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卫家少主与卫美人虽是同胞所出,但相貌实在是天差地别,一个娇若芙蓉,另一个像头猎豹呢。”
“可不是嘛,据说已故的将军夫人容色倾城。兄妹二人大抵一个随了卫将军,另一个随着夫人。”
“卫少主如今在金吾将军的位置上,看来皇上还会重用卫家。”
“……”
前朝大势已去,卫家当初做了抵死阻挡,纵使最后输了,但卫家始终是京都百姓们心目中的大英雄。即便如今卫令仪入了宫,卫定修成了金吾将军,也不影响卫家人在世人眼中忠军报国的印象。
皇朝更迭不可避免。
再者,新帝法纪严肃、内政修明,更是明章之治、节俭爱民,如此一位文韬武略,还甚是丰神俊朗的帝王,百姓们岂会不爱戴?
故此,前朝注定已成过往。
王朝之所以会分崩瓦解,最主要缘故并非是有人想取而代之,而是它自身的腐朽不堪。
这两三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经历过政权变动的百姓们如今已忘却了慕容皇室的存在。
就在这时,众人只见卫定修忽然持剑从马背上飞了下来,直奔一正欺压民女的恶霸,几番争辩过后,打斗一触即发……
*
半个时辰后,宫廷。
风十三疾步迈入御书房,见卫美人并不在场,便毫无顾忌,抱拳禀报帝王,“皇上,卫家少主不久之前当街杀人了,所杀之人并非旁人,正是靖王养在外面那女子的兄长。”
靖王和康王大婚在即,所娶正、侧妃,皆是皇太后精心挑选出来的肱骨大臣,且还皆是前朝旧臣,对新帝的独断专政皆颇有微辞。
这几桩姻亲建立之后,靖王和康王在朝中的势力无疑会逐渐攀升。
对封璟毫无益处。
可封璟何许人也?岂会是哪种任人宰割的主儿?
帝王的影卫早已明察秋毫,靖王和康王背后的那些小手段在封璟眼中算不得精湛。
原本,靖王外室的兄长就是一颗毒瘤,迟早会破疮而出。
封璟剑眉微挑,“呵,竟是当街就被杀了?且罢,不过就是一个肮脏的玩意儿。”
风十三神色微赧。
那恶霸是皇上埋下的棋子之一,还未到触发这颗棋子的时候,可眼下人被卫定修所杀,皇上竟然不怒发笑。
这算是爱屋及乌么?
封璟修长的指尖点了点案桌,发出极有规律的咚、咚、咚的几声响,“既是如此,那便把事情闹大,正好煽风点火,也算是朕给皇兄的一份“大婚之礼”。”
风十三了然了,帝王也同样是睚眦必报的主儿呢。
上回靖王差点挑拨了皇上和卫美人的关系,这一次,靖王怎么也要脱层皮。
*
卫定修也没想过直接杀人,而是那当街欺辱良家妇女的恶霸太过嚣张。
他一个失手便将人打死了。
卫定修一人做事一人当,并未拿官职压人,他自行去了大理寺自首,因着他所杀之人是人人厌恶的恶霸,百姓一路鞠礼相送,甚至有人集聚在大理寺门外高呼,“青天大老爷开开眼吧!有人死有余辜,卫少将军乃为民除害!”
杀人偿命是本朝铁律,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又何况是卫定修。
这原本不是一桩复杂的案子,但不消半日功夫,似有一股神秘的推力,将卫定修当街砍杀恶霸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
更有人将恶霸的底细扒得清清楚楚。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靖王在外面所养外室的兄长。
仗着靖王这一层关系,恶霸在京都近乎横行。
卫家在前朝颇有威望,如今旧朝不复,但卫家的恩荣尤在,又曾抵死护过京都城,百姓们如今依稀记得,新帝兵临城下之时,卫家军是如何保护他们的。虽说新帝并未大开杀戒,可卫家军的存在给了百姓们极大的安全。
毫不夸张的说,卫家在百姓心目中,比旧朝君王还要管用。
故此,卫定修自行前去大理寺自首之后,无数百姓纷纷前来大理寺门外求恩典。
*
此时,大理寺内堂,傅青慢条斯理的嘬了口今年的雨前龙井,听着外面百姓的熙熙攘攘请愿之声,斜睨了一眼卫定修。
他二人算是旧相识,皆是京都世家子弟,旧朝尚在时,便有过交集。只不过后来各侍其主、各位其职罢了。
傅青看了一眼案台沙漏,估摸着时辰已差不多了,才笑着启齿,“卫少将军,你倒是镇定。”
卫定修四平八稳的坐在圈椅上,双手各握着一边的把手,浓郁眉目微拧,“为何傅大人还不将我关押?”
傅青神色意味深长。
他岂敢呐?
傅青从圈椅上起身,笑出一脸魅惑之态,卫定修有些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又说,“傅大人,我两个时辰之前已前来自首,你不问案件因果,便与我一直品茗至此刻,究竟何意?”
面对卫定修的质问,傅青抬手指了指大理寺门外,“卫少将军,你且听听看,本官只是将你暂时扣押大理寺,便已是民愤不休,倘若本官当真将你如何,本官今日只怕难以踏出大理寺的大门。”
卫定修拧眉,傅青生得眉清目秀,甚至于笑起来还唇红齿白,身上亦不知用了什么香囊,一股十分好闻的清香。
卫定修是正统武将,在他眼中,傅青和秦邵这一对京都双杰,便是无能花瓶。
俗称,小白脸。
他自是格格不入。
傅青这般阴阳怪气的冲着他笑,让卫定修十分不适,“傅大人,有话不妨直言。”
见对方如此直接,傅青也不再拐弯抹角,他又笑了笑,细一看唇角还有一对小梨涡,“卫少将军,今日朱雀街的案子,已闹得不可开交。无数百姓皆可替你作证,是将军你为了救人才失手打死了恶霸。况且,此事也是由恶霸先挑起了纷争,将军只能算是防备不当。”
卫定修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可不想仗着身份就逃脱罪责。
他的确杀了人了。
朝廷如何判罪,他都欣然接受。
卫定修语气转冷,豁然起身,“杀人便是杀人,我自不会逃脱!还请傅大人秉公办事!”
“……”傅青愣是被堵到哑口无言,世上怎会有这种耿直之人?
傅青重新整理了一下表情,“卫少将军,此案已摆在明面上,一来将军是为了救人才出手;而来恶霸先动手伤人,将军不过只是还手罢了。本官自是会秉公办事,但也不能冤枉无辜。再者……”
傅青压低了声音,往卫定修耳旁凑了凑,就在卫定修浑身一僵时,傅青口吻似是循序渐诱,“靖王大婚在即,眼下又因少将军牵扯出了靖王外室,皇上乐见其成。那恶霸仗着其妹在靖王面前得宠,胡作非为,是死有余辜。少将军又何必执拗呢?按着我朝国法,救人之时无意伤旁人,可视作无罪。”
“那恶霸没少强抢民女,少将军这是为民除害。还请少将军尽快入宫面圣,将事实逐一回禀,并将靖王推上风口浪尖。”
傅青已经说得足够清楚明白——
联手搞靖王啊!
皇上要搞靖王!
故此,还请卫少将军配合一二!
他以为卫定修必然会理解帝王的一片“苦心”。
靖王尚未正式大婚,便在外面养了外室,此事必定会引起联姻大臣的不满。
傅青站直了身子,与卫定修稍稍拉来了些许距离,问道:“卫少将军,本官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原本,靖王外室以及那恶霸,是新帝不久之后才会掀出来的风波,可谁知被卫定修误打误撞,干扰了帝王的计划。
但也无妨。
正好可以推波助澜,让风波提前发生。
卫定修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傅青似笑非笑的样子,猛然惊觉自己可能掉进了一个坑里了。
“傅大人之意是,让我把矛头指向靖王?!”
傅青深深吸了口气,“……”总算是理明白了。
傅青笑着摇摇头,风流无度,“非也,此事本就是由靖王而起啊。靖王若不宠溺外室,那外室的兄长又岂会为虎作伥?倘若不是恶霸当街欺辱女子,将军你又岂会掺和其中,从而误杀了恶霸?所以说,一切都是靖王之错。”
耿直如卫定修平生竟是被绕了进去,却还觉得傅青所言在理。
傅青继续不间断给卫定修洗脑,“少将军且速速入宫面圣吧,皇上的定会给予公平评断,另外,今日朱雀大街上的百姓亦可替将军作证,事发之时,是恶霸先动手。他试图重伤朝廷命官,反被诛杀,难道不是咎由自取么?”
傅青一言至此,还指了指桌案上的高高一叠律法,“将军若是不信,可自行翻看我朝律法,本官又岂会诓骗于将军呢。何况,将军是卫家独苗儿,总不想看到令堂孤寡无倚吧。将军至今还未娶妻呢。”
傅青好看有型的两条剑眉挑了挑,又说,“少将军就算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及卫家和卫美人啊。”
卫定修还能说甚么呢?
他是武将,行军打仗颇为擅长,但着实不善言辞。今日之事若是倒回到最开始时,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救人。他的确尚未娶妻,传递香火之事也尤为重要。
卫定修茫然,“我便直接入宫?”
傅青狠狠点头,“少将军所言正是!”
卫定修对新帝心存怨念已久。
旧朝之时,新帝与卫家便是站在对立的一面,光是新帝与卫家军的正面交锋便有数次。
卫定修没什么崇拜敬畏之人,但新帝的确曾经给过他不小的打击。
撇开之前的政敌关系不说,新帝还强行将他唯一的妹妹抢入了宫,光是这一点,就让卫定修嫉恨了新帝许久。哪怕卫定修被晋升到了金吾大将军一职,他也不曾亲自入宫谢恩。
百年武将世家的风骨,就是这般倔傲。
但今日情况有变,他还真得入宫一趟。
卫定修临行之前,傅青百般交代,“少将军,切记皇上想要怎样的结果,你便往那个结果上去使劲,皇上不会亏待了你与卫家。”
卫定修,“……”
奸诈啊。
他自是知道新帝容不下靖王与康王。
靖王既是嫡,又是长,新帝又岂会放任他在朝中拉帮结派呢。
得了傅青“提点”的卫定修这便即刻启程入宫。
傅青看着他高大伟岸的背影,摇头啧叹了一声,“卫少将军和卫美人半点不像啊。”
一个耿直憨厚,另一个机灵的像只狐狸。
容貌气度上也截然不同。
*
卫定修入宫之时,封璟已静等许久。
昔日宿敌,而今已成了君臣,两人对视的瞬间,空气中有什么诡谲的情绪,似乎下一刻就要一触即发。
几个月前,封璟用整个卫家做要挟,明晃晃的登门卫府抢人,那一幕,卫定修直至此刻还犹记在心。
卫定修腮帮子动了动,抱拳朗声道:“臣……拜见皇上!”
封璟淡淡一笑,自知这厮对自己颇有意见,“都是自己人,爱卿不必多礼。”
卫定修一僵,不情不愿的站直了身子。
自己人?
谁与谋逆之人是自己人?!
时至今日,卫定修还有些拐不过弯来,可事实上,他心中亦是明了,旧朝已不复存在,新帝也的确是明主。
卫定修正要将傅青提点的那些话统统逐一禀报之时,一女子提着裙摆从偏殿走了出来,还堂而皇之走向龙案。
卫定修看清来人,当即大喜,“妹妹!”
他险些没认出来,数日不见,妹妹面色红润粉白,还裹着一件明艳的大红色披风,发髻上的首饰叮铃作响,与妹妹从前素雅的模样截然不同。
要如何说呢?
似是更加明艳了,还透着些许妩媚和活泼。
卫令仪懵然的看向卫定修,像是打量了一眼,随即小眉头一蹙,奶凶奶凶怒斥道:“放肆!哪来的粗野之人,谁又是你妹妹!”
大抵是整日面对着封璟,卫令仪瞧着卫定修,只觉得其貌不扬。与帝王俊美的容貌相比,卫定修一脸的小麦色肌肤的确显得粗犷了些。
作者有话说:
卫定修:妹妹啊,男人不能光长得好看~长得好看的男子都是骗子~
封璟:你是嫉妒朕。
卫令仪:(⊙o⊙)…
第二十四章
卫令仪和卫定修虽是孪生兄妹, 但容貌相差甚大,一个像极了父亲的伟岸粗矿,另一个则随了母亲的清媚温婉。
卫令仪整日看着封璟的脸, 眼下瞧见哪个男子都觉得其貌不扬。
卫定修怔然, 眼眶突然就红了,他虽是武将, 但也是性情中人, 情绪一上来无法自控, 他已听说妹妹在后宫被人陷害, 失了心智, 今日一见还当真如此。
“妹妹!我是阿兄啊!”
卫定修嗓音轻颤。
卫令仪站在封璟身侧,颇有为虎作伥的架势, 抬手指向卫定修,“好大的胆子,来人,将这粗汉子拖走!”
哪能这般随便认亲?
又当她是傻子了么?
卫定修人高马大、麦色肌肤、五官立挺, 一双眼眸十分深邃,浑身透着一股野性, 红着眼眶的模样着实有些违和。
封璟的唇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并未在卫令仪面前解释什么,他私心作祟, 更是没有告诉卫令仪,殿中之人的确是她兄长。帝王拉住了卫令仪的一只柔荑,放在掌心捏了捏, 柔声说, “朕有事处理, 你且先自己去玩, 可好?”
因知卫令仪来了月事,帝王无意识的柔和。
卫令仪已昏睡歇息了半日,宫婢教她学会了使用月事带,她来见封璟是为了问清娃娃的事。
为何皇上会说她来了月事就能当母亲了?
而她询问宫婢时,宫婢却抿唇窃笑,无人给她具体的答案。
卫令仪努努嘴,对殿中央站着的卫定修十分排斥,不满道:“那我等皇上闲暇再过来。”
封璟不笑则已,一笑当真倾倒众生,一双狭长凤眸笑意缱绻,风流自现,“嗯,真乖。”
卫令仪离开时,还特意冷冷瞥了一眼卫定修,小眼神不可谓不嫌弃。
卫定修只觉得被人射中了一箭,又急又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离开。
封璟这时又扯出一抹“傲慢”笑意,“卫爱卿,朕的卫美人眼下暂失心智,不认得人也是正常。”
卫定修欲言又止。
妹妹究竟是被谁所伤?
伤到了什么地步?
可否医治?
这些种种,帝王都不曾告知卫家!
卫定修紧绷一张脸,“敢问皇上,臣妹当真是被伤及了脑子?”他怎觉得宛若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的妹妹素来稳重自持,哪像方才那般活泼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