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长大了。我少时就想着能变得和王兄一样聪明，但是没有想过要变得和王兄一样冷血无情。”摩埜琳琅说，“王兄，你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回来么？”
这个问题难住了摩埜帝宇，但是他并不在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会把你送走的。你赶紧离开吧。王庭很快就要乱起来了，会很危险。快离开吧。”
“王兄还是不明白。罢了，我讲给王兄听好了。以前都是王兄和我解释一些事情，现在也该轮到我给王兄说了。”摩埜琳琅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是西岭的公主，从生下来开始，就一直在给西岭添麻烦。父王、王兄利用我的病，在背地里做了多少损害民心的事情？这些我已经没办法知道了。我身为西岭的公主，不能为我父兄所做的错事开脱但是可以做一些事情去弥补。”
“琳琅！”摩埜帝宇终于察觉到她要做什么，下意识要冲上前去拦住她。但是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手臂开始发麻，眼前也一阵阵发黑。摩埜琳琅看到他的样子，竟是带着几分满意点了点头：“这是我嘱托阿姒给我找的药，能够让人暂时不能动作。我比王兄先来，就先有了布置。没想到我也能够有算计王兄的一天啊。”
“你……”摩埜帝宇眼前发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摩埜琳琅倒是很淡定地把他往后拖，拖到了宫室前的石阶坐下。她看起来精神还是不太好，过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摩埜帝宇盯着她，眼神之中充满着斥责与不解。摩埜琳琅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拔出了他腰间做装饰用的小刀，轻声道：“我记得这把刀还是我送给王兄的。王兄还一直留着它。”
随后她拔出那把刀，虽然仅仅是作为装饰使用，但也是开过刃的刀。摩埜琳琅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道，暗红色的血很快流了出来。摩埜帝宇一惊：“琳琅，你在做什么？！你的血会招来圣蝎的，它会杀了你！”
“我知道。”摩埜琳琅比她平静得多，显然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做这件事很久了，“我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静静地望着圣蝎，它闻到了血食的气味，正缓缓地往她的方向爬过来。摩埜琳琅淡淡道：“看来我的血的味道和阿姒很相似啊，能够吸引圣蝎。那么，希望我是圣蝎最后吃掉的一个西岭人。王兄，对于我而言，活着还是太痛苦了。希望圣蝎能够给我一个好一些的结局吧。”
她迎着圣蝎尖锐的螯针，毫不畏惧地走了上去。而毒针很快就贯穿了她的身体，摩埜琳琅的身体里涌出暗红色的血液，就像之前被圣蝎吃掉的所有人一样。摩埜琳琅咳出一口血来，脸上还带着笑，好像这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样。摩埜帝宇想要动作，但毒性发作，他无法移动分毫。他眦目欲裂，大喊道：“不——！琳琅——！”
但是他没有能改变这个结局。他最疼爱的妹妹，死在了他最得力的武器之下，就在他眼前。
第51章 破西岭（终）
烈火熊熊，烧得周围的部落也看得一清二楚。受制于周围的雨后积水，火势并没有进一步扩大，但也缓缓蚕食着一切。两方的军队都是有心无力，火焰于是就这么一直在战场上燃烧。摩埜姒琅带着周围部落的援兵往回赶，越往回越焦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尽力加快速度回去。黎司非很快就发现了她和她带回来的援兵：“堵住那队援兵，别让他们进到王庭之中！张孟参那边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合围？”
“差不多了！那边我去堵！”单永暮点点头，随后掏出一支令箭。他当着黎司非的面拿出那支箭，随后射向天空。深绿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这是他们约好的，总攻的信号。远处的张孟参看到那朵深绿色的烟花，一挥令旗：“进军——！”
很快，单永暮就带着一队人拦在了摩埜姒琅面前。玛图索不放心他一个人对上摩埜姒琅，也跟着去了。三个人时隔几日再次对上，又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摩埜姒琅举起弯刀，对着他们：“瑞州人，云诏人，别拦我的路！”
“什么叫做拦你的路？”玛图索晃着她的刀，露出一个笑容，“我这是为你好啊。在这里死了不比进城送死要好？”单永暮则是懒得和她废话：“动手！别让她活着离开！”
摩埜姒琅眼神一凛：“嘁！给我杀！”双方立刻混战在一起。单永暮盯着摩埜姒琅，不打算让她再一次逃走。俗话说事不过三，今天已经是他和玛图索第三次碰见摩埜姒琅了，他势要在这个地方解决掉她。摩埜姒琅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就得手，她还有着和摩埜帝宇复命的任务，也不能轻易就死在这。她周围的士兵们并不像西岭军队那样清楚知道她的地位，到是很认真地在执行护卫工作。
单永暮一马当先，和她周围的人交手几次下来，察觉到他们的态度和之前明显不一样了，稍稍皱了一下眉。他稍有犹豫，就显现出颓势来。玛图索发现了问题，立刻从另一侧抽身支援他，同样也是单枪匹马地杀进来。但摩埜姒琅这次找来的援兵相当忠诚，不但没有退缩，见到玛图索动手了反而越战越勇。玛图索一咬牙，硬是吃了他们一两刀，也要杀到摩埜姒琅面前。单永暮见她受伤，立刻抽枪回防，想要到她身边去。但是西岭人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地如愿。单永暮很快被拦下，玛图索见势不妙，高喊道：“别过来！我自己想办法！”
单永暮也大喊道：“你觉得我能放心吗！”他一横长枪，借力打力，居然就真的突破了西岭士兵的防线，到了玛图索的身边。摩埜姒琅望着他们，心中居然隐隐生出一点羡慕来。不过这羡慕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她冷冷道：“杀了他们！只要他们死了，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单永暮和玛图索都有孤军深入的习惯，如今也是这个习惯让他们俩吃了大亏。他们和自己的手下相隔太远，周围都是敌人，能够信任的只有那一个人。单永暮举起长枪，和玛图索背靠着背：“我以后一定把这个习惯改掉，老头子总说什么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之类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玛图索看不见他的脸，不过听见他的语气，大概也能想象出他是什么神情：“那你得先活着出去再说！往日都是我批评依诺凰，这次也该到她教训我几句了。我左你右，想办法杀回去！”
“好！”单永暮说。他们俩都是说做就做的性格，很快往后退去。加上他们的士兵也都不是吃素的，两方很快就要汇合！摩埜姒琅脸色一变：“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汇合，否则就都功亏一篑了！”
她喊得再焦急，有时候也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西岭的武士尽力了，但架不住单永暮和玛图索的势头猛。他们并没有成功把人拦下，只不过是起了一些阻碍。单永暮和玛图索很快和他们的人汇合了。单永暮相当豪横地把长枪扔给周围的士兵，自己则是拿出弓箭来。他现在和摩埜姒琅有了一段距离，正是好施为的时候。摩埜姒琅还没反应过来，一支箭矢就擦着她的脸颊划过，带出一道血痕来。周围的西岭人立刻警戒起来：“保护大巫师！”
单永暮憋着一口气，嗖嗖嗖地又放了好几支箭。支支都奔着摩埜姒琅去，而且准头还不差。摩埜姒琅也因为躲闪不及受了好些伤。临头的那个人见到颓势，转头护在摩埜姒琅跟前，和她商量道：“大巫师，您赶紧离开吧！您先回去见世子好一些。这里由我们拦着，瑞州人和云诏人一时半会是过不去的！这也完成了世子交代的任务！”
摩埜姒琅平日里见惯了恶意，对于难得的一些善意，此时此刻倒是有一些犹豫：“可是你们……？”
“我们没有事的，快去告诉世子，让他先行离开吧。”领头的人摇了摇头，“世子还在，西岭也就能够保住，快走！快回去护送世子走！”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纵使摩埜姒琅不一定会如他所说般那么做，也还是点头答应了：“……好，多谢您。”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纵马离开了。
摩埜姒琅相当狼狈地从单永暮手下再一次逃走了。无论如何，她还是要先回到王庭之中，回到摩埜帝宇的身边。毕竟她现在是真的无处可去。摩埜姒琅越往王宫里面走，越觉得荒凉。这里本应该是西岭军的大营，现在却空空如也。摩埜姒琅脸色原来越难看，她想到天边的火焰，应当是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摩埜姒琅忍着一身的伤痛继续往前走，走到王宫的中庭之中。摩埜帝宇就站在那里，周围是一地的尸体。月色之下，这是一副堪称恐怖却又带着一些妖异美感的画面。摩埜帝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要不是摩埜姒琅要到他跟前去确认他是死是活，恐怕已经认为这里一院子都是尸体，先行离开了。摩埜姒琅走到近前，不知道是福是祸，摩埜帝宇还活着。她低下头来：“王兄，我回来了。”
“援兵呢？人在哪里？”摩埜帝宇的声音冷冰冰的，暗藏着滔天的怒火。摩埜姒琅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我们在快到王宫的时候被瑞州人伏击了，援兵们被牵制住了，死伤惨重。我……只有我一个人轻骑逃了出来，周围应该还有一些四散的人，估计一会儿也都会进到王宫这边来。”
她原本以为会得到一句“不成器的废物”之类的评价，谁知摩埜帝宇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后道：“罢了，如此便如此吧。他们在哪个方向？”
摩埜姒琅心中惶恐，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她老老实实指了自己来时的方向。摩埜帝宇往那边看了一眼，示意她先往前走：“那便从另一边离开吧。找来他们也是为了争取一些时间，如今这个情况到也还算是达到了目的。你在前面开路，你也跟上来。”
随着摩埜帝宇的命令，一个身影从王宫廊下的影子里走了出来——是圣蝎！摩埜姒琅立刻就像通了那些尸体是谁做的。但是那些尸体都还完整，不过是死状凄惨，这不符合圣蝎的一贯作风。她心中虽然有疑虑，但却不是这个时候能够说出来的。摩埜帝宇催促着她快走：“赶紧走，之后还有一些事要办。”
摩埜姒琅只能听从他的命令，从另一边的宫门离开了王宫。他们离开时还是走的那个挂着人头的宫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边的瑞朝士兵更少一些。但是摩埜姒琅觉得应该还是火焰的原因。她跑在前面开路，摩埜帝宇在后面，圣蝎在最后面“殿后”。两人一蝎一路杀了出去，很快就到了一条较为僻静的巷道。这里没有什么人，可以暂时停下来休息一下。摩埜姒琅靠在墙边喘着气，对上圣蝎已经由青变红的眼睛，不由得有一些心悸。就在这个时候，摩埜帝宇忽然低低地道：“琳琅并没有走，她死了。她死在了圣蝎手下。”
“王兄……？你在说什么？”摩埜姒琅转过头来看他，脸色稍微有一些变化，“圣蝎……杀了琳琅王姐，这是为何，这……又怎么可能呢？”
“琳琅死了，献祭了圣蝎。”摩埜帝宇沉下脸来，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都是瑞州人把她逼死的！”
果然如此吗？摩埜姒琅垂下了眼帘。她在摩埜琳琅找她取药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但她没有想到，平时柔弱的摩埜琳琅竟然敢献祭圣蝎，算是以身殉国。她忘记了她再柔弱，也是摩埜帝宇的亲妹妹，身上流着和那个疯子一样的血。摩埜姒琅这个时候也想明白了刚刚看到的那一堆尸体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应该都是摩埜帝宇留下来护送摩埜琳琅的，但是摩埜琳琅不走，他们也不能走；摩埜琳琅献祭圣蝎而死，所以他们也要死在圣蝎手下。摩埜姒琅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慢慢靠近他：“王兄…节哀…那我们——！”
话没有说完，摩埜帝宇直接扼住了她的咽喉，看起来是要直接掐死她！摩埜帝宇厉声道：“琳琅平日里柔弱多思，但做事冷静。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她一个人也完不成这件事！你在背后做了不少事情啊，你的王姐献祭圣蝎，你是不是也应该追随她的脚步？”
“王…兄……”摩埜姒琅下意识挣扎起来，想要掰开他铁箍似的手，“我…我还有……还有用……”摩埜帝宇可不管她说什么，他既然起了杀心，就要做到底。他的手继续用力，摩埜姒琅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但她听到了瑞州军队的声音：“黎帅，圣使大人！他们在这里！”摩埜帝宇冷哼一声，手一松，摩埜姒琅跌落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摩埜帝宇看着那些瑞州士兵，把摩埜姒琅往圣蝎身上一丢：“我们走！”
他们的动静太大，黎司非和危月燕听到消息便疾驰过来，黎司非大声喝道：“哪里跑，所有人，给我堵住他们！将他们截杀在这里！”摩埜帝宇反应地很快，也跳到了圣蝎背上。他吹了一声尖利的哨声，圣蝎得到命令，立刻往墙上爬去。黎司非瞳孔微缩，大喊道：“弓箭手！”
队伍之中的弓箭手被他点醒，很快动作起来。但是弓箭手并不多，圣蝎的动作也很灵活，他们并没有能够有效地伤到它，摩埜帝宇和摩埜姒琅很快就逃走了。到嘴边的鸭子飞了，黎司非很是懊悔。危月燕倒吸一口凉气，而后低声安慰他：“没事，还有机会。但是……那就是西岭的圣蝎……有什么办法对付他们么？”
“暂时没有。”黎司非很快就从懊悔之中抽身，回过神来，他才注意到圣蝎更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蝎子？那个……真的不是什么怪物么？”
危月燕摇头：“就是是西岭养了近百年的圣蝎。它身上有蛊药，所以能够长到那么大。如果蛇的寿命有那么长的话，也可以像这样永无休止地长下去。在我们的传说之中，蛇神就是如此成为神的。”黎司非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先追上去吧。王庭之中道路狭窄，总有机会能够围上来的。找人去通知张孟参来围捕它，带上火药和弓箭手。”
圣蝎带着摩埜帝宇和摩埜姒琅飞快地在街巷之中穿行，碰上拦路的就把那些人吃掉。圣蝎身上很快沾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不知道为什么，摩埜姒琅觉得它已经失控了，并没有收到摩埜帝宇的控制。摩埜帝宇扣住她的手腕，是防止她掉下去，也是一种限制。摩埜姒琅感受到五脏六腑都在翻涌，圣蝎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突然停了下来。摩埜姒琅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摩埜帝宇扔了下去。她重重摔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摩埜帝宇坐在圣蝎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他就像在打量圣蝎的食物一样打量着她，眼神和看死人没有两样。摩埜姒琅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王兄……”
“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圣蝎举起了螯针，在远处的火光映照下，闪烁着诡异而冰冷的光，“你不过是父王寻回来做人蛊的养料，只不过又恰巧有你成功，你才能够活到今天。”
摩埜姒琅这个时候终于不再害怕了，也不再害怕那只蝎子。她虽然跪在地上，但高高扬起头来看着摩埜帝宇：“摩埜琳琅死了，所以你觉得我也不应该活了？可是她不是你逼死的么，你把这件事怪到我头上，不觉得这很愚蠢么？”
摩埜帝宇坐在圣蝎之上看着她，听到摩埜琳琅的时候，他坐直了身子，看起来是真的愤怒了：“住口！你又懂什么！”
“在那里！”一个声音很快打断了他们俩的对峙。摩埜姒琅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周围的瑞朝士兵很快包围住了他们。来人是张孟参手下的队伍，他得到了黎司非的消息后立刻开始在城中搜捕摩埜帝宇他们。圣蝎目标很大，很快就被他发现了。张孟参听了黎司非的建议，把手边能找到的火药统统拿上了，准备看好时机就炸。张云舟现在就举着火把跟在他身边，时刻准备动手。圣蝎晃动着巨大的螯针，看起来是感受到了新鲜血食的味道，故而有些躁动不安。摩埜帝宇轻轻敲了敲它的甲壳，示意它暂时安静下来。摩埜姒琅回过头，看着不远处的张孟参：“瑞州人，你们先走吧。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需要你们插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