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女孩子皮肤不像往日那么白皙，用粉底液涂成了那种黄色，头发被弄得像没有打理过，整个人看起来像个穷光蛋。
“现在就差个碗我就能当乞丐了。”阮听雾被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逗笑了。
“还差一个东西，”程亦橙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件军大衣：“我们都换上吧。”
“……”阮听雾呐呐地接过，“橙子，等下真的不会有人捐钱给我们吗？”
“可能会有吧，”程亦橙不在乎地笑了笑：“我们快走吧，他快到了。”
几分钟后，程亦橙拉着阮听雾去了家名叫声喜的餐厅：“我们约在了餐厅。”
两姑娘进餐厅时，站在门口的服务员打量了她们一番。
程亦橙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阮听雾脸皮薄，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服务员颔首笑了笑。
两人慢条斯理地走进了餐厅。
“他还没到呢，”程亦橙说，“我先补个妆，把自己补丑。”
阮听雾偏头乐呵地看着窗外：“已经够丑了。”
“……”程亦橙愣了愣：“也是。”
两人又等了会，阮听雾低头摆弄手机。
耳边忽然传来程亦橙的声音：“听雾，他让我去餐厅门口接他。”
“那你要去吗？”阮听雾问。
“听雾你去吧，”程亦橙扭捏道：“他穿了件灰色大衣，黑色裤子。”
“行。”阮听雾起身，走到了餐厅门口。
但没走几步，她忽然看见了陈逢喆。
“……”阮听雾愣住了，和陈逢喆的目光撞了下。
过几秒，陈逢喆移开目光，朝某个方向招手：“这里。”
他没认出她来。
阮听雾松了口气。
但下一瞬，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意料不到的声音。
“你好，麻烦让一下。”
低磁的，礼貌又好听——
如果这个声音不是梁宴的该有多好！
阮听雾发觉她堵在了门口，低着头给梁宴让出位置，心里祈祷他千万别认出她。
时间开始变得煎熬。
她后背爬上一层绵密的汗。
所幸的是，梁宴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阮听雾又松了口气。
“听雾！”程亦橙的声音乍然响起。
阮听雾心尖又提起一口气。
但这一次明显没有刚才那样幸运。
梁宴停下了脚步。
阮听雾抿了下唇。
看见梁宴朝她掀了下眼。
“……”阮听雾咳了声，和他目光交汇了下。
梁宴眼里划过错愕和荒诞。
“……”紧接着，她听见他扯唇笑了一声。
“挺先锋，现在高中生开始流行流浪了?”
第15章
阮听雾舔了下唇角。虽然她被梁宴瞧见这一幕很尴尬，但大半个月没见，久违地听见他的笑声，她眼睫不明显地弯了下。
“……”顿了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挺先锋吗？”阮听雾低声说：“这是最新的潮流。”
梁宴滚了下喉咙，或许是懒得深纠，也没再问什么就上楼了。
倒是陈逢喆看见她这副模样乐得不行：“妹妹，改天借我穿穿。”
“我帮你问问我朋友吧。”阮听雾笑了下。
“行啊。”陈逢喆也上了楼。
阮听雾抬眼，梁宴和陈逢喆身边站了几个她没见过的人，一群人相谈甚欢地走进餐厅包厢。
大半月没见，她和梁宴都没怎么说话。
阮听雾拨了拨眼睫，转身走向了程亦橙。
“那是你哥哥吗？好帅啊。”程亦橙知道她现在是住在一个哥哥家里，眼里难得放了光，“听雾，真的好帅哦，不过我怎么感觉你们好像不是很熟的样子。”
“嗯，的确不怎么熟。”阮听雾看了眼门外：“约你见面的男生还没有来吗？”
“你怎么了啊，”程亦橙扒拉了下她军大衣：“感觉你不太开心。”
“没有啊，”阮听雾尽力挑了个唇：“你看错了。”
“好吧，”程亦橙心大，摇了摇头说：“我们吃完饭就回家吧，他临时有事回家了。”
阮听雾肚子饿了，弯唇说了声好啊，便开始点单了。
扫到菜单上有虾丸，她向服务生说：“扬州炒饭，白切鸡，然后一份虾丸。”点完后将菜单推给程亦橙：“你点。”
程亦橙接过菜单。
服务生抱歉道：“不好意思妹妹，没有虾丸了。”
“哦，这样啊。”没有吃到想吃的菜，阮听雾又重新点了份别的。
她想，今天有点小倒霉呢。
梁宴就在楼上包厢吃饭，这么近的距离，她却好像也没有理由上去找他。
在这一刻，她清晰地认识到，她和梁宴之间，除了并不熟悉以外，好像也就是比陌生人多了层借住的关系。
阮听雾心情谈不上难过，只是吃完这顿饭，感觉这家餐厅没有以前那么好吃了。
“哇，听雾期末出成绩了，你快查查！”程亦橙苦着一张脸，“我考得好差啊，回家之后我爸妈估计会狠狠骂我一顿。”
阮听雾放下筷子，拿起手机输入学号和密码。
程亦橙一起凑过来看：“哇，年级第十一名欸，太厉害了吧。你英语140分！”
阮听雾眨了眨眼睛，也跟着笑了下：“是还考得蛮不错的。我那段时间复习了很久。”
程亦橙掐了掐阮听雾的脸，她就喜欢阮听雾坦诚的样子，不像有些学霸分明考得很好还抱怨说自己没复习或者考差了之类。
阮听雾脑子里忽然闪过孙成漾的要求。
期末考到年级前十。
她还差了一个名次。
抱着手机的手跟着僵了下。
不过第十一名已经是她超常发挥了，和上一次考试相比进步也很大。
把这些具体情况和孙成漾说一说，或许她会把条件放松一下吧。
阮听雾眼里闪过一丝期待。
程亦橙吃饭比常人慢很多，阮听雾吃完饭玩了会手机，程亦橙才悠哉游哉地抽了张纸巾擦嘴。
“欸，听雾，你哥他们下楼了。”
阮听雾抿了口水，偷偷抬了眼睫。
只一眼便看见了梁宴，因为不会有谁比他更拿人视线。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大衣，眉眼却放纵，整个人将稳重和不羁一块融到了骨子里。
她偷看着他下了楼。
“你哥哥会来找你吗？”程亦橙问。
“不会吧应该。”阮听雾低头扒了口冷饭。
“啊。”程亦橙大失所望。
几秒后，程亦橙扒了下阮听雾军大衣：“你哥过来找你啦。”
阮听雾呼吸静了一拍，抬头朝梁宴看去。
他的确是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看样子是来找她，男人背脊挺直，时不时滑下手机，从她这个角度看，可以看到他脖颈血管上的青筋被餐厅白光打着，清晰又勾人。
阮听雾紧张地喝了口水。心里预设待会她说什么比较合适。
再抬眼，梁宴已经距离她咫尺。
阮听雾心脏错了一拍，下一瞬，她对上他漆黑清澈的瞳仁。
但也就是同一秒时间，梁宴偏头看向了收银台。
“你哥是去结账吗？我还以为他来找你的。”程亦橙纳闷地摸了下鼻尖。
“我也以为。”阮听雾抽张纸巾出来擦嘴。
“不是我说，你们真的好像陌生人哦。”程亦橙不解地说。
“挺正常的呀，”阮听雾安慰她，也安慰自己，“他就是我表哥的朋友嘛。”
“要是我，我就会觉得很委屈。”程亦橙天生就浸泡在蜜罐里，自然不理解阮听雾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
“还好啦。”阮听雾挤出一个笑。
“妹妹，”陈逢喆从楼梯间下来就朝她打了个招呼：“我们先走了。”
“嗯。好。”阮听雾朝陈逢喆笑了下。
梁宴买完单很快走出餐厅，街道人潮汹涌，他背影溺进无尽的夜色。
阮听雾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眉眼僵了僵，餐厅的窗不知道被谁打开一点，风灌了进来。
两个小姑娘跑去卫生间卸了妆，脱了军大衣，换上自己衣服。
没过多久。
“听雾，我爸来接我了，你和我一起回去吗？”程亦橙欢快的声音跑到她耳边。
“我待会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阮听雾不想麻烦程亦橙爸爸，因为程亦橙之前说过，她爸爸很凶。
“好吧，”程亦橙待会要和家里人一块看烟花，迫不及待地和阮听雾说了拜拜，“我走啦。”
阮听雾弯下眼睛：“亦橙，再见。”
看着程亦橙一蹦一跳地上了辆汽车。
真好啊，永远有人来接。
她真心为程亦橙感到开心和幸福。
但同时，阮听雾也知道，她是从来没有被人接过的。
低头喝了口水，已经冷了，阮听雾戴好围巾，走出餐厅，缓慢地踱到街口打车。
凌冽的风灌进脖子里，围巾也变得沉甸甸。
心脏缓慢地下坠。
时间流失的速度变得慢吞。
手机响了下。
她费力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不带情绪地扫上一眼。
LY:【吃完了么，我在停车场等你】
头发被风吹乱，时间被他这条信息拉得无线绵长，她低头整理着头发，心底后知后觉地泌上一丝甜。
原来他在等她吗？
阮听雾呐呐地笑了下，沉重的脚步忽而变得轻松，步伐也像程亦橙那么一蹦一跳的，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今晚停车场的车不多，那辆迈巴赫又打眼。
阮听雾靠近梁宴的车，先没急着拉车门，而是站在车后简单地平复了下紧张的心情，过了会才雀跃地拉开车门。
男人掐了烟，她探身坐进副驾驶，礼貌地叫了声哥哥好。
“嗯，”梁宴看她一眼，“怎么不延续最新潮流了？”
他还记得她随口一说的胡诌。
阮听雾唇边漾出明晃晃的笑意：“你今天来这里吃饭啊？”
梁宴发动汽车：“第一次来，试试。”
“哦。今天人好像不多，停车场也没停多少车。”阮听雾翘了下唇角，但忽然又想到他刚刚既然在等她，为什么在餐厅的时候从楼梯下来，直到出门，理都没理她一下呢。
会不会是因为程亦橙把她弄得看上去很穷，他觉得和她说话比较丢人呢？
啊，有这个可能。阮听雾抠了下手心，可是陈逢喆也没觉得她丢人啊，他还主动和她打招呼了呢。
不过，以后千万不能再答应程亦橙这种要求了，别说梁宴觉得她丢脸，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丢脸。
“是没多少车，”梁宴扯下唇角：“都停我旁边了。”他顿了下，接着道：“刚刚有人打我电话，说是车出不来，真不知道怎么拿的驾照。”
阮听雾：“所以哥哥刚刚那么快去结账出门吗？”都没理她一下。
梁宴嗯了声，听着挺有怨气。
阮听雾却忽然就变得很开心了，哦，原来他不是嫌她丢脸，而是事出有因。
车厢良久地没再有人说话。
她在脑子里想着可以聊天的话题，但想了几分钟，都没想到合适的。
可是又很不愿意错过这段来之不易的相处时间。
艰难地想了想，她正准备说这家餐厅其实以前比较好吃，耳边忽然又响起了他主动说话的声音。
“你们寒假放到哪天？”
阮听雾脑子里像是亮起绚烂的烟花。她弯了下眼睫：“正月初八上学。”
前面是红灯，梁宴咬着烟，撇头看她一眼：“你很喜欢上学吗？”
“不是啊，”阮听雾笑着否认道：“哪有人喜欢上学的。”
梁宴摘了没点燃的烟，红灯变绿，他扯下唇：“正月初八这么早，看你还挺开心。”
才不是因为上学开心，而是和你聊天开心。
阮听雾忍不住在心里辩驳。
“哦，”她转移了个话题，下意识吐出一句话：“哥哥，你刚刚是在专门等我吗？”话音刚落，阮听雾忽然发觉她这个问法很不对劲。
什么叫专门等她啊。
“……”阮听雾立即摇头，“哦，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宴偏头看她一眼，尾音上扬嗯了一声表示困惑。
“……”阮听雾抿了下唇，摇头说：“就是我刚刚吃饭比较慢，又在餐厅里耽搁了很多时间。”
说着说着，她余光里忽然闯进一个卖虾丸的摊贩。摊贩大冬天的停在路边，昏黄的灯光，周遭都冒着鲜活的火热气。
阮听雾看见虾丸，今天本来在餐厅里就没有吃到，现在在路边意外偶遇到，她馋得咽了下口水。
但摊贩在她眼里只是转瞬即逝，梁宴的汽车当然没有停下，就那么径直地路过了卖虾丸的摊贩。
阮听雾偏头看了好几眼，眼里闪过一份遗憾。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吃上虾丸，感觉很久没有吃过了。
她又吞了下口水，继续接话道：“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在等我，所以可能耽误你很多时间了，不好意思啊。”
“哦，”梁宴笑了下，“那有补偿么。”
“……”阮听雾没想到梁宴会这么回答她，顿了顿，她现在也没有太拿得出手的东西，就算她自己觉得能拿得出手，但他肯定也看不上。
苦恼地偏了下头，说：“我想想，补偿当然是有的，我不是那种空口道歉没有一点表示的人，但是，”她呐呐道：“我正在可能没有——”看了眼专心致志开车的人，她问：“哥哥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
梁宴哂笑着打断她的话：“用不着你刀山火海的。”
阮听雾蹙眉望了眼他。
就在这时，梁宴看了眼路牌，忽然往左打了个方向盘，把汽车掉头了。
阮听雾呆愣了下，耳边忽然传来他懒洋洋的音调。
“我想吃路边摊——”
阮听雾抬了抬眼睛，恰好撞上他漆黑的瞳仁。
这是今天第二次两人视线交汇。
但上一次他根本不是看她，而是只是想去收银台结账，不小心晃了她一眼而已。
只是这一次，他根根分明的睫微弯了下，眼睛里晃进去一点细碎的光，第一次咬着烟直视她，单眼皮懒洋洋低哂，薄唇轻扯了下。
“你陪哥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