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鸟窝放回树丛里,娓娓道:“倘若珍惜的人受苦受难,也能忍心趋利避害吗?会,那就是爱得不够深。”
萧听探究的目光定格在她飞扬的柳眉与清亮的瞳仁,恬然一笑:“小小年纪谈什么情爱?你是哪来的小孩?”
“你是萧听吗?”望年凝视他那张白皙透亮的脸,果然是药王,童颜鹤发的模样,身上还泛着淡淡的药香。
萧听淡淡地掀起眼皮,瞄了一眼不远处的伫立的黑衣男子:“你们来求命?”
望年顺着萧听的视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楼玉树,轻声道:“他中毒了,你能不能救救他?”
“看你面子上……”萧听提起地上的药筐,“吃完饭,来药房找我。”
“谢谢!”望年嫣然一笑,顺带拍拍马屁,“您可真是大慈大悲,菩萨心肠。”
萧听爽朗地笑了一声:“倒挺会花言巧语的。”
得到萧听的许可,望年提起地上的食盒,欢快地跑到楼玉树身边,激动地说:“你得救了。”
“他倒善待你的。”楼玉树看她嘴角上扬的笑意过于刺眼,要不是他看望年去了这么久过来看一眼,还真看不到这种让他不悦的画面。
“阴阳怪气干嘛呢?”望年提着食盒,搀扶他的胳膊,催促他:“快吃饭,吃完看病。”
两人谈笑晏晏的模样像根刺似的扎在楼玉树心里,以至于萧听为他治疗时,他全程黑着脸,不喊疼,也不蹙眉。
萧听在他身上重重地扎了很多针,密密麻麻的看着有些恐怖。
望年趴在门边偷看,前来帮忙的李留大声嚷嚷:“鬼鬼祟祟的,一个女娃娃,偷看男子,简直不知廉耻。”
李留的话引起萧听的注意,萧听弹了弹银针,朝楼玉树脑袋缓缓地刺一针:“她还挺漂亮的,你俩心意相通?”
楼玉树闭目凝神,没应他。
萧听轻声在他耳旁说:“我救你,你把她留下来陪我吧。”
望年身上背负着秘笺的秘密,楼玉树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
“陪我幽会一个晚上,如何?不然没有我,你一辈子都不能用武功。”
原本在养神修身的楼玉树猛地睁开眼,怒气攻心,一口鲜血骤然喷出口中,发红的眸子如炼火的炭火,冷声道:“随便你,最后我只要她完完全全地跟我离开。”
望年很爱他,怎么可能跟这人走?
“看来你俩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感,”萧听微微挑眉,满脸戏谑,“你今晚冥神打坐,明早我过来看看,她,我就先带走。”
楼玉树毫不在意地闭上眼睛,经脉在四肢迅速流通,快意肆行,完全不像前几日那么痛苦,看来这药王并不是浪得虚名。
望年还是有点用的。
他聚精会神地运功,没一会儿脑海里全是傍晚时分望年与萧听言笑晏晏的模样。
外面早已没了人的气息,想必都走了。
楼玉树好多年没触及过让他情绪波动的事,发觉每次都跟这个女人有关。
可笑,真是可笑。
她明明说会爱他的……可是,爱是什么?他不明白,现在看来不过是望年哄骗他的手段。
这个女人只会让他不开心,让他发怒,让他得到一种患得患失的无聊感觉。
一旦获得秘笺,他会立马杀了望年,从此又能恢复如初。
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假装爱她。
月色幽幽地落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萧听站在湖心亭,朝缓缓走来的望年神秘地说:“带你去个地方。”
江面映冷月,冷月笼寒烟,眼前的美景勾得望年心尖欢心。
她看到不远处悠悠然地划来一叶小舟,湖心亭晚风吹来,如镜纹荡开,安静祥和。
萧听牵她手腕,小心翼翼地引进小舟里,对船夫说:“走。”
小炉上燃着热烈的火炭,炉上鼎沸的香气沁入心脾,似乎是在煎煮草药,带着丝丝甜味与花香。
“尝尝。”萧听舀了一勺倒在杯里,递给她。
出门不能喝陌生人的东西!
但是他太温柔了,偶尔上次当没什么吧?
望年吹了吹杯子,小酌一口,滋味香醇甘爽,柔和清雅,暖到心胃,情不自禁地露出舒服的笑容:“好喝。”
“橙紫都喝不到。”萧听又给她倒了一杯,清风徐来,吹得他霜发如雪纷飞。他肆意地往后撩动头发,一举一动都散发出淡淡然的药香,像是天尊神仙下凡般高雅。
望年看得入迷,久久没眨眼。
都怪这男人,平白无故约人出来,还撩头发搔头弄姿,尊严呢?不食人间烟火的秉性呢?不近女色的高尚品德呢?
回神后,她笑笑问道:“我们这里玩,楼玉树一人没关系吗?”
萧听望着白露横江的美景,清朗的声音说:“他知道你跟我出来。”
原以为能看到望年黯然失意的神色,然而她却举杯喝了口茶,自然地莞尔一笑:“这确实是他会做的事。”
应该说,楼玉树做出任何伤人心,伤人命的事,她都不会觉得意外。
若他是正常人,原著里的他怎么会挑了女主的手脚筋骨呢?
说不定以后她会步入女主的后尘,现在她能做的是给他衷心,让他信任自己,渐渐放下那些不健康不积极的想法。
或许从前没人帮他,教会他爱世界,让他野蛮生长,走上是非不分的路,她想尽自己所能帮助他。
帮助他=帮助自己。
“把手给我。”萧听觉得像望年这种明艳漂亮的女子怎么愿意顺从于一个男人,不该是让男人听命于她?
望年把手递给他,任由他打探自己的脉搏,只祈求楼玉树给她的毒药是有解的。
“体寒,脾胃虚弱,你平日少吃凉性的食材。”
“啊?”望年迷惑地眨眨眼,揉了揉手腕,再次难以置信地问道:“我没中毒?”
“没,”萧听嘴角一勾,“我还以为他会给你下毒,才让你听话,没想到竟然这么老实。”
“但橙紫给我把脉……”
“许是让你排出体内,没什么大碍。”
第16章 一巴掌
小船悠悠摇晃到江面另一岸,那是一片盈盈飘荡的芦苇,月光下的芦苇更显轻柔。
萧听拉着她的手,踏上一块石头。落地后,他扒开芦苇杆,灯火照映,一窝小雏鸟顿时叽叽喳喳地叫出声。
望年跟在他身后,惊喜地笑出声:“这是……”
“白鹭的窝,我无意发现。”萧听眸光里映着雀跃的火光与水光,声音格外温柔,“这些小畜生躲我地盘生活,还要我亲自找来看望它们。”
“这地盘没写您老人家的大名吧?”望年笑得明艳,心里舒坦极了,没想到萧听还挺好相处的。
萧听看着她的笑靥,唇边的笑容渐浓,连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透亮的神采,望向望年时倒是几分趣味。
两人在岸边闲聊,回到小舟,窝在舱里,荡着潋滟的水波,枕着月光,欣赏美景,不觉夜半鹧鸪哨。
萧听送她回房间时正值破晓,望年累得直打哈欠,跟他道了声再见,腰酸背疼地回到床上睡觉。
清晨正是大好时光,几个徒弟早早起来做五禽戏,除了平时爱赖床的黄橙紫,今日竟然多了个手脚戴锁链的女孩。
众人朝他拜礼,起身后,萧听坐在凳子上问道:“橙子呢?”
李留作揖回禀:“师妹她还在睡懒觉。”
“这丫头,尽会偷懒。这此带了这么多人来,昨晚也不来请安。”萧听叹了口气,真是越宠越无法无天。
张尧光快步向前走去,恭敬地说:“师傅,这位是我儿时邻居妹妹,小花。”
萧听目光如炬地探究她,盯得人浑身发毛,又漫不经心道:“秦家的人还活着?”
竟然有人提她的姓氏,小花的呼吸凝滞了一般,像朵好不容易探出头的嫩芽,蜷缩地合上叶子,警惕地躲在张尧光的身后,害怕这人看透自己,对自己生了歹念。
好多人听到她的身世总会利用她,想从她身上挖掘一些秦家的事。
这么多年来,她对周围人的态度早已麻木。
此刻,她好想回到方坤叔叔身边。
张尧光察觉到她的不自然,赶忙安慰她:“师傅是好人,是我跟橙子师姐的师傅,不要怕他。”
小花泪目含光地抬眸看他,勉为其难地点了一下头。
察觉时间差不多,萧听起身离开,时候去看看扎满银针的楼玉树。
他推开楼玉树的房间,有些期待看到楼玉树气急败坏的样子。
床上的人淡然地睁开眸子,清晨曦光斜斜落在他光洁的肩膀上。满身银针的他意识依旧清晰,耳力更为敏感。
一夜未归的望年回去睡觉,愣是没来看他。察觉萧听衣服还没换,风花雪月可真迷人心。
这对狗男女!
萧听慢悠悠地为他取下银针,神色十分安然:“这只是暂时解了你的毒。”
楼玉树极为不满,深邃的眼神透着狠辣,但他没开口,而是听萧听继续说。
“你这毒,常人中者早已身亡,你却撑了好几天。本就是无解之毒……”他拔下最让楼玉树疼痛一根头顶之针,“青霄阁阁主少主苏子韫身上有两个药丸,乃是当年他父亲用世间罕见药材求我制作,可解百毒。此药丸呈青色,名为桃花香,尝之世间最苦最涩。”
早就听闻这两颗药丸,楼玉树本就把它们当做备选之路。
他冷冷地应了一声,待银针拔完,浑身舒坦,再也没有之前中毒的疼痛与难受。
卧房里的烛火还没燃尽,悠悠地飘出丝丝烟气。他缓缓地转了转脖颈,动了动宽厚的手掌。
下一刻,床上宝剑出鞘,烛台光影剧烈摇曳。剑锋无情地划过萧听面前,仅仅只差纤毫之距,萧听差点人头落地。
“好招式。”萧听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脖子顶着剑刃,讽刺道,“带獠牙的蛇果然刺人。”
他向来是薄情寡义之人,萧听救了自己又如何,可这人竟然觊觎他看上的东西。
若不为《光云秘笺》,望年同样能沦为他剑下亡魂,不过是看她有点价值,任她胡闹罢了。
可萧听千不该万不该动他的东西,哪怕有一点差池都不行。
门外传来悦耳的小曲声,熟悉的音调,让楼玉树分神了些许。
煮了粥的望年推开房门,震愕地看着以剑对峙恩人的楼玉树。
“你干嘛?”望年抬眸望向楼玉树的脑袋,好不容易飙升的感情进度条越来越低,低到快要负数。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楼玉树为什么要杀救他的萧听?
“先把剑放下,”望年轻声轻气地抚平此刻杀气重重的楼玉树,连忙转移话题,“我爬上床时,想着你饿了,又马上爬起来煮了你最爱的……呃……白粥。”
“树树,你怎么了?”她慢慢靠近楼玉树,生怕他使劲一下把萧听的脖子砍断。
“闭嘴!”楼玉树冷声斥责,嗔怪的目光如刀般凛冽。
“某人可能是见不惯你我……”萧听话未说完,楼玉树厉眸微眇,当真要杀了他。
剑动之际,萧听一脚踢中他手腕,身轻如燕仰身后退,然而脖子依旧被划开了一道伤口,血液汩汩淌出。
望年不要命地跑上去阻拦楼玉树,焦急地问他:“我跟他只是划船去看小鸟,没干什么。”
楼玉树顿了顿身子,垂首闻到她发髻上的栀子香沦为一股不清不楚的茶香,心里的不满莫名再度加深。
“你很奇怪啊,是你同意让我跟他出去的,现在来怪我们?楼玉树,你脑子进水了?他救你,你要感恩,怎么还动手伤人?”望年真的快没脾气了,当下火爆地发泄出来。
是不是不发火就把她当傻子啊?
“萧谷主,你先走。”望年控制不住脾气,发火地朝他凶吼,可楼玉树还不依不饶地想追出去杀人,她一巴掌直直拍他脸上,“清醒了吗?”
那一巴掌宛若一座警钟般敲醒了他,楼玉树呆滞地注视眼前的人,心里更不明白了。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担心萧听觊觎他需要的秘笺罢了,并不是为了望年,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很生气。
“醒了吗?”望年后知后觉有些恐惧,抬手摸摸他的脸,心里嘀咕着,男人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树树,人家一直惦记着你呢,你不要惹别人好不好?你还生病,需要萧谷主的帮忙。”她轻轻柔柔地摸摸他的脸,“我给你吹吹,呼呼,疼不疼?”
楼玉树拍开她的手,琉璃般透着冷厉的眼神阴瘆地凝视她,毫无温度的手捏住她的后脖子,漠然道:“方才的气焰呢?”
她像被捏住脖子的鸭子,敏感地缩紧脖子。
撒娇女人最最最好命!
记住这个法则,放下脸,面子、尊严,因为它们都不能保命。
“你看看,我刚刚为了给你煮粥被烫到了。”她举起手指,越说越委屈,“我为你熬粥,你都不心疼我,就想找我算账。”
楼玉树静静地看她表演,宛若看智障小儿,满眼冷漠与鄙夷。
“你给我吹吹。”她抬手把纤细的手指放在他嘴边,娇声娇气地哼唧几声,做作极了,“吹吹不疼。”
哎,这感情进度怎么又回到0了?
“矫揉造作!”楼玉树讽刺地拍开她的手,坐回床上,开始穿衣服。
一点点小痛也值得说。
明明他不吃这套,骂她矫揉造作,然而烦躁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像被抚平,像是尖锐的棱角一一磨灭成平地。
让他阴晴不定的原因都该消失。
望年果然该死,迟早杀了她!
第17章 出谷
楼玉树只是暂时恢复功力,急需后续的药材调养筋骨,更需要名为桃花香的神药才能让他彻底痊愈。
吃过早膳后,他当即要出万药谷,前去青霄阁寻找桃花香。
黄橙紫立马阻拦他:“没有我们带出去,你无法出万药谷的,望年姐姐你劝劝他。”
好大的口气。
早上为了哄这病娇,她使出了浑身气力才勉强剑下留命。
现在要她劝人,这不是找死吗?
萧听的脖子已然围上纱布,冷嗤道:“橙子,莫管闲事。望年姑娘还是在此多留……”
话音刚落,楼玉树用力地箍住望年的腰,在她耳边低声威胁:“给你选?”
望年梗着腰身,转头应了他一声。
谢景宸坐在一旁的梨花椅,摩挲手里的玉骨扇,轻声补充:“青霄阁难进,更别提接近苏子韫,恕我直言,楼公子此次去,难。”
萧听朗笑一声:“说什么难,分明是必死无疑。”
望年:“……”
黄橙紫担心望年跟着楼玉树出事,可又劝不动。说到底,楼玉树会受伤,也是那天她贸然跑出去,他才出手陷入混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