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看我这张嘴,一紧张就嘴瓢了。”宋子梁马上手掌拍上自己的半边脸:“我晚上想请嫂子和老大你吃顿饭,可以吗?”
“你嫂子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许常靠上椅背,双手环胸,意味不明:“你什么事?”
宋子梁犹豫片刻,四下扫视一圈,俯身趴到办公桌上,不可见人似的压低声音:
“国庆假期我回了一趟家,家里给安排了一场相亲,见了一个姑娘,这两月联系着,感觉还不错。”
“这姑娘的姨妈正好在羊城,她过来这边办事儿,今天到的,怎么着也得见见不是。”
“我吧,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我寻思着姑娘懂姑娘,但你看哈,咱这天天上班,身边也没几个熟识的姑娘,部门里仅有的那几个都是同事,回头成不了,不是明摆着给别人留下笑柄嘛!”
“所以,我就想请嫂子帮忙,旁敲侧击地问问。再让嫂子看看,那姑娘跟我是不是合适。”
“嫂子的眼光,我放心。”
许常手指抵住太阳穴揉了揉,抿唇轻笑一声,沉默片刻道:“可以。不过,我来请。”
“啊?为啥?”宋子梁直起身体,莫名其妙。
“因为,你嫂子,有恩必报。”许常想起章翊,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恩?什么恩?”宋子梁想了想,突然感觉非常紧张,哆嗦了一句:“这……这大可不必。”
“行了,回去工作吧!下周一交图。”许常拿起手机,下了逐客令。
许常:【立立,晚上下班,我们出去吃饭。】
章翊:【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
许常:【宋子梁想请你给他当红娘。】
章翊:【我现在身边的姑娘,都不适合他。】
许常:【现在身边?那就是有过适合他的?】
章翊:【有过。不过人家毕业以后,就回家了,还正好和宋子梁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许常:【他想请你当一个现成的红娘,具体情况,见面再说。】
章翊:【可以。不过,我来请。】
许常:【这句话,是我刚才和宋子梁说的。】
章翊:【默契。】
许常:【呵!是了解。】
某商场,许常正对着某男装品牌的橱窗若有所思。
橱窗里陈列的是两个模特和喜庆的装饰。一个模特身上穿着一套正式笔挺的西装和领带。一个模特身上穿着纯洁无暇的婚纱和头纱。
宋子梁心不在焉地站在许常旁边,低头捣鼓手机。
“你觉得怎么样?”许常一条胳膊托着另一条胳膊,食指卷起抵在下颌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橱窗,问站在他旁边的人。
宋子听到声音,熄灭手机屏幕,抬起头,一脸茫然:“啊?什么怎么样?”
“问你橱窗里面的衣服怎么样?”许常保持着他的聚精会神。
“老大……这是婚服。”宋子梁挠了挠头,马上领悟精神:“你和嫂子要结婚?”
许常点了点头:“准备先去领个证,摆酒的话,要晚两年。”
“那你现在看婚服干什么?”宋子梁诧异非常。
许常瞪了他一眼:“我”,他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人从后面精准地抱住了腰。
“一层一层找你们半天了,站这儿干嘛呢?”章翊松开抱人的双手,挽上许常的衣袖,脸颊热的绯红。
“嫂子好。”宋子梁像是得到解救一般,抢答:“嫂子你来的正好,老大,老大他在看婚服,看得不肯走了。”
章翊转头望向面前的橱窗,仔细打量了一番,得出结论:“这西装很适合你。我们进店看看。”
许常笑意盈盈地牵起她的手,穿过旁边碍事的人,点头:“好。”
宋子梁:“……”谁才是今晚的主角?拜托你们俩记得今晚是来干嘛的行不行?
半小时后,俩人提着一套西装走出了店门,后面跟着的宋子梁感觉自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生物。正在这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你到了吗?现在在哪一层?我在四楼。不用不用,你就在一楼等,马上下来。”
三个人,沿着扶梯下了楼。宋子梁走在前面,许常和章翊隔着一小段距离跟在了他的后面。
一楼大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一位姑娘斜挎着一个黑色小包,望着扶梯正前方的人,含羞带怯地笑。下一刻,她突然顿住,确认后,她伸开双臂,朝宋子梁身后跑过去,拥住了和许常一路说说笑笑地姑娘。
章翊正侧着头和许常说话,着实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吓到了。停顿了几秒,确认后,欢呼雀跃起来:“赵瑾,你怎么在这儿?”
“翊翊,真的是你啊?真的是你!”赵瑾松开拥抱的人,眼圈泛红。
“毕业后,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来羊城了?”章翊喜出望外地看着面前这个矮她一个头的大学同学。
“说来话长,一会儿慢慢说。你的手机怎么一直打不通?我来羊城之前之后,一直在给你打电话,我还以为你离开这里了。”赵瑾娇嗔地撒娇。
“燕京的那个号码停用了,忘记通知你们了。记下我现在的号码。”章翊接过赵瑾的手机,打开通讯录,存入了自己的号码。
两个姑娘,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开启私聊模式。
宋子梁面对此情此景,满头问号,发不出一点声音。不是来和相亲对象吃饭的吗?怎么变成了同学聚会?到底谁才是今晚的主角?
许常想起章翊下午和他发的短信。她说,身边有过适合宋子梁的姑娘,但是毕业后就回家了,还正好和宋子梁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许常兀自弯起嘴角,神色自然地笑了起来。
一顿饭吃罢,宋子梁也没有机会和赵瑾说上几句话。他十分想知道,这个姑娘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也想问问他嫂子,这个姑娘和自己到底是否合适!奈何……
出了饭店门,两个姑娘依旧旁若无人般地走在前面说说笑笑怀念大学时光。许常走在了章翊的身后,宋子梁走在了赵瑾的身后,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扶梯拐角处,许常拍了拍失落的宋子梁的肩膀,悄声道:“放心吧,你嫂子说你们俩合适。”
“什么时候说的?”宋子梁诧异,挠了挠头作思考状:“从她们俩见面开始,嫂子有和你正经说过一句话吗?”
“下午说的。”许常轻笑着摇头。
“下……下午?她们不是晚上才见到面的吗?”宋子梁莫名其妙。
许常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要,调出短信记录,递了过去:“你看上面的这几条短信。下面的不准看。”
宋子梁疑惑不解地接过手机,浏览起来。然后,他瞪大了原本就不小的双眼,站定。暴了一句粗口:“我靠。”
前面两位姑娘聊的热火朝天,完全不知道后面的两个人已经掉队。章翊这时才想起晚上饭局的主题,尴尬地开口:“那个……赵瑾啊,我和你说说宋子梁这个人吧!”
赵瑾腼腆地笑起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章翊趁热打铁:
“我来羊城的第一天,认识的宋子梁,算算也有七个月了。他这个人吧,优点:爱憎分明,富有正义感,积极向上,有理想,懂感恩。缺点:有点不修边幅和喜欢插科打诨。但这也算不上真正地缺点,至少他没有不良嗜好。”
“我家许常愿意带的人,坏不到哪去,哈哈……”
“最关键的是,我认为他和你比合适。你看哈……你正直善良,喜欢思深忧远,懂换位思考,不喜欢交际,不喜欢复杂,你们俩的性格互补。”
“他是独子,你是独女,又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不管将来在哪定居,父母都会是你们坚实的后盾。”
赵瑾默默地听着,片刻后抬头笑了起来:
“谢谢你,翊翊,我会认真考虑的。”
“命运的确很微妙!”
四人成双入对地告别之后,许常牵着章翊,折返回二层。章翊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停在了一家女装店门口。
进门后许常温和地对导购员说:“你们橱窗里的那条红色长裙,拿一件她的尺码,不用试,买单。”
章翊:“……”许常这没头没脑的作派,是从哪学来的!
走出店门后,许常一手提着西装袋和纸袋,一手牵着她,兴致盎然,心满意足道:“现在都准备齐全了,再等十天就可以了。”
“再等十天干嘛?”章翊对他莫名其妙的话疑惑不解。
许常侧过头坏笑:“再等十天,让你合法。”
“合什么法?”章翊蹙眉,思考起来:“我干什么违法的事了?”
许常松开她的手,曲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额头:“让我们合法。”
章翊摸了摸额头,这才迟顿地反应过来,恼怒地对着前面挺拔的背影笑逐颜开:“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五月一号。”
许常清朗温和的声音,穿过空旷的走廊,星散在和煦的空气里,带着果敢和坚定,传进了章翊的耳朵里。
第36章 留待
自六月上旬和许送开诚公布地话完凄凉,单方面承诺约定之后,林筑安强迫自己做到了半年没再去打扰她。
半年之期已到,许送没有半点音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期间,他倒是见到过几次许常去店里买商品,寒暄几句,也未再向他打探许送的消息。
林筑安怀着心灰意冷的情绪,贴上了门店转让的告示。开了近五年的店,追了近五年的姑娘,在同一时刻即将和他无声远无息地告别。
冬日暖阳,午后时光。林筑安穿着一件洁净如新的白色厨师服,坐在人来人往的石墩上,舒适中透着疲倦。考量再三,还是拨出了许送的号码。
电话没有被接听。随后他发去了短信:【许医生,近来可好?我转了店,买了千禧年的最后一趟航班的机票回海城,两张。(有你身份证复印件,很早之前就有。)行程信息,我一会儿发给你。】
半天后,他收到许送回复的短信:【平安。】
意料之中。林筑安,他选择了尊重。
千禧年的倒数第二个周末,是平安夜。许常和章翊难得得出门凑了个热闹。大街上,商店里,装饰氛围浓厚。一群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嬉闹着经过他们,青春朝气,张扬四溢。
章翊看着吃糖葫芦吃得停不下来的人,伸手夺下,一脸无奈:“你怎么那么喜欢甜食?”
“甜不好么?”许常拿出纸巾擦了擦嘴。
“好。但你不能吃太多。”章翊随手把夺下的糖葫芦扔进了垃圾筒。
“你说的都对。”许常抬起手背掩嘴轻笑,走了几步,停下来,指着前面的一家玉器店:“进去看看。”
店内一对设计简洁,造型圆润的琉璃罐引起了许常的注目。他触手抚摸上罐体,质地温润,色如玉石,通体透白,煞是好看。他看了下价格,随即对店家说:“你好,这对琉璃罐帮我包装好,买单。”
章翊正在研究一鼎玉石摆件,听到声音,连忙转回头看向许常和许常要买的东西。她走近,看了一眼琉璃罐,又看了一眼价格牌,悄声问:“你买这个干嘛用?”
许常呵笑一声:“自有用处。”
“没什么正经用处,就别买了。这价格它……”章翊对许常最近的消费频次和消费数额有点头疼。虽然她从不在吃穿用度上,对许常干涉或者不悦,但总觉得他最近有点反常。
“正经用的。”许常言之凿凿。
章翊没再多问,默默地去收银台结了账。
回家到,许常拉开了电视柜的抽屉,小心翼翼地把这对琉璃罐放了进去,再小心翼翼地合上抽屉。
电视柜一共有三个抽屉,另外两个放的都是章翊从燕京来羊城时,行李箱里装着的所谓的最重要的东西。
章翊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怪异的举动,忽觉好笑:“我以为,你买那两个罐子,是用来装调味品的。我还在想,是不是有点大了。”
许常放完东西,坐回沙发,揽过她的肩膀,按进了怀里,说话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立立,我和你说一些事,你好好听。”
怀里的人点了点头。
“如果我……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不要慌,第一时间给欧远打电话,让他过来处理,我和他很多年前,就有过约定。”
“这对琉璃罐,是用来装骨灰的。”
“我答应过你,骨灰,一半安葬,一半给你。”
“这两个罐子,均分一半。”
“新年的第二天,是腊八节,我找人算过,是一个好日子。我们在那天,去领个证。”
“我知道,你其实不在意有没有这个证,它也构不成约束。但是,特定时刻,它具有话语权,我需要给你这个权利,让你明正言顺。”
“人在生时,可以选择,死时,只能承受。尽管那时,已经无知无觉。所以,有想要的事物,在还有选择权的时候,尽早完成。”
“许送的情况不太好,她计划在新年的第一天,去剖腹产。这件事情,她不准备说给家里,那我们就不作评价,只作承担。”
“这么想来,新年的开篇,就是圆满。做了舅舅,领了证。”
“除了对父母无法时时尽孝之外,对自身,我没有遗憾。”
“唯一的遗憾,就是无法确定能不能陪你到老。”
“想和能是两码事。”
“其实对你,有一种深深地愧疚感。”
“刚来羊城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家里只有电视墙和电视柜,没有电视机,我没有回答你。”
“现在我回答你,因为孤独。”
“没遇见你之前,我也会时常觉得孤寂和无望。”
“就像你给我买的那些衣服,是彩色的。因为你,我的生命不再只有黑白。”
“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具有意义。”
“如果还会有来生,我也还会找到你。”
章翊靠在他的的胸口,越听越沉重,不自觉地潸然泪下,她颤抖地哽咽起来,出声沙哑:“许常,你怎么像在交待后事一样?我不要听了,不要听。”
“不是交待后事。”许常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心脏像是折皱在了一起,充满自责:“我们留着后事,保持期待活着。”
果然还是不能这么直白地对她说这些话。许常拥紧了怀里的人,长叹了一口气。心里隐隐藏着的心事,再也无法宣之于口。
饭桌上放着两个鲜红的苹果和两个清香的橙子。它们成双入对地排列在一起,就像此时窝在沙发上的俩人。它们,寄托着下一年的平平安安和心想事成。
这是一个没有雪的城市,十二月末的天气却是寒凉逼人。章翊洗漱完披散着半干的头发从洗漱间出来,感觉到阵阵哆嗦,忙不迭地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许常伏身在书桌前,埋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