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有人带走了它?”宋栖也不敢相信,疑惑着强装镇定问道。
骆二在两人投来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慢慢摇了摇头,神色古怪:“我……也不相信,可是,四周没有任何其他人闯入的痕迹,只有尸首的血,一直蔓延到山涧就消失了……”
当时黎观月晕倒,情势危急,他们来不及、也不知道怎么将南瑜充满蛊毒的尸首带回去,在确认南瑜死后,便让人就地将其焚烧,以免蛊毒传播。
可是就在刚刚,山上焚烧尸首的人迟迟未归,骆二觉得不对劲,便让人去查看,却只在山上找到了那几人乌黑泛青的尸首,以及一地凌乱的血迹——
骆二没有直接告诉两人的是,那些血迹看起来,就像是尸首自己走动留下的一样。
南瑜的尸首,就那么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不是灵异,没有鬼怪。
我试图暗示来着,比如说前一章没有出现一个“死”字的……
南瑜怎么会孤注一掷,她前世就不是拼死一搏的人,慢慢谋算让观月众叛亲离就是她的手笔,这一世虽然还很稚嫩,但她也不简单,毕竟是应娄养了很久的暗桩,“死前自爆毒仇人”这种做法不是她的性格。
第56章
“……这世上没什么怪力乱神之事,对吧?”
骆二咽了咽唾沫,艰难地看着三人道,季延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还没从这个消息中反应过来,宋栖倒是精神一震,想起自己都能重生,鬼神之说也不是不可能,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莫不是……诈尸?!”
他有些小心翼翼道,这话一出口,屋内就陷入了沉默,屋外风呼呼的吹着,窗棂都被磕出细微的声响,更衬得四周一片寂静,云霭遮天蔽日,昏暗的阴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别说这些话吓自己了,世上哪有什么鬼神,要我说,她当时不一定死透了,那毒蛊一沾就能让人昏睡不醒,有些屏气假死的功效也不为怪。”
季延沉声开口,他从之前的位置上走过来,眉头皱得紧紧的,嘱咐道:“你多增派些人手,不管她现在是人是尸,也要把她防住,以及……别让人把消息走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床榻上静静躺着的黎观月,声音略低了些。
骆二被季延这么盯着,心里逐渐平静下来,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从刚才刚得知消息的惊慌中回过神。
他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此刻也镇定下来,很快便吩咐手下加强了城内巡逻,只是尽管搜查紧锣密鼓地展开了,但南瑜就像完全消失在了世上一样,半点踪迹都找不到。
日子转眼过去了五日,城内城外的平静还是被打破了。
先是黎观月这边,季延每日都要前来仔细查问她的情况,毕竟男女有别,他身份又比较特殊,黎观月的侍女们并不愿多说,但知道她一直是安康无恙的,季延心里也能差不多安定些。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日他一直做些梦,梦里支离破碎的片段都昭示着黎观月的死兆,那些场景有的太过逼真,就像曾经他真的亲手抱起过她冰冷僵硬的身体一样……
季延觉得不吉利、晦气极了,下意识的不愿去多想,只能一趟一趟地往黎观月这里跑,还一边往乌秦疯狂传话,想看看自家师父和乌秦皇室那里有没有什么关于毒蛊的消息。
而就在今日,他刚到黎观月所在屋子的门口,就看到熟悉的侍女一脸慌张地走出来,季延心头一沉,快步上前拦住她,谁料侍女看见是他,没半点犹豫就惊惶道:
“季公子,麻烦你将骆将军和其它大人叫来一下……殿下身子突然、突然有变!”
黎观月的眉心隐隐约约浮现出一道黑线,不长,却让看过的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当时南瑜身上那一团团扭曲缠绕、形状可怖的黑线。
他们对毒蛊不了解,自然什么都不敢做,焦急万分之际,一个小厮激动地撞开骆府大门:
“大将军回来了!大将军回来了——!!!”
骆大满身风霜,尘灰落满衣发,风尘仆仆地翻身下马,他还喘着粗气,望向众人满眼欣喜的眼神,他一把从背后拉过一个小小的身影推到自己弟弟怀中——
“事情紧急,跑死了三匹马,所幸还不算太晚。”
骆大皱着眉,沉声言简意赅解释道。
两眼晕晕乎乎,被厚衣紧紧裹住的半大孩子瞪着眼睛与骆二对视,半晌,他张口“呜哇——”
吐了。
“……你这个……你这个小子,真是、真是呕——呕——”
怪医吐得一张小脸都绿了,他被这人找上门来,一听是去北疆救人就连连摆手,笑话,北疆苦寒,他才不愿意去呢!
没想到,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看起来很是老实的年轻人就那么抿着唇站了半天,就像做下了什么决定一样,眼神变得凶狠,手掌起落之间,一下就把他给打晕了!
他虽然实际上已经年过半百了,可表面上还是个小孩子啊!
怪医吐的涕泗横流,连话都说不清,季延在一旁看得焦急又忧虑,想到房中黎观月还静静躺着,身上还不知中着什么蛊毒,他顾不得许多,拦腰抱起怪医就走。
到了黎观月床前将怪医放下,季延迫不及待地问道:“观月……殿下怎么样?!”
被他火急火燎的眼神紧紧盯着,怪医一眼就瞥到了他腰间的漆黑的长刀,鼻尖一嗅,就知道眼前人怕不是尸山血海里闯荡过来的。
情况紧急逼人,又有这么个人在一旁看着,怪医也不敢再摆架子,连忙乖乖把脉,一会儿又看看黎观月的眼睛,一会儿又看看手腕,忙个不停。
一屋子的人聚在一起盯着他的动作,怪医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手下动作越来越慢,到后来,更是面露诧异疑惑的神色。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宋栖看他神色不对,激动地上前问道,季延眉头狠狠一跳,不禁捏紧了掌心。
怪医砸吧两下嘴,满脸古怪地道:“这蛊毒……怎么会在南瑜手上的?”
在场的人想起南瑜“临死前”那一句“最好的蛊毒”,心里俱是一惊,以为这蛊凶险万分,连怪医都解不了。
而靳纵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屋里,他白着脸,冷汗已经浸满了额头——他算是间歇性帮南瑜害了黎观月,如果她真的因为蛊毒而……
于公,靳纵不知如何向皇帝、向天下交代,于私,这可是自己从小相伴、青梅竹马的友人,他们曾经也有过纵情欢乐、相携而游的时光。
在先帝崩逝的那段日子里,骆氏两兄弟远去北疆、川宁郡主回了江南、宗室子弟纷纷随着父母迁往封地,多少风雨飘摇里,是他与黎观月相依,她给他理解和坦诚,他敢于背离父兄、站在她那一边。
他们也曾有过好时光的,而非如今的疏离、尴尬、冷淡、避而不见。
“你们干嘛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她说是最好的蛊毒,也就是她以为的最好的罢了!”
怪医一转身,看到的就是几张一模一样、悲伤中掺杂着恐惧、惊慌的脸,吓了一跳,连声说道。
“什么意思?您说清楚啊!”
季延再也忍不了了,他的心被吓得七上八下,一把拉住怪医,急得连话都说不稳了。
怪医这时才不再多嘴,一五一十道:“这蛊毒吧,说不简单它还真不简单,说有多毒吧,也不一定,因为呢,制作它的,正是我本人……”
“不过啊,这是我好多年前游历时随心制作的,算是失败了吧,当时我顺路回神医谷,随手就将它给了师兄,明明当初说让他赶紧销毁了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留着,还被南瑜这个小妮子拿到手里害人了……”
话说到最后,看着季延越来越黑的脸色,怪医赶紧加快语速道:“不过啊,你们别急,虽然过去很久了,可我还记得这蛊毒的解法的……大概给我点时间好好熟悉一下,一定能解开的!到时候,长公主一定平平安安,和之前没半点儿区别!”
“这蛊毒对人有什么危害吗?”
怪医说完话,宋栖就上前一步问道,他最担心的就是黎观月的身体,前世她双腿在冰天雪地里待了那么久废掉了,此后到死都忍受着非人的折磨痛苦。
一想到避开了前世双腿的悲剧,今生蛊毒又会来伤害她,宋栖就觉得难以忍受,而怪医听了他的忧虑,当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毫不犹豫道:
“当然不会!我说它算失败,就是因为当初制出来后,我才发现这蛊毒对施蛊者伤害最多,对受蛊者呢,反而只是让人陷入沉睡,在安眠中悄无声息死去,只是施蛊者的惨状极其后来状貌实在太过恐怖,才让人觉得它是剧毒。”
在安眠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几人对视一眼,才忍住怒气道:“那还请先生快些找到解决办法!”
怪医讷讷点头,在别人的地盘他纵是有小脾气也不敢施展出来,只敢唯唯诺诺地应和着。
有了怪医在一旁看着,屋内多日来的紧张气氛缓解了许多,骆大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偏过头去一脸严肃地朝他耳语了几句,骆二神色一松,小声接话,兄弟俩边说边向屋外走去,季延看了一眼,并没有阻拦。
正当骆二完全要出去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怪医:“先生,我想问一下,刚才您说施蛊者状貌更凄惨恐怖……可否告知在下,她会因为蛊毒本身而痛苦死吗?”
怪医忙着开方子,一时有点茫茫然地抬起头道:
“只是在自己体内种了母蛊而已,是很痛苦,但怎么会死呢?只是会半死不活、被蛊虫占据控制大半身子罢了,虽然普通人会觉得自己相貌丑陋,身体也被虫子占据,大多接受不了会选择自我了断,但被蛊虫杀死……这是绝无仅有的。”
他越说看着骆二脸色越凝重,突然意识到什么,吃惊地问:“你们不会就那么以为南瑜死了,把她的尸首、唉,不对,是身体给放在一旁没管吧?!”
虽然不至于没管,但后果与其也差不了多少,骆二脸色难看地点点头,在场的人包括怪医在内都陷入了沉默。
“啊……这,这蛊毒可是会蔓延的,南瑜那个小妮子,她根本控制不了蛊毒,此时身体内恐怕已经都是虫子,就连意识……大概也在与虫子斗争吧,她一日找不到,蛊毒恐怕迟早会传到其它人身上……”
“……我去找她。”
沉默半晌,突然,靳纵惨白着脸,摇摇晃晃站出来,声音颤抖地道,他说话时连头也不敢抬,只是紧盯着地面,语气轻得像怕自己反悔、也像为自己赎罪般重复道:
“让我去找她吧,你们留下来……看顾好殿下。”
他话说完,就像失了魂落了魄般往外走去,却被怪医一连叠声地喊住:“哎哎哎哎——就是你!你往哪儿去?!你找什么人啊,你得留下来救长公主,别想着跑!”
一听是关于黎观月,不用靳纵自己反应,季延比他还迅速,大步上前拦住了他,面色平静道:“另派人去追查她也不误事,现在最关键的是观月。”
他紧接着转向怪医,恭恭敬敬地微微低了一下身子道:“不知您打算怎么救治殿下?如果有需要,相信大越与乌秦都可以倾囊相助。”
他的话说得笃定,骆大不禁侧目看去,眼底起了波澜——季延的意思很简单也很直白,乌秦在他手里能拿出多少予黎观月就算了,在季延眼中,如果怪医需要,大越给得了也要给,给不了,怕是他会逼着大越给……
本朝的公主,却要一个他国的人信誓旦旦护着,他还那么不信任大越……骆大心里有些怅然和复杂,最终也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季延,没再说什么。
“没什么复杂的,只要逼出蛊毒就可以,但是,这蛊毒只有闻着活人的味儿才出来……”怪医有点迟疑道。
“找几个死囚犯来。”
“我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骆大诧异地看过去,竟然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宋栖,他慢慢走出来,眼神坚定而发亮,开口继续道:“我可以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区区蛊毒而已。”
季延瞥了一眼眼前苍白阴郁的男子,并没有说什么,转向怪医道:“我也是符合条件的,对吗?事怕生变,现在就开始解蛊吧。”
他做好了准备,宋栖却不肯退让,执意站着要代替靳纵,怪医看看几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好声道:
“抢什么?这是你们想抢就能抢的吗?!”
他一指骆大,道:“找几个死囚犯?!你说的轻巧,第一这些人背上死罪已久,精神萎靡不振,身上死气沉沉,蛊虫根本不稀罕。
第二,这蛊毒要解,非得人心甘情愿、割开半个腕子一直流血,新鲜的生机一直流才能把它们引出来——你说那些死囚犯大喊大嚷、拼死反抗,血流出来也不新鲜,怎么能解蛊?”
“至于你——”
骂完骆大,怪医头一转,手一指宋栖,没好气儿地道:
“你也别看着我,你自己数数自己身上多少伤了?病秧子一个,来这么一回就魂归西天了,身子连床上躺着的那个还不如呢,蛊虫眼瞎了要离开她找你?!”
他眼睛一扫屋内所有人,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丢下一句:“就这两个——”
怪医指指身边的季延,又指向稍远的靳纵,下了最后通牒:“他们两人是在场最符合要求的,办不办给句话,他俩愿意,今夜我就给把这蛊毒解了!”
作者有话说:
在准备收尾,更新的频率可能会变成隔日更,写了又删的。
不管怎能大家追到这里辛苦了。(鞠躬!)
第57章
宋栖脸色白了又白,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冷风一吹,他忍不住咳了两声,脸侧染上些因为激动而上涌的血色,更显得虚弱。
现在,他无比痛恨自己那时候想要使苦肉计博取黎观月心软的举动,现在才拖着一副病躯,白白让另两个男人夺取了对殿下的救命之恩!
可怪医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在场的人也不可能让他去解蛊,宋栖只好往后退了半步,将位置给靳纵让了出来。
靳纵硬着头皮上前,他的眼神仍然不敢往床榻上的黎观月身上放,无边的愧疚和后悔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黎观月。
可这幅扭捏躲闪的作态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他不愿救治、不敢去救的懦弱了,宋栖最忍不住,他从前世就一直看不惯靳纵,几乎将这个什么都做不成、只会凭借着青梅竹马旧日情谊赖在黎观月身边的人恨到了骨子里。
要不是前世黎观月身死的消息传来时太过令人心神俱碎,他一时不敢相信到几近崩溃,无暇顾及靳纵,而后来战乱波及到京畿,靳氏全族拼死抵抗,连同靳纵在内,是大越第一个殉节的世家。
否则,就以靳纵一直莫名护着那个南瑜的劲儿,宋栖也一定会亲自|杀了他为黎观月解气!
而现在,有着前世记忆,虽然知道了靳纵对南瑜有求必应是因为所谓的毒,宋栖还是气得发抖,他扑上去拽住靳纵的衣领就把他往怪医身边拖,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