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是最近才来的，大约……大约在王妃病重以后，那时候我刚刚能化成人形，本想让王妃看看让她开心开心的，见那巫师来了以后，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南江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是不是杀你们吃你们之后，王妃的病情果真有起色，所以妖王才会一直不断的杀生。”
小猪妖狠狠地点点头，看着南江汜的眼神，似乎他是这世上绝顶聪明之人。
“你是神，带我回神族，你得救救我”，小猪妖说着又要开始哭。
“别急着哭”，少宫赶紧捂上了他的嘴，看着南江汜用眼神问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们刚迈入这迷障不久，这小猪妖已经快误打误撞的逃出去了，临近界门被他们横加拦了一遭。是要带着小猪妖出去，还是诓他带他们进去面对发疯的妖王和不知来意的巫师，怎么看，都是原路折返比较划算。
南江汜说：“既已允诺，又怎能背信弃义。少宫，你带着他先走吧，珠丝大氅能带你飞离这里。”
少宫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就知道会是这样，“我才不用这玩意儿带我飞！小猪妖，带我们进去，若敢不从，就把你炒盘菜来吃。”
小猪妖：“……”
小猪妖默默的缩回南江汜的身边，一路上都在紧紧抱着南江汜的大腿，生怕少宫真把它给炒了。
这一路上都是迷烟，迷障里的地形也随时都在变幻，但少宫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迷障并未完全发挥它所有的力量，想来那妖王为情所困，也顾不上这迷障的修理维护了。
少宫看了看前面的地形，问道：“猪，前面是不是有陷阱？”
“我有名字”，小猪妖眉头一皱，倔强的说。
“好的，猪，前面是不是有陷阱？这地方可真适合布阵。”
南江汜就比较好说话，“阿洛，这边的路和你逃出来时还一样吗？”
名叫阿洛的小猪妖说：“现在还是一样的，半个时辰一变换，这地方看着唬人，但其实变来变去的不过百十种地形，只要能躲过这里的暗阵，而又保证不会饿死，总会出去的。”
阿洛说：“我知道从哪儿能溜进去，但是需要钻洞”，他抬头看了看南江汜的身个儿，“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进得去。”
南江汜说：“我可以变成个小虫飞进去。”
“你不能变，一旦到了那里，你万万不能再用任何法力，她……”阿洛往后躲了躲，“她说的没错，这地方有暗阵，一旦施法，就会启动暗阵。”
小猪妖化成了原身，哼哧了两下鼻子，“跟我走吧。”
小猪妖带着他们往前小心踱步，少宫握紧了手里的剑。
小猪妖说：“从现在开始，不能再用任何法力了。”
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由此，林间显得格外阴森，只有人踩在枯叶上的咯吱声。
小猪妖带着他们在一大块空地上划着弧线走着，少宫如今没有法力，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名堂，由此，感觉他们几个像二傻子，直路不走绕圈走。
在空地上神神道道的转了几转，又在这阴森森黑洞洞的小树林里转了几转，这才又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前面忽有一点亮光，小猪妖加快脚步钻进一个洞里就消失了，南江汜也跟着俯身钻了进去，少宫却觉得有失体面，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南江汜从洞里露出头来仰头看她，“快过来。”
少宫泄了气，撂开裙摆低下头准备钻过去，小猪妖突然尖叫一声，少宫闪身一躲，林中射出密箭将狗洞挡了个严实。南江汜一心急，正要准备再钻过来，少宫当下说：“猪，带他先走！快！”
少宫抵挡着箭阵，南江汜拔完了洞口的箭，已经露出了半个身子，被少宫一脚踹着肩膀踹了回去，“快走！”
小猪妖咬着南江汜的裙摆，拽着他一边跑一边说：“千万不能用任何法力，否则会被困死在这里的！”
冲出那片黑洞洞的迷障，外面忽然一片天光，这里是他们初入树林时的样子，南江汜心道：该不会是走反了方向？还是绕了几圈又绕回来了？
他正要再冲进去救人，小猪妖化成了人身抱住了他的大腿拦住了他，“你不能进去。”
“她如今重伤法力尚未恢复”，南江汜语气有点着急，“我不能留她在里面。”
“她比你厉害”，小猪妖说，“这地方难不倒她，你放心吧！你进去她还得照顾你。”
南江汜疑惑道：“我都不敢如此确信，你为何如此笃定？”
小猪妖默默吐出俩字儿：“直觉。”
南江汜：……
南江汜默默攥紧了手指，小猪妖说这地方不能动用法力，否则会被反噬，那这暗阵该是镜子的原理，少宫如今没有法力反而是好事。
“听妖界的老一辈人说过，不过是几个箭阵”，小猪妖说，“只要不动用法力，是不会真正惊醒这里的暗阵的，你倒也不必如此着急，她……”
“她”字刚落下，只听“轰”的一声，一阵风扫着烟尘过来，怀里的腿已经抽走了。
“你怎么样？”南江汜走近问道。
少宫甩了甩袖子，“区区儿戏而已，不过你的剑质量真不怎么样，才挡了几下？就碎的只剩把儿了。”
南江汜看了看她的腰上，白绫想必也碎成齑粉了。
身后那片黑暗突然散去，南江汜能看清那里一地的凌乱。
“回头锻一把宝剑送你。”
“那倒不必”，少宫说，“回头等我法力恢复，用自己的骨头锻一把剑，省的再遇上如今这样的情况。”
谁还能想到，法力会突然没了的？
出了迷障，走出山林，小猪妖这才想起问他们：“诶，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这小猪妖单纯的有点儿缺心眼，都把人领到家门口了才想起来问。
南江汜如实说：“我们为了救一个人，来妖界的黑水河里找鳐鱼。”
“鳐鱼？”小猪妖眉头紧皱。
“怎么？”南江汜察觉到了不对。
小猪妖说：“王妃病重，像这种上等的药引，那都是妖王的宝物，他怎会轻易给你？”
小猪妖想了想，眉头紧皱，跟小大人似的，“要不……我去给你们偷出来？”
南江汜有点为难，“这……这不太好吧。”
小猪妖说：“你连人家界门都闯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啊？！”
少宫竟然觉得他说的颇有道理。
南江汜为难的说：“偷鸡摸狗的事儿我做不来，但那王妃的病，我说不定能给她看看。”
明明没有喝水，少宫却感觉自己被呛了一下：这家伙菩萨心泛滥吧？怎么逮着谁都要救一救的？
“诶”，少宫拦下了他，“一直未问，你的师傅该不会是东极青华大帝吧？”
南江汜疑惑的回头看她。
少宫接着说：“怎么轮着你来做这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南江汜就笑了，“你竟也学会了开玩笑。”
他说：“我的师傅是黄煜，是个散人，在天宫中没有职位。”
“黄煜可不是普通的散人”，少宫正色道，“他的医术乃是神族至尊，在六界都是排得上名号的，只是为人懒散，不爱名利，这么多年过去了，神族过得太平，没什么解决不了的苦难，倒好像把他给忘了似的。”
少宫叹息道：“也怨不得你四处奔走，磨练医术，神族哪还有能给你练手之人。也罢，你想去救，便去救罢。”
“你倒是懂我”，南江汜说。
“但我需提点你一句”，少宫说，“妖王滥杀生，只为给王妃续命，这份天谴，便都压在了王妃那病重的躯体上。老天爷若容不下她，你医术再高明也没用。”
南江汜踌躇着，说：“知道了。”
他又笑道：“我们这也算是生死之交了，若有幸能从这里出去，举杯畅饮一把，交交心可好？”
少宫扫了他一眼，随口道：“看心情”，独自走了。
南江汜抱起小猪妖，也跟了上去。
第7章
三人行至黑水河，发现黑水河岸边有多人驻守，河中有筏子在打捞，南江汜隐了自己的元神，走近一人打听了几句情况。只听那人说：黑水河里的鳐鱼早就被捞干净了，捞干净养在了妖王后花园的小池塘里。
这河极宽，水质呈现黑色，南江汜不信这里面真就一条不剩，“这位兄弟通通路，请问在哪里可以买到这鳐鱼。”
少宫看见，南江汜偷偷塞给他一枚玉珠。
那头顶长了一只角的妖怪狐疑的左右看了看，才小声说：“王妃病重，妖王心焦的很，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而是这一等的药引查的严，如今是妖王一手管控。之前上游的齐明山里有个偷偷捕捞的小作坊，前不久刚被查到就全被吸干了精血。”
那妖怪将小玉珠还给了他，“如今人人自危，兄弟你还是多保重，别把命悬在刀尖上。”
南江汜说：“可是我有人要救。”
那妖怪说：“需要鳐鱼救人的有很多，可如今王妃都命在旦夕，别人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以少宫的性子，自然是捞完赶紧走人，但如今，却不得不和妖王打打交道。她倒不是不愿意南江汜去看看那妖王妃的病，只是怕那妖王疯癫起来随随便便要人命。
少宫攥紧了手，可恨自己没有法力，否则像这些稀奇古怪的病、那疯疯癫癫的妖王，她都能收拾的干干净净。
“你那元神也别隐着了，亮出来吧，我不信他敢动一个神，除非他不想活了。”
南江汜说：“那妖王如今为情折磨，可不就是不想活了？”他抬手抹掉了元神上的遮挡，“如今也只能会一会这妖王了。”
少宫斜起嘴角看着他，“你是不是很开心？碰上一个重症的疑难杂症，感觉很有挑战性？”
南江汜说：“如果他不会发疯要我的命，那我确实很开心。”
少宫刚想说：怕什么？我护着你啊。但一想，现在恐怕还真护不住了。若她纵横一世……几世，临了死在一个小小妖怪手上，那天书不得笑死？
少宫倒也不是没死过，只是她死起来比较可怖，因着天书下的禁令，她一死，这天下所有的物什，不管有命的、没命的、有灵的、没灵的，都得与她一起陪葬才行。只等天地转圜，封固日久的万里冰原塑了她的形，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这世界再重新走一遭。
但说来也奇怪，她见证这世界沧海桑田的已经走了两遭，怎么感觉都大同小异的？
想着想着，几个人已经到了妖王的宫殿大门。守门的小妖法力低微，看不出南江汜的元神，待人十分的不客气。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妖王宫？！”
南江汜恭敬行礼，“在下南江汜，听闻妖王妃缠绵病榻，特来一探，还请传告妖王一声。”
守门的小妖狐疑的看了看他，“你等着”，转身去传告去了。少宫耳朵敏锐，远远的听见一句：“又来个找死的。”
没多久，就有人过来把他们请了进去。那领头的老树妖看见南江汜先是一怔，“这是哪位神官？”
“在下南江汜”，南江汜向他行礼。
“诶，不敢不敢”，那树妖回礼，身子弯到了地上，头上披散的树叶子都谨慎的合上了，“没想到竟惊动了神官。”
“南江……这、这位是……”
南江汜抬手，“还请前面带路吧。”
那老树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少宫狐疑的看着他，可这世上也没什么东西能比她命长的，老树妖看出了些什么呢？她怎么没看出呢？
老树妖一路上都恭敬的低着头，似乎挺惧怕南江汜，临到殿门，老树妖拉住一直跟在南江汜后面、准备一脚迈进门槛的小猪妖，“偷跑哪儿去了？怎么跟在神官身边？快跟我回去。”
小猪妖挣着自己的手，“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跟着他！姐……姐姐。”
少宫受益于这声“姐姐”，拦住了老树妖的手，“江公子很喜欢这只小猪，这位……这位大人不如做个人情。”
老树妖面带为难的说：“妖王妃的爱宠老奴说了可不算，需得过妖王的金口儿，若神官真能把妖王妃的病治好，别说一只小猪，要妖界倾家荡产都可。”
少宫笑说：“他一个神，要你们妖界的东西做什么？也罢，先等等看里面的情况再说，让小猪在外面等他吧。”
老树妖行礼退下去了。
少宫心道：真是近墨者黑，她何时说话也这么酸不溜秋的了？一定是跟南江汜学的。
“姐姐”，小猪妖晃着她的袖子，诚惶诚恐。
“你何时也叫姐姐了？”
小猪妖试探的说：“祖……祖宗？”
少宫就笑了，“你个头不大，灵气倒不弱，比那门口站岗的瞎子强得多。”
小猪妖说：“我娘亲是神族的灵气养大的，祖宗……”
“你还是叫姐姐吧。”
“姐姐，你到底是何人？你怎么没有元神呢？”
少宫如实说：“天劫。”
“哦……”
两相沉默，他们双双看着紧关的殿门，只听小猪妖突然说：“虽然你没有法力，但你比里面那个有安全感。”
少宫就笑了：这小机灵鬼，使尽浑身解数的要他们带他离开这里，生怕扔下他似的，想来在这里也遭了不少罪。
“你以后跟着南江汜就行，他正好缺个跑腿的。他有死劫在身，你须得勤加修炼自己，才能保护好你主子的安全。”
少宫的眼前忽然一亮，目光穿透门板，看见了里面正在给妖王妃搭脉的南江汜，以及他头顶发黑的神气，那里隐隐呈现出一个古老的符号，她看着那个符号，有一种无来由的熟悉感，再一眨眼，所见之处又是那块门板。
少宫的脑袋突然沉了一下，某些东西从她脑海里浮上来，但实在太久了，她有点想不起来了。
正想着，门开了。小猪妖迈着小碎步扑过去，少宫也走过去，“怎么样？”
“边走边说。”
妖王给他们安排了房间，南江汜与少宫并行过去，“情况不容乐观，若我猜的没错，那王妃本就是个短命的，妖王强行给她续命，又平白多了那么些杀戮，自己没遭到反噬已经是老天仁慈了。那巫医的法子虽然有效，但王妃生前养的那些活物儿早就被杀的差不多了。”
小猪妖闻言眼泪哗的流出来，抱紧了南江汜的大腿，哭哭啼啼的乞求的看着他。
南江汜拍拍他的头，“我会把你带走，但你的同伴们能否活着离开我就不敢保证了。这巫医也真是，怎么想出了这么个损人命的法子？”
少宫眉头紧皱，“我怎么想不明白。”
“怎么了？”南江汜问。
少宫说：“这世间万物再千变万化，都有其因果可循，可杀爱宠能给王妃续命，这是个什么因果？因为是自己养大的，所以能换命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