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运法将索天鞭抽向大理石地面,长云门被这一鞭子抽成了两半,从中心裂开,山石滚滚而下,那鞭子才终于冷静下来了。
“你已堕入魔道,永不得转世,告诉我,天书在哪里?”
索天鞭却突然安静下来,像是疲累至极,再没有生气。
而后,许是念着妖王当年之恩,索天鞭突然引领着他飞向了自己常卧多年的病榻,床头的书架上,夹在不起眼的一摞书中间,有一卷淡黄色的绢帛,它普通的实在不起眼。
妖王将绢帛打开,发现上面只不过是一卷普通的经文,对索天鞭的话略有怀疑,却仍施了些法术在上面,这一试,他心里便有数了。
眼睛立刻溢满了光,他带着索天鞭与天书飞上了广场,天书在他手里甩出,瞬间扩大成无数倍大,金光盖住了长云门上空,绢帛绕着妖王旋转,叠加成无数圈。妖王找出自己与妖王妃的那一页,将死命改成了生命。
天书反噬厉害,但他是妖神,这点反噬不算什么,仍旧顶着满头冷汗,艰难的,一边承受一边修改着。
天书修改成功,字面重新布局,一字修改,往后牵扯出的千丝万缕均得重新布局。
远在王宫的王妃已经睁开了眼,看着头顶五彩斑斓的天花板。伺候的婢女兴高采烈的扶她起身,给她喂水,而她的眼睛,在四处寻找着另一个人。
水刚喝了两口,一口血吐了出来,倒在床上,再无生机。
长云门上,妖王扶着胸口,看着背后偷袭自己的人,“是你?”
他那信任多年的老巫医,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给了他致命一击,“区区妖物,也想逆天改命?你也配修改天书?!”
“你……你究竟是何人?”
那老巫医咧嘴一笑,“作为一个钉子,最重要的就是嘴严,原谅属下不能让妖王死而瞑目了。”
老巫医要给妖王最后一击,却不想妖王重伤也能与他匹敌,他的身影消失,瞬间出现在他背后,将这一招偷袭还给他,“我今天就来教教你,妖神和妖,究竟有何区别!”
妖王顶着重伤,堪堪与那巫医打了个平手,心里略有吃惊,但没多久,他就想明白了,“原来那些爱宠,都是被你吸干了精血。”
“哈哈哈……你醒悟的也有点太晚了。”
被利用的悔恨燃烧了妖王的血,而天书还在这上空盘旋着,巫医却迟迟不敌他,也迟迟拿不到天书。
打斗中,妖王察觉天书似乎停顿了一下,才又缓慢的重新旋转了起来。接着,书面上的文字重新布局,他只感觉有一把无形的剑从空中凝聚,而后刺穿了他的神元。
而那些字还在继续排序。
妖王被击落在地,神元飞散成碎片,他看着上空的天书,以及天空云层中露出的莹莹金光,“原来如此,天地不正,你会遭报应的,像当年一样。”
妖王濒死,老巫医还不忘给他最后一击以示报复。
字面重新排序完成,天书卷起,空中一道金光落下,正要将天书引过去,一直挂在妖王腰上的索天鞭却突然出手,鞭子声刺响了天地,卷起天书,消失了。
神帝的身形这才现出,他手一挥,抹干净长云门上累累血迹,那道天裂,却始终横切在大理石地面上,昭示着这里曾有一场厮杀。
神帝眉头紧皱,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凝重。
老巫医向他跪拜行礼,“神帝。神帝为何不追那索天鞭?”
“他逃去了魔界,神魔势不两立,孤不能轻易招惹魔尊。”
神帝眼睛往山下一扫,看到山底下正急速往上爬的两个人,那男子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孩子,神帝眼神一冷,“太子身边怎么还跟了个女子?”
巫医答:“去妖界的时候就一直带着,只是属下与殿下相交甚少,未来得及了解。”
去妖界的时候?那在九重天上的时候难不成也带在身边?可自己,怎么没发现呢?
接着,神帝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直盯着少宫那张脸,他明明从未见过,可为何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恐惧感?
神帝的身影突然消失,撂下一句:“离开这里。”
巫医得令,知道这是不能被他们发现的意思,于是迅速逃走了。可他也知道这九重天上的太子殿下身份虽然尊贵无比,这法力却实在不堪一击,于是逃到一半,灵光一转,隐在山上的一棵树上观望了起来,期望着能知道点什么,也好从神帝那里邀邀功。
少宫与南江汜重新上长云门,只是如今这里已经无人再守门,也无人看热闹似的聚在门口,如今这里空荡荡的,一个活人的影子都不见。
令人奇异的是,长云门上的遍地血骸已经消失无踪,不知何时被人处理干净了。
“你说会是谁处理干净了这些?怎么速度这么快?”
少宫没回他,她一眼扫到了大门边上的一株合欢,迎着天光,绽放着血红色的花朵,灼灼开放。
“这株合欢本身就在这里的么?”
南江汜走近,看了一眼,“没有,我听闻妖神就是……”
“就是妖神”,阿洛说,“妖神怎么会,怎么会被人刺穿了神元?”
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
“打得过妖神的,只可能是神、魔两族之人”,少宫说完,南江汜却沉默了。
“我将他移栽到妖界吧,同他那王妃葬在一起。”
阿洛却突然趴在他背上哭了起来,“他们、他们以前对我其实挺好的,王妃……呜呜呜,王妃是个好人,特别温柔……”
阿洛一时哭的停不下来,碎碎叨叨念了许多,少宫和南江汜却不知如何去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背。
“走”,南江汜抹抹他一脸的鼻涕和泪,“我们将他带回妖界,如今对他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阿洛这才哽咽着点点头。
南江汜施法,将那株合欢收进了袖子里,阿洛用袖子抹了抹脸,变成了一朵祥云,悬在空中等着他们二人上去。
南江汜却迟迟没有迈腿,少宫疑惑的看着他,正想说:我现在可飞不上去。
南江汜却突然转身抱了抱她,拍了拍她的背,却像是在安慰自己。
祥云飞远,那巫医在树梢现了形,眼神微眯看着远处,指尖在空中写了几行字,念了一个咒语,这行金色的字,便突然消失在天空深处。
第18章
九重天上,神帝站在万华镜前,谨慎的左右扫了几眼,这才施法在镜面上。
镜子里,妖界入口处突然进来三个人,因为南江汜身上有妖王骸骨,所以索命鬼并没有拦他们,只是小猪妖被他的样子吓得使劲往少宫怀里钻,少宫就拍了拍他的背,聊做安慰。
少宫不是一个情感充沛的人,她活了太久,见过的生死离别太多,没有几回是能让她放在心里的,然而小猪妖如此的信任她、依赖她,她竟也对这么个小机灵鬼生出了些许偏爱之心。
南江汜一行轻车熟路,径直去了妖王宫,站在门口,说要求见这王宫的管家,老树妖。
老树妖开门时头上还带着白绫,宫里正在举办丧事,南江汜站在门口,往里面扫了几眼,这才微微行礼。
老树妖赶紧回礼,“神官要折煞老奴。”
“妖王去取天书,被巫医暗害,我等特来将他的原身送回来,王妃的安危他记挂了一辈子,既然生不能长安,愿他们死后能常伴。”
南江汜从袖子里掏出一团红光,“管家觉得哪个位置比较好?”
老树妖抹了抹眼泪,“就移栽到后花园的山上吧,那里清净,低头就能看见整个王宫。老奴这就将王妃的骸骨取来,几位这边有请。”
南江汜随同少宫先给妖王和妖王妃上了柱香,然后才将二人的骸骨带到山上移栽上去,那已经没有生机的王妃竟从合欢树的底部破出了一个笋芽,欣欣向荣,像是阴霾过后洒向大地的阳光,充满了生机,也安慰了这一众的伤心人。
看到死亡,南江汜心里就会莫名的焦虑起来,他忍不住看向少宫,少宫便也回视他。
忙活完之后,一众人踱步下山,南江汜的心情始终低落着,他想着,他若是能有妖王与王妃这样的结局,那也算是人生圆满了。但又一想,不行,他希望少宫好好活着,而不是陪他死去。
“你说……”
见南江汜低语,神帝放大了万华镜的声音。
只听南江汜说:“如果我死劫到了,我也希望你能把我埋在你常住的地方,你不会嫌弃吧?”
少宫开玩笑道:“唔,是挺嫌弃的,谁会在房前屋后埋个尸体?你的原身又不是树,又不能绿化风景、不能赏花观叶。”
见南江汜真的面露伤心了,少宫才拍拍他的肩,“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你怎么这么信不过我?老提这事儿。”
说道这里,南江汜才顺口问:“对了,你还没跟我说过你的身世,你的原身又是什么?”
镜子面前的神帝张大了耳朵,却没见少宫回复什么。神帝施法,迫不及待的想在万华镜里看一下少宫的原身,却发现万华镜根本无法显示,凝固在画面上的是一条龙、一只猪,和一片空白。
他又重新施法,想看下少宫的身世过往,却仍旧是一片空白,镜子里鲜活的人好像从未存在过,过去没有、未来没有,只有当下。
这不合理。
这不可能。
神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手也在不自觉的发抖。
她究竟是谁?
直到很久,直到他重新摆正脑袋看着镜子里人的容颜,直到镜子里的人已经走到了山脚,才听到少宫轻声说:
“万里冰原。”
神帝僵在原处,镜子里的人毫不知情,还在继续对话:
“怪不得你那么怕热呢,原来如此……”
身后传来脚步声,神帝迅速关上了万华镜,眼神凌厉的看向身后的人,“谁让你进来的?”
身后的仙使吓得摔碎了碗,跪伏在地上,“娘娘让我送药来。”
小仙女浑身都在哆嗦,他那个阴翳的眼神实在太过吓人。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小仙女知道,通过万华镜窥探本族之外的世界乃是大忌,于是哆哆嗦嗦的说:“奴婢、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她的演技太拙劣,人也不像机灵的样子,下一刻就被神帝掐住了脖子,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断魂了。
神帝收拾完残局,窝在寝殿里沉思了几天,又去了藏书楼扒了几天书,蹲在万华镜面前查了几天南江汜的过往,画面上南江汜像是有病似的一直跟身旁的空白说话。
最后,他叫来掌管人界命运的司命。
司命已经行完礼,侯了半个多时辰,却还不见神帝开口说话,便想着是否应开口提醒他几句,他的腹稿还未来得及打完,神帝便先开口了。
“你说,人会在什么情况下,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人类渺小,随手一个诀就能让他们……”
“我是说神。”
司命眉头紧皱,“没有人能做到,没有人能修改神的记忆,除非是他自己不想记得。”
神帝眼睛睁开,直直的看着司命,盯得他心里慌了一下,“那你说,我身上的诅咒和江儿身上的天劫是哪里来的?我为何一直无后?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在操控这一切?还有我身上的旧伤,为何一直好不了?!”
“这……”司命吓得跪了下去行大礼,这他怎么能解释的通?
神帝说:“你们说天意天意,你掌管着人界的天意,又是谁掌管着神族的天意?!”
司命眼神慌乱,“陛下是想说,天书?”
“天书……我是神族至尊,是这六界的主宰,天书应该归我掌控!”
听闻如此狂妄的言论,司命吓得睁大了眼,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当年的事情有蹊跷”,神帝勉强平复了下心绪,“一定有蹊跷,天书就算惩罚我,它一个器物而已,也不可能给我下诅咒。有人做了什么,一定有人做了什么,可为何你们都不记得?!连万华镜都会出错!”
不记得……
神帝仍然狂妄的张着双臂,但他却突然迅速冷静了下来,垂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司命,“传我命,去将太子捉上来,包括他身边的那个女子。”
司命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今日这番疯狂和太子又有什么干系,但为了自己的小命,司命听命赶紧溜了。
少宫和南江汜尚未走出妖界界门,就看到天空突然一道金光闪过,落下几个天兵。
天兵言语彬彬有礼,“陛下有请殿下回宫。”
但手里的兵器却透露出一股冷硬的态度。
南江汜一听说又要回天宫,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要我回去做什么?”
天兵也不解释,只说:“殿下有请。”
少宫将手背在身后,捏紧了拳头,每到这种时候,她就非常痛恨,为何自己的法力还是没有恢复?
感觉这一遭天劫下来,她的脾气都变好了许多。
天兵也不再客气,打算直接过来抓人,只是他们率先走向的人却是少宫。
南江汜心里一慌,挡在她身前,知道神帝这次其实是冲少宫来的。
“你们要做什么?”
“我等只是奉命。”
正在天兵要动手时,一直坐在一旁的索命鬼拖着链子走过来了。索命鬼的手链、脚链刺穿了骨头,从胸口而入,头发花白杂乱如草,身形瘦削的只剩骨架,眼窝和两颊凹陷下去,简直一副受刑而死的枯骨的模样。
“天兵要来我妖界拿人,怎么也得先通报一声,哪有擅闯界门的?这是欺负我主遭难致死,没有管事之人么?”
那天兵语气桀骜不善,“小小妖物,我好心劝你一句少管闲事,神族的事也由得着你来插手?”
索命鬼出手,铁链子将那神兵掀翻在地。
见状,另一个拎着大锤冲了上来,“你找死!”
索命鬼又要出手,南江汜却拦住了他,“老人家一番好心,在下受领了,但我不想因我引起你们受难,你保重,诚心祝妖族能重整旗鼓、欣欣向荣。”
“我跟你们回去”,又转头对少宫说,“少宫,你和阿洛留在这里。”
“陛下有命,要这位姑娘跟我们一起上去。”
南江汜之所以答应上去,就是为了保全其他的人,闻言他捏紧了拳头,“这我不能同意。”
他心里知道,神帝大概是不看好他的这段姻缘,所以才会故意刁难,若是上去了,还不知道怎么整少宫呢。
“你们没有必要把她带上去”,南江汜说,“除非给我个理由。”
少宫眯细了眼睛,心里有几番猜测,“恐怕他要找的正是我,你才是受牵连的那个。”
南江汜回头,“什么意思?”
“不要再耗费时间了,带我上去看看,你真想把大战引到妖界吗?他们根本不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