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太好了”,南江汜说,“我还没见过你原本的模样。”
少宫眼神一暗,抬眼盯上太阳神君,“你,背过身去。”
太阳神君一愣,乌龟似的,慢慢悠悠转过身去了。
少宫这才手一勾南江汜的脖子,将他重心拉低,吻了上去,干脆利落的轻啄了一下。
南江汜心中动容,连月以来的思念翻涌成海,扶着她的肩膀占据了主动权。他只感觉自己吻上的是一块千年寒冰,触感却是柔软的,心绪流转带着热度,冰火两重天不过如此。
“我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恨这九重天,也恨这里的规矩,你本事那么大,可有救你的法子?”
那日天庭之上的对峙,不过是神帝安排的一场戏,没想到,他竟将神帝将她绑上来的理由当真了。
少宫说:“也没人能奈我何,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在这里养养伤正好。”
南江汜瞬间一脸的委屈,困在这里半死不活的哪里好了?
“诶,别这样”,少宫说,“怪可爱的,额,不是,怪招人心疼的。”
“等我离开这里,一定会好好学习法术,再不会有今日之事。”
“等我法力恢复,一定先解了你的诅咒。不恨我么?”
南江汜摇摇头,“不恨,实在恨不起来。”
太阳星君就算回身闭上了眼,但耳朵还是好使的,听闻此处忍不住插嘴,“咳,殿……殿下,我们先出去让少宫姑娘修养一阵吧,这屋上头的冰都有点化了。”
南江汜抬头看了看,才说:“你是不是越冷才会好的越快?”
少宫点点头。
南江汜又说:“那我今日先回去,明日再来看你。”
太阳星君送他出了门,又借口落下东西回来一趟,盯着少宫“你”了个半天,“你你你你……来真的啊?”他压低声音,“天书怎么办?若是被它知道了,万一、万一……”
“这本就是天书设下的情劫,它既然敢做,就得承担后果。”
“天书给你设下的天劫,哪一次不是为了考验你,将你变得更强大,不是真让你找个心上人过一辈子的。这红尘中事,和你有哪门子的关系?”
“我都不知道它怎么想的,你倒是先知道了。”
“我……我,哎,你魔障了,听不进别人劝。将来若有什么天降异象的灾难,别怪我没提醒你。”
太阳星君夺门而出了,少宫重新侧躺在了榻上,她脑袋里的烦心事转了一个遍,最后发现均无解,不如耐心养伤来的实在,于是闭上眼小憩起来了。
难得的是,她竟做了一个梦,少宫活了这许多年,是很少做梦的。
她梦到索天鞭卷着天书流落魔界,那妖族的巫医与陆亦庄庄主弦午跨过神魔边界线追寻索天鞭,却不敢擅自大战惊动魔尊。但最终二人合围,困住了索天鞭,直到逃到千山湖以后,弦午才迫不及待大展身手,将鞭子里困住的魂魄逼了出来,拿到了天书。
这魂魄已入魔,便是一个亟待修炼的小魔物,魔尊难得的多管一下闲事,竟赶来看戏了。
“是哪一路的神仙,竟欺负到我族人的头上”,天空中一团黑气聚拢,魔尊乘琚那威严的身躯像屹立不倒的山川,身侧还跟着一个半人高的小孩子,“慕白,看着,这就是欺负到我们头上的人,身为魔尊,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敢欺负我族人,打回去!”那小孩说完,眼睛瞬间红了,里面冒着一股火气,原来是一个小魔王,少宫甚至能看见他嘴里的两颗小尖牙。
“好”,魔尊摸摸他的头,“让你看看为父,是怎么把这些欺负到人头上的人打回去的。”
“魔尊!”那巫医冷声制止,声音透着紧张,“你的族人还给你!这里是千山湖,乃神魔边界线,魔尊擅自大战,不怕挑起事端吗?”
说着,那被逼出索天鞭的灵魂又被那巫医收回到索天鞭里,疲累至极的索天鞭从半空飘落下来,魔尊伸手收在了手里,交给了身边的慕白。
那小孩义愤填膺,“你重伤我族人,我得像你讨债!”
巫医说:“他本是仙人,机缘巧合才堕入魔道,在他是仙人之身时,可是由我神族管理,怎么能算是欺负你族人?他堕入魔道不过几日,魔尊不用这么紧追不放的护短吧。”
弦午也忍不住开口,“魔尊,你毁了我一座庄园,我至今还没有向你讨债,就凭这个自甘堕落的魔物,也值得你与我大战一场?”
魔尊仰天长啸,“二位若是不说话,我最多让我儿子练练手罢了,可你们这一开口怎么这么讨人厌呢?啧,我心情不太好,恐怕还真要打一仗来出出气了。”
魔尊伸手一抓,千山湖半边湖水卷起空中,猛烈冲向眼前的二人,惊呼声淹没在流水声里,空气湿润了好几个度。
慕白目睁口呆的看着淹了神族的大半湖水,“父王,他们冲到哪里去了?”
“滚回老家了。”
少宫惊醒,天书终归还是落到了神帝安排的人手里,可那些人拿着天书究竟要作什么歹势,竟逼得天书都托梦给她了。
没有了守护神,天书不过是一本任人摆弄的物件而已,因为它没有灵气,也不像其他为人熟知的宝物那样可以进化出魂魄,化出神元,甚至化为形体。
没有了少宫,天书只能任人摆弄,可若是少宫守护不及时,有人用天书制造了什么灾难,天书又会反过来惩戒她。
可这次的情劫怎么说?托梦又有什么用?
少宫手上聚力,仍旧毫无反应。
不是她不想去,问题是做不到啊!
第21章
弦午与巫医被卷回陆亦庄,大水冲的半边山体滑塌,弦午最后的半座山庄也没能保住。但他这次却一点都没绝望痛哭,因为天书在手,无所不能。
拿到天书后,弦午先迫不及待的试验了一下,他展开书卷,施法,找到陆亦庄那一面,将新的字补充了上去,在一旁观望的巫医只见几行金字落上了天书,接着半座山拔地而起,断壁残垣重新恢复往昔,“真的,是真的天书!”
弦午收好天书,面露得意。巫医眼珠一转,忍不住提议,“庄主,如今神帝重伤,你我手握天书,便是这世间最强之人,不如,一同执掌天下如何?”
弦午斜扫了他一眼,“神帝不能死。”
巫医意料之外,“怎么,难道你手握天书,还要做那个假仁假义之人的狗腿子?”
“陆亦庄本就是神帝而设,目的就是为了当靶子观望”,弦午突然出手,锁住了巫医的喉咙,“六界觊觎天书之人。我本是神帝身边养大的一只金丝雀,奉神帝之命,居心不良人皆死,不论亲疏。”
巫医化成了黑色的羽,神元魂魄消散在空中。弦午在书上寥寥勾画了几笔,九重天上一直躺在榻上的人突然坐了起来。
正在殿内商议政事的玄灵帝君,看到寝殿走出来的神帝,如同行尸走肉,忍不住眉头微皱,攥紧了拳头。众神官惊诧之余赶忙行礼,那刚醒来的神帝却没有理他们的意思,衣服也没穿,只穿着那一身金黄的里衣径直出了门。
少宫的心突然重重一跳,睁开了眼,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忙坐起身,扶着榻缓了缓身上的剧痛,没有法力果然不行,伤好的实在太慢。
只听门“吱呦”一声推开,那张她看了就觉得倒胃口的脸,此刻正一脸死寂的盯着她,倒是和冥王那里养的小鬼一个神色,半死不活的。
“你来做什么?”眼珠一转,回想起刚才的梦,“你又动了天书?”
“我知道你是谁了”,神帝声音僵硬的说,“我的命劫原来是你下的诅咒,我都知道了。”
少宫冷笑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凡是修改天书者,都会遭到报应,何况你还两次,恐怕你的命,比我送给你的那些,还要再短一些”,少宫上下扫了他几眼,“眼下恐怕是已经遭到报应了,鬼门关里走一遭,怎么和那些小鬼一模一样了?”
他突然施法,熊熊烈火在屋里燃烧起来,少宫瞬间觉得浑身无力,虚弱的有点头晕,再次开口提醒道:“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死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神帝继续僵硬的说:“你解了我的诅咒,我遂了你的心愿。”
少宫不解,身形微晃,“我有什么心愿?”
“你解了我的诅咒,江儿归你,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杀不了你,但我有的是办法折磨你。”
少宫冷笑,她很想翘一下嘴角,但已经没有力气,翘不起来了,“人界有个词,叫做对牛弹琴,你将这些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枉你身为神帝,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她扶着榻侧躺下了,身上的力气也实在撑不住了。
大火依旧在燃烧着,神帝没走,沉默良久,他突然说:“既然你不肯解我的诅咒,为了保住南江一脉的帝位,我只能让江儿代为传承,他已经到了年纪,是时候该娶一房妃子了。”
少宫背着身,觉得有点耳鸣,但他最后那句话她还是听清了的。
两个月以后,少宫的伤终于恢复,冰窖里的冻冰已经消融,她试探性的一开门,果然,门外被人锁上了。只留下这四面不见光、也不透风的墙壁,阴森森的,还不如受伤时呆的舒服些,因为她痊愈后脑筋实在清醒的很,一点儿不犯困。
每天对着墙壁念经,这种日子她曾度过了很多年,确切的说,在大部分时候,她都是这么度过的,只是如此心焦气躁,静不下心,却是头一回。
不知道神帝在外面做了什么,这里面安静的诡异,墙外一丝声音都听不到。
黑暗中没有时间观念,所以她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门外突然有人推开了冰窖的门,走进来一个身着华丽的女人,突然而来的光线,使得少宫下意识皱了下眉头,将头一歪抬手遮了下眼睛,缓了缓,这才从指缝中看清那女子的脸。
见她穿着华丽,粉白黛绿,头上的金冠比脑袋还大,少宫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因为她从未如此莫名其妙的介意一个自己根本看不上的人。
那女子握住她的手腕,将她遮脸的手拿开,上下扫了几眼,突然阴阳怪气道:“长得果真不错,难怪能蛊惑太子。”
少宫抽回自己的手,并不想与她说话,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几句,“他怎么了?”
“大胆”,那跟随而来的小仙使出口训斥,“怎么敢如此态度跟娘娘说话?!”
少宫心道:如今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难道这就是神帝想到的折磨自己的方式吗?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谁知这一笑,那本来端着姿态的“娘娘”竟然真的生气了,出声挖苦起她了。
“殿下命薄,只有福泽深厚,家世清白之人才配得上,我见姑娘体质奇异,也不像个清白神仙,趁早绝了仙缘的好。陛下已经将我许给了他,下月初三,便是我与太子大婚之日,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少宫冷声道:“你就不怕我去了抢人么?”
那女子遮嘴微微一笑,“陛下有识人之明,殿下也是有担当的人,我将一辈子许给了他,何况他命盘薄,这便是一生的赌注,他怎能弃我而去呢?”
这话倒是说到少宫心里去了,这姑娘又有什么罪呢?她一时恍惚,那女子便将喜帖递给了她,少宫没接,眼神扫向别处。于是她将喜帖放在她的床头,“今日一趟,特邀你来参加我的封妃典礼,大婚之后,你就可以下去了,陛下亲口说的。”
那姑娘走了,但少宫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打开喜帖看着那上面并排的两个名字,恍惚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来宣示主权的。
若这女子不来,等她出去了,听闻南江汜成亲,说不定真的会伤心一把,可她来了,还带着一身的醋味,她心里便也只剩下了怅惘。
隔着几道院墙之外的南江汜同样被软禁着,大门根本出不去。黄煜劝了神帝几次,但这次神帝的态度像块石头一样过分坚硬。玄灵帝君与他说,神帝这次莫名其妙的醒来,恐怕与天书脱不了干系,估计他已想起了与少宫之间的恩怨纠葛,眼下已经失心疯,没有可能劝得动,劝他放弃,有这功夫不如开解南江汜去。
黄煜只能坐在太子宫殿的大门前,心烦意乱的听着里面一声声的砸门。
南江汜自小就知道自己是个短命鬼,只想寥寥过此一生,万万没想到逼婚这种事儿还能落在他的头上。
他揉了揉已经哑了的嗓子,“你让我成亲有什么用,不知道我的死劫吗?!咳咳……你生不出孩子,你以为有这天劫,我就生的出吗?!”
“殿下,喝点水吧”,旁边候着的仙官赶紧端着一碗水堵上了他的嘴,生怕落个牵连之罪。
南江汜接过碗,“以前我来九重天只是下不去天宫,现在我连殿门都出不去。”
“殿下别逼急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就您刚才那句,足够被押入天牢里鞭刑了。”
南江汜坐在地上,端着一碗水灌了一口,“有本事打死我算了”,他又张开嗓子朝天吼,“身为六界之主,逼婚算什么本事?!”
“诶、诶”,仙官赶紧摆摆手,“这话让人听见得笑话的,堂堂天宫太子,须得仪态端庄,哪能说话如此粗俗。”
“在他没有逼我成亲之前,我仪态不端庄吗?我难受……”
南江汜埋着头,瞬间抹了几把泪出来。
太子殿下还小,也不是天宫中长大的,没学那么多规矩压身,身上偶尔还带着孩子气。这仙使已经上了年纪,见状心疼的不得了,忙哄道:“殿下别哭了,玉真公主多漂亮呀,兴许见见就有感情了。”
“我不喜欢她,见她?少宫若是知道了,会吃了我的。”
那仙官却笑道:“但我听说少宫姑娘,已经答应了来参加殿下的成亲典礼,公主亲自去说的,听说谈的很合。”
“他们说什么了?她不生气?”
“没有生气,不过听说伤已大好,要从冰窖里出来了,听陛下身旁伺候的人说,参加完封妃大典,陛下就放她下去。”
南江汜又问:“父神是不是虐待她了?”
“哎哟,就她那个体质,谁敢招惹她?身体好得很。”
“我不信,我要见她,除非她亲口告诉我,她一点都不在乎。”
于是南江汜起身又去砸门,砸不开,然后去翻墙,像之前的每次一样,他再次被人拦了回来,这个流程他每天都要走几百遍,但太子殿被围得里外不透风,他变成只蚂蚁都出不去。
要说少宫一点都不在乎,那绝不是真的,成亲这件事本身她就没法不在乎。她心里总忍不住想着,若是那女子真的坐到了南江汜的床上……
想到这里,少宫捏的手指头都响了。
若是那女子真的与他有了些什么,那必然,是要送她去见冥王的。
几天以后,神帝再次登门拜访,出言威胁她解除他的诅咒,或许她不是不可以说一些软话拖住神帝,拖住南江汜的成亲典礼,等自己法力恢复再说,但是少宫依旧给不了他好脸。
或许她尚未把这群蝼蚁放在眼里,心太傲,傲习惯了,也或许,只是单纯的无法向一个自己觉得恶心的人低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