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气早已被耗尽了,少宫从天上落了下去,临落地前撑了一下腿,谨慎的看着周围还有没有复活的。这玩意儿消不灭似的,她差点以为真要被耗死在这里了。她不怕强敌,但她怕缠人的敌,她耐心不足,脾气还不好,容易烦。
究竟算是过关没有?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少宫心里想着。
突然一根嫩枝从她背后穿透了前胸,少宫忍不住一口血喷出了老远,手里当剑使的枝条已经旋身挥了出去,嫩枝被斩断,少宫一脚刨了它的根,灭了它的生机。
天地间突然开始变幻,地面扭曲陷落,天书将她送回了雪山顶。只是不知为何,她觉得长居的雪山顶今日格外的冷。
她拖着一身血迹,在山洞门口晕了过去。
第3章
少宫一睁眼,发现自己并不在雪山顶,周围温度暖和和的很,眼见处是一片钟乳石。她微微扭头,身上一阵剧痛,然后她看见了旁边一堆熊熊燃烧的烈火,火焰照亮了石洞,但她心里生出一阵烦躁。
少宫活了多久,她已经不记得了,为什么被天书选中成为守护者,她也没印象了,只是这天地未开,一片冰原之际她就已经在这里了。由此,她的法术也多与寒冷有关。在她重伤之际拿一堆火放在她身边,这可不要了她的命嘛!她渡了这万万年的天劫,没被天书处死,被这一捧火给夺了命去,那可就太憋屈了。
少宫运掌拍了出去,直冲那火焰,伤口被牵扯的疼痛,但见那火苗却没有丝毫晃动,她奇异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也不知道疼了,又一掌送出去,还是丝毫没有反应。
……法力呢?!
少宫觉得有点耳鸣。
此时洞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月白色的袍子,身后随意绑了一尾发带。
“哟,你醒了?”那人说,“诶,身体还不错嘛,醒的这么快。”
少宫一脸看猴儿的表情看着他,良久才问道:“你是谁?”
那人说:“我叫南江汜,你叫什么名字?”
少宫一咧嘴,心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她欲起身,但胸口的疼痛牵扯住了她,疼的她头上立刻冒满了汗,又直直摔了回去。
“你……你把我带来这地方做什么?”少宫问,你这不是多管闲事嘛。
“看你年纪不大,脾气还不小”,他说,“我不救你来这里你就冻死了,我捡着你的时候,你都冻成冰坨了。你倒好,连句谢谢都不说。”
少宫心道:我谢你,我谢你全家!
若她在雪原上,她苏醒的能更快些,还不至于落下一身重伤。现在倒好,连法力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少宫看着头顶的钟乳岩,闭了下眼,稳下呼吸,强忍着剧痛,硬生生扶着床沿爬了起来,她疼的小臂抖成了筛糠,但仍然强撑着站起了身。
南江汜一脸惊愕的看着她,没想到这小女子骨头这么硬。
他过去扶她,“逞什么能啊?”
少宫甩开他的胳膊,走向洞门口。洞门外是一片春光明媚,暖风送来一阵青草香气。少宫问道:“这是哪里?”
南江汜突然计较的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宫扶着洞门,感觉现在没力气揍他,只得说:“少宫。”
身后的人一声轻笑,他说:“这是人间。”
少宫转头,送给他一个侧脸。
南江汜看着洞门口的人光影变幻的弧线,他说:“我知道你不是人类,肉/体凡胎根本活不过来,可你没有元神,非神、非魔、非人、非妖,难不成……你是冥界的?唔,好像也不是,你不怕太阳。”
少宫懒得搭理他,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南江汜还在苦恼的碎碎念,“你到底是哪一界的?……诶,你去哪儿呀”。
南江汜跟上,手里化出一把折扇,给她头顶扇着风,“你是热的还是疼的,怎么这么多汗。”
她是烦的。
南江汜说:“你身体都这样了,还能跑去哪儿呀?至少先养好伤罢!”
少宫心道:再留在这里我就要被你整死了。
话说,为何这次天劫后明明醒来了,法力却没了?天书又要玩什么花招?
“你要去哪里?”
南江汜问她她也不回,只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少宫话本就少,眼下重伤未愈,加上心情不好,更不想说了。
南江汜直接扯住她的胳膊,身上的伤口受到拉扯,她疼的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倒下去。
下一刻,眼前的光影色彩变幻,南江汜将她抱了起来。
少宫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心道:若是我现在还稍微有点力气,保准宰了你!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敢对她如此非礼,还是个不丁点儿的小崽子。
南江汜抱着她继续往山洞走,说着:“我最不喜欢不遵医嘱的病人。”
少宫叹气,“我不能去那儿”,她认栽,“我重伤的时候不能去太热的地方。”
南江汜心里有数了,“哦?”
他想了想,“这么说是我好心办了坏事,不过谁让你没有元神的?也看不出法力是哪一属的。”
“你等着”,他将她放在门口化出了的木墩上,进去山洞收拾了会行装,片刻后背着一个药箱出来了。
“来”,说罢不由分说,又将她抱了起来。
少宫坐在南江汜乘的祥云上,看出了这人的法力深浅,大概只有虾兵蟹将的水平。
少宫心里有点没底,说道:“你能不能送我去神族的映司山?”
南江汜被风灌满了耳朵,没听见,少宫便没说第二遍。
从人界的一个州飞到另一个州,这人竟然用了五天,少宫觉得他是个人才。
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法力这么拉跨。
少宫这次重伤恢复的很慢,似乎自己只是一具肉/体凡胎,因着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不怎么爱搭理南江汜。但南江汜似乎心理素质很好,他根本不计较这些,依旧天天摇着扇子说:“不管你是个什么,眼下没有我你会饿死的。”
少宫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眼下她没有法力,连人界生活必不可少的钱都变不出来,于是也只能一直跟着他。
啧……感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等南江汜休息片刻再次乘上云,少宫才想起来忘得是什么。
“你能不能送我去神族的映司山?”
可南江汜又听不着了。
五天以后,他们到了人界最北方的木渎小镇,冰雪覆满了山林,少宫感觉自己胸口的一口浊气终于吐了出来。
可法力依旧没有恢复,也无法聚气,她身上被南江汜绑的像个木乃伊,赤手空搏都活动不起来,头一回感觉这么的憋屈。
少宫突然明白,他为什么带她来人界了,因为除了人界,就她现在这样色儿的只有被人虐的份。
少宫叹息: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眼下不去神界是好的,万一不小心碰上某个神品低下的小神,他再一念之间兴起,还指不定遭受怎样的委屈。
南江汜似乎是时常混迹于人间的,过来没几天就混开了。他的医术很高明,来的第二天就成了坐镇馆中的大夫。少宫坐在门档上抱着一坨冰一边啃、一边看着裹满风雪排着长队的人。
众人都以狐疑的眼光看着她,这严寒地区这瘦弱的小女子穿的单薄也就罢了,竟然还抱着冰坨啃得起劲,真乃神人也!
少宫懒得理这些肉眼凡胎,啃完以后在身上擦了擦手,撂下一句,“我去山上打只兔子,两个时辰后回来,记得做饭。”
“诶”,南江汜一边搭着脉一边应声。
众人震惊的看着她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就这么出去了,馆主忍不住对南江汜说:“江大夫,少宫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一点不怕冷的?”
“越冷她的伤口好的越快”,南江汜说,“馆主不必担心了,记得去给她准备点吃的,要不然我会挨揍。”
馆主应下了。
南江汜来这里半年,给他赚得盆满锅满,是他医馆的顶梁柱,馆主自然是尊敬他的。只是他身边的这位女子,行为举止却实在诡异的吓人。
少宫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法力依旧没有恢复,她的耐心已经告罄。眼下她只能耍耍剑、打打鸟来活动活动筋骨。
只是如今肉/体凡胎,爬一座雪山都费劲起来。
憋屈!
少宫扔出长鞭挂着雪松,踩着石块攀爬起来。她找罪受似的,专挑最陡的一面上山。等一步步爬上去,已经落了满身的汗,再被山上的冷风一吹——爽!
在山上野人似的耍两个时辰,打两只兔子荡着雪松下来,天色也就黑了。
医馆为他们准备了住房和吃食,日日如此,这就是她这半年的生活。
除了多了点人、没了一身法力,似乎和以前也没什么分别,过得都很平淡。
晚饭上,南江汜给她带来一支糖葫芦,说:“病人送的,那小娃娃说是来感谢我医好了他,喏,送给你。”
人间纵有千般不好,但有一点好,那就是零食真的是多。
少宫啃了一口,吃到一半就开始觉得倒牙,插在了门外的雪人头上。一根糖葫芦她能吃好几天,不是个贪吃挑嘴的人。
门外传来敲门声,南江汜正在里面换衣服,少宫开了门。
“江大夫在吗?”
是馆主。
“麻烦告诉江大夫一声,外面有人找,须得现在过去。”
馆主有点紧张,似乎来得是个什么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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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三万字的魔咒又要生效了。
第4章
木渎小镇四季严寒,烛光跳跃在雪地上,反射出一小片明亮,无际的黑暗里多了一点暖光。
馆主脸色沉重,但南江汜并没有问什么,少宫如今没有法力,算不到等在那头的是什么人。
等进了门堂,少宫看了看候着的一群人,眉梢一挑:道士?
仙界来的。
领头的那个人彬彬有礼,“江大夫”。
南江汜回礼,同坐在雕花木椅上。少宫看他的脸色,他分明已经猜出这些人来的意图了。虽然法力拉跨,但好歹也是个神嘛!
只听那道士说:“听闻大夫神医圣手、妙手回春,有起死回生之能,实不相瞒,我等此次前来,是想邀请公子救一个人。我太师祖重伤多年、缠绵床褥,神魂尽散却气数未尽,多年来寻医问药走遍千山,大小偏方也用了无数个,却仍未见丝毫转机……”
南江汜颔首低笑,“道长过誉了,南江汜自幼起誓一生行医不求回报,既然是身患顽疾,又身份尊贵,自然是应该走一趟的。只是才疏学浅,怕辜负了道长的期待。”
那道长赶紧说:“江公子若肯走这一趟,不胜荣幸。”
少宫心道:好个咬文嚼字的两个人,说话不嫌累么?
他们又互相寒暄问候了一些,聊身世、聊背景,聊得颇投机。少宫听着这些咬文嚼字满嘴胡编乱造的两个人,无聊的蜷缩在红椅上打哈切,打到第五个的时候,南江汜可终于有点良心记起她来了。
他看了一眼困得满眼泪水的少宫,起身与道长道别,“天色已晚,今日道长先早些休息,明早待我收拾行装,再跟随道长而去。”
少宫困倦的闭上了眼,迷迷糊糊又听见那道长说了什么,下一刻她就困得睡过去了。
南江汜去拍她的肩,动作太轻,没把人叫醒。他想着,要么把人抱回去得了,但若是她半途醒了,那自己保准会挨揍,少宫揍人挺疼的。
“少宫……回去睡……”
见她没反应,南江汜去扒她的眼皮。
少宫被迫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惊了一下,站起身,揉着眼皮离开了,“你们可真无聊,早知道我不跟来了。”
南江汜在后面跟着。
馆主吩咐人将这几个道人安排下去休息,然后又提着灯笼送南江汜与少宫回房。
馆主有话要说,但他这一路上小心翼翼并不敢说出口,只是心事凝重的将灯笼提得稳当。
临近门口拜别,馆主才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有几句话要与公子交代。”
南江汜邀他进来,少宫已经睡下了。
“我匆匆说几句,不必倒茶”,馆主抬手阻止了南江汜的动作,“公子有所不知,那几位是仙人,我们得罪不得。只是他的那位太师祖,缠绵病榻已经五十多年了,这五十几年里他们寻医问药不见丝毫起效,想必公子也该知道,什么病能一病不起五十年的?病了五十年的人又怎么可能还站得起来呢?”
南江汜没有说话,五十年对于神族的万万年寿命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他又是懂得,懂这种时间的可贵。
“公子此去,是祸非福”,馆主眉头皱的紧,将话说的委婉。
“既已答应,又怎能回绝呢?”南江汜说。
说的正是如此,馆主抬头看他,“我只是可惜公子的一身才学,那些仙人……唉。”
南江汜笑,“多谢馆主厚爱,我此去若是还能活着回来,定会给馆主报平安。”
馆主看他的眼神,明亮、惋惜,甚至还有些心疼,就像看着莽撞年轻、只身赴死的后辈。
“少宫姑娘……”
“我自然是要带她去的,她重伤初愈,留在别的地方我不放心。”
馆主起身拜别,踌躇良久,“祝公子一路顺遂。”
馆主走后,南江汜自己喝完了一壶茶,几个仙人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的,只是那位太师祖的病,却不是人界、仙界的法子能治得了的。
他在想,他有必要不远万里去救一个一身求死的情殇之人吗?
少宫睡觉很轻微,呼吸像小猫似的,南江汜给她搭脉,见她身体已经大好,不,应该说是活力十足,只是不知为何,法力依旧没有恢复。
少宫不与他说她的过去,南江汜也将自己的身世藏得严实,他自然也没什么理由能去追问她的了,于是只当她是个渡天劫重伤的神族人。二人在这方面上,倒是非常有默契的互相不闻不问。
第二日一大早,少宫啃着剩下的糖葫芦,看着南江汜在那里收拾他的瓶瓶罐罐,她不明白,明明是个神,为什么要随身带着厚重的药箱,直接化空不就得了?怎么,练臂力么?
等她吃完,南江汜也收拾好了,“走吧。”
少宫拍拍手,与他一同走。
南江汜嘱咐道:“他们可都是仙界修道之人,规矩多得很,说话可不能如此轻漫了。”
少宫问:“我何时轻漫过?”
南江汜就笑了,“至少不能喊他们老头子或者是小崽子。”
少宫心道:这算轻漫吗?
“行吧,我记得了。”
南江汜觉得没谱,但也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