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是陶总吧。”
就在电梯间里,齐修韵轻轻问了一句。虽然是疑问,但语气却是七分肯定。
身侧的人没回答。
齐修韵垂下眼眸,微不可察地轻轻叹息,“你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沈惟还不知道?”
纪沅星沉默,电梯开门的一瞬间,她快步走出去。
“你不该瞒着他的。”
她的脚步一顿。
齐修韵站在她身后,定定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如果你真喜欢他,就该试着信任他。”
“在国外这么多年,我领会最深的,大概就是,感情面前不该太倔强,也不该逞强。”
他的语气半是感叹,半是自嘲,最后又化作一句遗憾,“沅星,我们当初已经错过了。”
如果她能听进去,就该知道她现在做的事,最终结果也不过是和当初一般。
纪沅星站在原地,没有动,廊灯黯淡下来。
她闭上眼睛,胸前起伏不定。
半晌,她睁开眼睛,缓缓转身,“齐修韵,你想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和你分开吗?”
走廊里,针落可闻,她的声音清晰干脆。
齐修韵整个人僵住,抬起头与她对视。
在黑暗中,两人如同雕像般站立。
与此同时,本该在临江帝景等纪沅星回去的沈惟,心血来潮地回了家。
“妈?”他打开客厅的灯,唤了两声。
空荡荡的房子里隐有回音。
沈惟大步走上楼梯,敲了敲卧室,没人回应。
他径直走向书房。
第30章 真相
病房里, 陶如心躺在床上,眉头微蹙,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纪沅星把粥轻轻放在桌子上, 握住她的手静静坐着。直到她的眉间舒展,她才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走廊里,齐修韵靠墙站着,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走出来,他也只是抬起头来看她。
二人相顾, 却一时无言。
“要找个地方坐坐吗?”纪沅星主动开口询问, 眉眼淡淡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嗯。”他点了点头。
二人顺着走廊走着,最后干脆在尽头处的楼梯间坐下来。
齐修韵本想帮她擦擦灰尘, 没想到纪沅星毫不在意地直接在第一节 台阶上坐下。
他索性就坐在了她旁边。
齐修韵望着她, 而她像是在看楼梯拐角处的窗口,一眨不眨很认真的样子,让人不想打扰。
他低下头,眉睫微动,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答案也没那么重要。
他们的结果已经改变不了了。
“当年, 齐家在决定送你出国之前, 有两个人找过我。”
纪沅星的声音很轻, 在空旷的楼梯间里也没有回音。
“是...我继母。”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齐修韵嘴里莫名发涩。
“嗯, 还有齐爷爷。”她点了点头, 目光却一直没有看向他。
“齐爷爷很委婉,他说我们不合适。如果我坚持,这对我们两家的关系也不好。”
“但齐阿姨, 就很直接了。她说我和你在一起会威胁到她儿子的前途。只要我们分开,她保证会让你安全出国。”
“而如果我不放弃的话, ”纪沅星顿了顿,回过头来,与他对视,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她会想办法把你送进监狱,同时也会对纪氏出手。”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办法,但她说得时候,语气很认真。而那时候,纪氏刚刚接手一个重要项目,容不得出差错。”
这句话说完,她又转回头,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声控灯熄灭。
齐修韵的手在暗处攥紧。
急促的呼吸声分外清晰,纪沅星没看他,却也知道他在努力平复情绪。
其实,他的反应,她也没多意外。
齐修韵大学时候就不是个甘心认命的人,尤其是在那个年纪,心有热血,盲目地认为自己能对抗所有不公。
与他相比,她就像个油滑的入世者。
纪沅星记得,自己当年几乎没有思考,就做了最有利的选择。
她甚至理性到没有告诉他真相,而是干脆地提了分手。
至于齐修韵会不会怨她这件事,她完全没有考虑过。既然分开已成定局,再考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意义的事,她是懒得费心的。
“纪沅星,”沉默良久,齐修韵低声唤她,声音里带着点点颤抖,“你有时候,理智得不像一个女人。”
纪沅星哂笑一声,“齐修韵,什么时候理智成为你们男人的专利了?”
“我不过是放弃了感情,选择了对你、对我都好的最优解。”
“如果再来一次呢?”齐修韵握紧拳头,心底冒出一股不甘。
“再来一次,也不会有改变。”
纪沅星回答地毫不犹豫。
齐修韵看着她,眼底各种情绪闪过,最后那抹炙热一点点凉透。
他陡然觉得荒诞,对自己这么多年的“怀念”感到荒诞。
他执着那么久的人,其实在很早以前,就轻而易举地放弃了他。
而过去那么久的事,如今旧事重提,纪沅星也胸口发闷。
她站起身想要离开,齐修韵对着她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那我们三年的感情,对你来说算什么?”
她没有说话。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纪沅星用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说道:“齐修韵,我这辈子会有很多三年。”
“我不能感情用事去做一个错误的决定。更何况这个错误的后果是让纪氏去承担。”
“我也不想用自己的一生为你丢失的前途负责。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会变成最无用的东西。”
“如果是沈惟呢?”齐修韵站起来,情绪激动,指尖不停地颤抖,“如果有一天遇到同样的情况,你也会放弃他吗?”
纪沅星抬眸,脑海里闪过一瞬空白。
思索片刻,她沉声道:“我不确定,我应该会处理得比以前更好。但如果实在不行,就算再喜欢,我也不愿意成为被动的一方。”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未来要承担什么责任,纪氏继承人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改不了的。
如果有一天沈惟要在她和前途之间做选择,她还是会率先放弃这段感情。无论走到什么境地,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把握主动权。
这辈子,只有她纪沅星选别人的份,谁都不能把她当作选项。
“喜欢?”齐修韵摇摇头,讥讽地冷笑两声,“你把这叫喜欢?”
他闭上眼睛,手撑着栏杆,睫毛沾染湿润,“纪沅星,你没有心的。”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你不配说这两个字。”
纪沅星没有否认。
她挺直脊背,仰着头,踩着高跟鞋,不带任何留恋地一步步走远。
这一刻,齐修韵彻底清醒,她才不会顾虑沈惟知道真相是什么反应,她根本不怕错过任何人。
爱上她这种人,若是结局不能完满,就只会像他一样,停在原地扼守回忆。
-
陶如心醒来的时候,天已经破晓,点点霞光洒进来,萦绕在沙发上熟睡的纪沅星身上。
她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手背上青紫的针孔印记,哪怕是见过再多风风雨雨的人,在此时也不由得感到脆弱。
只是这种脆弱,很快就被陶如心调整好。
她缓慢地爬起来,想从抽屉里拿东西出来。
抽屉的滚轴很涩,她方一打开,就传出一声金属划碰的刺耳声。
纪沅星敏锐地睁开眼睛。
“陶妈妈?你醒了?”她揉揉眼睛,脑子还没彻底清醒过来,身体先一步走到病床前。
“我叫值班医生来。”
“等下,沅星。”陶如心拉住她,安抚地朝她笑笑,“我没事。你先坐下,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纪沅星不明所以,只好听她的话乖乖坐下。她说是好消息,可她却没来由地忐忑。
陶如心拿出一个信封,慢慢摊开。
纪沅星垂眸看着,这个信封很眼熟。她收到过,却没有看内容,当晚就转交给沈惟了。
她似乎明白了陶如心接下来要说什么。
“沅星,我想你大概不用等到三年之后了。”
陶如心的语气难得轻松,“小惟之前国外的导师,发来了邀请函。他说只要小惟愿意去,五年后可以破格给他终身教授的职位。”
“以前我不了解小惟在国外的情况,他也不跟我说。直到收到这封信我才发现,原来这小子这么厉害。”
“是啊,真厉害。”
纪沅星轻声附和,拿着信纸的手却不自知地捏紧。
“之前我以为让他回国才能给他铺一条更顺当的路,现在想来是我错了。我应该早点放手让他去追求自己热爱的领域。”
陶如心长长叹气,看向纪沅星时,又觉得遗憾。她是真喜欢这个儿媳妇,但她也知道自己的病不能再瞒了。
她说想放手沈惟,实际上,她现在更不想让纪沅星继续承担这份压力。
“嗯。我听您的。”纪沅星抿唇微笑,听上去语气诚恳。
可只有她自己意识到了,她现在的笑容竟然有几分勉强。
她这样说,陶如心难免觉得失落。没想到这么久,他们两人还是没有培养出感情。
罢了,那她也不强求了。
陶如心又拉着纪沅星说了会儿话。
纪沅星陪着她,面上不显,可心里情绪却止不住地波动。
她把握着分寸,在失态之前,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医院楼下,沈惟的车停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他静静地注视着那抹倩影从门口走出来,坐上车,如往常一般,没有回头,潇洒利落地驶离他的视线。
掌心中的文件,纸张锋利,不经意间划破他的手指。
沈惟看着小而痛的伤口渗出血珠,一时间,他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指尖更疼,还是心脏更痛。
-
“沅星,你——”
陶如心听见开门声,以为是纪沅星忘了东西回来取,下意识地叫出她的名字。
可没想到,门被推开,沈惟穿着黑色风衣,缓步走进来。
陶如心先是愣住,但看见他手里的文件时,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回过家里。
住院这段时间,家里的文件一直是她最信任的助理在负责。
可饶是她自己也没想到,沈惟会进书房,会翻到这份文件。
毕竟,以前他是从来不会关心这些事的。
“小惟。”陶如心笑着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坐到这里来。”
看着她穿着条纹病号服,脸颊也瘦到微微凹陷,沈惟的心像是被什么抓紧,一下一下地抽痛。
他走过去,却没有坐下,而是把手中文件递到她面前。
“妈,你们俩还想瞒我多久?”
他的声音喑哑,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陶如心望着自己儿子,他似乎一夜未睡,眼尾泛红。
“小惟。”她叹息似地开口,“你别怪沅星。是我让她不要说的。”
“你先坐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沈惟静静凝望着她,许久才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坐下去的时候,那抹熟悉的香味,近乎残忍地缭绕在他鼻腔。
第31章 掩饰
“纪总?”
“啊。”
从进门开始, 纪沅星就心不在焉,助理叫了两遍,她才听到。
助理不知所措地指了指桌子上的几个箱子, “纪总,您带回来的这些礼物怎么发啊?”
“噢,就给大家发一发吧。”
她思绪纷乱,看见里面东西,才想起来这是度假的时候给大家带回来的一些伴手礼。
助理察觉到她此刻情绪不对, 点点头就开始搬东西。
“等一下。”在她拿最后一个箱子的时候, 纪沅星看着里面的佛手柑,突然想起来沈惟爱吃这个。
“这个留下吧。”
按照她以往的习惯, 从医院出来就该去找他的, 可最后却稀里糊涂地来了公司。
公司虽然也有事等着她处理,但都不是什么急事。
难道自己是在逃避?
纪沅星站在办公室的沙发桌旁,看着助理把一个个黄澄澄的佛手柑摆在桌子上。
她现在的行为,好像和那些下了班在停车场逃避家庭责任的男人差不了多少。
这可不行。
“把这些装起来吧,我现在带回——”
“砰!”她的话还没说完, 门口传来一声巨响。
“先生, 先生你不能进去!”
沈惟穿着黑色长风衣走进来, 身后是两个没拦住他的助理。
“纪总,我们没拦住他。”旁边的助理也察觉到来者不善, 小声询问她要不要叫保安。
“没事, 你们出去吧。”
纪沅星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在看到他手里的那份文件时,她就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