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回,游鹤鸣又寄过来一封信,还有一小包大白兔奶糖给他们,说是他们给医生帮忙,医生很喜欢他们,正巧医院发福利发的糖。医生不吃,就送给他们了。
他们也没吃,就想着给周二奇他们送过来。
周晓梅拿着这大白兔奶糖直笑:“真香,真甜啊。”
周二奇忍不住说她:“谁说我们大哥会出意外的?”
他手上也抓了一把来吃,他们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软绵绵又甜滋滋的,吃一口都舍不得咬。
周母见他们馋嘴的样,连忙把糖收起来:“好了好了,过年再拿出来给你们吃。”
再不收起来可就没了,这么好的东西,兑一点水,还能做成糖水分给一大家子吃。
不过游鹤鸣和盛迎递那两人,还真是个会知恩图报的。
大队长周伯礼、周母童佩玉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想过要求什么回报,可是他们真的接到对方的回报时,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这么好的糖,那两人就给寄了过来。
她说:“当家的,快让他们别寄东西别写信了,他们在北京处处要用钱,还写信寄东西,这不是浪费钱吗?”
寄一封信也是要两毛钱呢!更别说寄东西过来。
周二奇挠了挠脑袋,也是,老让大哥写信过也不行。
再然后,就是今天来的这封信了。
游鹤鸣和盛骄他们终于要回来了!
周二奇欢呼出声!他大喊道:“太好了!等老大回来我们就有肉吃了。”
大队长敲他:“就这点出息!”
但他脸上也带着笑意,能听到一点好消息,总归是让人开心的。
也不枉周大贵在天有灵,保护这个孩子。
而且这信都是游鹤鸣那小子写的,说是在医生那里帮忙做事,医生还教了他们读书写字。
能看到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好,他心里头就熨帖,就舒坦,就高兴啊。
要不是怕游鹤鸣还回信会浪费钱,他恨不得也多写几封信寄过去,让他们好好地学习,多学几个字。
*
而被他说要多学几个字的游鹤鸣,确实在火车上还在读报。
盛骄在这摇摇晃晃的火车上看报纸累了,直接让游鹤鸣读给他听。
读着读着一群人围着他们一起听,尤其是带着小孩的家庭,抱着小孩过来一起听。
盛骄缩在床头,听着游鹤鸣清冽又带着沉静的声音,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一睁眼发现这么多人在这里,给她吓一跳。
后面就养成了习惯,听完报纸后,这一车人还三三两两交谈一下,气氛也算是融洽。
游鹤鸣放下报纸,给她用冲了一杯麦乳精,麦乳精里面还放着燕麦片,这就是盛骄的早餐。
这燕麦片可是洋货,也就是章老爷子能弄到,他弄到之后还嗤笑了一声:“就这东西,我也能给你做出来。”
盛骄说:“老爷子你来给做?”
章老爷子:“哼,你这丫头,走得急急忙忙,谁有时间搞这东西出来。”
一碗极其香甜美味的牛奶燕麦,有一股清香的麦芽味道。
当然,他们也没有特别放肆,东西都提前分装用纸袋包装好,放在不起眼的铁饭盒里面,要吃的时候拿一包出来倒在搪瓷杯里,谁也不晓得里面是什么。
有人问起来了,就说是中药。
隔壁的大妈在嘀嘀咕咕:“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家,怎么还天天吃起中药来了?”
盛骄咦了一声,说:“你看我多大?”
大妈被她吓一跳,然后说道:“你就十七八岁吧,是去下乡吗?”
这嫩生生的小脸蛋,还有一双极具光亮的大眼睛,还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精神极了,可不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
盛骄哈哈大笑,拍着游鹤鸣的背:“我回春了。”
她摸着自己的脸,这段时间那些燕窝桃胶阿胶这类东西可真是没白吃,吃的每一口都是钱!
尤其还有老爷子给他调的芦苇水和各种面霜身体乳,就连头发丝都比以前好多了!
她这头发剪了半截,就留到脖子这处,现在又长了,垂在肩膀下面一点,看起来都乌黑亮丽的。
游鹤鸣看向她,在想,她一开始不就是这个模样吗?
只不过现在比之前更加明显些。
盛骄笑了两声,又收回笑意。
想她以前可是超级大美人,一袭红裙摇曳生姿,现在怎么就这点模样也稀罕得不行。
果然是最开始的时候太糟糕了,现在发挥出这张脸的八分美貌,有了对比,就特别容易满足。
火车在轨道上轰鸣行驶,尤其是路过山路的时候,总是摇摇晃晃,发出撞击的声音。
盛骄仰面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
游鹤鸣在另一张床上,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们中间隔着一道半米宽的空间,只要偏头,就能看见彼此。
夜色浓郁,没过多久,盛骄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第二天清晨,乘务员照例过来检查东西。
他看了盛骄他们的袋子,语气亲和:“同志,你们带了多少东西?怎么这么大个袋子。”
盛骄把大队长的物资购买信拿出来,示意道:“我们有任务,东西就多了些。”
乘务员看了眼,把物质信客气地还给他们:“好的同志,祝你们一路顺利。”
游鹤鸣脚后跟踢到了袋子,袋子里硬壳纸抵在后跟,他面不改色,看着手上的信,只是惊讶。
盛骄,这是从什么时候就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他看了眼悠然读报的盛骄,把东西都仔细收好。
说好的在火车站做点生意,盛骄在麻烦和赚钱之间取舍。
最后她还是进了一批衣服带上。
都不用停靠站台的时候下去,就直接到站票和坐票那边去逛两圈。
和他们闲聊,说自己家里带了不少衣服,可都是北京最时髦的衣服,买得太多了。
就有不少人来给他们交换。
盛骄推脱道:“大兄弟,我可不是想做生意,这只是念着你要回家见女儿,匀给你一件。”
憨厚的男人露出牙龈:“对对对,是这样的,谢谢妹子啊。”
“没事。”盛骄摆手,“小事情。”
火车上的管理实在是有些松懈。她像是在火车上打着游击战,走一个车厢,换一个地方。
还没等到下火车,东西就已经全没了。
游鹤鸣把空袋子收好,塞进别的袋子里面,说道:“盛骄,已经没东西可以卖了。”
盛骄揉了揉脸颊:“就没了?”
还没怎么发挥呢,就已经卖完了。
游鹤鸣看她一脸意趣盎然,问道:“要不要去停靠站的时候下去一趟?在周围应该有黑市。”
盛骄看了眼他的身板,上下扫视:“游鹤鸣,出门在外不要自大。”
在火车上进行交易,一是因为流动性大,她也并不进行大规模销售,而是单个流动生意。
二是因为,即使被抓住了,也有由头可以说。甚至可以用介绍信解决,只要一口咬定这是他们的物资,看大哥实在可怜,他们只是匀一件衣服就行。
可到了黑市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黑市。
这要是被黑吃黑,那就得不偿失了。
游鹤鸣心下一凛,垂下眼帘,道了句谦:“是我考虑不当了。”
盛骄摇摇头:“没事。”
她笑着调侃了两句:“等你能一打十,我们再去黑市横着走。”
不过也就是在火车上他们穿成这样,下了火车之后,他们先去找了一家招待所休息,又把身上的军装都换了下来,只是穿上普普通通的灰色衣服和黑色裤子。
盛骄说:“这是财不外露知道吗?”
在火车上有乘务员,又待在单独的床上,穿得干净整洁没多大关系。但现在要到乡下去了,得去坐大巴车,这一路上鱼龙混杂,他们穿得跟下乡的知青一样,容易被扒手盯上。
游鹤鸣嗯了一声,问她:“牛肉要不要?”
盛骄回过神来,把碗推过去:“要要要,这卤牛肉面还挺好吃的。”
他们去北京的时候是赶时间,现在又不赶时间,还不得慢慢悠悠地坐车回去。
大队长的钱和种子都寄回去了,村里头又没啥事。
要不是怕遭人眼,盛骄真想买一辆小轿车,然后开着回去。
这小古董车还挺有意思的。
她带着游鹤鸣在省城转了一圈,又找出省城的城市地图来仔细瞧了瞧。
这座城市还完全没有发展起来,无论是基建还是城市规划都不成体统,倒是给她看出不少位置来。
她比划着这地图上的位置,说道:“这,这,这,都将是我打下来的天下。”
游鹤鸣看了一眼,只见她恨不得把整个城都画下来,说道:“你要把省城买下来吗?”
盛骄说:“人口是会急剧增多的,而省城是会变大的。”
现在这些地方都还没发展起来呢。
游鹤鸣哦了一声,说道:“现在呢?”
盛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现在还没到时间,不能做大动作。”
她把地图一收,揣进衣服兜里:“走吧,我们回去了。”
从省城坐大巴又坐客运大巴,一直到镇子上。
这镇子以后也能发展成一个城,只要通一条国道和铁路。
但现在没有!
路上还是熟悉的黄泥土灰尘和颠簸到让人反胃想吐的眩晕和窒息之感。
混杂在一起的汗臭味、脚丫子臭气、还有烟和呕吐的气息。
盛骄恨不得自己晕倒,一觉到镇子。
她现在又开始怀恋拖拉机了,至少拖拉机是可以呼吸外面新鲜空气的,现在即使是坐在窗户边上也不好使。
游鹤鸣拿出一个橘子来,现在的橘子还没完全成熟,都是青皮的,闻着就是一股又酸又涩的味道。
但是这样陈皮的味道正好能止住呕吐之感,游鹤鸣剥开橘子给她,又拿出一个陈皮糖来:“吃一颗?”
盛骄半死不活地咬下陈皮糖,那股又酸又甜的微妙味道充斥在味蕾。
她低头狠狠嗅了一把橘子皮的涩意,终于好受了些。
这样的日子,她再也不要忍受了!
等到了镇子上,她扶着树枝一阵干吐,胃里直抽搐。
游鹤鸣在旁边买了一瓶水,打开后递过来:“喝一点,漱口。”
盛骄皱着眉头漱口,把嘴里那些气味全部吐出去,又有些不爽:“为什么你一点事没有?”
游鹤鸣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能忍。”
“哦~”盛骄长长的哦了一声,诚恳地建议,“别忍着,吐出来才好。”
年纪轻轻就有偶像包袱了。
盛骄的眼神真挚,但游鹤鸣有些苦恼。
他车坐多了,不会晕。
盯了半天,盛骄说:“算了。”
懒得和这种小年轻比较,她要好好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去吃点东西再回去。”
胃里的东西都被吐空了,盛骄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脑仁痛。
她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脸色,又变了。
游鹤鸣往那边看去,说道:“吃馄饨吗?”
镇子上没有国营饭店,只有小食堂,这小食堂也是周围有个烧砖块的厂子。
而那个厂子就有一辆拖拉机,用来托运砖块,只有周家村的周筑生会开,周筑生早年是初中毕业,去了省城的修理厂,后来回到村子里。
这镇上就一个厂子,可想而知大家的就业问题。
盛骄有些怏怏地吃着馄饨,只觉得里面的肉馅也变得腻味起来,就吃了一点面皮和汤。
她把碗一推,说:“你把肉馅都弄走,我不想吃。”
这小食堂的手艺也不好,肉馅腻味,又带肥肉的腥。
游鹤鸣用筷子把她碗里的肉馅全部挑走,只余下一点面皮在这里,他把自己的面皮和紫菜都给她,问:“够了吗?”
盛骄低低嗯了一声,不太想说话。
她舀着面皮,就着汤一起吃下,胃里暖和些才舒坦起来,但还是有很难受的感觉。
她捂着自己的脑门:“我不会是中暑了吗?”
现在是九月粗,太阳格外热切,大巴里面可没有空调,一路上都是闷热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