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听雾促了一小瞬,正准备说哥哥家的,梁宴低低金属质地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她回家。”
她轻眨了下眼,偏头给许肆仰讲起题目,身后传来汽车发动声响,大概是梁宴让司机开车走先回了。
许肆仰那道题有点难,她讲得慢,直到讲完那道题,才发现已经四十分钟过去了。
讲完题后,许肆仰道过谢转身离开,阮听雾也转身,但惊讶发现梁宴的车还在。
他好像还在等她。
阮听雾怔了下,拉开后座的门,一边探身进来一边问:“哥哥你怎么还没走啊。”
“现在走了。”梁宴示意司机开车。
阮听雾哦了声,接下来的十几分钟,直到进家门,梁宴都没再说话。
她觉得是她让他等了那么久,所以他有点生气,弯腰换鞋时候出声:“对不起啊哥哥,我没想到你会等我那么久。你以后别等我了,就几步路而已。”
“哥哥哪会怪你。”梁宴问:“你中午想吃什么。”
“我吃过了,”阮听雾道:“现在不饿。”
梁宴:“和他一起吃的?”
“嗯,”阮听雾换上拖鞋,道:“那时候有点饿。”她转头看他:“哥哥你吃饭了吗?”
“没。”梁宴应。
“那你吃什么?”阮听雾笑了下:“要不我给你做碗面吧?”
“哥哥随便吃点就行。”梁宴踩着拖鞋回卧室,声音听着有点恹:“先睡会。”
阮听雾没察觉出他异常,嗯了声,回房间收拾书包。
半小时后,她接到程砚的电话。
“哥,”阮听雾走到落地窗前,俯瞰清北大半个城市,问:“怎么了。”
“你最近有和梁宴见面?”
“嗯?”阮听雾不知道程砚怎么问这个,犹豫了几秒,又听见他愤怒开口:“我刚刚给他打了个电话,这人脾气好差,凶死了。”
“……”阮听雾啊了声:“我感觉还好啊,梁宴哥哥脾气应该还可以吧?”
“他脾气一直很差,”程砚道:“算了,我也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他。不过他今天是遇到什么事了,说话凶到极点。”
阮听雾猜测着难道是她让他等那么久吗,可是,梁宴说他没有怪她啊。
没聊几分钟,程砚有事挂了电话。
阮听雾坐在房间里,犹疑了会,想着大概是他工作上或者是别的事吧。应该和她没关系的。
毕竟在梁宴那,她不可能重要到会影响他心情。
而且,她想到之前和他在餐厅吃饭的那次,他也若隐若现有点低气压,而那一次,她好像也没惹他。
所以,他的喜怒百分之与她无关。
可是,程砚竟然说他刚刚很凶,好像,也不怎么凶吧?
还是说,梁宴只是刚刚不凶,睡了会觉后有起床气,再加上工作上烦心的事,现在比较凶了?
那她等下出门和他碰面,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嗯,梁宴很凶的样子,她以前也是见过的,那次,她被他凶得都掉眼泪了。
咽了下喉咙,阮听雾拎着书包推开门,男人坐在客厅喝水。
很矜贵的眉眼,但看着脸好像是有点凶。
阮听雾呐呐开口:“哥哥,我先回学校了,上完课再来。”
“嗯,行。”他拨了下唇角。
阮听雾见到他笑,也弯了下唇。
也是,除了之前那次她夜不归宿地喝酒,他哪凶过她。
“哥哥现在去俱乐部,顺便送你。”
阮听雾嗯了声,跟着梁宴,但这次他没坐副驾驶,而是和她一块坐了后座。
很快到了学校,阮听雾背上书包,说:“哥哥我待会坐地铁来。”
“行。”梁宴下午的确脱不开身,抬手揉了下她头发。
阮听雾弯了下眼角。
下午第三节 课结束,阮听雾回了趟宿舍,用袋子装了些换洗衣服。
花十分钟时间走到地铁站。
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地铁里人很多,几乎是人挤人,阮听雾拉住吊环才勉强没被人挤。但出地铁门时候,身旁有一人挤了她一下,她没站稳,包摔在了地上。
阮听雾叹口气,伸手去拿,有一只手比她更快捡到。
她抬眼,许肆仰递给她:“挺巧。”
“巧,”阮听雾出地铁站:“你也在别苑站下吗?”
“嗯,”许肆仰道:“有个朋友也住这,今天我来找他。”
阮听雾哦了声,两人便自然一起往别苑的方向走。
手机亮了亮,她低头回复完消息抬起眼皮,忽然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滑着板往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速度惊奇地快,而且好像停不下来。
日光喧闹,眼前阳光刺眼。
眼看着滑板就要冲了过来,且是冲着她的方向,她来不及反应,手腕忽然被人拉了下,才堪堪躲过去。
两个人步伐都有点踉跄。
滑板少年连歉都没到就溜之大吉。
阮听雾踉跄着没站稳,整个人栽在长椅上,手心擦过硬质的木板。
许肆仰低头拿过她手检查伤势。
他动作太快,小姑娘还没回过神,但又看见不远处梁宴正朝她走过来。
更加反应不及的,男人朝许肆仰淡淡咬出两个字:“松手。”
“检查伤口,”许肆仰笑着抬头:“没看见?”
梁宴哂笑了声:“有你这么拿小姑娘手检查伤口的?”
阮听雾觉得他这种说法有点过分,她和许肆仰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又和程亦橙是发小,人品自然信得过。
便看了梁宴,说:“他没有。”
这话在梁宴听来就是维护许肆仰。
他冷笑了声,拉起阮听雾的手:“回家。”
阮听雾有点懵,不知道梁宴嗓音听着怎么这么冷。
但他气场强,几乎是压迫性的,她只好跟着他走。
直到她发现她和梁宴的手还拉在一起。
阮听雾担心影响他所谓的清誉,挣开他的手,说:“哥哥,你别拉我的手了。”
“他拉就可以?”梁宴语气有点冷的:“在我这呆一天都得见他两回?”他没给她回答时间,强硬拉着她手,低头睨她:“你就这么喜欢他?”
他能够问出这句话,阮听雾完全没预料到,她看着他沉得吓人的脸,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动,嘴唇动了动,“我不喜欢他——”
她差不多是开玩笑地说出那句话,因为在阮听雾心里,她知道梁宴一直把她当妹妹,便想调节一下气氛,玩笑道:“难道还喜欢哥哥吗?”
但这话在梁宴这里当然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他听见这话便松了阮听雾的手,抛出一句话:“没让你喜欢哥哥。”说完,独自上了楼。
说实话,阮听雾不知道梁宴火气为什么这么大。
就因为他撞见她和许肆仰一天见两次面吗?
这有什么好气的。
阮听雾思来想去,捻转反侧,惯性和不愿再次受伤的思绪使然,她自然摒除掉梁宴喜欢上她的答案,终于依靠他一句话得出了结论。
他那时好像是说许肆仰:“有你这么拿小姑娘手检查伤口的?”
难道——
梁宴是担心许肆仰对她图谋不轨吗?
好像也只有这么个理由了。
哦。阮听雾明白了,他是担心许肆仰对她做坏事?所以才那么生气。他是气她不懂得保护自己。
大概就是这样了,程砚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经常对她说,女孩子得保护好自己,不能让那些坏人对她做坏事。
哥哥就是这样保护妹妹,程砚是,梁宴也是。
他在担心她。
阮听雾抬手揉了下眼皮,抬眼看着男人挺阔上楼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
他生气了。
时间流淌得飞快,天色很快黯淡下来,阮听雾不想上楼,也不想回学校,遂坐在长椅上仰着脖颈看星星。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一个老人开着小三轮路过她。三轮上载着众多街头气球,小姑娘眼里满是羡慕地看着老人路过。
视线都黏在了飘扬飞舞的气球上。
扫着气球,阮听雾意外发现这批气球上与其他街头气球不一样,图案并不幼稚,反而远远看着都觉得精美漂亮。
她咽了下喉咙,眼睛干得厉害,突发奇想地,第一次想给自己买一个这样的气球。
于是起身,走到老人三轮附近,弯着唇问:“奶奶,多少钱一个啊?”
“啊,这个我不卖的,”老奶奶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
阮听雾眼里的期盼变成了失望,她丧气地张唇:“好,谢谢奶奶。”说完这句话,浑身好像都被抽干了力气,她看着由一根线牵着,飞扬在半空的气球,小心翼翼地问:“奶奶,那我可以碰一气球吗?就碰一下,不会弄坏的。”
“嗯,”老奶奶笑了下:“可以的。”
阮听雾唇角弯了下,抬手轻轻碰了碰气球,眼睛却在那刻湿润了。气球很轻,但却承载着她永远也得不到的亲情。
她从没拥有过这种气球,一秒钟都不曾拥有过。
像是隔着漂亮橱窗,小姑娘收回试探的手,朝老奶奶道过谢,坐回了草地边上的长椅。
过了半刻钟左右,老奶奶却始终盘旋在别苑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阮听雾撑着下巴盯那些气球,她嘲笑自己已经二十,还期盼这些小孩子才热衷的玩具。
可是,真的好想拥有啊。
哪怕已经三十岁,她还是会觉得遗憾吧。为什么,十岁的阮听雾得不到一个粗劣飘飞的气球。
而另外一个人,却可以拥有那么多变形金刚。
低着头思索了一会,老奶奶的声音忽然由远及近。
“孩子,你是叫听雾吗?”
“嗯?”阮听雾惊讶地睁开眼:“奶奶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啊?”
“小姑娘原来就是你啊,”老奶奶把气球的线塞给她,“这些气球原本就是别人给你买的啊。”
“真的吗?”阮听雾眼里冒出欣喜的碎光,“是我的吗?”
“是啊,”老奶奶戴着老花镜看了眼手机,“梁宴——你认识吧?”
“认识,”阮听雾惊喜地点点头,立即拿住气球的牵引线,开心道:“是我哥哥。”
“哥哥吗?”老奶奶语气顿了下。
“嗯。对。”阮听雾人生第一次知道得偿如愿四个字怎么写。
老奶奶没再说什么,只是说了句:“他很花心思的,气球上的内容,都是特别定制。”
“好。”阮听雾朝老奶奶道过谢,拿着气球上了楼。
站在门前却局促了好一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梁宴。
他还在生气吧?
阮听雾把气球绑在门柄上。
几分钟后,才下定决心摁了密码,紧着唇进了客厅。
家里都没开灯,漆黑一片,一丝光亮也没有。阮听雾抬手摁亮客厅的灯,弯腰换好鞋,踩着拖鞋走到梁宴卧室,抬手敲了敲:“梁宴哥哥,谢谢你送给我的气球。”
房间里没传来声音。
这情况似曾相识。
阮听雾知道他没睡,语气又放软很多地说:“哥哥,你睡了吗?”
她静静等了一分钟。依旧没什么响动。
难道真睡着了吗?
阮听雾回了自己房间,洗完澡便上了床。
踌躇了半会,又下床推开门。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阮听雾在沙发上坐了一阵。
正准备起身回房。
梁宴房里忽然响起玻璃杯被打碎的声响。
同时伴随男人的一声低低抽气。
阮听雾径直推开门,如她所想,梁宴手伤了不方便,拿玻璃杯没拿稳,杯子碎了一地。
她皱眉,抬眼,男人凌冽低着眉,视线往下,他手背像是被玻璃划破,有丝丝的血渍流下来。
“梁宴哥哥,”阮听雾心急地捻住他手,低头检查伤口,“你坐下,我先帮你把玻璃碎片弄出来。”
“用不着你,”梁宴低头用手指挑出碎片,“我自己来。”
“我帮你吧,你这样也不方便。”阮听雾认真道。
梁宴没说话,始终低着头没看她。
“梁宴。”阮听雾抬眼看他。
梁宴继续挑手心的碎片,阮听雾见他没理自己,无奈地捻紧他的手。
男人还是没什么动静。
阮听雾只好叫他:”梁宴哥哥,你别不理我啊。”
“阮听雾,”梁宴忽然朝她掀眼,视线紧迫,像无边的海那样沉:“你别招我。”
作者有话说:
以后更新都挪到晚上啦。
第45章
“我怎么招你了, ”阮听雾声音放低,“刚刚在楼下最后的那句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而且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了。”
梁宴没什么情绪地笑了:“我什么意思, 你说。”
“你不就是担心我被他骗吗?”阮听雾和他交汇目光:“你放心, 我不会被他骗的。许肆仰刚刚就是帮我检查伤口,他不是那种人。”
她说完这句话, 又紧了紧唇, 补充道:“哥哥,你以后要喝水就叫我吧。我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不就是照顾你吗?”
“你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不是照顾我。”梁宴说。
“不是照顾你还是什么, ”阮听雾拿过扫帚将地面上的碎玻璃扫干净, 扫完后,她弯着腰在抽屉里找着什么,边找边问:“哥哥,你没生我气了吧?”
梁宴坐在沙发上, 看着她找寻什么的身影。
他滑了下喉咙, 今天的事,是他冲动了。
感情上的事, 哪有气不气的。
他能气她吗?
气她对他没那个意思吗?
梁宴微闭了下眼睛,最后荡出一个“没”字。
几分钟后, 她还在翻着什么。
“……”梁宴撑着下巴, 盯着她身影:“你找什么?”
“找创口贴啊,”阮听雾自然道:“你手受伤了, 能不贴创口贴吗?”
“别找了, ”梁宴说:“找一下圆盒的药膏。”
“哦。”阮听雾依言翻到一个圆盒药膏。柜子上摆着一盒棉签, 她一起拿过来,走到沙发旁,依着他的方向吐出一句话:“手伸出来,我给你上药。”
梁宴拿过药膏和棉签,一言不发地起身。
男人站起来压迫感很强,像半边天。
阮听雾整个人都笼罩在他身影下,拿着棉签的手指顿了下,身侧抛下他话。
“坐下。”
阮听雾听话地坐下。
男人朝她迈了一步,走至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