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上了车。
梁宴没发动车,偏头看她一眼,说:“五五,能告诉哥哥发生什么事了么。”
阮听雾眼圈红着,说话时声音也哽咽:“你说哪件事。”
“为什么哭,”梁宴拿几张纸巾给她,然后道:“今晚就要走,”他轻扯唇角:“嗯,哥哥对你很不好么,”
“哥哥对我很好,”阮听雾哭得嗓子哑,“是我的错,我想我表哥了。”
梁宴解开安全带,朝她凑过来,漆黑眼睛盯着她:“你到底哭什么,能和哥哥说吗。”
阮听雾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地说:“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有一个喜欢的男生。京南一中同年级但是不同班。”
梁宴嗯了声。
“然后,我今天忽然知道他其实不喜欢我。他只是把我当朋友,”阮听雾咬着唇角,眼角又流下泪,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梁宴哥哥,他只是把我当朋友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啊。我还以为他喜欢我。我好丢脸。”
“怎么丢脸了?”梁宴姿态很散漫,撑着下巴低着眼看她,话却说得很认真:“五五你现在还没成年,当朋友和谈恋爱不一样。而且哥哥也不觉得你丢脸。”
阮听雾低声:“我知道喜欢是什么,哥哥你才不知道。”
梁宴抬手揉下她脑袋:“他不喜欢你是他眼瞎,不关你的事。”
阮听雾听了这话更想哭:“他没有眼瞎,他就只是不喜欢我。”
“行,”梁宴揉了揉她头发,说:“哥哥也不和你说什么大道理,也不会把这事告诉别人。但是五五——”
阮听雾抬起浸了眼泪的睫毛,静静地等待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外边的暴雨将窗户打得发出很大的响声,周遭好像风雨飘摇。她的心脏也极不安宁。
他的话就这么缓缓道来。
“你得知道,你要先喜欢自己,再去喜欢别人。知道吗?”
这是第一个告诉她要先喜欢自己的人。
阮听雾哭得眼睛疼,抬手想擦眼泪。梁宴把纸巾给她,说:“哪有人值得你为他这么哭。”
“他值得。”阮听雾情绪不能自控地说。
梁宴扯了扯唇角:“五五。没有人值得。”
阮听雾抬手擦擦眼泪:“可是我就是很伤心啊。我都打算毕业后给他告白了,他说对我没意思就没意思。”
梁宴滚了下喉咙:“等你再大点,哥哥给你介绍长得好看的男生,行不行?”
阮听雾喉咙因为他这句话哽咽到极致:“你说什么?”
“你不喜欢长得好看的?”梁宴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等你大点,哥哥给你介绍。”
阮听雾摇头:“我只喜欢他一个。这辈子都不会改了。”
梁宴看着她认真的表情笑出声:“那别人不喜欢你呢,你能怎么办。换一个不就行了。”
阮听雾眼圈红得不行:“你不懂。”
梁宴发动汽车,往京南西街的方向开。车厢里陷入沉默。
过一会经过红绿灯,黄灯转红,梁宴停下车,偏头看她:“怎么还哭。”
阮听雾今晚眼泪像流不完,说了句没什么。
她就只是觉得,哪怕现在她和梁宴这么近,她也能预判出此时是她离他最近的一刻了。
从此以后,他们感情会很快淡掉,然后,就像童年时候的玩伴一样,若干年后再见,就是陌生如两个世界的人。
就好像,她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被流淌的时间凭空抹去。
再也回不来,也回不去了。
事实证明。阮听雾那时候预判得没错。
那晚梁宴把阮听雾送到京南西街,程砚已经到了家。
于是梁宴送完人就驱车离开。
后来,阮听雾和程砚商量,高三还是住学校方便,便没住在家里。
高三上学期一眨眼就过去,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寒假,阮听雾在程砚家里过年。
除夕那夜,她收了许多人的祝福,同时也收到了梁宴的信息。
LY:【五五,新年快乐。】
小姑娘上了高三,整个人完全沉淀了下来。
那时她坐在卧室的书桌前,给梁宴敲字:【梁宴哥哥,新年快乐。】
零点时分,梁宴回了消息:【高三有什么不懂的题可以问】
阮听雾已经把网名从“雾里看花”改成了一个字母“w”.
w:【没有什么不懂的,谢谢哥哥了。】
这次疏离又周到的人由梁宴换成了阮听雾。
二零一七年就这么在阮听雾整日的学习和写试卷中到来。
高三下学期,她一模二模三模都考得稳定又出色。
五月五号那天,是十八岁生日。
程砚把她从学校接出来,去了家常去的餐厅。
程砚:“陈逢喆和梁宴都送了生日礼物给你,我放你卧室了,你待会要回家拆吗?”
“不了,”阮听雾说,“我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可能来不及。”
“那行,”程砚说,“先堆你卧室,以后再看。”
阮听雾没打算拆梁宴的礼物。
她弯了下唇:“那表哥,你帮我和他们说声谢谢。”
程砚说了声好。
于是阮听雾那个十八岁的生日,只有程砚陪在她身边。
生日过后很快迎来高考。
高考结束后班里举行了聚会。
阮听雾就是在这场聚会里偶然又单方面碰见过梁宴一次。
那一次她和班里同学在大排档吃烧烤。
班里女生有人惊呼:“那有一群帅哥,中间那个好帅,卧槽,中间那个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喉结怎么那么明显,好有男人味。帅疯了。”
阮听雾弯着唇抬眼。
隔着一条公路。
梁宴站在几个男人之间,正往大排档的方向走过来。
但过一会才知道他们是去大排档附近新开的私人俱乐部。
阮听雾神色如常吃着烧烤。
忽然觉得,梁宴还是像以前那么打眼,而她和他,就真的再也没怎么联系过。
阮听雾考上清北计算机系,在她意料之中。
从高三到大一的这两年,小姑娘变化挺大。
她原本就不是那种很乖巧的长相,女大十八变,五官逐渐彻底张开,眉浓而眼亮,整张脸长得精致出挑,唇弯着的时候,削弱几分冷感。但没笑的时候,眼角拉高几分清冷,有那种独特又明艳的初恋感。
而身高也从一米六|四长高到一米六七。整个人在人群里格外拿人视线。
先不说高中追求这姑娘的人就不少,到了大学,阮听雾虽没怎么过分打扮,但穿衣风格和过去大相径庭。
大一刚开学的第一周,走在路上问她要联系方式的人就十几个。
整个一年下来,阮听雾这个名字在清北计算机系不说有名,那也是差不多都听说过的。无他,长相过分出挑,绩点也格外靠前,人还礼貌随和,所以她人缘格外好,追求者也众多。
但还是像以前那样,礼貌接受告白,也礼貌拒绝。
阮听雾从没接受过别人的告白。但追求者依然数不胜数。
大二上学期的第二周周六,阮听雾手机上收到一封邮件。
上学期参加的一个有分量的摄影赛获了奖项。奖金有五位数。
于是阮听雾叫了其他三位室友一块去看电影,然后请吃顿饭一起开心开心。
三位室友性格都不错,和阮听雾关系最好的女孩子叫周书书。
于是那天下午六点多,四个女孩子出了学校,叫车去了市中心。
看完电影出来已经到了九点。
周书书忽然想吃烤板栗。阮听雾也有点想吃,两个女孩子就走出商场,去路边寻板栗摊。
其他两个女孩子则坐在商场里等。
出了商场。天灰蒙蒙的,周书书眼尖,眯着眼看到一个没什么光亮的地儿有个卖烤板栗的摊子。
那儿没路灯,就仅靠着摊贩的一盏黄灯雾蒙蒙点着。
阮听雾挽着周书书一起走到板栗摊,说要两份20块的板栗,卖板栗的阿姨笑了声说好,两个姑娘就站着等。
没等多久,周书书忽然凑过来问:“听雾,你胆子大吗?”
阮听雾笑:“还行吧。”
周书书忽然打量起阮听雾来。
天气已经入了秋,她今天化了淡妆,红唇,五官明而不艳,一头栗棕色的头发,更显肤白,头发披着,发尾微卷,随意又恰到好处地落下来。
穿了件黑色上衣,露出一截崭白又精瘦的腰线,高腰牛仔裤衬得一双腿又长又直。右肩跨了个棕色皮质的小包。软而不乖,清而不冷。
整个人看着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周书书果真咽了下口水,说:“你能帮我问人要个联系方式吗?”
阮听雾眼睛还盯着香喷喷的烤板栗,笑:“谁啊?”
周书书:“一看背影就很帅的帅哥。喏,我们对面。背对着我们,好像在等人。”
阮听雾循视线看过去。
不过她们这儿光线暗淡,那人周遭更是没什么光亮,看得很不清楚。
周书书继续央求:“听雾你最好了,你帮我要一下嘛。”
阮听雾抿了下唇,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遂点了点头:“行,我试试吧,但他给不给我就不知道了。”
“好,你出马这人肯定要给。”周书书忍不住笑。
阮听雾挠了挠眼皮:“那我不知道呢,我去试试。你和我一起吗?”
周书书:“不了,我怕,你一个人去吧。待会那帅哥见着我就不肯给了。”
阮听雾扫了眼板栗摊,抬脚往男人的方向走。
越走近,能看出男人很高。看光线实在是太差了,她看不清。
无意识中放轻了脚步。
男人依旧还是背对着她。
道路两旁种了些桂花,风一吹扬起淡淡飘香的桂花味,也有不少桂花掉在地上,也就恰好掉在男人脚边。
阮听雾又走近了点。
很快走在他身侧。
但一股烈橘味传过来,和桂花香交融在一起。
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将她包裹住。
但同时,她已经以不大不小的音量问:“你好,请问我能问你要个联系方式吗?”
话音刚落,一辆卡车沉重地驶过街道。
闪光灯骤然来袭。直晃晃打在阮听雾这边,下一瞬,她得以看清楚男人侧脸。
凌厉又硬朗的下颌线条,有碎发扫在额边,一双眼睛掺进去卡车闪光灯的光亮,瞳孔漆黑又清澈,那颗小痣灼人,眼角也随之微微抬起。
依旧耀眼又好看。
她下意识愣住,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碰到梁宴,一时间没出声。
还是梁宴先反应了过来。
轻睨了眼她。
女孩子和两年前相比已经大有不同,完全看不出过去的青涩和乖巧。
卷了头发,还染了色。
人长高了些,高高瘦瘦的,但他看她还是得轻微低着点头。
一不小心最先看到那一抹少女腰线。白得晃眼。
他淡淡偏开视线,扯笑开口:“哥哥差点没认出来。”
阮听雾抿了下唇,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和模样面对他,便先叫他:“梁宴哥哥。”
梁宴把手机放进口袋:“都两年多没见了。还记得哥哥呢。”
阮听雾紧了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宴望她一眼:“长大了就没话和哥哥说了?”
“不是,”阮听雾说,“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风灌进脖颈,她往烤板栗摊看了一眼。
随后一只手在她发顶揉了揉。
几乎是时隔两年多,他再次揉她的头发。
阮听雾抬眼看梁宴。
他声音散漫:“挺好,五五现在都学会问陌生男人要联系方式了。”
顿住,挑了个笑:“不过怎么还要到哥哥这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过年了,我被55邀请去过年,请一天假。
55和梁宴祝你们除夕快乐噢!顺顺利利。
第34章
阮听雾对上梁宴眼神, 还没到一秒的时间,她便逃离地挪开视线,一双长腿笔直站着, 抬手摆弄了下肩膀挎包的位置, 缓解着局促和尴尬:“不是我, 是我朋友让我问哥哥要的。”
梁宴:“你得亏是问哥哥要——”
阮听雾尾音上扬嗯了一声,等待他下一句话。
没想到听见他淡淡道。
“不然你问别人要, 那人可能就真给你了。”
这意思格外明显。
他没打算给。
“……”阮听雾撇头:“我不知道是哥哥, 如果知道是你,我不会帮我朋友问你要联系方式的。”
“嗯?”梁宴收回揉她头的手,放进大衣口袋,低头偏眼睨着她。
阮听雾:“我才不会把我朋友往火坑里推呢。”
梁宴语调微微拉长:“哥哥是火坑啊?”
“嗯, ”阮听雾继续拨挎包, 实话实说:“哥哥太花心了,对女朋友都不上心,不是火坑是什么。如果我真帮我朋友要到你联系方式,我不就是在害她吗?”
梁宴看着她扯笑:“差不多两年没见, 刚见面就说哥哥是火坑, 五五,你真以为哥哥不会伤心?”
“嗯, ”阮听雾低头随意扯了下上衣:“哥哥的心有那么多瓣,伤一点没什么大碍。”
梁宴偏头望她一眼:“哥哥是在什么时候, 和你结仇了么。”
“没有, ”阮听雾认真摇头:“我就是觉得待会如果真让哥哥和我朋友谈恋爱了,哥哥其实不太适合做男朋友。我不能让我朋友靠近你。”
而且她也, 不能再靠近他了。
梁宴闷声笑了下:“行, 哥哥逗你的。”
阮听雾抬眼看了下他, 又怕他真伤心,便说:“不过梁宴哥哥你当哥哥真的很好,你不要太伤心了。有时候身份的不同,代表的东西也就不同。”
“你安慰哥哥呢?”梁宴吊儿郎当地问。
“嗯,算是吧,”阮听雾真诚道:“但是我说的也是实话,所以我这句话有弥补哥哥的伤心吗?”
“有,”梁宴忍不住笑:“谢谢五五。”
阮听雾站在他面前还是局促得不行:“不用谢。”她又想到她刚刚说他是火坑,这个词如果脱离了当时的语境环境,单拎出来还是有点过分。
阮听雾觉得梁宴罪不至此,她虽然想远离他,但也不能这样诋毁他。
他过去对她的好她都一一记在心上,忆及此,她正视他一眼。
这是今晚重逢以来,她第一次正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