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别后重逢,每次见面都是喜悦更多。
“不哭了,”盛晴说,“我们以后会见面的吧?”
她怕江聿拒绝,填了句:“我会努力读书,去京北读大学的。”
江聿想想两人坐在高楼大厦聊天的场面,嘴角忽地一勾,旋即笑道:“你是厨师?”
盛晴:“?”
江聿悠悠道:“还挺会画饼的。”
盛晴刚想反驳,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饼么!
“好吧,我的分数好像去不了京北。”
在这座教育资源很差的小镇,老师对同学的期待就是考个老牌二本,实在不行专科也好。
不要说最好的大学,其实就是985、211对于他们来说也难以想象。
而江聿的生活环境和认知圈层,读TOP本硕比专科更常见。
他也知道让盛晴强行去学习,突破教育资源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他沉吟了会儿,说道:“后天下午一点你来找我。”
盛晴懵懵地挠了挠脑袋:“怎么了?”
江聿头也不回地跳下书,留给盛晴一个开阔潇洒的背影:“你来就知道了。”
什么嘛,这么神神秘秘的。
盛晴努了努嘴。
然而,到了约定的时间,江聿准时地在树下等待,却没有等到那抹瘦瘦小小的身影。
他卷了卷手里的本子,心情不明地“啧”了一声。
她选择了自己的人生,江聿不做干涉。
“少爷,你还有什么要带走吗?”
今天照叔已经在收拾大件行李,启程指日可待。
江聿揉了揉后脖颈,两天没合眼令他无比疲惫,眼底长出一些红血色来。
“你看着装吧。”江聿说。
晴晴在他脚边蹭了蹭,他突然想起来盛晴那块扁扁的银块,吩咐照叔找出来,打个洞给晴晴戴上。
夜晚的风声平静,那时候的江聿尚不知道,盛晴要被卷入怎样的命运深渊。
第17章 阿晴要被后妈嫁人
从江聿家里出来后,盛晴哼着小曲回到家里。
漫长的暑假要结束了,因为有江聿,盛晴这个暑假并不顺利,时常处于提心吊胆要揣摩人心困境里,可也是因为江聿,她收获了很多从来没有的快乐。
如今假期即将结束,痛苦的部分越来越少,只剩下快乐和怀念。
回到家里,气氛比她走之前好了不少,路过客厅回房间,盛晴警惕地打量了盛国江一眼,盛国江和王兰正在看电视上的恋爱节目。
看到她进来,还招呼了一声。
目光送她进门,王兰压低声音小声问:“老盛,你看怎么样?”
“后天就是老鱼头规定的良辰吉日,我弟弟我肯定是要管的,不同意我只好动家里的存款。”
名为商量,实为要挟。
盛国江抖了抖烟灰,皱着眉说:“老鱼头比我都大。”
王兰:“管他多大,还不得问你叫岳父。”
而且有这样一位女婿,还愁吃穿还用天天出海打鱼受船长的气?盛旺的结婚彩礼钱也不用愁,也不用担心盛晴会去了大城市读书不再回来不给他养老。
简直是百利而无害的事情。
盛国江眯着眼思索了两秒钟。
两秒钟而已,就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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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王兰对盛晴的态度出奇的好,还要带着盛晴和盛佳去镇上买新衣服。
事出反常必有妖,盛晴才不相信王兰是真对她们好,小声说:“妈妈,我们的衣服够穿的,不用再买新衣。”
王兰拧着鼻子,双手叉腰,语气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想?”
“还不是家里要来重要客人,不想你俩这么寒酸。”
老鱼头说了,要先见人再出价。
满意的话王涛那笔赌账一笔勾销,再给三万块钱彩礼,要是不满意,那就该怎么算账怎么算。
王兰当然要给盛晴捯饬一番,让她卖个好价钱。
“什么客人?”盛晴还是不放心,他们家从来就没有过“贵客”,因为自己太轻,承受不住“贵人”。
王兰眼睛夹她一下,心想这小孩心眼倒多,但再多能多过他们大人?
“在市里包工程的于总,你爸爸想去那里当副手,”王兰谎话随口就来,“船上太潮,你爸爸风湿越来越严重,不想以后还在船上。”
这手感情牌打到盛晴心里了,见她动容,王兰继续说:“于总到时,你嘴巴甜一点,哄他开心一些。”
于总就是老鱼头,原先也是卖鱼的,后来改做房地产。
镇上最阔绰的房子就是他的。
就是人品不大好,吃喝嫖赌全沾。
要在这种人物面前好好表现,对盛晴来说还是困难的。
见她犹疑,王兰加上最后的筹码:“毕竟你是家里学历最高最有文化的。”
“你爸爸的工作成了,你也就可以一直读书,谁不想自家出个大学生?”
可以上学这句话彻底撬动了盛晴。
一行人去到镇上添置了新的行头,盛晴没有很多衣服,想要一条好穿的牛仔裤,但王兰执意要给她买裙子。
裙子很短,上学根本穿不上,但大家都说好看,盛晴一头雾水,总感觉不对劲,但也说不出什么。
隔日,王涛带着老鱼头来家里做客,盛晴第一次没被要求去厨房帮忙,拘谨地帮忙往客厅递果盘,然后被王涛拉着聊天。
“阿晴多大了?”老鱼头问。
老鱼头脸上的皱纹已经很深了,眼神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有点凶。
盛晴不敢看他,但是也不敢不回答:“十六岁了。”
老鱼头又问:“谈恋爱了吗?”
盛晴摇了摇头。
这两人好奇怪啊……
她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找个借口匆匆跑掉。
身后,王涛朝老鱼头递过一个眼神:“怎么样?”
老鱼头的眼里露出猥琐的精光。
席间,盛晴喝了点饮料,慢慢感觉头有点晕,就先离席回到房间睡觉。
她的脑子昏昏沉沉,像是听不到什么声音了一般,呼呼大睡。
见她走回房间,餐桌上几个大人用眼神交流了下,诡异的沉默。
直觉告诉盛佳不对,她有些害怕,又吃了两口匆匆撂下筷子回房间,她在家里存在感一直不强,就算提前下桌也没什么。
到了房间,她使劲儿推了推盛晴:“姐姐!姐姐。”
盛晴一动不动,她咬咬牙,又踹了她一脚,结果盛晴依旧连翻身也没有。
到底怎么回事?
她感觉不对劲,但实在想不出来,在门口偷听爸爸和后妈的他们的讲话,也没听懂什么。
盛佳很擅长偷听,在家里弟弟是小皇帝,姐姐是出气筒,她则是最边缘的人物,好坏都没人惦记,她随便躲在衣柜里待一天都没人找得到。
听不出什么,她便自己出门找小朋友玩。
——她自己出门什么的也没有人关心,总之就是除了姐姐,家里么有人会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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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死了没?”老鱼头摸着下巴,问王兰。
王兰抽了盛晴一巴掌,盛晴只是不耐烦地翻个身。
几人对视一眼,道:“睡死了。”
“那,”老鱼头眼里露出猥琐的精光,一口黄牙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赶紧拜堂,成亲吧。”
老鱼头有过很多老婆,有的老婆后来死了,有的老婆离婚,但所有老婆都被他揍过。
女人嘛,玩意一样,随便都可以揍。
而且他有钱有势,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往他身边送女人,女人可能不愿意,但有父母有兄长做主,不愿意的,在床上弄两回也就愿意了。
他自认为自己是专情且有担当的——跟外面的小姐就是玩玩,从来不包二奶,也会给每个女孩儿一个家,还给女孩写进族谱生了男孩就入祠堂。
盛晴是他第十三个老婆。
老鱼头年纪大,崇尚中式婚礼,要在黄昏的时候拜堂。
王兰见他发话,立刻翻出来自己准备好的红色嫁衣,跟盛国江一起上手,给盛晴换上。
盛国江叼了一支烟,眯着眼睛看床上昏睡着穿着大红喜服的女儿。
那张太过幼态的脸跟大红色适配度太低,显得愈发吊诡。
盛国江心里是有些不舍的,但用一个女儿,换一家人后半辈子不愁吃喝,这是值得的。
反正女儿总有一天要嫁人,现在十六岁了,也不算小,老鱼头是什么人物?嫁他不吃亏。
“想什么呢?”王兰红紫色的嘴唇抑制不住的上翘,眼神忽地又阴狠起来,“你想反悔?”
盛国江叹息一声:“可惜了我的宝贝女儿。”掸掉身上的烟灰,又道:“一会儿醒了不好办,给绑起来。”
“嘴里再塞点东西。”
王兰笑了一声。
大家忙里忙外,给盛晴抬进花轿。
盛旺不明所以地问:“妈妈,大姐要干嘛去?”
王兰摸了摸盛旺的脑袋,想的却不是盛晴,而是金银珠宝。
“你大姐给你挣房子挣彩礼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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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佳在外面疯玩了好久,跟小伙伴在山下跳格子,打口袋,跳皮筋儿。
虽然担心姐姐有没有醒过来,但对世界的险恶仍然没有知觉的她并不知道姐姐不醒意味着什么。
村子里传来热闹的喇叭声唢呐声,敲敲打打敲锣打鼓,热闹极了。
村口有纳鞋底的阿妈在聊天:“听说老鱼头又娶老婆了。”
“也不知道这次是哪家的姑娘。”
“啧,他二十来岁头婚的时候老婆二十来岁,现在土埋半截,老婆也才二十岁。”
盛佳一边听着她们的话一边跳皮筋,唢呐声越来越近,几个孩子也赶紧跑到一侧看热闹。
“这次的说不定更小。”聊天声不绝于耳。
再小也得十四岁往上。
老鱼头做生意,懂点法律,十四岁之下的女生不是不能玩,但风险大,犯不上。
有风吹起花轿的一角,里面的姑娘不知道为什么鞋子掉了一双也没捡起来穿上,盛佳看着那双白皙瘦弱的小脚,头皮一阵发麻。
“姐姐!”她鼓足力气喊道,声音淹没在唢呐声里。
旁边有个小男孩推了推她:“盛佳你傻了?你姐根本不在。”
盛佳一把将他推开,飞快地朝家里跑去,那双脚就是姐姐的。
因为前两天姐姐划伤,脚下有条伤痕,现在虽然结痂了,但位置没变,姐姐前两天还给她看,说很痒想抓来着呢!
盛佳不会记错的。
果然,家里没有人。
不能求助爸爸,她从小就不信任爸爸。
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了一圈,还是决定去找江聿。
她和盛晴是一样的身材,就连跑步都是一样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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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在等阿晴吗?”
收拾行李的间隙,周姨过来问了一声。
“没有。”少爷眉头蹙着,眉宇间写满了阴郁,他看着手里的笔记本,感觉自己就是个大傻逼,圣母,未免爱心泛滥了一点。
自己做到这个程度还不行吗?还真指望着盛晴能考上985211?
再者说,考不上考得上跟他有毛关系?!
他要喊照叔给这个笔记本处理掉,结果墙头居然出现一个小小的人头。
“少爷!”盛佳骑着刚刚推他的小男孩的肩膀,堪堪露出脑袋,言简意赅道:“救救姐姐。”
江聿朝照叔喊道:“开门,去开门!”
刚才大关着,大家都在后院忙,没人听到盛佳的敲门声。
盛佳站在院子里,也不等气息喘匀,就开始说:“我姐姐被人带走了,要结婚,要拜堂。”
照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安慰道:“慢慢讲小佳,不要着急。”
盛佳又重复了一遍,没等说完就被江聿打断:“畜生!”
“他们在哪里?我去找。”
在这座小镇农村,宗族势力很严重,在祠堂拜堂,定会有很多同姓人在场,江聿之只身一人很难闯进去。
况且,就算闯进去,怎么在一群人面前将一个小姑娘带出来?
虽然盛晴十六岁没到法定结婚年纪,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太多不到法定结婚年纪就结婚的女孩子,如果她被后妈代表,“被迫”自愿了,又谁能管?
这件事不能冲动。
短短的几秒钟,江聿已经把利弊都分析清楚,胸口压上一点无奈。
他闭眼,抬手捏了捏胀痛的太阳穴。
其实,江聿直到读初中才知道坐高铁需要买票,因此在此之前,但凡要乘坐陆路交通工具出门,总是会有预留出来的一等座给他坐。
他隐隐吃了很多家境上的红利。
但他不想这样。
从哲学到天体物理,在庞大而抽象的世界里,他人认识到人类的渺小可悲,因此更不愿人类自己也给同类分类。
因此,他读少年班、做科研,没有一项是要家里人掺手,他已经有了很多人这辈子无法触及的起点,不可以再作弊。
可这次不同。
他说:“照叔,给爷爷打电话。”
说完,骑上车子。
盛佳拽了拽他的衣袖,满脸惊恐,江聿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放心,你姐姐不会有事。”
少爷从来不说假话大话。
盛佳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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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晴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一双油腻的手在脸上摸来摸去,但是她浑身没有力气,动弹不了。
外面隐隐传来喧嚣的热闹声。
然后,她看到了老鱼头。
他正在拿臭烘烘的嘴顶着她柔软的脸部皮肤,盛晴几乎闻到他身上长久不洗澡的酸臭和属于老人的皮屑腐败的味道。
盛晴想吐,忍不住干呕了声。
“呦,醒了?”老鱼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搞会叫唤的雏儿比哑巴强多了。
盛晴看了看布局,回想今天一天。
她在家里吃饭,喝了饮料,然后感觉头晕,睡了一觉,再醒来就是这里。
“放开我!你放开我!”盛晴哭喊着。
“你是我老婆我放什么?”老鱼头说着,在她脖颈上咬了一下。
那一瞬间,盛晴感到从未有过的可怕,隐约什么都明白,但还是不死心地说:“我爸爸不会同意的。”
老鱼头只是笑了一声。
这个世界上总有会一种错觉就是认为别人爱你。
他看着这个姑娘,良宵一刻,准备慢慢再来。
“老大,老大!不好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