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小孩子!”危月燕有几分气恼,“我已经十六了,能照顾好我自己的!不用你担心!”
第二天他们便整理行装进山。云诏以境内多雾多沼泽闻名,他们刚到山脚下,便开始起雾。危月燕示意他们先停下服药再继续往前。这时候没人会怀疑她,大军服了药,便跟在她身后继续前进。危月燕一马当先,黎司非和单永暮带着亲兵队伍做先锋跟在后面,他们很快找到了一条不算破旧的山道。危月燕单骑折,向单昭汇报:“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便能翻过山,中途就能到达我们的据点。我的族人就在那里等着。我们稍微加快一点速度,天黑之前就能到达山中较为平坦的地方扎营。不出两日就能与云诏那边汇合。”
“好!行军!”单昭下令吹响了前进的号角,大军便浩浩荡荡向山中进发。危月燕依然走在最前面,黎司非和单永暮跟在她身后。大军在山中行进半日,越往山中走雾气越浓,似乎颜色还变深了一点。黎司非没什么问题,但单永暮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了。危月燕突然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黎司非迅速勒马:“怎么了?”
“雾有问题。”危月燕回头看他们,脸色很难看,神蛇也从她的袖中爬出来,嘶嘶吐着信子,“有埋伏!通知后面的人戒备!”
几乎是在她说话的同时,树林中响起了“嘻嘻”的笑声,一个又一个黑面具从树林后浮现,将他们团团围住。大军被卡在林间狭窄的山道之中,进退两难。黎司非和单永暮俱是一惊,他们几乎同时回头大喊:“有埋伏!全军戒备!”黎司非挂在马腹的分节枪还在盒子里,来不及装,只能随手拔出一把短剑。他下意识往危月燕的方向看,单永暮也拔出了马腹旁的刀。只有危月燕两手空空地与那帮戴着黑面具的人对峙:“土喀人。”
领头的黑面人好像很满意她的反应,用南疆官话还是云诏话咕叽咕叽说了一大串。黎司非只能听懂其中一两个音节,便凑近了问危月燕:“这些是什么人,他刚刚说的什么?”
危月燕皱着眉给他翻译:“这是一个叫土喀的部落,你们瑞州人也叫他们黑傩巫。十六年前背叛云诏加入西岭。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一定是算好了我们大概到达的时间,开始布阵。那个面具比较花里胡哨的是他们的首领,他说他们在雾里掺了药,叫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不可能。既是拦路的敌人,杀过去便是。”黎司非断然拒绝。没想到那首领听得懂瑞州官话,闻言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用一口生硬的瑞州官话和他们交流:“想平安过去也可以。瑞州人,你们把这个叛徒交出来,我们可以让你们过去。”
“痴心妄想!”单永暮比黎司非先一步喊了出来。黎司非则举起了枪,算是默认了他的话。土喀首领则把手一摊,拔出了他的弯刀:“愚蠢。那就——杀了他们!”
黑傩巫便冲上来,黎司非看准时机装好长枪,把手里的短剑扔给危月燕,两股势力顿时拼杀起来。骑兵在这狭窄的山道上发挥不出优势,反倒成了靶子,黎司非立刻命所有人弃马。但情况不见好转,黑傩巫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在雾中掺了毒,黎司非还好一些,只是手脚有些发软;单永暮已经几乎力竭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黎司非一枪捅穿两个冲上来的黑傩巫,拉着单永暮靠近危月燕身边:“现在怎么办!你有什么办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听他的,把我交出去。”危月燕面无表情的地砍死了一个冲上来的黑傩巫,“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只是被我连累了而已。再往前一点就是可以扎营的地方,再过去不远处就是据点,你们在那里修整好就可以继续往前走。瑞州人常说舍卒保帅,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于情于理我们都不可能放弃你,你可不是什么卒。”黎司非抹了一把脸,长枪一扫拉开一些距离,“想个别的办法。”
危月燕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那就只剩你们力竭之前把他们杀光这一条路。”她把神蛇从手臂上扯下来,塞给黎司非:“拿好它,它会带着你们找到我的族人,也会使我有得救的机会。”神蛇相当听话地爬上黎司非握枪那只手,而黎司非另一只手扶着单永暮,没办法把它扯下来还给危月燕。他瞪大了眼睛:“你——”
“干掉一个是一个。”危月燕又杀了一个冲上来的黑傩巫,鲜血溅到她脸上,“你看好单永暮!”黎司非还没反应过来,她便提着剑一跃而起,杀向土喀首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懂,但并不是谁都能去做。单永暮稍微缓过来一些,又帮着杀了几个黑傩巫。看起来这个药是有时效的。黎司非咬紧舌尖,企图让自己更清醒些。但那些黑傩巫也不是傻的,见他们稍有缓和便围上来更多人。黎司非一时间竟不能杀出去。另一头的危月燕表面上和土喀首领打得难解难分,实际上被稳稳压制着。林间的黑傩巫似乎无穷无尽,但黎司非已经渐渐使不上力了。忽然一阵风吹来,非但没将雾吹散,反而让它变浓了。黎司非只来得及抓住旁边的单永暮。雾似乎一瞬就过,再睁眼时那些黑傩巫和危月燕都不见了,只有地上的尸体和虚弱不堪的瑞朝士兵。单永暮靠着他,声音嘶哑:“司非哥……”
“后撤,整军。”黎司非扶住他,眼神坚定。
瑞朝的大军暂且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黎司非清点过伤亡后,将危月燕失踪一事和具体伤亡数一同报告给了单昭。听到消息的单昭脸色不太好看:“还未入云诏,我们便因西岭的伏兵折损了三千人,还让云诏圣女被西岭贼人掳走了?”
“末将无能,只护住了这个。”黎司非把那条蛇拿出来。单昭看清它额头上的花纹后大吃一惊:“这不是云诏的神蛇么?怎么会在你这里,是你将它捡回来的?”
黎司非把危月燕托付的事情都和单昭说了,问他下一步怎么办。单昭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她能将神蛇都托付给你,看来云诏圣女很是信任你啊。”
黎司非想了想,还没来得及回答单昭因为神蛇可能也有黑傩巫想要的东西,单昭就又开口了:“既然云诏圣女说前面是个好休整的地方,我们便到前面扎营休息。黑傩巫应该是在上风处用吹筒吹出大量毒气,将毒药混入了雾中。我们先扎营休息,再向上风处探寻。就算没能找到黑傩巫布置毒药的装置,也能为军医争取一些解毒的时间。我们在我朝境内行军速度较快,现在与云诏约好的接应时间仍有七天,一切都来得及。”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黎司非赞同他的命令,继续问道:“那,云诏圣女呢?”
单昭看了那条蛇一会儿,没有说话,神色有几分沉重。黎司非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听天由命。”他听到单昭说。
距瑞朝大军遇袭处 向西五里
这里是土喀部的营帐,那些撤回的黑傩巫都在这里休息。营地中心有一颗大树,有个女人被绑在那里,不少黑傩巫围在一旁,他们的首领亦在其中。
“神蛇呢!你把神蛇藏到哪里去了?”土喀的首领往被绑在树上的女人脸上甩了一巴掌,怒道。女人就是危月燕,天披头散发,好不狼狈。她吐出一口血,冷笑道:“当然不在这里啊。就算是我死了,它也会好好回到云诏,绝不会落到你们手里。”
首领骂了句粗,又是一巴掌打到她脸上。他将弯刀架在危月燕脖子边,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叛徒,你竟然敢将神蛇交给中原人!那钥匙呢,交不出神蛇,把钥匙交出来!”
“那东西就更不在我这里了。”危月燕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它在玛图索手上。你们怎么不去找她的麻烦呢?哦,我忘记了,一年前你们倒是想围攻玛图索抢回你们巫墓的钥匙,却被她杀了个屁滚尿流。你们惹不起她,才来找我的麻烦。原来如此,是欺软怕硬呐!”
“闭嘴,闭嘴!”土喀首领将刀恶狠狠地逼近她的颈脖,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危月燕的眼睛比他还冷。土喀首领竟被她盯得有些发毛,他收回弯刀,吩咐周围的部下:“一会儿把她的嘴堵上,让其他人往回撤,明天我们出发去巫墓。”
“今天晚上呢?”有人问。土喀首领摆了摆手,不耐烦道:“绑在这里。记得给点水和食物,别死了就行。她还要留来开路,别让我再听到她讲话。”
他说完便走,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离开了。危月燕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动了动手指。她指尖上的血滴落在地,过了好一会儿,有沙沙声响起,似乎是蛇在叶间游动的声音。危月燕的嘴角扬起了一点点弧度,很快又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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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我的亲朋好友们来捧人场!!!!!!
然后顺便说一下关于字的问题,瑞朝男子十五岁算初步成年,一般是这时候取字,二十岁正式成年能够娶亲。女子十五岁成年后便可嫁人,出嫁后夫家会取小字。
单永暮没有字的原因是生日没到,黎司非没有取字是另有原因。
第4章 困局
瑞朝军队驻扎处
黎司非在营地之中,心乱如麻。距离他们遇袭,危月燕被掳走后已经过去了一天。他们只找到了危月燕最后告诉她他们的驻扎地,刚扎好营便起了雾,只能由军医看伤解毒。没有本地向导引路,他们便像失了眼睛,想在这云雾缭绕的西南大山中前进变得很是艰难。而且瑞朝与云诏的盟约还未被破坏,黑傩巫这一出反倒让他们落入了不义之地。单昭已经派人联络了云诏,不知何时能有结果。可眼下的情形,黎司非他们也抽不出任何人手,也没有办法去救援。黎司非想不出解决办法又无处发泄,只好把那条蛇拉来扯去。
那条云诏神蛇最后还是交由黎司非看着。单昭说额头有这种花纹的蛇都剧毒,而且它排斥除黎司非以外所有人的靠近。单昭的原话是:“既然她信任你,连神蛇都托付给你,你便看着它好了。”然而黎司非并没有好好对待它,他发现神蛇总是想咬他,就把它跟一条烂麻绳一样翻来扯去。神蛇在危月燕手底下过的都是养尊处优的日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想咬黎司非的心更甚。在这种恶性循环中只有黎司非盘蛇的手法愈发纯熟。黎司非还发现,自己的体质似乎有点问题,那天黑傩巫掺在雾中的毒似乎对自己没有特别明显的用处。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以前没有吃过什么能让人百毒不侵的奇珍异宝,只能归结于运气好。他想着事情,但手上动作没停,神蛇被他扯得受不了了,拿头敲他。黎司非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它:“你想干嘛?”
神蛇晃了晃脑袋,腹部收缩一番,吐出来一片黑色的物什。黎司非嫌它口水脏,并不想直接去拿,奈何神蛇一直拿脑袋撞他,黎司非只能忍着恶心把那片东西捡起来。黎司非定睛一看,那原来是把钥匙,上面的花纹和黑傩巫的面具很是相似。难道这就是危月燕真正想藏起来的东西?黎司非赶紧找出一方布帕,把那把钥匙擦干净包好。神蛇见他收好钥匙,便从他身上滑下来,朝着他的营帐嘶嘶吐着信子。黎司非眼神一凛,危月燕的行李还放在他那里,难道还有别的线索?他跟着神蛇回到自己的营帐,果然,神蛇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危月燕的行囊之中,片刻后叼着一张地图出现。它在原地没有动,歪头看着黎司非。
它的表现让黎司非想到“屈打成招”这个词,不由得觉得有几分好笑。他接过地图打开,发现就是一份很旧的南疆地图,但跟他们手上的有所区别。上面全是南疆文字和不同的图腾,黎司非看不懂,决定去找单昭商量。而神蛇见他拿了地图,就想悄悄溜走。黎司非眼疾手快地摁住它的七寸,把它提溜起来:“别跑,你还挺有用的。走了,我们去见单老将军。”神蛇一番挣扎无果,只得老老实实盘在黎司非的手臂上,跟他一起往中军大帐去。
黎司非来得巧,中军大帐里只有单昭和单永暮。他把地图和钥匙拿出来,把刚刚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单昭没说什么,单永暮倒是非常惊讶:“什么?你说是这条蛇吐出来的东西?它还带你找到了地图?这条蛇看着又蠢又呆,真有这么聪明?”
“别大惊小怪。”单昭白了他一眼,“云诏自有一套驭蛇之法,普通的蛇尚且能被训练至此,何况是其中的佼佼者,云诏神蛇?它能通人言识人性都是正常的。我曾有幸见过云诏大巫师身边那条蛇,它聪明得可怕,就像成精了一般。”神蛇应该是听懂了单永暮的话,冲着他呲牙咧嘴。单永暮吓了一跳,赶紧双手合十冲它拜了好几下:“那它不会记我的仇,半夜偷偷来咬我吧!神蛇大人,小人是无心的,您大蛇有大量,可别半夜爬我的床啊!”
黎司非扫了威风凛凛的神蛇一眼,后者立刻缩了回来。他淡淡道:“没事,我在,它不敢的。”单永暮这才松了一口气。单昭看他们俩安静了,就道:“这是五六年前的南疆地图,但记载了不少我们不知道的地点,还有各部落势力范围的详尽划分。若是早些能看见,便可早做应对。你想做什么?”
“请给末将一支笔。”黎司非说,单昭便给他拿来一支笔,他没有沾墨,直接在地图上圈划,“这里是大瑶山,这儿是现在我们驻扎的地方,而这里曾是黑傩巫的领地。那个黑面具就是他们的图腾。”
单永暮也凑过来看,闻言恍然大悟:“难怪他们埋伏我们的时候那么熟练,原来这片区域以前就是他们的地盘!”
黎司非拿来现在的南疆地图,他把两张地图并排放在一起,又在旧地图上圈出一个地方:“看这里。它曾在黑傩巫的领地范围内,但现在归于云诏。这里离我们遇袭的地方和黑傩巫大寨都比较近。我猜那群黑傩巫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向这个方向出兵,寻找云诏圣女?”单昭看着他的眼睛,“倒是个办法,至少能向云诏那边有个交代。我即刻命人去找一些还能动弹的人组一队轻兵,等明天雾气稀薄些就出发。”
“不,大帅,不用安排人手。”黎司非说,“交由我一个人去就好。”
“胡来!”单昭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但黎司非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去做这种事情!”
“正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我才提出这个要求。”黎司非很平静,他看着单昭的眼睛,神色坚定,“云诏圣女和瑞朝皇帝的外甥、军中主将,这个地位是对等的。我们已经因黑傩巫的突袭折损了三千人马,而今又被雾瘴停下脚步,不能再和他们做无意义的纠缠。我的体质有异,那些轻微的毒对我没有影响。神蛇也只愿意跟着我,现在能去的只有我。”
单永暮看起来要说什么,但被单昭拦住了:“把你的理由说完。”黎司非点点头:“我看了看地图,我一人过去,三天之内应该能够往返。现在距我们和云诏预先约定的时间还有六天,绝对来得及。如果三天之内我没有回来,你们就按圣女的话向前,去到约定汇合的地点。这样至少我们能有个好的交代。”
“可这也太危险了吧!我和你一起去!”单永暮担心地看着他。黎司非摇了摇头:“你的伤和身上的毒都没好,就跟着你爷爷养伤吧。大帅,我能去么?”
“本帅可以同意。你若是有去无回呢?”单昭拦下了单永暮,问他。
黎司非笑了:“那便有去无回。”
最终单昭还是同意了他的计划,让他准备好干粮,趁雾稀一点就出发。黎司非考虑到情况,没有要马匹,打算一个人看着地图走过去。他装好行囊,等待天明。单永暮依然忧心忡忡:“司非哥,你真要一个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