完全不知道在盯着的，是当初想要她死的人。甚至在见到奇怪的她时，目光停顿，特意转了视线。
那双没能完全睁开的眼，把凤兰装了进去。
“妇好，你要记得，这是凤兰姑姑呀。”
凤兰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万思宁什么都没说，也没看她。确认两人已经见过面，便带着孩子离开了。
小公主第二个要见的人，自然是自家舅舅和外祖父。
皇帝没下明令，却传了密诏，两人连夜快马加鞭，总算是赶上了见孩子的最后一面。他们到时，凤仪宫外已经站满了北堂家几个兄弟，还有孩子的祖父。
大夫人没在队列中，万思安和万老将军想都不用想。
宫人瞧见，立马请了两人进去，北堂家的人就在门口站着等待。
“娘娘，老将军的大将军回来了！”
还抱着孩子的万思宁迫不及待地跑向门口迎接，皇帝等人跟在身后，生怕她跑太急了会摔跤。脑子里没别的，就盯着她走动的脚步了。
万思安前两年还见过，唯有这位老父亲，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五六年前。
“父亲！”万思宁抱着孩子跪了下去，老将军未褪盔甲下的脸，老泪纵横。
他扶起万思宁：“好孩子，起来。”
万思宁隔着厚重的盔甲，抱着孩子就贴上老将军，哭成泪人。
这一幕令人动容，皇帝没有机会见礼说话。
等老将军反应过来，才轻轻拉开她，朝皇帝拱手一礼：“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万思安也跟着行礼。
皇帝亲自扶起老将军：“父亲无需多礼，都是自家人。”
老将军有些讶异，随之了然。
万思安笑道：“我和父亲快马加鞭，没日没夜地赶回来，生怕来不及。这会让我们梳洗梳洗，好抱一抱这小家伙。”
然而他嘴里的小家伙，此刻那嫩嘟嘟的手，第一次举起来，就指着老将军身上。
想起先前天师说她的命格，万思宁笑道：“怕不是看上了父亲的这身盔甲。”
几人哈哈大笑，万思安道：“这点倒是和你一样。”
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萧嬷嬷备好了一切，叫两位将军去梳洗。
本来安排他们梳洗后先睡一觉，醒了再去抱小公主。奈何父子俩想起门外北堂家的人，又听嬷嬷说他们没有见到，顾不得累不累，直接换了衣裳到正殿，一前一后的逗着公主，没有要撒手的意思。
太阳落山，老将军已经是和小外孙女闹了半天。正殿宴席摆好，凤青这才前去请来北堂家的人。
在外人眼里，皇帝不过是想要安抚皇妃，才让家里人一个个进来劝慰。
正殿美食数不胜数，而以为来劝皇妃的北堂家众人瞧见老将军怀中的襁褓，一头雾水。
皇帝亲自迎接，在他们准备跪下时说道：“今天都是家里人，不用跪。”他走上前，隐隐兴奋喊着，“父亲，来看看我的女儿。”
以为自己听错了的北堂大人睁大了眼，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昭昭和西瑶已经冲到老将军身边，伸着脑袋看那个姑娘。
他们如一阵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皇帝见他们已经明白过来，又和北堂大人强调：“你的孙女。”
“她不是……”
“没死，是个姑娘。”皇帝解释了之前的传闻。
北堂大人脚步生风，也跑了进去。几个北堂家的人，把老将军围的水泄不通，看着“死而复生”的“皇子”。
昭昭：“怎么感觉不像兄长啊。”
一个巴掌从后脑拍下来，昭昭捂着头想要开骂，发现是皇帝又闭了嘴。
“真是小气，随口说了那么一句而已嘛。”
西瑶笑他：“就你这张嘴，打你都算轻的了。”
美食在这一刻一点用场也派不上，以前这些香味多么勾人，现在就有多么没存在感。
“娘娘，饭菜都快凉了，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呢。”萧嬷嬷提醒，万思宁才喊大家入座。
“各位姐姐哥哥弟弟妹妹，两位父亲，我们先吃饭。今天晚上留你们在宫里，明天也留你们在宫里，后天才回去，你们有的是时间。现在先吃饭吧。”
他们依依不舍地分开，眼睛还黏在孩子身上。
是老将军抱着，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想要抱抱。老将军那严厉肃穆的外表，随着年纪的增长更加有震慑力，令人更加畏惧。
萧嬷嬷走到老将军身边，还没开口说带孩子离开，他便开口：“我抱着就行，不耽误吃饭。”
万思宁无奈道：“你看看大家都在吃饭就你抱着个娃，合不合群？再说了孩子要吃奶的，难不成让她看着你吃饭，她饿的流口水，你忍心吗？”
老将军皱眉，众人都以为他要发怒，气都不敢大声喘，小心翼翼关注。
“行吧，让嬷嬷待下去吃饱了再来。”
众人的心随着他的表情上天入地，吓了一身的冷汗。
萧嬷嬷把孩子抱走，昭昭的眼神还粘着不放，惹得万思宁一阵轻笑：“那么喜欢孩子也不见你成家。”
昭昭很有道理地说：“孩子不是自己的最好玩。”
皇帝咳了咳，他立马乖乖坐好。
既然是以亲人的身份聚在一起，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吃吃喝喝大半晌，皇帝才说道：“父亲，十一月初，你就带着家里迁移吧。”
众人一愣，无人明白这话的意思。然而北堂大人瞬间反应过来。
“家里女眷孩童可以离开，但是我们，应该陪你守着。”
万思宁一家自然是知道什么情况，不用多说。
皇帝又道：“未成婚的，都走吧。已经安排好了地方，安心待上今年就好。”
昭昭迫不及待问道：“什么什么？”
皇帝道：“如今天下大乱，各国已经出现了兵变。南国如今也怕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能走一个是一个。”
还以为自己兄长是做了至高无上的皇帝，没想到却成了亡国君，后世会被骂得祖宗坟墓都给剖开的。
“为什么要走？身为南国人，哪怕救不了百姓于水火，不至于丢下家人，丢下兄弟，自己跑去躲难了吧。”
他们小一辈的不明白，皇帝也不打算解释。可昭昭的性格他知道，只能求助万思宁。
“你兄长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到时候北堂家的人还需要你来保护。难不成你想要整个家族都毁在这乱世中？”
第84章 命运 三
果不其然，昭昭闭了嘴。虽然不情愿，可思忖再三还是明白了，只后悔自己为何没成婚有孩子，否则和国家共存亡的位置也有他一个。
万思宁道：“西瑶，你的婚事如今也不必担心了。皇后已废，慕容家也到了没落的时候，父亲又在这里，不会让你成为女人们争地位的牺牲品。”
提到此，北堂大人也明白：“放心吧，西瑶不想嫁，谁也逼迫不了。”
十一月寒冬开始，国家动荡，谁也没有机会再想这些男欢女爱的事。
“那你呢？”一直沉默不言的老将军忽然开口，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万思宁愣了愣，笑道：“身为万氏女，南国将军，又是随着轩辕皇朝而来的家族，唯一的女将军，肯定要和国家共存亡。”
老将军难得一见的笑了：“就知道，你不会让为父失望。”
西瑶道：“可嫂嫂刚生完孩子，不管做什么她身体都受不了啊。”
万思宁道：“别担心，我们自有安排。”
一晚上的好气愤被这句话消个干净，就算后来小公主逗他们，也没有真心的笑容。
两位将军回京之事已然在百官中传开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悄悄回来，是为了帮自己家里的女儿抢夺皇后之位。知情的大族们，这会已经开始谋算，让自己家的种去哪里避难。
冷宫的皇后不死心，皇帝没空搭理她，还能给慕容家传递消息。皇帝上朝时，那些站皇后的慕容家的年轻臣子们，一个一个想要出来说话。
有说皇后被陷害，虽然认证物证都有，但太巧合了。
有说就算皇后嫉妒有害心，也只认了催产的药，谁知道皇妃身子骨不好，早产会让孩子没了。
说来说去，总之事实在他们那里什么也不算，皇后才是最大的。狡辩之时，连皇帝都要靠边站。
皇帝看着那些人的嘴脸，不由说了句：“孤总算是明白，为何你们和武官不合了。”
他们嫌弃武官粗鲁，什么事都要以武服人；他们这些翩翩风骨，洁白无瑕，出口成章，岂是那些糙汉野蛮人能比较的。
武将讨厌他们，应该大多都来自这里。学的所有知识没能帮上军队什么大忙，倒是一天净出一些馊主意，用嘴论输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