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的肌肤上还有着点点淡粉色。
如果单看这一张画作,完全看不出来是谁,可作者把这些同系列的画摆了一屋子,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沈惟攥紧拳头,继续走,直走到最后一张画前面。
这张画上,女人身边还有一个男人,两人牵着手看向远处,草地的树下,有一个小孩子。
他的眸光彻底沉下去。
“我想见作者,买画。”沈惟声音冷冷的。
展厅的工作人员不禁面露怀疑,但还是很有礼貌地答复他,“作者正在会客室,您能稍等一下吗?”
他直接转身走向会客室。
工作人员也感到了不对劲儿,立马跟了上去,还喊道:“先生,您不能过去!”
可她脚步慢,根本来不及阻止。
就在沈惟要一把拉开会客室的门时,那门倒是先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她看见他,睫毛眨了两下,似是惊讶,“沈惟?”
刹那间,沈惟的心紧了又紧。
“你怎么在这?”
“你在这做什么?”
二人同时出声。
纪沅星看着沈惟冷峻的脸色,心里了然,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应该和她的一样。
她走到他面前,面色平静道:“走吧。我们出去说。”
沈惟犹疑地望着她,正准备迈步。
房间里又出来一个人,“沅星,你的车钥匙。”
齐修韵走出来,白皙掌心上一把车钥匙静静地躺着。
说完话,他才发现沈惟也站在外面,眉毛上挑,似乎很意外他的到来。
“嗯,走了。”
纪沅星一把拿过钥匙,也没多说什么,拉起沈惟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惟出奇地安静,一路走到停车场也没问她一句。
纪沅星沉默着发动汽车,脸色也不太好。
等走到高架桥上,才出声问他,“你怎么知道画的事?”
她是今早被助理告知的,一篇帖子在网上传播,说是一位画家为怀念初恋开了画展。
帖子内容写得旖旎动人,什么“穿破世俗的阻碍,校服到婚纱等等”,把这段感情描绘得惊天地泣鬼神。
纪沅星看到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让人删掉。类似的帖子全部压下去。”
随后,她又去开了个会。
会议结束,就直接来找齐修韵了。
没想到,会正好遇见沈惟。
“刚刚周应告诉我的。”沈惟坦诚地回答,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至少,纪沅星没听出什么情绪。
“你呢,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回问了一句。
“今早。”她没骗他。
她确实也是今早才知道这件事。
虽然画的内容并不写实,但画上的人眉眼与她七分相似,见过她的人大概都能想到。
齐修韵道歉的态度也很诚恳。他说自己不知道帖子的事,也会马上把这幅画撤掉。
他还做了保证,如果纪沅星坚持的话,可以随时关掉整个展览。
不过纪沅星也没那么幼稚,反正帖子她也删除了,她甚至都懒得去展厅里看,只是嘱咐一句让他撤掉画。
她毕竟结婚了,还是要顾及沈惟那面。
想到这,纪沅星伸手握住沈惟的手,他的掌心永远温暖厚实。
她的心情稍微好一点。
“别生气,我已经让他撤掉了。”她说话时,语气多了几分柔和。
沈惟轻“嗯”一声,就不再说话,只是用粗糙的指肚一下下摩-挲她的手背。
他不开心,纪沅星暗暗叹气,索性也不想去上班了。
转过头问他:“你下午什么安排?”
“在家打游戏。”沈惟原本的安排是去找她,在公司陪她工作,但现在他只想回家,因为电脑在家。
他以为纪沅星是要开车送他,就随便找了个借口。
没想到,纪沅星当真了。
“行啊,我下午也没事,我陪你打游戏,”
她眼带笑意,看他,很认真,不是开玩笑。
沈惟一怔,不确定地反问,“你会打游戏?”
“不会啊。”纪沅星语气轻松,“但你不是高手吗?”
“老公那么厉害,带带我,嗯?”
尾音上扬,又甜又娇,还撩人。
沈惟闭眼,心道,完了,他真的被这女人拿捏得死死的。
他今天出门时的那些不快,和刚刚看画时的郁闷和愤怒,都被她此时的一句话打得烟消云散。
甚至,他都有点不想去追究齐修韵了。
第29章 释然
“啊啊啊, 不许掉下去!”
“差一点,不许掉!”
悬崖边上,穿着红衣服的小萝莉头上体力值一空, 直直地掉落下去。
纪沅星看着黑了的电视屏幕,脸也黑了,手柄一扔,抱住自己膝盖。
“我不玩了!”她严重怀疑这游戏和她八字不合。
沈惟无奈地放下游戏手柄,随着她坐到地毯上, 食指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颊。
“别气了, 我帮你过。”
纪沅星转头避开,没说话, 虽然他很温柔地在教了, 但就还是好气哦。
她一个十项全能选手,怎么就在玩游戏这里碰壁了?
她想不通。
沈惟也想不通,明明只是个初级难度,怎么能卡这么久。
但为着夫妻感情,他几次都把这话又咽了回去。
脑袋凑到她颈窝, 从后边环抱住她, “其实我开始玩, 也很菜的。我也是玩了好久才过的。”
纪沅星狐疑地看他一眼,“真的?”
沈惟用力地点点头, “当然是真的。”真的是假话。
心里明知道他是在说瞎话, 但这样被人哄着,纪沅星还是有几分高兴。
她顺势躺进他怀里,从箱子里翻出一个没开封的游戏盘, “那你玩这个,我看看你有多菜?”
“好啊。那你别嘲笑我。”沈惟面不改色心不跳, 把游戏盘打开。
“嗯嗯,保证不笑。”她嘴上说着,眼里笑意却早就漾开。
沈惟拿起手柄,刚要松开她,手臂就被拉住。
他不解地低头望去,纪沅星的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彩,“老公,抱着我嘛。”游戏太简单,增加点难度。
这一声,沈惟脊骨都酥了半边,耳朵早就红得似滴血。
他不自在地喉结动了动,手比脑子快地把人揽住怀里,若有若无的香味飘过来。
偏偏她还不安分地乱动,时不时就蹭蹭这儿,摸摸那儿。
他看似坐怀不乱地在打游戏,等打掉第一架飞机的时候,纪沅星亲了他一口。
“老公真厉害!”
沈惟觉着,这局他也不用装菜了,他死定了。
果然,不到一分钟,屏幕就出现了“Game Over”。
“唉——唔!”
纪沅星的叹气声还没说出口,就被沈惟用嘴堵住。
他小心轻放地把她推到在柔软地毯上,欺身上去。
屋里窗帘缓缓合上,光线褪去流入一地旖旎气息。
纪沅星把手搭在他脖子上,刚要顺着衣领往下,电话铃声不适时地响起。
她忙推了一把沈惟,后者还不太乐意,咬住她的唇瓣,含糊地嘟囔一句,“别理他。”
别理。她也不想理,可这快半拍的铃声是她专门为陶如心设置的。
“可能是公司急事,我先接一下。”
纪沅星态度坚持,扭过头不给亲,沈惟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一双狗狗眼哀怨地看着她。
她伸手摸摸他的头,握紧手机走进卧室接通电话。
十分钟后,她走出来,已是换好衣服正要出门的装扮。
“你要出去?”
“嗯,公司有急事。”
纪沅星低头穿鞋,避开他的目光。
现在她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直视他的眼睛编借口了,或许今天就该跟陶如心说说沈惟的事,这样瞒下去对大家都不好。
而且,她和沈惟的关系也不是最初的名义夫妻了。
纪沅星觉着,他们俩其实还是能过下去的。至于之前定的三年期限,也就该不作数了。
只是现下,该瞒还得瞒。
好在,沈惟很好哄,她捧着他的脸亲了两下,他就放弃了送她的想法,乖乖听话在家里等她。
开车出门的时候,纪沅星知道他就在楼上看着,可她心虚到不敢回头。
她暗想,等见过陶如心,回来就跟他说清楚。
最多,就再等一晚。今晚过后,她就坦白。
-
到医院的时候,陶如心的情况已经稳定,正在输液。
纪沅星轻轻地坐到病床边的凳子上,不想惊扰她熟睡,目光悄悄地落在她黑发中的几根银丝上。
距离上次见面还不到一个月,床上的人却瘦了不少,尽管闭着眼睛也能看出眼角疲态。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神采奕奕,温柔得体的模样,说是三十多岁都会有人信。
短短时间内,病痛就将人消磨得换了个模样。
可见生老病死,对每个人都公平。
纪沅星静静地看着药水一滴滴落下,它如同计算时间的沙漏,在某一刻她甚至会期盼着药水永远都滴不完,仿佛这样人就能一直活着。
等几瓶药水打完,天已经黑了,因为药物原因,陶如心还没醒来。
医生说今晚病人家属最好留夜观察,纪沅星想着自己留下来最方便,就给沈惟发了个消息说她今晚不回去了,要回纪沛兰那里。
发完消息,她透过医院的23层落地窗远远地看向江边。
江面上几艘邮轮闪着光,几幢房子坐落在延伸出的那一小块陆地上,是整个城市最珍贵也最孤独的地方。
掌心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纪沅星握着手机有些心绪不宁,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样的回复。
如果沈惟说要来陪她,那她就要用另一个谎话去圆;可她更不想看到的是他乖乖地说“好”。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因为无条件的信任而动容。
在过去二十年里,纪沅星从没有允许过自己像今夜一般陷入两难。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的医院走廊里静悄悄的,远处的声控灯黑着,等她走过去,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
她想先去买一点粥,等陶如心醒来可以暖暖胃。
“沅星?”
纪沅星低着头走神,电梯打开,一声呼唤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抬眸看去,忍不住诧异道:“齐修韵?你怎么在这?”
这句话他也很想问,不过在医院这种场合,又有什么好问呢。
齐修韵把手里提着的粥在她眼前晃了晃,露出一抹苦笑道:“爷爷生病了。”
“齐爷爷?”纪沅星不由得问出口。
说起来,她们家和齐家也算熟识,只是齐老爷子生病这事,她们竟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不过也正常,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死亡总被赋予太昂贵的价格,而这些远远比悲伤和遗憾更有价值。
“嗯,爷爷年纪大了。”齐修韵知道两家的关系,纪沅星小时候也会去齐家玩,齐爷爷对她很好。
所以她此刻的沉默,他默认为难过。
“那你为什么在医院?”齐修韵走出电梯,眼中闪过一瞬恍然,“是纪伯母?我去看——”
“不是。”纪沅星及时打断他,淡定地从他身边走过,摁下一层的按钮。
“我先走了。”
“等一下。”齐修韵伸手拦住电梯,侧身挤进去。
纪沅星疑惑地看他一眼,似是在问,你有事吗?
齐修韵明了她的意思,自嘲地扯扯嘴角,“我看你没拿包,大概不是要走。如果是要去买东西,我刚买完,知道哪里有卖热粥的。”
“哦,谢谢。”她淡淡地道谢,移开目光,目视前方,没有再开口多说的意思。
她这副疏离模样,齐修韵纵使想说什么也不好开口,只能默默地走在她身旁。
晚风吹过,人行道两侧的树枝摇曳,他陪她漫步,陡然想起从前。
在B大的林荫路上,他也是这样走在道路外侧,小心地保护着这个耀眼的姑娘,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自知之明。
这份耀眼不会永远属于他,只是能守护她走过一段路,也是好的。
一别经年,能再次并肩同行,应该也算不负重逢。
在便利店等加热的时候,纪沅星往外看了一眼。
齐修韵穿着衬衫站在门外,他一手插兜,一手提着保温盒,仰头望着天上星辰。
在这一刻,他挺拔的背影,与记忆里总等在冬青树旁的少年重合。
只是时间的力量太过强大,它总是能把互相想念的两个人硬生生消磨成错过。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的步伐都放慢了。
齐修韵不再对着她欲言又止,纪沅星也不再板着脸,拒他于千里之外,仿佛就在刚刚,他们默契地对某些东西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