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翊常生——木乔叶落【CP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4 17:17:06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章翊关切地询问。
  “嗯,听到手机一直在响,你怎么不接电话?”许常尚有虚弱感。
  “欧远打来的电话,我没敢接。”章翊心虚地望向别处,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他应该是想要知道你的情况,我不知道说什么。”
  “去帮我把外套拿过来,我手机在口袋里,是静音状态。”许常歉意的笑笑。
  章翊起身走到旁边的沙发上拿过外套递给了许常,见他起身,坐靠在了床头,拿出手机,按了几个按键,放在了耳边。
  “我没事。手机调的静音。”
  “她和我在一起,估计也是静音。”
  “没有,早就吃完饭了。”
  “没有,在房间。”
  “为什么?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很好。没有欺负我。”
  “她不会。我找时间跟她说。”
  “我不会强迫她。”
  “我认真的。”
  “行了,放你的心,晚安。”
  章翊没有听到欧远说什么,但她听到了许常全程的话。心里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许常熄灭了手机屏幕,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章翊,彼此对视着,没有人打破这沉寂。
  明明是头回见面的两个人,相识也不到两个月,独处一隅,偏未生出尴尬。
  “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再不舒服?用不用去医院看看?”章翊先开了口。
  “我没事。”许常神色淡淡的。
  “没事的话,那我就回学校了。再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欧远明天下午就能回来了。”章翊像完成任务一样,进行着最后的交接。
  “你饿不饿?”许常转移话题。
  “……什么?”经他提醒,章翊才想起,午饭没吃,晚饭闹那么一出也没吃成,这会可能已经饿过头了,没有实感。想了想又道:“你晚上也没有吃东西,我去给你买点。”说完,作了出门的准备。
  “你太瘦了,以后要好好吃饭。”许常语气温和,态度认真,继续说:“先陪我出去吃点东西。吃完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一定要在大半夜说吗?太晚回去,宿舍就进不去了。”章翊蹙眉。
  “你都说了大半夜了,我也没打算让你回学校。”许常依旧语气温和、态度认真:“我不放心。一会儿回来,我给你开间房。”
  “……”章翊突然才发现,这个人,不似自己想象中的弱不禁风,时时需要被人照顾。
  许常掀开被子,穿鞋,站起身来,走近章翊,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别害怕。”然后径直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再出来,见章翊还站在原地,又说了一遍:“别害怕。”接着近乎自然的握起章翊的手,牵着她一路下了电梯,到了一家面馆。
  章翊全程都在神游天际,她只能感知到许常的手是冰凉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挣脱许常的放肆,仅仅是不想刺激他?她也不知道许常这样的举动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给人的印象是轻浮的?摸头、牵手,难道不应该需要一个身份和契机?许常他究竟是什么人……
  一直到吃完面,返回酒店,被前台告之节假日房满,再回到这个房间,章翊都是魂不守舍的。
  许常拿了一瓶水,拧开瓶盖,递了过来,章翊接过,没喝,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他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两人一起坐在了沙发上。见她仍旧不言不语,他半蹲了下来,双手握住了她的双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几下,让她和自己对视。
  章翊直视许常,良久,她疑惑地开了口:“许常,你到底在干什么?”
  一阵沉默后,许常问道:“立立,你愿意相信我么?”
  “许常,我们俩从认识到现在,两个月不到,今天是第一次见面。”章翊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我这个人,一直活得很清醒,所以,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许常态度诚恳。
  “所以呢?”章翊不解。
  许常站起身,双手保持着握着她双手的动作,重新坐回了沙发,温温柔柔地娓娓道来。
  “先前在饭店,我没有责怪你说谎的意思,你不要误会。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我只是不希望以这样的方试,得到怜悯,我并不需要怜悯。”
  “我和正常人不一样,我的时间随时可能停止,我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我出生在川渝的一个小城市,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封建残余思想严重,重男轻女不可逆,我上面有八个姐姐,母亲怀我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可能是因为母体的原因,我自出生起,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室间隔缺损,是伴着我出生的,因为错过了及时的治疗时间,引起了肺动脉高压,直到心力衰竭接踵而至,失去了手术的机会。”
  “读书起,我就比别人努力,小学跳级、中学跳级,这也是为什么,欧远大我2岁,我们还是大学同学的原因。”
  “大学时,当别人还在享受象牙塔生活、追逐在儿女情长里的时候,我就已经考过了英语六级、CAD证书、PRO/E证书,数学建模证书、无损检测证书……我20岁的那年,本科顺利毕业。”
  “我毕业于川渝大学,学的是机械设计,毕业前在羊城参加了一场大学生机械设计大赛,很幸运,因为参赛作品,得了容老的赏识,毕业后做了他的助理设计,进入了汽车领域。后来,一直在这个领域里,两年前,拿到了机械设计注册机械工程师,这是我的主业。”
  “三年前,我在羊城买了个单套室的公寓。我没有想过结婚,一方面是身体的原因,我不愿意拖累别人,另一方面还是身体的原因,我不想死在租来的房子或是宿舍里。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是我恪守的人生准则。”
  “我之所以这么努力地奔跑,是因为,别人是追着时间跑的,对我来说,时间是追着我跑的,我只有拼命地向前,才不会被它抓住扼止生命。”
  “我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能干什么,我并不惜命,但我惜时间。我想让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具有意义。”
  “27年,我没谈过恋爱。我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但依然不懂儿女情长。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你,心脏就会出现悸动,这种悸动和肺动脉高压带来的感受完全不同,尽管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
  “见到你之后,心脏仍然悸动,更多的是心安,自己都无法解释。”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注意饮食,保证睡眠充足,保持情绪稳定,不出现感染,不透支体力,可以继续活着,至于能活多久?我无法作出判断。”
  “差不多就是这些,今夜留你在这,和你说这些话,对我来说,说话的过程本身就是具有意义的,是因为我想这么做。就像现在我牵着你的手,是我想这么做。”
  “我不需要你回应,也不会强迫你。”
  “别害怕,立立。”
  许常大概是说完了所有的真相,安静了下来,握着章翊双手的动作却始终保持着。章翊移开了视线,望向床边的落地窗,楼宇间的灯光昏黄点点,耸立着阑珊,影影绰绰。她突然想起许常寄给她的照片里,手里拿着的那本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生未百年,死不孤独’。
  她想:许常的确是一个清醒的人,孤独地清醒。
  “许常,你的身上有艾草香。”章翊心痛的无以复加。
第7章 倾心
  章翊没有对许常刚才的那番话作任出何回应。
  这段自述,来的太过突然,她不是没听懂,她只是觉得震惊。他把自己27年的人生,浓缩成了不过千字的篇幅,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信息量巨大。不是她几个疑问,几句安慰,就可以接得住的。虚伪、敷衍、利用、逃避,不是她的品性,她需要时间去消化。
  “艾草?呵!是有艾草。许送上次去我那,拿了好多艾草包,衣柜、沙发、阳台塞的到处都是,说要给我驱虫辟邪。”许常似乎想到了什么,带着无奈地笑了起来。
  “许什么?”章翊莫名。
  “许送,欢送的送,是我八姐。”许常解释,复又叹了口气:“一位一言难尽的女士,说来话长,有时间当故事说给你听。”
  许常抽回一只握着章翊的手,看了下时间,说:“快两点了,去睡觉,不要熬夜。”另一只手拉起她往床边走。
  “那你呢?”章翊尴尬起来。
  “我也睡,如果我还想活得久一点的话。”许常玩笑道。说完,径直去行李箱里拿了衣服和洗漱用品,走向了卫生间。
  章翊在心里吐槽:我问的是这个意思吗?一张床,两个异性,怎么睡!酒店的沙发那么短,也不是能睡觉的地方吧!还有,怎么感觉有点害怕!……
  许常洗漱完,吹干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见章翊还是原地不动地站在床边,遂打趣道:“知道孩子和家长走散,怎么做才不会丢么?呵!像你这样。站在原地不动。”
  “……”章翊觉得自己的智力受到了暴击。
  许常穿着一套短袖家居服,带着笑意,朝她走过来。胳膊和腿细长,洗浴用品的清香扑面而来,她顿时感觉心脏跳动杂乱无序,脸上一阵滚烫,连忙慌张地低下了头。
  许常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带笑:“别害怕。”然后牵起她的手,把她送到了卫生间门口,一边说:“去简单洗漱一下”,一边替她关上了门。
  章翊出来的时候,窗帘已经关上,房间内只留有一盏微弱的夜灯,那人已经平躺在了床的一侧,闭上了眼睛。她犹犹豫豫地走向床边,掀开另一侧的被角,躺了进去。
  近乎黑暗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很久之后,许常出声:“立立。”
  “嗯?”章翊毫无睡意。
  “你,讨厌我吗?”许常问。
  “……”章翊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需要时间。
  “我想抱抱你。”许常的语气,温和中带着温柔,就像一种蛊惑,在黑暗中摇曳。
  “……”章翊还是没有回答。心里感叹:许常这该死的语气和声音,她觉得她的心脏可能要骤停,心里像是有一面墙正在瓦解、坍塌。
  片刻后,一条胳膊轻轻地伸进了她的颈下,再弯转回来时,带着她的身体,另一条胳膊抚上她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把她抱进了怀里。随即头顶传来一声重重的出气声,似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声音。
  她贴在了许常的胸膛,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于另一颗心脏的跳动和沐浴品的清香。
  她想到许常的病情、清醒还有孤独,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猛然间泛起阵阵酸涩。于是她伸出胳膊,紧紧地回抱住了这个浑身冰凉和陌生的人。
  没有人再说话。
  夜。深。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入了眠。
  章翊醒来的时候,床上不见另一个人,她躺在床上静默了片刻,回想起了昨天的种种,一时间无以言表。转头在房间内四处打量起来,看见那人正坐在写字台边,聚精会神地不知在干什么。她悄悄起身,光着脚踩在了房间里的地毯上,向那人走去。
  一只笔直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正拿着一只铅笔,在一张白纸上画画,手指舞动的样子,十分好看。
  画面上,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轮廓清晰、面露微笑的显现在眼前。许常在画自己,章翊失笑。
  “不愧是机械设计工程师,基本功扎实啊。”章翊拿起画纸称赞。
  “你醒啦,饿不饿?”许常转头。
  “几点了?”章翊晕晕乎乎没睡醒的样子。
  “快十二点了。”许常语气带笑:“还挺能睡。”
  “怎么不叫醒我?”想了想又道:“你饿吗?”
  “饿。”许常笑意不减:“昨天让你受累,没忍心叫醒你。”
  “傻。”章翊白了他一眼:“等我洗漱一下,带你去吃饭。”
  “去昨晚那个淮扬菜馆行么?把昨晚的菜再点一遍,认真吃一回。”许常面露可惜之意。
  “成吧。”章翊无奈。
  吃完饭出了饭店门,往酒店走,许常还是一路自然地牵着她的手。章翊开始心不在焉起来,斟酌半天,她问出了她在思虑的问题。
  “许常,欧远几个小时以后就回来了,一会儿送你到酒店,我就回学校了。”章翊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
  “好。”许常表情微沉。
  “昨晚你和欧远通电话,我听懂了一部分,川渝话没有那么难懂的对吧?”章翊继续展开她的思虑。
  “来燕京之前,我和他通过电话。他知道我不是来旅行的。”许常回答的干脆。
  章翊:“……所以?”
  “我是来见你的。让你接机,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不在我的计划之中。但是,昨晚和你说的那些话,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许常坦诚相告。
  “你疯了吗?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情况?家庭情况又是什么样的?身边有没有两情相悦之人?毕业之后会去哪里?会不会嫌弃你?能不能接受你?就算是欧远他也不知道这些吧?你就敢冒然地带着目的来见一个陌生人???”章翊简直不可思议。
  “来见你,这件事,本身就足具意义。过程比结果重要。我说过,不需要你回应,也不会强迫你。”许常理所当然。
  “既然来之前,欧远就已经知道你的计划了,他难道就没有阻止一下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章翊简直想要原地抓狂。
  “他说你是一个好姑娘,怕我耽误你。”许常停下步子,抬手捡起她头发上的一片杨絮丢了出去,神色淡淡的,停顿片刻后,继续道:“所以,我想努力一把,让自己活的久一点。”
  最后一句话,章翊听懂了。
  听懂之后,她挣脱了许常的手,蹲下身子,双臂交叉的放在了腿上,头埋进了臂弯里,眼泪不自觉的簌簌落下。
  她悲叹:许常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跨越两千多公里来见一个陌生人,带着满满的心意和诚意!在摸不清对方态度的前提下,坦然地把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说过程比结果重要,不需要回应,不会强迫,还不是因为无法对自己的生命作出判断!强调自己活的清醒,和时间赛跑,这背后隐藏了多少心酸、无奈与孤独!他无论相貌、性格、能力、品行都是出类拔萃的人,若不是因为身体原因,哪轮得到自己!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因为这‘病魔’,他又有什么错呢!因为病魔一蹶不振的大有人在,他呢?自小就活在与病魔战斗的世界里,还能出落得如此优秀,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
  仅仅是因为这病,就要剥夺他生为一个人的正当权利吗?他不该追求自己的心之所向吗?他不配拥有正常的生活吗?扪心自问,自己难道从未肖想过他吗?知道真相后,又有没有胆怯过?和他的坦荡如砥比起来,自己就是一个狭隘自私的人!
  想明白这些后,章翊为自己的迟疑感到龌龊,同时也为迟到的自责感到羞愧。这一刻,她似梦初觉,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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