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瑜恶毒的诅咒中,靳纵才得知,此前一直守在黎观月身边、受她诸多提拔、看起来忠心耿耿的宋栖,竟然会对她有那么恶心、恶毒又疯狂的觊觎!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帮着别人伪造黎观月的那些所谓“罪证”,原来是早有预谋!
而自己自从引荐宋栖到了黎观月身旁后,就逐渐与黎观月之间的隔阂多了起来,他去找黎观月,时时要被拒绝,都是宋栖出来,冷淡又矜贵地告诉他,是黎观月不想见他。
久而久之,靳纵也不禁怀疑,是否是黎观月真的不愿再见他……
而他听来的那些关于长公主殿下的怨怼、指责和诋毁,原来也都是宋栖派人专说给他一人听,身边都是这样的声音,他慢慢也对自己的挚友有了怀疑,甚至一度在南瑜、宋栖两人明里暗里的手段中,觉得黎观月变了……
思及此,靳纵恨得咬紧了牙关,道:“你对观月抱着什么心思……你敢当着她的面说吗?得不到,你就要毁了她,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人?你简直毒如蛇蝎!”
听了他的指责,宋栖脸色未变,他只是在袖口的遮掩下掐紧了自己的手掌,极轻极慢地笑了一下,反唇相讥:“我们都是来赎罪的,你我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我的过错,我自然会向殿下赎罪……万死难辞,而你,靳纵,你从始至终都是懦夫,你甚至都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宋栖站起身来,他这几日来身形单薄地如纸一样,就连起身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要扶着桌子,他蹙着眉难捱地咳了两声,咽下几声粗喘,宋栖状若无意般抬起手,将桌上的药推向靳纵——
他的指节处,两根莹润的玉指格外引人注意。
“靳纵,你总要有点用的,毕竟南瑜还没死呢。”
面带微笑地说完这句话,他便推开门走了出去,只留下靳纵一人盯着那碗药,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露出一个苦笑,端起药碗一口闷下。
极苦,苦得他舌根发麻,苦得靳纵连端药碗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
怪医远远见宋栖送完药从靳纵的房中出来,多问了一句:“他喝药了吗?”
宋栖面上浅淡地笑了笑,点点头道:“喝了,他还有事要做,当然喝了。”
“喝了就好,唉,这一个两个的,身子都不行啊,那这个晕完那个晕的,连老夫年轻时也不如……”
听见怪医嘟囔,宋栖脚步一顿,转向他,语气中带着淡淡地疑惑和试探:“季公子……也晕过去了吗?他醒来后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如靳纵一般?”
怪医一愣,摆摆手随意道:“倒是没那么娇弱,只是晕了两盏茶的时间而已,大概是之前放血引蛊虫太劳累了罢。”
见宋栖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怪医又道:“没什么大碍的,他晕的时候你们那位长公主正好也在,她早就再三确认过了,没事!”
黎观月也在?
宋栖眨眨眼,轻轻捏了下手指,顿时觉得有些不妙起来:靳纵就是昏迷过后才恢复前世记忆的,那季延会不会也重生了呢……
宋栖心中的危机感尤其得深重,他想着必须要亲自确定一番才行,可是殿下明显已经知道了自己也是前世之人的事实,恐怕是连身都不会让他近。
如果不是自己重生后确实一直谨小慎微、连番的苦肉计施展,而在北疆黎观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现在自己能不能站在这里,还是一个问题……
那就只能先从怪医这里套些话了,宋栖的眼神慢慢转到怪医身上,他罕见的露出了些真诚的笑意,上前道:“先生,我……”
两人聊了起来,谁也没注意到,靳纵的屋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靳纵已经穿戴好,表面上来看已是平常的翩翩公子,他深吸一口气,瞥了正在院落远处与怪医畅谈的宋栖一眼,面无表情地走了。
与宋栖聊东聊西了半晌,怪医才想起去找靳纵要他的药碗——可是一推门,怪医眼睛都瞪圆了:空落落的房间里,哪里还有靳纵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不觉,都要六十章了呀,啊~
明天我就结课了,终于可以好好一口气写完这个故事了!
第59章
靳纵失踪的消息传来,连着南瑜尸首不见了的消息,一起沉甸甸地压在黎观月心头,平添郁气。幸好怪医的医术和药材实在效果好,才让她身子恢复得还算不错。
由季延陪在身边,黎观月与众人聚在一起商讨,宋栖沉默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讨论,半晌,在所有人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时,他才轻轻开口:
“靳纵是自己走的,那他最可能就是去找南瑜……如果不是他最初刚来北疆时帮了南瑜,哪里还会多这么多事情。”
他说着,脸上浮现起一个很轻很淡的嘲讽的笑,这番话落在骆二耳中,他突然就想起了今早在山道上远远看见的那个身影——
好像是个京畿口音的男子来着?!
不敢大意,他立刻叫来了那位派去盘问的兵卒,细细向对方描述了靳纵的长相后,那人仔细想了一会儿,坚定道:“对,就是你们说的长相,我当初见到的就是他。”
有了这个消息,大家精神都为之一振,黎观月也暂时稍安了心,毕竟靳纵背后靠着京畿靳家,即使是看在靳家在兵部、旧派中的影响力,也不能让靳纵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失踪、出事。
一队队兵士连接被派出去,可是一个上午都一无所获,南瑜和靳纵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所有的踪迹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真是怪了,难道这两人还都身怀绝技不成?一个两个都能藏得这么严实!”怪医也跟着去找,累得气喘吁吁也没找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扇着衣领散热。
“老先生身边可有什么蛊虫一类的东西,能找到人的踪迹?”季延慢慢踱步到了怪医身边询问,怪医连连摇头,唉声叹气:
“没有,我只是爱研制些古怪药方,可蛊虫这些真的不熟,年轻时倒是感兴趣,不过,现在据我年轻时已经几十年啦……”
说着说着,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兴奋道:“哎对了,之前不是说南瑜那小丫头,拿了神医谷内的秘药给靳纵服了吗?那药可以让两个人之间有点感应联系,可以用来找人……”
兴奋的话说了一半,怪医就又萎靡下来,讷讷道:“唉,忘了,那两个人一时不见了,真是的,哪怕留一个,另一个就好找了。也怪我,早没想起来。”
季延神色也略略凝重起来,他稍微回头望了一下黎观月,目光柔和了些,顺口接着道:
“南瑜要害殿下,故我不能容她,万望老先生多费心,仔细想一想或许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能找到那两人……男子可以稍晚一些,南瑜却是我一定要尽快活见人、死见尸的。”
怪医将他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化看得清楚,贼笑着开口:“那是当然,我也急着找她呢,不过——你小子,老夫一看就知道,春心荡漾了吧~又是放血救人,又是上赶着端茶递水,我看那公主带来的侍女都被你挤得无处用了。”
季延抬起眼看了看他,勾起了一个笑,没说话,眉宇间却充满了得意,好像很是满足于自己的行为。
怪医呵呵地笑着,凑近了又道:“哎,那什么,听说你是乌秦人,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将军来着,背井离乡到这儿来,又鞍前马后地讨好人家……怎么,自己的河山不要了?不怕乌秦被惦记上?不怕被说吃软饭?”
他的话里有意无意透露出一些讽刺来,季延眉一挑,侧目看向身边这个小孩面容、耄耋之心的怪医,眸色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这便无需您老操心了,还是多想想找不到南瑜,神医谷该如何给殿下交代的事吧。”
硬邦邦毫不留情地反刺了回去,季延不顾怪医瞬间被自己的话激得铁青的脸,他站起身来,径直朝着别处走去,行了两步,他突然又停下来回头,唇边扯出一丝没什么感情的笑来——
“对了,提醒一句,那可不叫‘讨好’,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定亲夫妻,做丈夫的,为妻分忧很正常。更何况我们殿下是成大事的人,我鞍前马后伺候着、不让她劳心劳力又有什么?”
他越说脸上的表情越得意,看怪医的表情越来越憋屈,季延丢下一句:“吃软饭怎么了?我可是观月的‘正夫’!这软饭还正好只有我能有资格来吃。”
“大越的软饭啊,多好吃,有些人,有些谷,比如说叫神什么谷的,想吃都来不及喽~”
幸灾乐祸地嘲笑完怪医,季延脚步轻快地走开了,只留怪医坐在原地,稚嫩的面容上流露出与表面年纪不相符的扭曲和气愤来。
这小子、这小子……
怪医恨恨地捏紧了拳,再看周围的人,没一个看到刚才这边发生了什么事的,害得他连告状都告不成!
正当怪医郁闷之时,突然,远处响起一道尖锐的鸣声,紧接着,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一朵闪光带着浓烟就在半空中炸响——
声音不大,却足够将所有人目光吸引过来,足以暴露出鸣声发出的位置。骆大最先反应过来,凝神听了一会儿,他激动到:“这是军中和兵部常用来报信的东西,我们北疆军中不是这种尾音,应该是兵部的东西!”
兵部的东西会在谁身上不言而喻,黎观月长舒一口气,道:“应该是靳纵,我们去找他。骆大,把兵卒带上,还有火油……我猜测他应该是找到了南瑜。”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不一会儿就集结起来,因为担心会在城中造成恐慌和不必要的猜测,所以人数并不多,不过也够用了。
黎观月在人群中为首,他们朝着信号发出的地方行进,越走黎观月越觉得熟悉——这不正是通向当初她杀了应娄的那个山洞的路吗?
她蹙起眉,与身旁季延的目光对上,两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黎观月低声道:“待会儿在山上小心,最好就地解决南瑜……山洞已经被炸毁大半,但也小心,莫让南瑜多说。”
季延稍稍点头,按住自己腰侧的长刀,道:“殿下放心,她该说的一定有机会说,不该说的……我的刀会让她及时闭嘴。”
不一会儿,众人就到了山顶,入目是焦黑的山石和断壁残垣,空气中还飘散着浓浓的火油味儿,地上一片狼藉,怪不得一开始没人发现这儿的异常。
而靳纵就站在一片山石的中间,身后是只剩小半个的山洞,隐约可见里面有人影。
靳纵垂着头,在众人来到跟前时才抬头,他与黎观月对视了一下,又立刻移开目光,指了指身后,艰涩道:“她就在里面,我找到她时,她已经没什么意识、也不能动了。”
黎观月瞥他一眼,没说什么,而周边的兵卒也都围了上来,如临大敌般看着洞口,生怕从中突然跑出个什么怪物来。
怪医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小心翼翼、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忍了又忍,叹了一口气,挥散众兵卒道:“让老夫先进去打头阵吧,那蛊虫现在已经对旁人没害了,只是折磨宿主罢了。”
他慢慢踱步进去,黎观月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其他人也不敢慢,接连进了山洞,小小的山洞顿时就拥挤了起来。
人进去的多了,遮住了山洞中本就昏暗的光线,脚步声也杂乱,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处于痛楚中的南瑜艰难地恢复了些许意识。
她费力地偏过脸,眯着眼睛去辨认来人,看清正中间黎观月的脸时,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清醒了许多,迸发出刻骨的仇恨与狠毒。
“……黎观月,你竟然没死……”南瑜咬着牙恨恨地道,声音粗粝得要命。
黎观月静静地看着伏在地面上,满身满脸都是污泥的南瑜,她原本清丽的面容已经被蛊虫影响了大半,显得可怖异常。
“她没死,是我来了,让你失望了。”怪医从黎观月身后走出,看着南瑜,目光中满是失望与惋惜。
南瑜的目光慢慢移到怪医脸上,喃喃道:“……师叔?”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中充满悲怆,也越来越疯狂:“我说黎观月不应该活呀,原来是师叔你来了,来得好!来得太及时啦!怎么就偏偏救活了她呢!”
她的表情慢慢随着话语声变得狰狞,恶狠狠地盯住怪医,声音中带上了悲痛的哭腔:
“怎么你就没早来呢?!怎么应大人病重的时候你就没来呢?!我的大人……本来也可以活的!他命不该绝啊……是我医术不精,是我没能救得了他——”
长长的啜泣声如同厉鬼哭嚎,在山洞内久久回荡,却没能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动容。
怪医站在原地,看着她极其痛苦的哭喊,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是你这愚忠害了你自己!跟谁不好?偏偏跟个乱臣贼子!”
“你说你何必呢?你一个小娃娃,连医术都只是学个半懂,就急着给别人卖命了,你图什么呀?!”怪医痛心疾首,又极其费解地询问到。
“神医谷弟子非出师不可出谷”的戒律其实并没有严苛到要求所有人都遵守,有些弟子借出谷历练之名,行的却是沽名钓誉之事,大多数神医谷长老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像南瑜这样,年纪这么轻就出来投奔应娄,一心为他效忠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的,实属少见,怪医想不通,明明她可以等学完一身本领后再出谷,为何早早就跟在了应娄身边?
太过急躁就导致了学医不精,如今落得个叫蛊毒控制了大半个身体,人不人、虫不虫的地步,实在是可怜又可悲,何苦呢?
听到怪医的质问,南瑜眼睫颤了颤,她抬起头,恶毒地瞪了一眼黎观月,费力地扯动嘴唇,恶狠狠道:“你们……尤其是你,黎观月,你当然不会懂,大人于我而言,才不是金银权势所能打动的。”
话音刚落,就见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突然出现了一大团鼓包,南瑜痛苦地弯下了腰,喉咙间发出难以压抑的“咯咯”声。
黎观月看着她,知道是她身上的蛊虫又在蠢蠢欲动,一旁的靳纵握紧了手中的剑,哑着声音道:“别和她多说了,让我来……”
“等等!”
黎观月一手拦下靳纵上前的脚步,明显阻拦的态度让他一怔,顿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黎观月,反正大人也已经被你害死了,我最恨的就是没办法为他报仇……你要杀要剐就痛快些,也好让我尽早入轮回,黄泉路上,我也能伴着大人一起走……”
兴许是预感到自己快要被体内失控的蛊虫彻底吞噬了,南瑜看见黎观月阻拦的动作,语气竟然平静下来,不带着以往的歇斯底里,反倒是含着一丝解脱。
黎观月看着她痛苦万分、面容扭曲的模样,心头一时涌现出万般复杂滋味,眼前这个人前世害她名声尽毁、双腿俱断、众叛亲离,后来更是顶替了她的身份,就连后来她遇刺身死山洪中,或许也有南瑜的手笔。
而经过两世,看着她自食苦果,马上就要真正死在自己面前、再也翻不出浪花时,黎观月的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要问她。”
黎观月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靳纵忍不住开口道:“她太狡猾了,观月……殿下,千万不要以身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