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章翊还是不看他，心里却莫名其妙地生出些许酸涩。
林许程双手撑地，有些吃力地站起身，跪了这么久，血液不畅导致腿麻，险些没有站住。
他一瘸一拐地下了楼，回到房间，开始收拾行李箱。一边收拾，一边在心里泪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来！自作孽不可活……以后就没有人操心她吃饭的事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按时吃饭，会不会胃疼！
收拾完行李，给行李箱拉上拉链，起身时，不小心膝盖磕到了床腿，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呼。心里沮丧极了，诸事不顺。
他撩起裤腿，检查磕到的部位，却发现膝盖满目通红。他又撩起另一边裤腿，膝盖一样的满目通红，触目惊心的红。
他在心里直叹气：从小到大也没给人跪过啊，还跪了这么久！而且那地板还那么硬，跪起来还那么疼！
他拿出手机，并齐双腿，给满目通红的膝盖拍了一张照片。
行李箱推到客厅，经过厨房时，他还是没忍住停了下来。冰箱里有菜，他快速地煮了米饭、炒了两个素菜。
做完这一切，他才推着行李箱出门，于夜幕降临时分，离开了这个住了一个多月的家。
出租车里，霓虹和晚风，不再成景。一路上，林许程都低头沉默。直到下了车，站在了学校门口，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一天所发生的事。
他拿出手机，调出刚才拍的膝盖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平生第一跪，献给我的好奇心。对错可分辨，后来者是闯入者。
林许程关上第一道门后，章翊下了楼。她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推着行箱离开的背影，出神了很久很久。
她坐在流理台边，看着台面上两盘散着热气的素菜，一瞬间，胃部传来空虚感。她拔掉电饭锅的插头，拿碗盛了一碗米饭，氤氲的雾气里杂夹着醉甜的米香，熏得眼睛酸胀，她抽纸擦了一遍又一遍。
林许程刚推开宿舍的门，正好撞见背着包准备出门的耿鸣枫。他连声招呼都没打，行李箱随意扔在一边，踢掉鞋子，爬上了自己的床。
耿鸣枫站在门口，惊讶地一句话说不出来。他观察了一阵躺在床上背对着人的林许程，思来想去，不明所以。他猜测：他爸上午来了，晚上就变成这德性，肯定发生了什么！！！
他是了解林许程的，这个时候，还是得让他自己安静地呆着。于是，他轻轻地关上了宿舍门，继续兼他的职去了。
林筑安和培训学校的老师们，会议开的太晚，决定改变计划，明天再回海城。会议结束后，他给儿子打电话，准备晚上一起吃个饭，再顺便敲打敲打他薄弱的经营之道。
关机。这个点关什么机？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关过机？什么情况？林筑安对这个通话结果表示非常不理解。他点开儿子的头像，寻找蛛丝马迹，发现朋友圈一栏有他没见过的图片。
这图片。这配文。看得林筑安云里雾里的。他伸手捏着自己的下颌，思考了很久，没有完全明白儿子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他结合上午儿子说过的话，得出一个结论，儿子犯错了，对象是章翊。
于是他给儿子发了一条消息：【小程啊，不论犯了什么错，知错改，态度诚，诸事结。另外，附送一条小道消息给你。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章翊的生日在九月下旬。从善如流，才可事半功倍，不用谢。】
林许程坐在耿鸣枫的床上，一边吃着他早上下班回来带的早饭，一边不停地在手机上滑动屏幕。
耿鸣枫看不下去了，想说点什么，又怕引出他昨天晚上的情绪，战战兢兢地坐在一边观察。
林许程突然向他抛出一个问题：“你养过宠物吗？”
耿鸣枫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你看我像是养过宠物的人吗？”
“人不可貌相。”林许程呵笑了一声。
耿鸣枫：“小时候家里穷，连人都吃不饱，还敢养宠物？”
林许程：“哦。后来呢？”
耿鸣枫：“后来一直在外面上学啊，哪有时间养。”
林许程：“哦。那你喜欢狗吗？”
耿鸣枫：“怎么？你要送条狗给我养吗？我可不要。”
林许程：“为什么不要？”
耿鸣枫：“狗也是生命，养了就要负责到底。咱们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第一，住在宿舍，学校不会给养。第二，马上就要开学了，哪有时间养？第三，还有一年多就要毕业了，归处不明，带着狗颠沛流离吗？”
林许程：“养了就要负责到底吗？”
耿鸣枫：“那必须啊。狗通人性，养时间长了，多少都会有感情，就和家人一样，难道你觉得你家的某个人，可以随便抛弃吗？”
林许程：“你不是说没养过吗？你怎么知道狗通人性？”
耿鸣枫微怒：“狗比你有人性。”
林许程：“那可太好了！”
耿鸣枫：“哪里好？”
林许程：“养了就要负责到底，太好了。”
“……”耿鸣枫觉得自己被林许程这反常的言行打败了。
林许程回宿舍，他并不意外，毕竟在窥探了章总家二楼和三楼那晚，林许程就说过，等开学了就搬回宿舍来住。让他意外的是，林许程昨天晚上是带着情绪回来的。再结合林许程昨天的朋友圈和今天的言行，他总觉得自己有责任关心一下。
“小程。”耿鸣枫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问：“昨晚……”
林许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昨天回来，是被章翊赶回来的。”
“啊？”耿鸣枫惊恐，问：“为什么啊？你干什么了？”
“昨天我一个下午找不到她，电话关机，后来在她家三楼找到了她。”林许程苦笑了一声：“三楼那个门是密码锁，我输密码打开门的时候，她就站在房间里。“
“要是普通门，还可以抵赖一下。密码锁，我还又是一次就输入正确，怎么装作若无其事？”
“只能坦白从宽了！我就把她在住院期间，我因为好奇，窥探了二楼三楼的事，一并说了。不过你放心，我没有提到你。”
“我错也认了，歉也道了，跪也跪了。她就一直不说话，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最后她说，让我先回学校住一段时间。”
“我问她，我回学校，她就不生气行不行。”
“她说，好。”
“我就回来了。”
耿鸣枫莫明其妙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问：“三楼那个密码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许程：“猜的。”
耿鸣枫：“猜了多久？”
林许程：“就一次。”
耿鸣枫：“难道和庭院门、一楼大门的密码一样？”
林许程：“不一样。”
耿鸣枫：“那你为什么能猜到？”
林许程陷入了沉思，过了很久，才说：“我也不知道。就下意识地输入一串数字后，门就开了。”
“鸣枫，你相信玄学吗？我……现在开始相信了。”
“我每次头痛病发的时候，总会在脑海里看见碎裂的光影。最近几次，那些光影，越来越清晰了，甚至还会有一些完整的片段和画面。虽然应该是陌生的，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我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联系，但我总觉得，我遇见章翊，并不是偶然的事情。”
“有没有可能，许常是因为我离世的，我是来替他还债的？”
“还债？”耿鸣枫听着林许程这一番没头没尾的玄学理论，就像听故事一般，笑道：“林许程，祝你幻想成真。”
林许程笑了：祝我幻想成真。
第74章 贺礼
“江总监，这是最终版的导订词，您有空的时候帮忙看一下，有需要修改的，我马上改。”
“江总监，小模特们的化妆间，已经安排好了，确定版的名单已经发给了对接的老师了。”
“江总监，摄像、灯光、音响已全部调试完毕，没有问题。”
“江总监，现场氛围布置，也全部结束。”
“江总监……”
早儿儿童工厂办公区域的会议室里，江如练勾选着《2022年春夏季线上订货会》的已完成事项。这次会议将检核所有未完成事项，为第三天的线上订货会做充分的准备。
早儿儿童订货会这样的大型现场会议，往年都是在每年的三月份和八月份，进行全国集中召开。这两年受疫情影响，城市管控群体集中会议和活动，才改为了线上订货会。
每年的这两个月，最忙碌的就数早儿儿童的设计部了。江如练作为总设计师，不仅要带领团队包揽每一季的商品设计，还要组织这种特殊事件下的线上会议。
公司的运营部门、企划部门、商品部门，这段时间全部下工厂为此次会议的顺利召开作准备。
其中也包括了作为总经理助理的耿晓玥。
这天晚上，耿晓玥忙碌完回到家，刚洗漱完躺下，就接到了章翊的电话。
她拿起手机，准备接听，电话那头却挂断了。
“往常的这个点，章总应该是睡觉状态。”
“那天下午林许程打电话说找不到她，说她手机关机，后来回消息说她在家。”
“那天晚上，林许程发的那条朋友圈，很是奇怪。接着就是周末，想着等周末过去，下周一回公司见到了，当面问问他。”
“今天是周一，原计划回公司和章总汇报订会货进度的，结果又被江师姐临时叫去工厂参加会议。”
“章总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响了两声又挂断，是有什么事？”
她在心里寻找了一遍关联性，这也是作为一个助理必须要有的职业思维。
思考过后，她回拨电话，等待接听。
电话很快被接起，章翊有些疲惫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到家了吗？”
耿晓玥：“到家有一会了，章总，您找我？”
章翊：“明天回公司吗？”
耿晓玥：“回的。本来今天就要回的，江师姐临时叫我去工厂参加了会议。”
章翊：“嗯。”
耿晓玥：“订货会的进度，我现在给您汇报吗？”
章翊：“不用，早些休息，明天回公司再说。”
耿晓玥：“那您……”
章翊：“如果方便的话，明早来接下我。”
耿晓玥：“好的。不过，这段时间不是林许程和您一起上下班的吗？”
章翊：“他回学校了。”
耿晓玥：“回学校？前几天鸣枫说要到月底才能开学啊。”
章翊：“嗯。”
耿晓玥：“章总，是不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章翊：“没什么，早点休息。明早还是九点吧。”
耿晓玥：“好的。章总晚安。”
挂断电话，耿晓玥越想越觉得不对，于是她调出林许程的头像，拨通了语音通话。
“晓玥姐，晚上好。”
耿晓玥：“晚上好。听说你回学校了？”
林许程：“回了。上周五晚上回来的。”
耿晓玥：“不是要到月底才开学吗？”
林许程：“嗯。”
耿晓玥：“那你……”
林许程：“晓玥姐，我犯错了。”
耿晓玥舒出一口气，果然如此。她试探着问：“能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许程：“我……我在她住院期间，去了二楼和三楼，看到了一些东西。”
耿晓玥惊恐：“……”
林许程：“所以，我犯错了。道过歉了。她让我回学校。”
耿晓玥：“你呀！想过怎么补救吗？”
林许程：“想过。不过我觉得，有点难。”
耿晓玥：“你……我不知道怎么说你了。”
林许程：“晓玥姐，你能告诉我她生日是哪天吗？”
耿晓玥：“九月二十一号。中秋节那天。”
林许程：“谢谢晓玥姐。”
耿晓玥：“章总不过生日。不过每年那天，她都会回父母家吃饭。”
林许程：“明白了。我努力博得她原谅。”
耿晓玥：“知错要改。”
林许程：“放心吧。”
早儿儿童携手相关公益机构，买下特殊儿童年度艺术作品展的全部画作，运用各类画作，包括油画、国画、彩绘、剪纸画等作为图案设计元素，结合先进的现代化印染工艺，成就了画中衣、衣中画的2022年春夏季全品类商品。
此次订会货，不仅点燃了线上订货的热潮，同时也变相地引发了儿童服装领域群体对特殊儿童的关注，让更多人看到了特殊儿童们的艺术潜力，也在无形中传递着公益以及社会各界爱心机构的初心——让特殊儿童自立起来，是群体性乃至社会性的一种公益责任。
订货会后，总订货金额，超出预期的20%。早儿儿童又一次为本土品牌的稳定、可持续性经营和发展，开辟了新篇章。
为完美收官，为喜悦狂欢。中秋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早儿儿童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宴请所有员工，为圆满成功的订货会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一周忙碌的饱和工作，让章翊无瑕顾及到其他。一旦放假了，整个人的神经松懈下来，她就开始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站在一楼的客厅里，看着满满当当的厨房里空空荡荡的样子，莫名有一种失落感爬上心头。
满满当当，是因为整个厨房都被那个孩子买的各种电器、工具、用品塞满。可能塞满的不仅仅是厨房，比如电视柜旁边的那株竹子。
空空荡荡，是因为平时的这个时间，那个孩子都会在厨房里做东西。有时候是做一些西点，有时候是看视频研究一些新菜。
想到这些，她揉了揉了胃，感觉到胃部传来一阵空虚感。林许程这个孩子做的烘焙食品，非常不错。做的菜，不致于很难吃，就只能说非常家常。难得的是，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快，也有耐心研究烹饪。只是缺乏实践，用句台词说就是：加以时日，必成大器。
想到这，章翊不自觉地笑了。
她移动位置，走到了林许程住的那间卧室。她站在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会，推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被子床单铺叠地整整齐齐。衣柜透明的玻璃门印出，里面的衣架朝着一方向，也是挂得整整齐齐，只是没有了衣服。窗帘两边的挂球，也挂的整齐对称。床头柜上有一叠资料，她拿起来看，是新厂房的图纸，上面还有一些标注，是那个孩子的笔迹，字体书写工整。
关上房门，她又走回落地窗前，向庭院门的方向看去。十天前，那个孩子就是推着行李箱，从这个门出走的。
他还会不会回来？
章翊站在落地窗前，陷入了自己构建地怪异思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