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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璟去见了顾长安。
顾长安是个人精,一看封璟今晚打扮,便猜出了几分。
“我记得从前在凉山那会,师弟虽生了潘安之貌,但从不讲究容貌,对吃穿皆十分随意,皇上今晚这样的穿着实在少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上是为了会红颜呢。”
顾长安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压根不怕封璟砍他脑袋。
封璟面色冷沉,兀自撩袍落座,拾起石案上的黑玉棋子,与顾长安对弈,并将春燕之事说一遍。
又埋怨说,“朕自始至终只有梵梵,为何她还不满意?春燕的确是朕的救命恩人,但不能因为春燕恰好年轻未嫁,她就误会朕吧。”
顾长安已憋屈了数日,听了帝王的诉苦,他忍不住朗声大笑,“哈哈哈,当初皇上不也是因为慕容苏吃醋?”
“所以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终于得到佳人芳心了。”
封璟,“……”
帝王一愣。
顾长安的话给了他莫大的启发与灵感。
倘若卫令仪心中无他,又岂会无端吃醋?
如此一想,帝王心头郁结好转大半。
顾长安一肚子坏水,上次趁着卫令仪失智,教了她太多鬼点子,此刻又打起了帝王的主意,窃笑一声,“皇上,不瞒你说,世间女子皆喜欢强势霸道的男子,皇上不防多看几本话本,按着上面的情节去做,御/女之术必定手到擒来。”
封璟,“……”
帝王表面看似不感兴趣,却已暗暗记下来了。
他当然喜欢对卫令仪强势蛮横。
帝王虽不想承认,但无疑,卫令仪激发了他内心深处有关男子最劣质的天性。
封璟眸色微沉,捏着黑玉棋子的指尖紧了几分,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师兄,接下来会有一场大战,朕还需要你在幕后出谋划策。”
帝王此言一出,顾长安起身,抱拳道:“皇上这盘棋已下了三载,而今也该收网了,上次皇上怒杀柔然太子与使臣,可绝非仅仅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既然皇上料到慕容苏会与柔然联手,那便开打吧,反正战事已算得上名正言顺。”
“我在此,先一步恭贺皇上一统九州、千古留名,成为千古一帝。皇上其实并不需要我了。”
封璟抬眸,淡淡睨了顾长安一眼,“师兄不要想着离开,朕暂时不会放你走,师兄死了那条心。”
顾长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让皇上对贵妃来硬的,可没让皇上对他也强势啊!
作者有话说:
顾长安:师弟,你不能这么对待我!
封璟:朕不好,谁也别想好过。
独孤冲:走在吃瓜最前沿~
卫定修:→_→
第七十五章
从顾长安那边离开之时, 封璟弃了轿辇,改成徒步在宫中行走。
他路经了碧落阁。
但帝王颜面重要,就算是心有不甘, 见碧落阁外依旧黑灯瞎火, 他只好广袖一甩,负气而去。
枉他花费心思捯饬自己。
襄王有意, 神女却早已进入梦乡。
初次/动/情的男子, 再怎么沉稳老练, 也有少年气的时刻。
比方说今晚, 封璟明显意识到自己不被重视。
当夜, 帝王又是孤枕难眠。
从前不觉得偌大的龙榻有何不妥之处,而今却发现, 如何躺着都不甚自在,尤其是夜深人静之时,若是能温香软玉抱个满怀,那才叫良辰美景。
翌日有早朝, 帝王神色不悦,在朝堂雷霆大怒。
皇上虽杀伐果决, 但鲜少会当场动怒,无人能够轻易揣度出帝王真实心思。
其实,帝王若是笑起来, 也叫人心生后怕。
天子大怒,群臣胆颤。
太后与康王一党甚至于不再敢觐见。
天知道,帝王为何愠怒?
总不能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吧?!
退朝之际, 文武百官皆是神色匆匆。
傅青与秦邵对视一眼, 他二人是帝王一手栽培起来的心腹, 倘若朝中有事惹怒帝王, 他二人不可能不知。
傅青,“秦大人,以你之见,皇上因何事龙颜大怒?”
秦邵略思忖,“傅大人,你我皆是皇上肱骨之臣,替皇上分忧解难,是你我分内之事,可皇上交代你我的几桩任务,皆在暗中顺利进行,皇上眼看着就要开始收网,没理由不高兴啊。”
傅青眉目一挑,凑到秦邵耳侧,又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秦大人,你说,皇上会不会是因着贵妃而愠怒?贵妃该不会与皇上置气了吧?难道皇上受了情伤?”
秦邵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他二人与帝王一样,皆是才弱冠几年的青年才俊,虽是勤勉,但骨子里还尚存几丝少年人的顽劣本性。
秦邵挑挑眉,“不成想皇上也有寻常男子的一面。对了,傅大人,听闻令尊已给你物色了未婚妻?是哪家的小姐?相貌如何?才情可佳?”
傅青和秦邵皆非寻常之辈。
娶妻当然不会仅仅看中家室与容貌。
才情与性情才是最重要的考量。
傅青无奈一笑,“秦大人,实不相瞒,我倒是十分艳羡皇上,能碰见一个让他冷漠后宫的奇女子。我原本也想等一良人,可如今年纪已到,怕是等不到那人了,便只能仓促成婚。”
秦邵唇角一抽。
大家都是花花公子,装什么情深义重?
普天之下,仅有一个帝王。
也仅有一个卫令仪。
世家子弟成婚,皆是为了结盟联姻,大可不必冠上“真情”的头衔。
秦邵笑道:“寻不到一良人,那便多纳几个美妾,岂不是妙哉。”
傅青,“……”甚有道理。
无良人,那便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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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帝王自是不知自己与卫令仪之间的感情,已经被大臣当做模范了。
帝王要去太平殿卸下冠冕与龙袍,必然要路过御花园。
已至仲春,处处花簇锦攒、姹紫嫣红。
扑面而来便是温热的风,以及甜腻花香。
这本就是一个容易让世间生灵繁衍子嗣的时节,正处于情义甚浓的帝王更是想见到他的爱妃。
封璟原本打算换下龙袍之后,就去碧落阁服个软。
在朝堂发/泄/完一通怒意,帝王心情大好。
总之,无论如何,他不能将坏情绪带去卫令仪面前。
帝王腿长步子大,行走如风,冠冕流珠在他额前来回晃动,旭日之下,帝王的玄色绣龙纹袍服上,可以看浮动的金色龙纹。
这时,帝王眸色倏然一凛。
小张子一路小跑,喘着大气,提醒道:“皇上,前面好像是永恩侯。”
永恩侯,现今崔家家主,是皇太后的胞兄——
封璟生母的嫡出兄长。
自幼备受排挤与冷落之人,极容易养成凉薄性子。
封璟便是如此。
无论是对清河崔氏,亦或是对封氏家族,封璟皆没甚情义可言。
他仿佛立足于天地之间,是天地之子,心中藏着大爱,但也能做到无情无义。
封璟步子放缓,永恩侯身侧站着一妙龄女子,女子梳着少女发髻,一身粉色裙装,发间两只鎏金蝴蝶夹,平添了几分纯情风韵。
这并非是女子第一次看见封璟,但今日,她却一改从前的孤高,还流露出几丝女儿家的娇羞来。
崔雪鸳也没料到,几位表兄当中,竟然是这位庶表兄最后问鼎帝位,早知如此,她当初就该对封璟好些。
时光当真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此次再度见到封璟,竟是惊为天人之姿。弱冠之后的男人,与十来岁的少年郎,当真截然不同。封璟的容貌、身段自是无可挑剔,而更让全天下女子为之倾慕的——
则是他过尽千帆的卓然气度。
更重要的是,封璟如今是帝王。
单凭帝王的身份,就足可让所有崔家女子趋之若鹜。
帝王尚未立后,世家都已在暗中焦灼期盼。
家中有适龄女子的官员与世家,更是隔三差五上书帝王,广纳后宫。
永恩侯此次入京,仗着自己是国舅,当然会给家族谋取最大利益。
“臣给皇上请安。”
“臣女拜见皇上。”
崔雪鸳朝着帝王盈盈一福,还抬眸怯怯的望向帝王,眼神实在明显,俱是渴望与倾慕。
世间男子最贪图的莫非两样东西:权势与美人。
男子也虚荣,也渴望被无数女子爱慕着。
可此刻,封璟内心只有一阵厌恶。再美的女子凝视着他,也没法勾起他的兴趣。
“平身吧。”帝王淡淡启齿,“侯爷若无旁的事,朕先行一步。”
永恩侯愣了一下。
侯爷……
一声“舅舅”都不肯喊么?
这个狼崽子如今长大了,再不是当初的封家庶子,永恩侯不像自己的太后妹妹那么愚笨,据他这阵子观察,康王虽有野心,可谋略远不及帝王。
永恩侯不想陪着皇太后一起冒险。
面上敬重道:“臣今日携小女入宫探望太后,恰好在御花园碰见皇上,臣并无事禀奏。”
永恩侯知道封璟不喜被人纠缠,故此,他退了一步,给帝王让出了道儿。
崔雪鸳只能配合着父亲。
而就在封璟大步离开之时,却在数步开外的地方看见了卫令仪。
隔着数丈之远,二人四目相对,空气里仿佛有股冷凝与炽热相护碰撞。
苏故里喃喃嘀咕,“娘娘,皇上还真是到处沾花惹草啊。”
跟着卫令仪看了几天话本后,苏故里对渣汉子已是深恶痛绝,瞧见了男子就觉得此人有渣的潜质。
卫令仪淡淡一笑,“可不是嘛。”
一言至此,扭头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封璟,“……”
帝王知道不可继续冷战了,遂也顾不得先去褪下龙袍与冠冕,便直接大步追了上去。
此时,崔雪鸳看着永恩侯,“父亲,皇上对女儿好似不感兴趣。这……这可如何是好?”
她绞着手中锦帕,十分不甘心。此次跟随父亲入京,便是为了入宫封嫔、封后,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此前,封璟尚未登基,永恩侯曾把赌注压在靖王身上,当初女儿还小,便一直不曾挑明,免得日后还会生出变动。
而今,靖王已彻底败北,永恩侯只庆幸自己当初留了个心眼。
他沉吟一声,看了一眼女儿如花似玉的面庞,虽是不及苏贵妃,但也出落得闭月羞花,“且先不急,要怪就怪当初你心高气傲,看上不封家庶子。”
崔雪鸳神色一滞。
她也没料到封璟才会是最后赢家。
莫欺少年穷啊,这古话不假。
崔雪鸳,“父亲,我一定要留在宫中,你可要帮帮女儿。”
方才与帝王一见,她此刻还是心跳不稳,已乱了芳心。
永恩侯眸色暗了暗,“为父当然盼着你能博取帝王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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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卫令仪还没走出几步,就被男子握住了手腕,对方稍一用力,她就被迫侧过身来。
卫令仪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人的情绪是难以自控的。
否则,人人都能升仙封神了。
对上帝王的幽幽凤眸,只见冠冕上的琉璃珠轻晃,映入他深邃的眼眸。
他的脸迎着光,五官被照亮,毫无瑕疵,完美的如同是天神雕刻而成。
一个习武之人,还曾南征北战,肌肤竟然毫无瑕疵……
卫令仪无意识的吞咽了几下。
心机如封璟自然是察觉到了。
帝王又一次觉得,男子容貌俊美也是一桩益事。
“梵梵跑什么?”封璟明知故问。
苏故里瞅了瞅帝王,又看了看卫令仪,她一双水眸晶亮,同样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皇上与贵妃拉扯上了。
下一步该如何?
亲吧!
如话本中所写的那样抵/死/纠/缠才叫好看。
卫令仪的手腕在帝王手中,她知道自己挣脱不了,索性就放弃反抗,阴阳怪气,道:“皇上误会了,臣妾并非故意避让皇上,只是担心误了皇上的事,方才那两位应该是永恩侯与崔家小姐,想来永恩侯是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臣妾瞧着崔家小姐还算是个标致美人。”
“臣妾在这里恭喜皇上了,皇上真是艳福不浅。昨日来了救命恩人,今天又来了一位俏表妹。”
封璟,“……”
这醋意还真大。
封璟改成握住了卫令仪的手,强行与她十指相扣。
闹罅隙也不能耽搁生子大计,卫令仪前几日月事造访,已经耽搁了好几日了。
眼看着卫令仪一旦开始冷战就没完没了,这让封璟更加坚定了让她早日怀上龙嗣的心思。
自私也好,卑鄙也罢。
他只想与她生儿育女。
他的孩子身上,必须也流着卫令仪的血脉。
就仿佛,这一层血脉牵扯,可以永远将卫令仪困在自己身边。
封璟呵笑一声,疲态中透着无奈,“朕已经取消了今年开春的选秀,但群臣时常以开枝散叶的名义叨扰朕,朕只能向梵梵寻求帮助,不知梵梵打算几时给朕生个孩子?朕身为帝王,若是无子嗣,只怕会被那群老家伙烦死。”
“梵梵莫要提及旁的女子,朕的孩子只能是你来生。你躲也躲不了。”
“龙嗣一怀上,朕就封你为后,也有足够理由遣散后宫了。”
“朕的意思已经足够明了,梵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是梵梵吃醋,在榻上惩罚朕便可,朕绝不反抗。”
卫令仪,“……!”
这叫甚么话?
她难道还能压着皇上不成?
苏故里窥听到这里,不由得又是哇哦一声,封璟一个眼神扫射过去,到底是师兄的意中人,封璟对苏故里还算敬重,“顾夫人,你且先回避吧。”
宫里的人都将苏故里视作顾长安的妻子。
鲜少有人知道她是旧朝太妃这个事实。
苏故里讪讪退下,“是,皇上,臣妇告退。”
卫令仪被封璟牵去了碧落阁,偶尔换个地方亲密,他就当做是情/趣了。
卫令仪十分明白帝王的小心思,没有阻挡,但也并没有表露出热情,就那么不冷不热。
她越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就越让封璟心中不满。
他和她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他主动,是他执念太深,也是他强势夺人,似乎主动的一方始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