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情
作者:任欢游
简介:
江宋二府世代交好,宋挽未出生便同江行简定下婚约。二人青梅竹马,她困于后宅,一生所学不过为做江家妇准备。
少年鲜衣怒马志向高远,未及弱冠便远赴边关建功立业,临行前江行简亲手为她戴上白玉簪。
一句等我,宋挽便入了心,哪怕他战死沙场,她也执意抱着灵位嫁入城阳侯府。
她将少年藏在心尖守寡六年,却等到江行简带着挚爱回京。少年挚爱言行古怪,她夏日制冰,制火器扶持侯府扶摇而上。
宋挽看着他拥人入怀,予那少女万千宠爱。也看着他亲手将掌家之权从她手中夺走,只为博美人一笑。
世家从无和离妇,宋挽抛弃所有离开侯府,却被一个离经叛道横行无忌的男人缠上。
谁知江行简又幡然醒悟。
江行简:宋氏生为我的人,死为我的鬼。
沈千聿:你找你的死鬼,我要我的阿挽……
第1章 归来
“老祖宗,大爷回来了。”
“老祖宗,大爷他回来了……”
一道略显苍老浑厚的声音自城阳侯府门房处爆开,紧接着外院下人都跟着乱了起来。
江老夫人正领着侯府女眷在海棠园听戏,眼看着府中老嬷嬷涕泗横流爬了进来。
那悲怆中带着兴奋的哭声万分惹人怜,还不等整理脑中思绪,宋挽便见门外走进二人。
当中男子身形颀长,眉峰如剑。
他仍是那副俊朗倜傥的温润公子模样,只是没了少时的青涩腼腆,多了几分成年男子方有的坚毅同冷峻,仿似一柄收剑入鞘的利刃,敛着那股锐意锋芒。
“易儿。”
江老夫人扑上前,将侯府嫡孙紧紧抱进怀中。
男人低声安慰着自家祖母,待抬起头见到宋挽时,忽是一怔。
宋挽朝他福身行礼,心头思绪颇多。
江宋二府世代交好,她同江行简相识十二载,自幼定下婚约。自她六岁读书识字初学女工起,便日日被府中教养嬷嬷耳提面命教导妇言妇功,只为日后做江家妇而准备。
可谁都没想到,六年前江行简同城阳侯去边关押送粮草,被邻国游军偷袭,父子二人双双殒命。
而她,则成了上京中年纪最小的望门寡。
她抱着江行简灵位嫁入城阳侯府那年,不过十一二岁,如今守寡六年,她的夫君却突然平安归来,且还带了位女子。
宋挽去看站在不远处的女子,那女子生得清秀娇美,一双猫儿眼似的眸子灵动俏丽,身上穿着件葱绿色攒丝软烟罗曳地裙,头上简简单单插着根白玉嵌珠发簪,颇有几分娇俏可人的模样。
她收回目光,静默不语。
“易儿,快让娘亲看看。”
江母拉着江行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江老夫人在一旁默默垂泪。
宋挽见她二人哭得失了声,指着丫鬟让人去请府医。
“易儿你在外多年餐风露宿,身边又无个丫鬟小子照顾,祖母真真不知这六年,你是如何挺过来的。”
江老夫人抹泪:“挽儿年纪轻轻便做了望门寡,照顾我同你母亲多年,如今你回来祖母这心也算是放下了,日后你夫妻二人若能给祖母生下个小曾孙,老婆子我这一生,足矣。”
江老夫人说着,边将宋挽的手放到江行简手中,江行简动作微僵,宋挽心中一叹将手抽了出来。
“老太太这话说得重了,夫君刚回府怕是正疲惫着,不妨让他先歇歇,您同婆母也静静心神。”
轻抚了抚江老太太的背,宋挽道:“您素有心疾,心情不可这般大起大落。”
说完这话,宋挽看江行简:“夫君一路劳顿理应先去梳洗,只是您携了娇客归府不好怠慢。”
她语气未变,仍是清清淡淡的,江行简知她性子自幼冷僻,可不知为何,如今见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颇为不适。
他抬头去看宋挽,仔细打量了几分。
上一次见面还是他离开上京她来送行那日,那时候的宋挽不过十岁出头,稚嫩的小脸儿裹在红狐披风里,嫩生生的很是喜人。宋府乃钟鸣鼎食之家且以诗书传代,最是讲究规矩礼教,她小小年纪便一口一个妇容,一口一个妇德,端是可爱。
本以为六年过去,记忆中那个软嫩的小姑娘早已被他忘却,却未想今日得见,昔日情形竟悉数涌上心头。
记忆中那张埋在狐狸毛中的小脸,如今愈发秀丽~俗,哪怕江行简知她自小儿便生得秀美,也没想如今大了容貌长开,竟这般美得令人心惊。
“行简哥哥。”
少女娇软甜音响起打断他的思绪,江行简回头,只见林葭h捏着手,一脸局促不安地看着他。
他回过神,向府中众人介绍:“这位是林姑娘,孩儿可从边关安全折返,多亏了她。”
林葭h好似不满这简单一笔的带过,她睁着一双笑盈盈的眸子,笑道:“我叫林葭h,叫我小h儿便好。”
小姑娘抿着唇,笑着的时候面上浅浅浮现出一对儿笑涡。
林葭h满脸都是笑意,可不过片刻笑容便僵在脸上。
她没想到根本无一人答她,江行简的生母,甚至颇为隐晦的瞥了她一眼。
林葭h满面通红,一时有些尴尬。
“林姑娘安好。”
宋挽淡淡接了一句,抵消了她的不安。
林葭h感激看向她,大概守寡的缘故,宋挽只穿着一身缟素,头上身上没有任何饰品。可那身极淡的素服配上不施粉黛的娇颜,反倒别有一番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的意韵。
白色素袍勾着腰身,林葭h脑中又忽然浮现出一句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来。
对方五官精致,乌黑长发只用一根木簪子挽住,素袍外若隐若现露出一截白皙到仿佛泛着柔光的手腕,让她一个女生看着都微微有些心痒。
林葭h抿唇,不安地看着江行简。
“府里荫花楼同绣烟阁都空着,不知相公想安排林姑娘住在何处?”
荫花楼在外院乃客宿留居的地方,绣烟阁则在澜庭院内。
澜庭院是江行简同宋挽的院子,一个外院一个内院,江行简明白宋挽问的是林葭h的身份。
他微微蹙眉,看着一脸懵懂的林葭h终是道:“将林姑娘安排在绣烟阁吧。”
他这话一出,江老夫人微微拧起了眉,而江母则隐隐有些厌恶地看了林葭h一眼。
宋挽点头吩咐身边丫鬟:“将绣烟阁收拾出来,送林姑娘入住。”
第2章 钗裙
城阳侯府乃世袭爵位,江行简本该是最后一代,但怎奈他同父亲边关遇难,当今圣上不忍江家得此遭遇,便降隆恩让侯府再袭一代。
可城阳侯府只有江行简一个嫡出,余下虽还有几个庶子但江行简同侯爷去世之时,几个庶子尚未成气候,这爵位便保留下来未曾定下袭爵人选。
如今江行简回来,怕是可直接袭爵成为上京新贵。
这般喜事本是要进宫谢恩以及知会宋府,但圣上同后宫嫔妃,以及宋挽父兄共去了避暑山庄,是以这入宫一事便先耽搁了下来。
江行简走进宋挽房间,见她正提笔书写,猜她是给宋蓝安和宋扶去信。
他未言语,一人打量起房间来。
按说宋挽本该住澜庭主院,大约是不想挪动他的“遗物”,嫁过来后便一直住在了主院东边的拢香斋。如今这里空空荡荡,除了整面墙的书籍再无其他,唯一显得有些志趣的,便是窗上放着的一排生肖木雕。
江行简微微挑眉。
他上前执起一个把玩,只见那木雕刻法生疏,粗制痕迹依稀可见。但许是经常被人放在手中摩挲的关系,上头的刻痕变得圆润且富有光泽,他心中一动,转头去看宋挽,果然见她耳尖微红,仿似染了一层绯色。
江行简垂眸,片刻后又将木雕放回原位。
“你竟然还留着。”
宋挽闻言面颊更烫,却未发一言。
不知怎的,见她如此,江行简忽然升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只是千头万绪在心头翻腾,脱口而出的时候,唯化作一句淡淡的我不知你会嫁过来。
宋挽有些恍惚,好半晌才垂眸道:“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江宋两府为世交,两家婚事又是你我未出生便定下的,无论为了宋府声誉亦或女子清名,我都只有一条路可走。”
她抬起头看着江行简,丢下一句你不该不知便继续写信去了。江行简回京于两府来说都是大事,她必须给父兄去信。
三两笔写完,宋挽将信笺封好,交给身边丫鬟送了出去。
江行简还在屋中,二人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好在门外跑进来一只皮毛油滑且身骨硕大的肥猫,宋挽见到它才堪堪露出个笑容。那笑容仿如冬雪消融,衬得整个拢香斋都亮堂起来。
那大肥猫喵呜喵呜叫着,拱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宋挽怀里蹭,宋挽招来身边丫鬟让她们拿了肉羹来。
“再吃些。”
“喵呜……”
大肥猫吃完直接翻了个身露出一片白白肚皮给宋挽抚摸,若摸得不舒服还要抗议似的喊上几声。
江行简正看得有意思,就见蘅芜挽了珠帘进来。
“大爷,林姑娘求见。”
宋挽摸着猫的手一顿,江行简拧着眉走了出去。
林葭h站在门外有些好奇的往屋内看,只是她面前有两个颇有年纪的婆子,还有个十来岁扎着丫鬟髻的小姑娘盯着,她一时不好意思只能撇撇嘴扭过头去。
江行简出来的时候,就见她百无聊赖的捏着指头,很是不耐的模样。
“行简哥哥。”
见到江行简,林葭h笑了起来:“侯府果然奢豪,不愧是贵族,只是为什么你娘亲喊你易儿,而你却告诉我你叫行简?该不会是假名字吧?”
“江易是名,行简是我的表字。”
江行简见她满眼笑意,语气也柔和起来:“你可有什么不习惯?若觉得哪里不方便我让祖母再派两个丫头去你院中。”
“不必了,我不习惯有人贴身伺候我。”
见对方不讲话,林葭h眨着眼调侃:“真是没想到,你府里居然有个这么漂亮的夫人,若早知道我就不跟你回来了。毕竟我可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真没兴趣插足别人的婚姻,做什么第三者。”
江行简不语,似是不知该如何说。
他的反应让林葭h有些不满,只是她实在喜欢眼前这个长相帅气,举止又极其有风度的男人,一时也不忍把话说得太过。
“呐,我只问你以前你同我说过的话,做过的约定还算不算数?”
江行简点头:“自然。”
他那时真不知宋府会履行这段婚约,尤其在他查出父亲同自己遇难的真相后。
江行简垂眸沉思,林葭h却道:“你这样说便好,也不枉费我千里迢迢跟你来到上京。”
她看着江行简,似是亲昵似是不小心的轻轻碰了下他的手:“其实我找你是有点事啦。”
“方才江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来给我送衣物首饰,让我今晚同你一起赴宴,只是送来的衣物都太过花俏,不是翠绿便是大红的,我实在不想穿,你可不可以帮我另外找一条裙子?”
“我让人通知绣房给你做一套。”
林葭h咬着唇:“只半日时间哪里来得及?我看你夫人穿的一身就很是素淡,你就不能找她借条裙子给我?”
江行简不悦皱起眉头。
他祖母根本不可能给她送红色衣饰,林葭h这点小心思他并非看不懂。
“行简哥哥?”
小姑娘抿着唇,一张脸有些涨红,想到她无父无母只身一人,江行简心软下来。
“我知道了。”
他说完便又返回了拢香斋。
宋挽手中正拿着个颜色鲜艳的布球逗弄猫儿,她的丫鬟蘅芜站在珠帘前,见江行简返回很是不屑地朝着自己的姐姐蘅芷努了努嘴。
蘅芷瞪她一眼,走到宋挽面前将那胖猫抱走。
猫儿离开,宋挽面上便有些淡淡的。
江行简道:“葭h想同你借件衣裙,不知可方便?”
“既林姑娘想借为何不自己开口?”
宋挽的乳母赵嬷嬷站在一旁,见自家小姐态度冷淡,忙笑着打圆场:“姑爷回府本是天大的喜事,但今日之前夫人还是孀居身份,这衣柜中尽是素服又如何给府中贵客穿?若真拿了去才是怠慢了人家。”
“若那位姑娘不嫌弃,蘅芜蘅芷那边还有府里新作的衣裙,不若老奴拿来给您瞧瞧?”
江行简看着面色冷淡的宋挽,心中莫名不快:“素服亦无碍,下人的衣物给葭h穿终归不妥。”
第3章 口舌
宋挽没什么反应,倒是赵嬷嬷同屋中的众丫鬟都不高兴起来。
她们家小姐到底是平章政事府千金,捧着牌位嫁人又守寡多年,如今终得老天垂怜夫君死而复生,怎却是这么个光景?
蘅芜抿着唇正要说话,却被宋挽打断:“蘅芷,带大爷去妆房。”
蘅芷点头,带了江行简出去。
二人离开,蘅芜立刻掐着腰骂了起来:“什么东西?葭h葭h,不过是个不知礼数的小贱蹄子罢了。大爷怎还就当成了宝哄着捧着?下人的衣裳穿着不妥,我瞧她连下人都不如呢!礼义廉耻都不知怎么写的东西!”
“小姐,您是没听见那小狐狸精在外头同大爷说什么。”
“她跟大爷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大庭广众的自报闺名给外男不说,无媒无聘的就同男子回了家,这般轻挑行径连个门子里的小娼妇都不如。”
蘅芜拉起袖子,越骂越气:“但凡好人家的姑娘,哪个敢无名无分随随便便就同男子有了私情的?做出这种腌H事,同跟男子淫奔有什么区别?就算日后一顶小轿收了她入房,也是先奸后和,于那薄祚寒门之家都上不得台面的玩意,更何况咱们侯府?”
“小姐,您就这么由着姑爷抬举那下作东西?”
宋挽听蘅芜气得喘息都粗了半分,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赵嬷嬷既是宋挽乳母,又是她的教养嬷嬷,听见蘅芜这话立时呵斥过去:“呲什么胡话呢?你明知那女子出身卑贱上不得台面,还让小姐以千金之躯同她拈酸吃醋?那小姐成什么人了?”
“且自古爷们纳妾便是正事、常事,你如今倒好,想挑唆着小姐做那遭人唾骂的妒妇不成?嫡妻善妒同乱家之贼有什么区别?日后这种没规矩的话,少在小姐面前胡说。”
蘅芜本就堵得慌,再被赵嬷嬷呵斥一顿心中更是替小姐不值。
“君子背后不言人,日后不要再谈论这些了。”
宋挽淡淡开口,一句话便阻止了二人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