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央月和云山联军都跟长宁寨的中心地带有一定距离，而显然，姜央月离得更近。在如狼似虎的越川大军面前，长宁寨原本的防卫就和纸糊的一样。姜央月轻而易举地攻破，随后也不着急往核心地带去，而是召来她的亲卫队们：“你们都准备好了么？对于我之前安排有异议的，现在可以回到越川去。我不会怪你们。”
没有人想要退出。姜央月眼睛亮了起来，随后泛起疯狂的意味来：“好！那既然要死，就死得轰轰烈烈，死得痛快些！”
她手下的亲卫们都点了点头，随着她一声令下，便混在军队之中消失不见。姜央月想得很清楚，既然借着这个机会已经打进了长宁寨，不如直接把它全部毁掉。原本她是想自己做的，但是她低估了她的亲卫们对于她的忠诚。如果人手够多，那之后的事情也就好办了。姜央月把她们分成了两队，一队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带着火药在长宁寨之中大肆破坏；另一队则是突袭瑞州人所在的圆楼地带。越川之前处理掉了瑞州驻南的大将，现在他们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就算有经验丰富的将领在又如何？姜央月纵横南疆数十年，肯定不是这么好对付的。要是随便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就能够对付姜央月，那越川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也不会有这么狠的，和云山二诏甚至禹谷同时叫板的底气了。
姜央月这辈子没有吃过素，手下的人亦是如此。既然占了时机的利，就要努力发挥到最大。她的亲卫动作很快，就从周围开始破坏。就在长宁寨一点点被火焰吞没的时候，云山大军终于是姗姗来迟。领头的丁洛见到了姜央月，直接怒吼着杀了过来。姜央月眉头一皱，她知道自己和丁洛必然有一战，但是没有想到这一战来得如此之快。她把手中的马槊一横，接住了丁洛的一刀。马槊是为了防止遇上丁洛而特制的，很是坚硬，但也出现了一道裂缝。尽管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交手了，姜央月还是不禁咂舌，丁洛的力量依旧是如此可怕！姜央月险些就被他打下马来。她握着缰绳，调转马头对着丁洛：“好久不见，上一次见你还是奄奄一息，现在就精神百倍了。山诏巫卫的恢复能力可真是可怕啊。你说如果我直接把你的头砍下来，你会不会还能够还能够像瑞州传说里的古老武将一样，剩下的身体还能攻击我呢？”
“那你要试一试才能知道了。”丁洛举起手中的马槊，同样是马槊，在他手上比在姜央月手上威力要更上一筹，“托你的福，我回去以后痛定思痛，决定研习一下这东西怎么用。现在看来它很是好用，为了感谢你，就好好和我走几局，如何？”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姜央月嘴上是这么说，实际上打手势示意身边的人开始行动，缓缓地把丁洛包围住了。丁洛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不知道计划还能不能顺利进行。话虽如此，要是能够死在他手下，姜央月觉得自己也算是一种死得其所了。越川的大将军死在山诏巫卫手下，总比血肉模糊地死在火堆里要好。不过姜央月不想被斩首，更不想成为山诏旗杆上高高挂着的战利品，觉得还是愿意死在火焰之中。她架起马槊，一夹马腹，主动往丁洛的方向攻去。
丁洛自然是能够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也知道周围越川的军队已经把他包围了。不过他不在乎，因为鲁德他们很快就来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脱困。而且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大家都懂，这个时候还是迅速解决姜央月划得来。他一横马槊，先是扫开了姜央月攻向他的一击，随后一变方向，直奔着姜央月而去。
姜央月和丁洛惯用的武器都是刀，极少使用长兵器。这是双方第一次在战场之上交手，同时也是他们各自使用长兵器和敌人对阵的第一次。这个时候，差距就体现了出来。在上一次禹谷一战以后，姜央月显然是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一天，早早就开始练习了。她对于马槊这种长兵器的使用和掌控要比丁洛娴熟得多。反观丁洛，他上一次受的伤虽然已经好了，但用马槊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好在他力气大，对于武器在某些方面的使用也是一点就透，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暂时还没有谁占到优势，谁又落到了劣势。双方越打越入迷，两个人都渐渐在这件事上摸出一点门道来。
丁洛熟悉了她的招式，随后很快化为己用，这让姜央月稍微有一些力不从心了。但她没有选择，只能用双手握紧马槊硬抗。这种长兵器对于丁洛的力量还有一些制约，要是换成短兵器，就会像上次一样不知道断了多少把了。她很想把自己的刀抽出来，以补充马槊回防不及的弱势。但是姜央月要是敢一只手拿马槊，丁洛能够直接把那根特制的马槊弄断。这种做法实在是算不上聪明，姜央月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当务之急是如何跟丁洛拉开距离，这样她也能够更安全一些。
这个时候，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地动山摇般的声音，丁洛被那边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稍微分了一下神。姜央月借着这个空隙，赶紧从马腹边的箭囊里拿出来之前就藏好的小巧的特制火药，它的威力比一般的火药还要大。这也是靖州帝的馈赠，说是留来给敌人同归于尽的，放在这里刚刚好。她点燃火药，直接对着丁洛扔了出去！丁洛下意识横扫马槊，想要把它打飞到姜央月那边去。没想到火药爆炸很快，他直接被炸飞出去老远，摔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姜央月被爆炸的余波波及，也不算是太好过。好在她成功地和丁洛拉开了距离，接下来就是考虑她能不能够拖死丁洛的问题了。
但是丁洛比她想象中更顽强。上一次姜央月碰上火药的时候，要不是周围一边尸体的重重阻挡，她也不会那么快就缓过来。没有想到丁洛直接接了她一发火药，很快就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姜央月这个时候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叫人把丁洛的消息一并带回去，告诫越川下一任大将军见到以后务必小心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拉开了距离，姜央月终于能够想着换武器了。不过她也忽视了一点，之前两个人斗得难解难分，两方势力都没有什么插手的机会，这个时候距离一旦被拉开，也就意味着他们都有了直接进攻的机会。姜央月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一支支白羽箭便擦着她的脸过去了，她因为没来得及反应还中了一箭。姜央月一咬牙，直接把那根箭拔了出来！随后她立刻将手中马槊换成长刀，混进自己的队伍之中：“放箭！”
随后便是双方箭矢的互相轰炸。这个时候，丁洛又重新回到了战马之上，步步紧逼。姜央月心说这个人是不是怪物，一边不动声色地和他拉开距离。丁洛这一次不着急，他有充分的理由放任姜央月的所作所为。等到姜央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丁洛逼出了队伍之外。丁洛志得意满，他面上还带着鲜红的血迹，像要把姜央月就地碎尸万段一样。姜央月分毫不退，她就是这种遇强愈强的性子。丁洛的马槊直直往前一刺，姜央月抽刀回放。
电光火石之间，金铁相击之声还有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几乎是一同响起。姜央月手中的刀又一次在丁洛手下断裂了，她的小腹也被丁洛的马槊贯穿了一个口子。但是姜央月紧紧握住马槊没有松手。她的力气本来也不小，以自己的身体为筹码，竟然是生生把丁洛拉了过来！丁洛一时躲闪不及，没有能够放出姜央月另一只手握着的断刀，左边身体硬生生接了她一刀，差一点就要刺到心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丁洛终于有机会收回马槊，抽出的瞬间鲜血喷涌。两个人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随后姜央月便趁着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调转马头直接跑了。丁洛想追，但是越川的士兵们很快就堵住了他的去路。他的身体也岌岌可危，眼看丁洛就要倒下来，赶上来的鲁德赶紧扶住他：“丁洛？！你怎么样？说了多少次叫你不要逞能你就是不听！怎么样，还要追么？”
“当然……要追！”丁洛摇头，“她就是为了……为了和我们同归于尽才来的！如果放任她跑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快追！”随后他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姜央月不甘心就这样死，她没命的跑，身后是山诏的追兵，也有来阻拦他们的越川士兵。姜央月骑着马躲到了一条小巷之中，随后因为体力不支，很是狼狈地摔下马来，在小巷里慢慢地走着。她捂着小腹，蹲在地上喘着粗气。她扫了一眼周围长宁寨的混乱景象，随后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丁洛暂时没有追过来，不过他就算赶过来把姜央月杀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瑞州人、云诏人和山诏人花了近二十年时间，辛辛苦苦建起来的长宁寨就这样毁在了她的手下。她的弟子还有两个人，而谁都知道她的表弟依火柯诺疯起来和她不分上下。因为惧怕第二个姜央月的出现，所以他们不敢再对越川动手了。这样一看，只要越川自己不出什么大问题，能够在南疆屹立百年不到。姜央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毫无负担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她的嘴角淌下了一抹鲜血。
姜央月捂着自己的小腹，那里的伤口汨汨流着血。她的手已经被自己的血浸透了。身上不止这一处伤口，就算是她能够活着返回越川，大概也会死在路上吧。她并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只要够痛快就好。姜央月摸了摸身上，找出来一颗火药，这是她之前所做的第二手准备。姜央月又从身上找出了火折子，她随便捡了一根木棒，点燃后做了一个简陋的火把。姜央月握着火把，回头看了看南边越川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随后她毫不犹豫地把火把丢到倾塌的房屋之中。火焰一点点蔓延，姜央月毫不犹豫把火药丢进了火堆之中，带着隆隆的爆炸声，火舌很快吞没了一切，也包括她。
与此同时，在禹谷处的防线，依火柯诺像是心有所感一样，微微蹙起了眉。他下意识望着远在天边的长宁寨的方向。身边的亲卫看到他似乎不是很舒服的样子，问道：“人巫大人，您怎么了？是不舒服需要休息么，需要属下搀扶您下去么？”
“没什么。”依火柯诺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只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死了。”
亲卫怔怔地看着他，依火柯诺伸出手来，摸到脸上温热的水滴。
姜央月的做法决绝而果断，她所安排的一切都是有用的，她的亲卫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在忠实地执行着她的任务。姜央月带着她的亲卫，以生命的代价摧毁了云诏在长宁寨的一切布置，数十年的建设毁于旦夕之间。大火烧了足足一天一夜，云山二诏不得不兵分三路，一路灭火，一路救人，一路把越川不要命的军队处理完。三方任务都完成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有机会进到废墟之中去搜寻。丁洛本来想跟着一起来，但是因为他的伤还没有好，被鲁德勒令在大营养伤。跟他一起来的是乌朵。他们分头搜寻，找了足足三个时辰，才从一块石板之下找到了姜央月的尸体。她浑身血肉模糊，又被大火烧得焦黑，差一点就分辨不出来了。要不是鲁德感受到了那里似乎有蛊的味道，否则他们还发现不了姜央月。鲁德看着那个面目模糊的尸体，转头看着丁洛：“……这是姜央月么？这个时候，把她的头带回去还有意义么？”
“不用斩首级，反正也看不出来。直接整个带回去好了，说不定看着服饰还能分辨出来。叫云诏那边看一看吧。”乌朵摇了摇头，“等他们验过尸以后就把她的尸体放到竹排上吧，让她顺水而下，回到越川去。她是个值得敬佩的女人，尸体应该回到故乡安葬。相信那边能够接受这个办法。我回去以后会和头人还有大巫师解释，我相信他们也会同意的。”
鲁德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她虽然狠毒，但的确是个好对手。不用你说，我去向老师和头人解释，他们一定会支持我们的。来人，把她带回去吧。”
很快有人来把姜央月的尸体放到担架上抗走了。乌朵和鲁德一齐北望，目光越过远处的青山。风吹起带着血腥味的沙尘，吹得战争的气味四处飘散。
“终于要定下来了。”乌朵自顾自地说。
第75章 诛凤凰（上）
南疆的局势已经尘埃落定，但是消息显然传不了那么快，黎司非等人还在和靖州帝紧张地对峙着。两边都没有收到姜央月战死的消息。不，其实她是死是活都不重要，只要她做的事能够把南疆的局势定下来，就是有意义的。
靖州帝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她把支持他的朝中要员都扣在京华之中，不准他们离开，大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意思；但是能迁走的平民都被她迁走了，黎司非他们也是在这些平民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她对于平民相当宽宥，甚至还下令减了一些税款，受到夺权损伤的还能予以补偿。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够在皇位上稳坐近两个月，只有军队的支持是远远不够的。同时，北境还在和北羌作战，指望他们从背后袭击靖州帝是不太可能了。南边的军队更是没有什么希望，建宁帝能不能成功复位，就全在京华周围的军队怎么做了。
然而，靖州帝是完全不打算让他们好过。这个时候，各地军队在她的授意之下又开始了动荡。就算得到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她也要从建宁帝那里抢过来。这也意味着他们不会或者说很难获得任何增援。京华周围的军队就是决定性的因素，他们身上的担子便更大了。靖州帝把他们逼到了四角，随后从容不迫的下了战书，五月廿四，她会发兵讨伐“逆贼”。
眼看约定的日期一点点逼近，建宁帝把所有人叫到了中军大帐议事，商讨如何讨伐靖州帝。
来到京城支援的人不知道靖州帝的可怕之处，听到建宁帝的要求，很是自信道：“只要能够破开京华城，直入皇城还不是容易的事？那苏长歌不过一介女流，能够撑住京华城多久？”
周围立刻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轻视女子，觉得不过是碰运气，黎司非觉得这是他们的老毛病了。危月燕则是在一边悄悄翻起了白眼。建宁帝冷冷地打量着那个说话的将领：“愚不可及！苏长歌和朕一同长大，一同学习，她的本事究竟如何，朕用得着你们来说么！既然你觉得苏长歌是好对付的，那好，朕给你这个机会。明日攻城，你们打头阵！”那个将领立刻就不敢说话了。单昭赶紧出来打圆场：“苏长歌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若是我们轻易就能解决她，京华也不会久攻不下，我等也不会被逼得如丧家之犬一般了。”
他随后看着那个将领，神态和蔼，却又让人毛骨悚然：“不过于将军既然如此自信要做先锋，这也已经是官家的意思了，老臣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祝于将军一切顺利。明日对付越川人就要靠于将军和手下多出力了。”那个将领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了，结结巴巴地说着谢恩，随后混进了人群之中。玛图索揣着手臂冷眼看着，和危月燕耳语：“真是可怜。只是因为无知，说错了一句话，命运就这么被决定了。瑞州人的心计……还真是可怕啊。”
“更可怕的是他们历来如此。杀鸡儆猴……瑞州人真是把这些手段弄得很清楚。”危月燕说，“还有一件事情是，如果这个说话的人没有被惩处，会有比这还要可怕的事情发生。这个时候我倒是明白，为什么黎司非说成大事的人需要心狠。”
玛图索轻轻点了点头。建宁帝处理完了自己的事情，随后看着她们：“云诏的二位，云诏那边在破城之时能够做什么？”
“攻城的时候一定会碰上越川人，我们会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我们带来的人调兵权利都交给瑞朝这边。”危月燕答得滴水不漏，“我们会预先准备一些药材，越川人在守城的时候常用的毒烟有好几种，应该能派得上用场。至于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就都看情势和您的安排了。”她的话还有回转的余地，她说了把指挥权交给瑞朝人，但没有说是谁。显然，这个责任最后会落到黎司非头上，再不济也是单永暮或张孟参。建宁帝并没有拆穿危月燕的小心思：“很好。你们的盟约朕会好好考虑清楚的。至于越川……等朕腾出手来，一定要处理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