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谦率众与守城的军队苦战斗七日,终于攻破了右安门,可他们的兵力也折损不少,接下来还有更为艰难都内城门和宫门要攻打,真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西直门的箭楼内,赵康时在自顾自擦着绣春刀,因着许多年没人敢造反打回京城了,故而姜川心里也没谱,只能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兵力,锦衣卫也被分散来守卫内城九门。监军太监眼看着兵临城下,赵康时还在这悠哉悠哉的擦刀,不由得急道:“赵指挥,咱家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见?叛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您赶紧带人布防啊!”
赵康时依旧慢慢的擦着刀,说了一句,“不急,再等等。”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已经黑了,监军太监再也忍不住了,跳起来指着他道:“赵康时,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再不出城御,咱家可要跟上面参你了!”
赵康时看了一眼窗外的暮色,起身道:“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咱家警告你,赶紧滚出去布防,要不然咱家…”
“好生聒噪!”赵康时将绣春刀一拍,打断了他,冷声道:“还没问你,你究竟是陛下派来的,还是颍王派来的?”
监军太监梗着脖子道:“咱家是朝廷派来的!”
“哦,那就是颍王派来的了。”赵康时说罢就用绣春刀砍断了他的脖子。
屋内的几个小兵被吓得缩在角落,不敢呼吸,赵康时的目光看向他们,冷声道:“你们也是颍王的人吧!”
“不不不,我们不是!我们…”
话还没说完,几个小兵也都被结果了。
赵康时提着染血的绣春刀走出去,点燃了烽火,然后对守城门的士兵说道:“把城门打开。”
士兵自是不肯,赵康时便当着众人的面杀了他们,随即对驻在此处的锦衣卫道:“兄弟们,听我号令,随我打开城门,迎怡王入京。其余人等,若愿追随我们,便是我们兄弟,若不肯追随我们,便是我们敌人,凡是敌人,我们见一个杀一个!”
赵康时话音刚落,锦衣卫就杀了几个不听话的小头头,这些人本就多是贪生怕死之徒,如今杀鸡儆猴,谁会跟自己性命过不去,纷纷倒戈。
王学谦的军队看见西直门燃起狼烟,正疑惑这是怎么回事,朱翊珩却大喜过望,他曾与柳宜年约定过,所有法子能内部瓦解城防,便在能攻破的城门处释放狼烟,他当即对王学谦道:“王总兵,去西直门!”
“殿下,会不会有埋伏?”
“如今内城九门自是守卫皆森严,如今有机会,自然要赌一把,我相信柳月溪,兵贵神速,咱们可不能犹豫!”
“是!”
朱翊珩的大军立刻直奔西直门,谁知远远就看见城门大开,王学谦生怕有埋伏,不敢让朱翊珩靠近,这时,赵康时只身前往,在朱翊珩年前跪拜道:“臣锦衣卫指挥同知赵康时携众将士恭迎怡王殿下!”
“赵指挥请起!”
“城门已经打开,时不我待,请殿下速速进城,以防节外生枝。”
朱翊珩与王学谦面面相觑,恐是诈降,赵康时看出他们的顾虑,便说道:“柳月溪手上没有兵,又被人监视,故而让我在此处接应殿下。殿下可见我身上血污,便是方才斩杀不听我号令的士兵所致,请殿下速做决断。”
朱翊珩只犹豫了片刻,便说道:“重将士听令,随我入城!”
“殿下,这!”
“机不可失,时不我待,我相信赵指挥的为人!”
第121章 大结局(下)
大军便从西直门进了内城, 城中并没有埋伏,朱翊珩再三叮嘱王学谦,绝不可以伤害城中百姓, 所有人趁机烧杀抢掠,立刻当叛徒处死!
颍王在宫里听到赵康时反了, 怡王已经打进内城的时候, 只觉得背后发冷,若他真的带兵冲进宫门, 自己还有胜算吗?
整个皇宫除了躺在龙榻上昏迷不醒的成明帝, 所有人都在惶惶不安, 刘千山捏着太后写的传位诏书, 预备万一之时背水一战,正来回踱步,周嘉南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轻声唤了一句,“老祖宗。”
刘千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说道:“你怎么还在这?不是让你带人保护陛下和宸妃娘娘吗?”
“老祖宗, 奴才是来跟您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圣旨!”
刘千山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呢?什么圣旨?”
“老祖宗是宫里咱们几万个奴才的老祖宗, 您真要看着怡王带人把这皇宫都血洗一遍吗?您跟我说过,您是无根之人, 本没有子孙,因为我们敬着您, 叫你一声老祖宗, 我们就是您的子孙。您真的觉得咱们挡得住吗?命是没有贵贱的, 何必用咱们的命给颍王的野心做垫脚石呢?”
刘千山怔了半晌,不可置信道:“你也是怡王的人?”
周嘉南淡淡道:“这些如今都不要紧了, 您手里拿的莫说是假圣旨,就算是真的,怡王打进来也只是废纸!老祖宗若是真的念及您宫里的孩子们,便将我手里的旨意盖上印,我保证,只要大家不反抗,怡王殿下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
刘千山接过圣旨,只看了一眼,就颤声道:“不行,这是谋逆!我不能这样做!”
“老祖宗,陛下已经不行了,他最后都不肯把皇位传给颍王,您这样效忠的到底是陛下,还是颍王?说到底颍王也是谋逆!既然怎么选都是谋逆,那何不为了您自己和宫里都奴才们选条明路?”
刘千山身形一晃,跌坐在椅子上,默然良久。
朱翊珩此时已经打到了东华门,强攻了几个时辰后,周嘉南忽然带人来传旨,守门的将领只能跪下听旨,周嘉南高声道:“传朕旨意,颍王谋逆,朕责令怡王回京勤王,清君侧,立刻开宫门,迎怡王进宫护驾,违者,如同谋逆。”
那守将心中不信,接过圣旨却看见上面确实有司礼监的印和陛下的玉玺,周嘉南见他还不肯开门,便厉声道:“孙将军这是要谋逆吗?”
“末将不敢!”他犹豫片刻,也只能将士道:“开城门!”
在一片火光冲天的喊杀声中,颍王到底还是看见了阔别多年的十六叔。
朱翊珩也很诧异,他提刀进了宫殿时,颍王的眼里居然没有恐惧,反而是坦然。
他冲朱翊珩笑了笑,“十六叔,咱们好些年没说过话了吧,除了去年宫宴上遥遥一见,在没有了。”
朱翊珩也笑了,“是啊,你自小体弱,莫说我这个长辈,连你那些个兄弟都不亲厚,我其实一直都不了解你。”
“侄儿也不了解十六叔啊,千算万算,竟算漏了你!若我早提防你,你未必会赢!”
朱翊珩冷笑道:“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输了。”
颍王不以为然道:“十六叔不知道吧,我手里有圣旨,杀了我,篡了位,千百年后,你依旧是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朱翊珩说着脸上忽然露出胜利者的笑,“皇兄的玉玺你都没有,还敢假造传位诏书,乱臣贼子,合该是你!”
颍王脸上忽然没了血色,“你如何知道我没有父皇的玉玺?”
“你总以为只比我差一步,却不知是差了百步!”朱翊珩转身看了他一眼道:“不过如今,你知不知道也不要紧了,因为你马上就要下去陪你的大哥二哥了!”
朱翊珩一抬手,手下便一刀刺穿了颍王的胸膛,他临死时还不停的喃喃道:“我…不甘心!”
此时整个皇宫都在朱翊珩的掌控当中,他去了宸妃寝宫看他那已经奄奄一息的皇兄。
成明帝原本昏迷着,朱翊珩进来那一刻他忽然睁开了眼,他眼中既愤怒又惊恐,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宸妃居然当即跪下道:“臣妾恭迎殿下!”
“青遥快快请起,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成明帝惊恐不已的看着二人,朱翊珩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坐在他床旁,自然的拿起桌上的药喂给他喝,成明帝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把他手里的药碗推开,嘴里费力的说出两个字,“逆贼!”
朱翊珩也不恼,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个传位诏书,举到他面前道:“皇兄看看,这字迹是不是跟你写的一模一样?”
“你…你…”
“民间有手艺人,能模仿他人字迹,皇兄还记得钱敏达同通倭的证据吗,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你…你…你好…”成明帝气恼非常,却只能断断续续的说几个字。
宸妃不知何时已经将玉玺拿出来了,“殿下,这就是传国玉玺,今日便交给殿下了!”
“贱…贱人!”
宸妃忽然冷笑道:“贱人?你这样的昏君有什么资格说我?”
朱翊珩将玉玺盖到那张传位诏书上后,便收了起来。他看向成明帝都眼里又带上了几分温情,“皇兄,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从今日起,你就是太上皇,好好留在这里养病,你活一日,弟弟就好吃好喝的养你一日,您是天子,定然会长命百岁的。”
成明帝用尽力气死死的抓着朱翊珩,问道:“为…为什么?”
“我们是亲兄弟,你做得,为何我做不得?更何况,你为着自己修道享乐,全然不顾天下苍生的死活,皇兄我到底有恩,我本来也不愿意这么快动手,可我实也不能看着你继续胡作非为,把我大明江山亡了!”
朱翊珩说罢推开他抓着的手,继续说道:“皇兄放心,做皇帝我会比你那这儿子做得更好,我会让大明江山在我手里,河清海晏,再现中兴。”
成明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伸出手,想抓住,却最后抓了一场空,他抓不住朱翊珩,抓不住权利,更抓不住他所剩无多的性命。
宸妃收起他的手,掰开他的嘴,将药灌了进去。
成明帝奋力也只吐出一少半来,宸妃冷声道:“我劝您别折腾了,这不是毒药,是给你续命的药,虽说也续不了几天,古来炼丹修道都皇帝死的都早,你当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所谓丹药都有毒,就你们这些傻子为求长生当饭吃,自是要短折而死的。不过要不是叶神仙为你特制的丹药,你倒是也不会倒下的这么快!可你若是现在死了,殿下少不得要背上弑君的罪名,所以臣妾还得伺候你继续喝药,您还是好好当几天太上皇吧。”
“为…为什么?朕…这么…宠爱你…”
宸妃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道:“宠爱?别恶心我了!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副老丑的样子,比我爹爹年岁都大!”
“你…”
“了,你应该还不知道我爹爹是谁吧?”宸妃的眼神瞬间冰冷彻骨,“我确实叫青遥,不过我不是在昆仑山长大,我就在京城长大,十岁才跟爹爹去了浙江。我也不是没有姓,我姓张,我父亲就是那个打了胜仗却被你胡乱猜忌抄家砍头的浙直总督张廷彝!”
成明帝心中如遭雷击,竟是…这样?
宸妃却没打算放过他,继续说道:“我不是天女,那不过是我跟陈姐姐骗你的说法,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宠我,并不是因为我是天女,而且因为我长的像长宁郡主,吧!这也是陈姐姐选中我的原因,狗皇帝,你这样的人,就算死了,长宁郡主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你…你…”成明帝被气的发抖,却再也说不出话。宸妃拍了拍他的脸道:“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就痛快,你放心,接下来的日子,臣妾会好好伺候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日夜,朱翊珩召集文武百官,由周嘉南宣读成明帝亲笔所写的传位诏书:
朕膺天命一十八年,宵衣旰食,殚精竭虑,务不愧于天,不愧于民。奈生而有涯,无尧舜之贤德,虽赏善罚恶,亲贤远佞,仍远不及矣。今久病缠身,力有不逮,为不负祖宗基业,今日起退居玉熙宫,传位于怡王朱翊珩,朕之十六弟,其少即颖异,温和仁善,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百官自当同心辅政,以安民心。钦此!”
虽有一众老臣质疑诏书的真实性,可看到朱翊珩手里的玉玺,和诏书上的印,加之颍王已死,为了自己的脑袋便也只能认了。
第二日晨,朱翊珩于奉天殿登基,奉成明帝为太上皇,尊太后刘氏为太皇太后,尊宸妃张氏为太妃,封王妃沈氏为皇后,改元靖和,至此大明新的时代开始了。
朱翊珩登基第一件事,便是改良了官妓制度,取消了营妓,同时将各地教坊司恢复至唐宋形制,凡没入乐籍的官眷,在教坊司中学习歌舞技艺,不得强迫其卖身,凡在朝官员,只可召其歌舞助兴,不得让其陪侍枕席。
第二件事,减轻百姓的苛捐杂税,缩减宫中用度,各地藩王官员不得大兴土木,严查贪腐,共克时艰。
第三件事,加强北边鞑靼的防守,东南沿海,由朝廷出面跟郝峰签订协议,由他兼并其他倭寇团伙,同时保证倭寇不再侵扰大明,则开放海运。若倭寇胆敢再犯,则关闭海运,举国之兵力,将其彻底清缴。
开海运,本就是是双方互惠互利的事,平息征战还能充盈国库,将丝绸瓷器运往海外赚的银子与其让倭寇和贪官赚,倒不如自己赚。
朝中,朱翊珩也开始组建属于他的内阁班子,宫变当日,姜川得知颍王和王妃被诛杀后,就不知所踪,内阁至此是群龙无首。朱翊珩登基后任命了朝廷里的三个有名的“棉花”老臣进了内阁,任命柳宜年为吏部尚书,将他一并补进了内阁,这样内阁的主动权也就握在柳宜年手里了。在朱翊珩的示意下,柳宜年也开始准备大刀阔斧的改革。
腊月二十九,沈云舒在寝殿里擦着梦娘的牌位,喃喃道:“姐姐,明天就是除夕了,你在那边还好吗?姐姐,阿珩给你追封了二品诰命夫人,还让你的灵位供奉在柳家祠堂里。还有,虽然现在还不能彻底取消官妓制度,但至少可以卖艺不卖身,让大家可以有点尊严的活下去。
了,我跟阿珩说希望能在各地兴办女子学堂,给天下女子一个读书明理的机会,他同意了,已经在拟旨了。我还有好多事想做,不过都得慢慢来,所以姐姐你看,现在,一切都挺好的,将来会越来越好。可是…可是我好想你…”
沈云舒说着泣不成声,抱着牌位哭了起来,今日又是大雪,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她遇见了梦娘,她的人生也就此改变,可如今大雪依旧纷飞,伊人却已故去。
流言杀死了梦娘,也杀死过这世间许多女子,不知千百年后,这世间女子会不会能不再为流言所伤,不再为世间强加给女子的层层枷锁束缚,可以走出宅院,可以自由自在,如雄鹰般翱翔于天地间。
不知哭了多久,沈云舒感觉身后暖暖的,一扭头就看见朱翊珩从背后将她抱住,头埋在她的颈窝。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日不用跟内阁议事吗?”沈云舒的鼻音重的,朱翊珩一听便知她又在偷偷哭。
他将梦娘的牌位放回原处,给她擦了擦眼泪,温声道:“你不是答应我不哭了吗,你姐姐看到你整日为她落泪她也会难过的。”
沈云舒伸手环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闷闷道:“我没哭,是风沙迷了眼。”
朱翊珩揉了揉她的背道:“好好好,皇后说的都是的,只是风沙迷了眼,我也会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