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问过那些女子愿不愿?”
万宵从吉荣手中接过明黄大氅,随后点头道:“这些女子皆愿入宫。”
“如此便好。”
宋挽心思纯善又重君子之风,若让她知晓他利用无辜女子为她铺路,届时定会将他当做无耻小人看待,若那女子着恼,一时气恨不愿入宫又要如何是好?
思及此,沈千聿微微蹙眉:“真是那些女子自愿,并非东厂威逼?”
万宵垂下眼皮,无奈道:“殿下可知这些婚事艰难的女子,在府中会遭受何种境遇?”
只会比宋挽在宋府更差,她们又如何不愿进入东宫?
“如此便好。”
沈千聿放下心来,话音刚落,便听吉荣来报说宋蓝安宋大人求见。
第160章 拉媒
沈千聿整理过衣襟,起身等宋蓝安拜见。
一君一臣寒暄片刻,宋蓝安方说起正事来。
原是中书省参议魏大人突患恶疾上奏请辞,圣上已准其请求,今日宋蓝安便是为接替人选而来。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完全没有单独拎出来说的必要。
二人交谈三五句,沈千聿便知晓对方还未表明真正来意。
直至正事说完宋蓝安准备离去前,方淡淡称赞了句太子简贤任能,就连东宫几位良娣良媛都是些品性出挑的。
沈千聿闻言爽朗一笑:“女子可家贫貌丑,亦可才拙性愚,但其必要温柔卑顺,德贤兼之。”
“东宫良娣虽性情尚可,但照比宋家女,还是少了些聪慧与灵气。”
宋蓝安轻叹一声太子谬赞,这才笑着离开东宫。
回到宋府后,他更加悉心培养宋拈宋拟等人。
冬去新春来,皇后选好的太子良娣及太子良媛已进入东宫一月有余,对比半年前满是萧瑟冷意的模样,如今的东宫不仅添了几分人气,亦多了些热闹喧嚣。
那些女子大约看惯了冷眼,是以对他人的态度拿捏的极为精准。
除刚入宫时还有一二人日日给沈千聿请安外,自发现他丝毫没有宠幸她们之意,便一个两个都如家中一样,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沈千聿待她们也算宽厚,一时间整个东宫竟相处得分外和谐。
待树上绿芽渐生,花明柳媚,冷寂了一整个冬日的上京,才渐渐从萧疏中舒缓过来,透出几分盎然。
时逢看春节,文惠帝难得生了几分兴致,让人在宫中设宴,邀请朝中重臣同家眷共同赏春。
因皇后久病不愈,这负责宫宴一事便落在了江曼身上。
原本圣上有意让芸妃处理此事,但芸妃以三皇子面伤未愈推脱了去。
“娘娘将这差事推出,便不怕江妃娘娘今日从中作梗?”
宋芸宁看着面前摆放着的各种皮质、银质遮面,漫不经心道:“太子之位越来越稳,她已无暇顾及我同千柏,便是想使什么手段也不会冲着本宫来便是。”
“至于太子那边,他能处理得好。”
“你过来瞧瞧,哪个好些?”
彩笄上前跟宋芸宁挑选起面具来。
“宫中难得热闹一次,奴婢觉得这银质雕花的看上去清雅矜贵些,更衬三皇子。”
宋芸宁闻言嗤笑一声,未曾接话。
今岁会在宫中举办看春宴,并非文惠帝转了性子,而是因他前几日上朝之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睡了过去。
据闻那日御道之上鼾声震天,震惊朝野。
帝王迟暮,可他不敢承认。
而如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硬撑门面想要告知朝臣他还有些用处罢了。
宋芸宁将手中银质面具放入锦匣递给彩笄,便询问起了宋挽。
她想宋挽想得紧,便早早将她召入宫中于宫宴前见上一见。
“应是快到了,奴婢去问问昌平公公。”
彩笄捧着锦匣走了出去,不多会儿便领着宋挽走过来。
“挽儿,过来给姑母瞧瞧。”
皇后重病后,后宫戒严,一整个冬日宋芸宁都没见到宋挽。今日得见她喜得眉开眼笑,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宋挽的面颊。
“姑母觉着你丰润了些。”
宋挽腼腆一笑:“在府中无忧心事,想来是应了那句心宽体胖。”
“丰润些好,往日你太过瘦弱姑母瞧着心疼。”
正说着,宋芸宁唇角微微勾起,轻咳一声道:“你同东宫那小太监还有往来?”
“姑母知晓吉荣?”
宋芸宁未答,却是意味不明的笑着看她一眼。
宋挽有些莫名,却是乖巧答道:“一整个冬日传过五六回信笺,大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吉荣好似很热衷让东厂给宋扶带各种物件,只是她觉得于礼不合,多数时候都让宋扶原路返还,这段时日好似再未听过吉荣有送东西来。
宋芸宁看着眼神清澈,对男女之事尚且天真懵懂的宋挽,心中一软。
暗中咒骂江行简几句,她心头方舒服些。
“姑母怎问起了此事?”
宋芸宁轻声一笑:“随口问问罢了。”
“来,姑母帮你绾发,你这头发梳得不好。”
宋挽微有些迟疑,却是被宋芸宁拉着坐到铜镜前。
抬手抽掉她头上发钗,宋芸宁又将发髻拆散。柔顺青丝落下,宋挽羞红了耳朵。
宋芸宁一脸肃色道:“既然都同江行简义绝,你又何必梳着这妇人发髻?”
“姑母知晓你守礼,可挽儿……”
“别苛待你自己。”
每每瞧着宋挽梳着妇人不妇人,姑娘不姑娘的头发她便心疼。莫看只是个髻,她却能从中瞧出挽儿的不安。
她不知自己该如何生活,是以未出阁的姑娘身份,还是以妇人身份。
宋芸宁微微抿唇,小心为宋挽梳起头来。
“彩笄,去将这些老气的东西都丢了,省得本宫瞧着碍眼。”
见彩笄将她头上拆下的发簪捧了出去,宋挽轻声道:“姑母莫气,何必同东西过不去?”
宋芸宁冷哼一声:“你少说些话,一个二个木头似的,何日能逢春?这春日都来了,再不开花儿要等到何时?再到冬日吗?你们等得起,姑母却是等不起了。”
“什么木头花儿的……”
宋挽笑抿着唇,不懂宋芸宁在说些什么。
“瞧瞧,这多好看?”
一头青丝落下,因先前挽着髻的关系,发尾微带些卷曲弧度,可这样不仅不让人觉得失礼,反添了几分娇俏女儿家的媚意。
“蘅芷这手艺着实不行,你脸蛋本就美,素净些轻点个口脂便成,浓妆艳抹的倒不适合你。”
蘅芷站在宋挽身后,忙开口讨饶。
她手艺着实比不得绿竹香草,便是她每次给自家小姐上了妆,也总觉得还不如不上时美。
如今芸妃三两下改了宋挽的妆容,让蘅芷都瞧得呆了。
虽她家小姐本就姿容倾城,可也从未如今日这般灵动天然。
宋芸宁从妆匣里拿出一只蝶扑海棠步摇,轻轻戴在宋挽头上。
“成了,今儿个你啊便就跟在姑母身边,哪里都不要去,这般美的模样,多给姑母瞧瞧,让姑母多高兴高兴。”
宋挽看着镜中的自己,甜笑着点头。
蘅芷上前仔细瞧她家小姐的妆容,准备好生学学。
宋芸宁则后退一步对彩笄道:“你去东宫寻太子,便说本宫找他有事,让他宫宴结束后来长信宫。”
第161章 巅峰
宋芸宁实在瞧不得太子那不开窍的模样。
他行事拖拉,挽儿又是个守礼守旧的性子,若无人添一把火,这二人不知何年何月能说上一句话。
若是真随着这二人的性子来,怕是她孙儿都抱上了,这二人还未能走到一处去呢。
将宋挽拉了过来,宋芸宁道:“你今儿也好生帮姑母瞧瞧,谁家的姑娘适合千柏。”
上京里头未有婚约的姑娘们,参加宫宴是唯一可公然露脸的机会,怎奈文惠帝往年最怕生事,甚少举办这等宴会。
“你是不知,这十几二十年,世家里头的婚事都艰难了不少。”
宋挽轻轻拍了拍宋芸宁的手,示意对方说话谨慎着些。
“你呀,你这性子日后就适合寻个跳脱些的,不然两人要烦闷死。”
“姑母打趣挽儿。”
宋挽一笑,水润润的眸子弯成一道新月,瞧得宋芸宁喜欢得不行。
“你今日便这样多笑笑,也好让那些毛头小子知晓,这上京里头谁家姑娘才是最美的。”
被打趣得双颊晕红,宋挽拉着宋芸宁的手无声讨饶。
姑侄二人在殿中聊了许久,方走出长信宫至御花园参宴。
宋挽来得早,且又直接被昌平接到芸妃那里,自然跟宋夫人宋摇宋拈等人不是一路。如今宋夫人带着女儿坐在一品大员家眷之后,看着宋挽坐在最前排。
只是宋挽性子内敛,虽位置瞩目但一场宫宴下来,从未东张西望一眼。她自然也不知坐在皇帝下首的沈千聿早已坐不住,目光满宫宴中游离。
万宵在下方瞧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家主子自进场,百官跪拜行礼时,便满脸希望那人抬头瞧自己一眼,怎想那宋家嫡女如此守规矩,始终不曾逾矩。
想到此,他转身去看宋夫人身边的三位少女。
一个面色羞红时不时偷觑他家主子,一个沉稳内敛一直不曾抬头,还有个年岁尚轻的正低头打量面前菜色。
目光在宋拟面上顿了顿,万宵转过头,暗道唯独这姑娘尚有几分贵女风范。
场中心思浮动的不只沈千聿,江行简看着面庞婉秀时不时浅笑的宋挽,亦觉心头苦涩难当。
没有了宋挽的城阳侯府,于他来说同冰冷难捱的牢笼没什么区别。
宫宴行至半路,文惠帝兴致大涨很是奖赏了几位才情出众的贵女,宋摇亦在其列。
从宫女手中接过文惠帝赏赐,她忍不住去看沈千聿。
沈千聿百无聊赖勾着玉箸,心思却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唯有万宵知晓,若非他家主子还尚存一丝理智,怕是早盯着宋挽不放了。
一场宫宴,众人皆有心思。
好不容易挨到文惠帝退场,沈千聿率先离开。
“挽儿,姑母也累了,你陪姑母回长信宫歇歇?晚间姑母寻昌平送你出宫如何?”
宋挽点头,让蘅芷告知宋夫人后扶着宋芸宁离开。
“母妃,你陪沭儿玩儿……”
“别扰母妃。”
江曼将沈千沭推开,他如今虽能下地行走,但还是不若以前方便,若是走得急了便难免会趔趄摔跤。
如今被江曼这么一推,当下便摔倒在地。
“你……”
“喜璋,照顾好五皇子。”
低低丢下一句话,江曼也快速离去。
趁着文武百官还在宫中,她尚有要事需做。
如今太子地位愈发稳健若再不动手,怕是日后便彻底没了机会。
匆匆向远处一个宫女使了眼色,江曼很快消失在御花园。
喜璋上前抱起五皇子,将他送回了衍庆宫。
衍庆宫今日完全不似其他宫那般喜庆,整个衍庆宫静悄悄的,人都不知被调用到哪里去了。
沈千沭被送回自己寝殿后,忍不住在福祥面前哭了起来。
“主子莫哭,小的陪着您。”
福祥年岁不大,刚净身的时候也就跟沈千沭差不多的年纪。
他是个憨直忠心的,因着江曼不喜心思复杂之人,是以沈千沭身边都是些如福祥这样的老实太监。
从红色大橱柜中翻找出林葭h送来的一箱子稀奇物件,他将东西偷偷送到沈千沭面前。
“主子选个心仪的,奴才陪您一起玩儿。”
“我想让母妃陪我。”
“娘娘事忙,待明日,明儿个娘娘必会陪着小主子。”
沈千沭看着福祥,瘪瘪嘴落下一滴泪。
福祥急得满地乱转,看见床下的独轮车,便忍不住拖出来尝试。他摔倒了爬起,爬起了接着摔,如此反复逗着沈千沭。
“呵呵呵……好玩儿。”
到底小孩心性,不过一会儿,沈千沭便被带跑了心思,踮着脚下地跟福祥玩到一处去了。
“咱们去池子里放船,这木船我早想放了,只是先前我出不去。”
“五殿下,这会儿咱们可出不去,明儿……”
见自己刚说一句明儿,沈千沭便弯着嘴欲哭不哭,福祥急忙道:“外头有值夜的,咱们过不去。”
“无妨,我知晓道路。”
拎着两艘制作精良的三层木船,沈千沭拉着福祥,偷偷从墙院下溜到衍庆宫内的荷花池。
“真的能浮起来。”
二人缩在小石桥下,捂着唇笑得畅快。
“殿下,该回了。”
福祥心中害怕,只玩了半炷香时间便急着回寝宫。
沈千沭点头,他也知晓自己不好贪玩,便弯腰去抓池子里的木船,准备离开。
只是他人小手短,哪儿够得着?
方往前一使劲便噗通一声掉进池子里。
“殿下。”
福祥惊出一身冷汗,想也未想便跟着跳进池中。
五六岁的孩子掉入池子里,还未等扑腾出什么声响便很快没了动静,福祥扑到沈千沭身边,拼了命想要将人拉回岸边。
只是他年纪也不大没什么力气,在水中折腾了一会儿便也失了力。
无奈下,福祥只得放弃,自己一人游至岸边。
月色莹润,福祥只见银鳞闪闪的水面上,漂浮起一道小小身影。
“五殿下……”
福祥边哭边咬着牙,想了想又重新跳回池水中。
衍庆宫宫女发现五皇子不在寝宫时,俱都吓破了胆。几人不敢声张,都准备找到人后再将此事禀告给江曼。
而江曼什么都不知,她此时正伺机而动,准备给予沈千聿迎头一击。
唯有将太子拉下马,她的孩儿方可重回巅峰之势。
第162章 开窍
一整个看春宴,沈千聿的心思都放在文惠帝何时离开上。文惠帝刚走,他便也跟着离去,只为让宋芸宁可以早些带宋挽离开。
走出御花园,沈千聿同吉荣一起往东宫方向去。
“这花儿开得不错,江妃娘娘有心了。”
吉荣看着摆放满地,将宫中正路都占用上的花盆,不解地看了沈千聿一眼。
昨日他家主子分明还说这东西累赘得很,不仅劳民伤财且还阻断了宫道,今日怎得就变成江妃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