箴鹜眼神愈发冰冷。
“明月,你的意思是父皇是昏君?你和嘉贵妃本就是依仗着父皇的恩泽,你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是罚十年的禁闭都不为过。念你年纪小,我就当你从来没说过这些话。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说罢,箴鹜推开箴明月大步流星地离开。
箴明月跌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地狱一般的人间眼神愈来愈麻木。
第113章 在窗户旁亲
“昨夜琴江死了好多百姓,大街上堆的全是尸体。满地的头颅都被踩爆了脑浆,那场面,简直了。十岁吃的饭我都要呕出来了。许多百姓想要挂起白灯笼和出殡都不被允许呢。”
“怎的这么恐怖呢?为何连挂白灯笼和出殡都不允许,哪有死了人还要高高兴兴地陪着天家一起庆祝新年的呢?那大街上鲜血成河,都宛如一个魔窟了。”
“谁知道呢。昨夜那歌姬也被打捞起来了,已经是一具冰冷的死尸了。皇上还让人把那歌姬碎尸喂狗了。还说若是再有这样妖言惑众的言论,就全都拖出去杖毙。”
“不去处置汪卫那卑贱的小人却专门惩治无辜的人,这也太过分了。我都看不下去了。还好昨夜咱们郡主没有去和皇上说这些事,不然今日人头落地的就是郡主了。”
“可不是,昨天夜里各地都闹起来了,都说要造反呢。说要为谭越谭大人讨要一个公道,还说如若不处死汪卫,等滕国打进来的时候,他们就要主动开城门迎新君。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
“我还听说永宁公主好像被吓傻了。回皇宫的时候呆呆傻傻的,一副痴傻的模样。皇上知道她私自跑出宫发了好大的脾气,让人重重打了公主五大板子还把嘉贵妃狠狠训斥了一遍。这是真的么?”
“确有此事。现在这世道啊,能活着就算不错了。谁知道头顶的那个大砍刀什么时候会落到你我头上。”
......
窗外,两个小婢女的小声议论顺着窗户的缝隙飘了进来。
手里捧着往日里最爱的话本子,顾阮却再没了半分兴趣。
这结局比她想象的后果还要糟糕。
她以为最起码舅舅会顾忌着新年的到来和平遥战败的双重影响只是稍稍武力镇压,却不想直接挥舞起刀对向了没有任何武器的普通百姓。
也是,三朝元老谭大人都被杀害,还有什么事是圣上做不出来的呢。
“郡主,皇上给您递了帖子,说让您明日去皇宫小聚。”
寒露拿着金丝镶嵌的帖子快步走来。
顾阮倚靠在梨花樟木床上,龙飞凤舞的字落入眼底。
想到去年喜乐的氛围,她不免有些低落。
“舅舅去年还邀请了谭大人。”
但今年谭大人甚至尸骨不存。
后面半句话顾阮没有说出口。
如今她也知道了隔墙有耳,她也知道了谨言慎行,她也知道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秦穆那件事至今让她心有余悸。
若不是秦合与大人是一只千年老狐狸,当日被砍头的只怕是还有整个秦家。
寒露面露惊恐与害怕,声音都低了几分:
“郡主,您最近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触了皇上的霉头啊。皇上昨夜处置了好多人,甚至连一向得宠的娴妃和嘉贵妃都被训斥了。”
“我知道。我会去的。把陆癸也带去吧。等科考一过,便让他入赘顾府。喜事也不用大办了,一切从简。”
顾阮声音轻飘飘的,宛若没了依靠的浮萍般。
“郡主您这是糊涂了啊。陆公子那可不是什值得托付的人。即使他入仕,背着那样的预言也不会有一个好前程的。您身份如此高贵,何至于下嫁给这样一个男子呢?奴婢瞧着秦公子就挺好的。”
这几日秦穆一直登门拜访,但都被她和薇儿推拒了出去。
秦穆是什么心思,她看得清清楚楚。
“我看中的并非是前程。只单单是陆癸这个人罢了。我心意已决,无论你们怎么说,我都会向皇上请旨要婚约的。这也是爹爹的想法。”
顾阮望着窗外的晚霞。
半边天空被染成了淡淡的金粉色,皎月东升,暮色与夜色交织着,让人分不清眼下到底是白日还是黑夜。
斑驳的树影倒映在屋内的墙壁上,烛火摇曳,平添了几分诡异和恐怖的气息。
“奴婢知道了。”
寒露隐隐明白了。
若是选一个位高权重的公子,譬如秦公子那种,必然会遭到皇上的猜忌。
将军为国捐躯留下一个独女,对谁也造不成任何威胁。
可这个独女若是嫁给了权臣之子亦或是哪位皇子,那便是一大杀器。
得郡主者,可号令所有曾经跟着大将军上场杀敌的人,这是一个何其庞大的数字。
现下正是多事之秋,还不如早早定下一个毫无威胁的人物,消了所有人的顾虑和疑心。
而陆癸可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么,谁都不会把这样的人放在眼底。
不得不说,将军是深谋远虑的。
寒露轻声退了出去,顾阮半倚在香枕之上,近来发生的事情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隐隐地她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她早就有所怀疑,只是一直都不肯相信罢了。
顾阮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望着满桌的佳肴都没了任何胃口。
曾经最讨厌吃的酸梅子,此刻含在嘴里也尝不出什么酸味。
就在此时,窗户被推开。
顾阮循声望去,入目却只有傲立在寒风之中的红梅。
刺骨的冷风灌了进来,她披着厚重的斗篷走到窗户旁。
四下皆无人,想来是被腊月的寒风吹开了。
她伸出纤纤十指,正欲阖上窗,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住了她的手。
庞大的力气迫使她弯下了腰,另一只手捧住了她的头,使她半边的身子都跌出了窗外。
顾阮正欲惊叫出声,炙热的吻袭来。
男人吻的用力,步步进攻,带着势在必得的魄力。
顾阮失了防守,她不禁双腿发软,全身力气都倚在了窗沿上。
寒梅绽放的娇艳,两人在树下吻的难舍难分。
良久,男人松了手。
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顾阮气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怎的随时随地都想着怎么轻薄本郡主。陆癸,你这幅放浪的样子就该被拖出去斩首示众。”
陆癸喉结微动,望着少女脸颊上泛起的红晕,他不禁想将顾阮整个人都拥入怀中啃一遍。
香香软软的郡主,哪里都是美味的。
见陆癸不说话,只一直盯着她,顾阮更生气了。
第114章 以顾阮为尊
“你这般盯着我做什么?陆癸,你以后要是再敢私自闯进我的玉琼阁,本郡主定要狠狠惩罚你!”
她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瞪着窗沿下的少年。
红梅下的少年郎芝兰玉树,肤色雪白,平添了几分书生气息。
被如此俊俏的容颜晃了眼,顾阮别扭地转过了头。
长得好看的男子果真是有优势的,让她放狠话都忍不住心软了几分。
“那阮阮惩罚我便是。无论怎么惩罚,我都甘愿承受,哪怕是叫我把心掏出来我都愿意。”
陆癸说的坦然,清澈的黑眸里是真挚与诚恳,就仿佛在宣誓着什么海枯石烂的誓言一般。
“你,你,你不要脸!你给我滚出去!你再不出去,我便让小五把你打出去。”
顾阮羞红了脸。
她就没见过像陆癸这般没脸没皮的男子。
还说什么把心掏出来,倒是说的像是在讲什么肉麻的情话似的。
“不走,我要一直赖在阮阮身边。”
说着,陆癸双手撑着窗沿,已经翻身而入。
带着一身寒气的男人站定后将窗户阖的严严实实。
站在摇曳的烛火下,他傻笑着看着眼前宛若仙女一般的美人。
“你个登徒子!本郡主当真是和你说不清楚这些事情。我,我不和你讲了。”
顾阮气的又卧回了柔软的床榻之上。
她半倚在柔软的垫子上,三千青丝垂落至床畔。
“阮阮别气,是我不好,日后我们都是要结发为夫妻的。”
陆癸主动跪在床前,将少女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
柔顺的青丝握在手心里,让他有一种被浓浓的温暖与幸福感所包围的感觉。
昨夜阮阮当着永宁公主与太子殿下的面主动承认让他入赘进顾府,他高兴地一整晚都没合眼。
今日寒露又传消息来说阮阮要带他进皇宫参加家宴定下婚约,更是让他迫不及待地就想再过来看看一直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
能与自己心爱的人相守到白头,胜过人间万千事物。
“谁要和你结发为夫妻。你只是我名义上的夫君,实际上是我的奴婢,我的男宠,我身边的一条狗。”
顾阮背过身子,只感觉自己所有的拳头和怒火都打在了柔软的棉花上。
陆癸也真是,怎的脾气就这般好。
“是是是。我当然只是郡主身边的一条狗。哪怕是狗我也是愿意的。”
“你,你,你何至于这般?好好的人不当,非得去做一条狗!”
顾阮又转过身,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与陆癸黑曜石般的瞳孔四目相对。
“郡主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郡主认为我是什么,我便是什么。”
陆癸跪在床前,乖巧又卑微的模样让她不由得心软了几分。
像陆癸这般被世家族所抛弃的人,总是如此小心翼翼低眉顺眼的,生怕再次沦落到和之前同样的境地。
她是能理解他的。
既下定决心与他在一起,即使两人之间并无情爱,她也会好好待他的。
躲在空间里的系统忍不住想要开麦了。
反派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咋宿主还认为“并无情爱”呢?
这简直就是满腔爱意啊!
可她现在还不敢胡乱讲话。
她只是一个卑微的事业统,昨日才坑了自家宿主,今日她是万万不敢再在宿主面前晃悠的。
最起码得再过几日才行。
正当卑微系统还在沉思时,忽地就听见自家宿主别扭的声音:
“你不必如此。我既答应要你入赘顾府,日后你也算是我们顾府的主子。若,若是有什么不舒心的地方,也可以同我讲讲的。我,我也可以酌情考虑改一改我的脾气。”
系统懵了。
这还是她那个总是想当她主子的宿主说出来的话么?
堂堂昭华郡主竟然说要改脾气?
她没幻听吧?
但程序告诉她,她的听力并没有问题,刚刚那句话确确实实就是她的宿主说出来的。
这难道还不是爱?
陆癸更是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若说以前他还只是隐隐约约的能感受到郡主的爱意,但通过这句话算是实实在在的知晓了郡主心里是有他的。
而且是可以为了他收敛脾气的那种爱。
“陆癸,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脑子里真的在想着对本郡主有哪些不满吧?我告诉你,你别得寸进尺!我也就是说说,我一个也不会改的!该欺负你的时候,我还是要欺负的!”
顾阮看着陆癸沉思的模样,气的直接从床上坐起来枕头甩在了男人的身上。
陆癸连忙抱紧枕头,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恭恭敬敬地用双手将玉枕放回床榻之上,才又跪在了美人的玉足下。
骨节分明的大手将白嫩的小手攥在手心里,他脸上带着温柔的浅笑。
“阮阮脾气很好,没有需要改的。是我不好,总是惹阮阮生气,都是我的不是。阮阮身为郡主,还能包容我的愚笨和痴傻,是阮阮宽容大度。只是阮阮说这些话让我太过羞愧难当。明明是我老惹阮阮生气,怎还敢说阮阮的半分不是?”
他说的是实话。
在他心里顾阮的脾气是天下第一好的。
这世间再没有比阮阮更可爱的女子。
顾阮被夸的羞红了脸。
若不是她对自己有清晰的认识,差点还要以为她真是如此良善、美好的女子。
难怪爹爹小时候就对她说一定要找一个情绪稳定且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子。
只有那样,她即使是满身的缺点落入夫君的眼里也会变成优点。
再浓的爱意时间一长也有会淡忘和消磨的时候,而一个人的品德下限却决定了那个人在最低谷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爹爹就曾说娘亲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娘去世以后,爹爹再未娶妻也丝毫没有纳妾的想法。
历经千帆,还是只唯爱那一人,或许这才是女子婚嫁的意义。
如若嫁人以后要面对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吵不完的架和数不尽的麻烦那该有多么糟糕。
顾阮看着陆癸认真又坚定的面容,忽然觉得有这样的夫君当真是不错的。
碍于女儿家的薄面,她掩住喜色,声音仍旧高傲:
“你怎的总说些酸掉牙的话。若不是你一直常居顾府,我都要以为你是那些个常年流连于烟花之地的男子。”
“陆某所说,皆是肺腑之言。”
烛光闪烁,清冷的寒月透过窗沿洒了一地银霜。
凝着黑冰的眸子里全是真挚与坚定。
“谁允许你在本郡主这里说这些的?你个登徒子赶紧出去。明日还要去宫里,你也不怕误了时辰。”
被喜悦冲昏了头的陆癸连忙站起身,朝着床榻上的美人深深鞠躬。
“郡主说的极是。是陆某唐突了。”
明日二人就要定下婚约,来日方长,他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走到窗前,打开窗纵深一跃。
还未来得及钻入屋子的寒风被很快再次阖上的窗户推拒了出去。
屋内又恢复了刚刚的冷冷清清,少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顾阮半倚靠在床榻上不禁觉得小脸发烫。
“系统,我要是完成任务以后是不是走掉了。”
她望着窗,忽然觉得这是个赔本的买卖。
虽说她得了寿命,却是把一辈子都跟陆癸绑在一起了。
时至如今她才幡然醒悟。
“你可以任务完成以后和他和离。”
憋了许久没说的话系统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宿主没记恨她。
话是这么说着,可她觉得一旦出嫁,宿主和离的想法断然不会成功的。
“本郡主要是同他和离了,他岂不是又便回孤零零的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