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感觉脑中忽然有些嗡嗡声。
“不过,我还是想问问,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不愿说也没关系。你……这段日子,是真的回了扬州吗?”
林冉脑中的嗡嗡声戛然而止,变成了轰隆一声。
如果说刚才她还不确定,那现在,程云哲话里的意思便是清清楚楚摆在她的面前。
林冉心中乱成一团,说出口的话连她自己都听不大清楚。
目光落在不远处走过来的陆婉身上,就像是看到了救兵,也无暇顾及其他,只是立刻抬脚朝那边走去,留程云哲一人在原地怔愣片刻。
须臾,他自嘲的笑了笑,眼神却缓缓抬起,看了眼不远处被一束藤蔓挡住的长廊转角。
第62章
这场生辰宴, 林冉最后已经没什么心情了。
又坐了坐,便找了个理由起身告辞,二夫人方才从陆婉口中听说她身体不适, 便也没有强留,只是陆婉开心的同她约着下次去找她, 林冉笑着应了。
陆婉送林冉刚出国公府坐上马车,回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陆珩。
“大哥!你怎么站在这儿!吓死我了!”
陆珩神情冷漠,没什么表情,只是视线似乎方才一直看着门口,这会儿陆婉同他说话, 陆珩也冷冰冰的转身,没有回话。
陆婉撇了撇嘴, 只当自家大哥又在犯病。
林冉回到林宅, 心情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陛下赐婚。
这几个字就像一个千斤重的大山压在她心头,他会同意吗?
拒绝赐婚,是抗旨吧。
林冉趴在床上,脑海里都是这些日子和陆珩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又想到那日在黛苑门口看见的那一出,一张脸从红变成白,又从白变成青。
而且她第一次,生出了特别想见陆珩的想法。
只可惜他太忙了, 所有的情绪都在患得患失之中。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林冉就这么在床上趴了一下午, 晚膳时也没什么胃口, 小谷想进去,也被微雨拉住了。
她摇了摇头, 两人也不住的门口叹气。
小谷:“我不喜欢这儿, 冷冰冰的, 太大了,二爷也不来。”
微雨:“姑娘喜欢就行。”
“你怎么知道姑娘喜欢?我看她还没有在黛苑爱笑呢。”
微雨叹气:“你不懂。”
小谷:“我是不懂……我不懂的事太多了,姑娘之前离开也是,可我总觉得,世子不会让姑娘受委屈的。”
微雨又叹气一声:“去把燕窝给姑娘炖着吧,她若是一会儿饿了,就端过去。”
小谷应了一声。
林宅的确是大,也没几个婢女,否则小谷和微雨的对话怎么就正正好的飘到了林冉耳朵里?
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忍不住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
-
成武帝这几日精神不佳,皇后和贵妃心中也着急不已。
从前陛下即便有心事,也总会告诉她们其中一个,可现在,两人都是一头雾水。
这种感觉让贵妃觉得很不安,于是晚膳时亲自炖了补汤,又精心打扮了一番,去了勤政殿。
成武帝刚好在用膳。
“陛下。”贵妃笑着上前:“臣妾给您亲自炖了汤,您喝点吧?”
成武帝点了点头:“贵妃有心了。”
张贵妃笑:“都是臣妾的本分。”
她在一边伺候成武帝用膳,一边小心的观察着帝王的神色,都说伴君如伴虎,张贵妃能盛宠这么多年,若说没点儿本事,那也是不可能的。
“陛下……”张贵妃绕到成武帝身后,“臣妾给您再揉揉眉心。”
成武帝唔了一声。
“陛下近日似乎有心事,可愿和臣妾分享?现在征儿远在肃州,您不来看臣妾,一个人心里有时候也空落落的。”
成武帝不为所动:“哲儿不是回来了?”
张贵妃一愣,“是……”
说曹操曹操到,张贵妃话音刚落,外面小太监就进来传话:“陛下,三皇子求见。”
张贵妃一喜:“哲儿来了?”
成武帝:“叫他进来吧。”
勤政殿的小太监看见人也是有些惊讶的,只因这宫里的三个皇子,太子和二皇子是常常见到,而这三皇子,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回,有新来的小太监,有的还不认识呢。
只见门口台阶缓缓走上来一男子,一袭玉白色长袍,面如冠玉,如霁月清风,只是人显得有些单薄羸弱。有的小太监忍不住问身边的师傅:“这便是三皇子吗……”
“是,三皇子身体不好,你们伺候的时候都仔细着些,小心自己的脑袋。”
“这是自然,只是三皇子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呢……像是在哪见过,但我确定,见到的不是三皇子呀……”
大太监白了他一眼:“有天师占卜过,说三皇子从小体格弱,破解之法是不能常年养在宫中,于是就送到了程阁老……”
大太监在小太监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那小太监双目瞪圆 :“程小公子?!”
“小点儿声!”
两人说话间,三皇子周哲已经行至勤政殿殿门口,那小太监压制住心中惊讶,终于想起来了在哪见过。
他前些日子奉命去国子监传话,不是见过面前这位吗……
三皇子周哲,原来就是那位程小公子――程云哲。
“三皇子,您请,陛下在里面候着您呢。”大太监在前面带路,周哲朝他点点头,很快就到了殿内。
“儿臣参见父皇、母妃。”
贵妃看见自己儿子,微笑点头,成武帝:“起来吧。”
周哲起身。
“今日怎么过来了?身体可还好吗?”
周哲:“谢父皇关心,儿臣最近感觉好多了。”
贵妃:“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今日进宫也不和母妃说一声,是有什么事吗?”
周哲看了眼成武帝:“儿臣的确有一事,想请父皇做主。”
“哦?何事啊。”
成武帝了解自己这个小儿子,平日很少出门,若非重要的事,今天怕是也不肯走这几步。
周哲忽然朝成武帝跪下:“儿臣今年已十九,想请父皇做主婚事。”
此言一出,成武帝和贵妃同时惊愕不已,尤其是贵妃:“哲儿,你有心仪的女子了?!怎么母妃从来没有听说过?”
周哲:“儿臣年前便想开口,只是无奈她父亲牵涉了捐监一案,但如今已经真相大白,冤屈被洗,还望父皇母妃做主。”
成武帝皱起眉头:“是哪家的女子?”
周哲缓缓抬头:“前扬州知府林章林大人之女――林冉。”
-
陆珩从镇国公府出来,难得的喝了点儿酒。上了马车,双顺问:“世子,可是去林宅?”
林宅……
陆珩眼神沉了沉,看了看天色:“先去贺家。”
双顺一愣:“诶。”
贺府即是贺卓的私宅,与保宁坊相隔两条街,陆珩到的时候贺卓正在书房,听说他来了,立刻就放下手中书卷去迎。
“稀客,真是稀客,你怎么来了?还是这个时候。”
陆珩一到院中就坐在了石桌前,开口便是:“有酒吗?”
贺卓一愣,转头吩咐:“去拿我珍藏的好酒。”
小厮忙点头去了,贺卓在陆珩面前坐下:“怎么了这是,这都一年多没见你找我喝酒了,还以为你如今身居高位,不肯再沾酒了呢。”
陆珩:“上次来找你喝酒,是为了什么事儿?”
贺卓想了想:“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是你刚要去锦衣卫的时候吧,你自己也知道,当了指挥使,哪里能宿醉啊!”
陆珩一向对自己严于律己,当时能那样说,也在情理之中。
小厮很快送上来两坛好酒,贺卓正要给他倒,陆珩却是先抢一步,贺卓诶了一声:“没你这样的啊,怎么着,你今日是要把我的酒窖洗劫一空啊。”
陆珩只是灌酒不说话,贺卓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出什么事儿了。”
“没出事儿。”陆珩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心中烦闷,这些日子,林冉和他若即若离,似乎有心事,却也不肯和他说。
当他的女人,就这么委屈吗?就这么不开心吗?
又想到今日白天在国公府撞见的那一幕,当即便脸色铁青,冷笑连连。
程云哲……周哲的身份他自然知道。
陆珩揉了揉眉心,贺卓瞧出不对劲了。
“看你这样子……似乎是为情所困啊,陆羽之,什么情况?”
陆珩抬眼,平日总是束缚着的一双桃花眼,风流不再掩饰:“你很有经验?”
贺卓摇头。
“但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这绝对,绝对是着了道了,说说啊陆羽之,你该不会是真的被百香楼里的香迷了眼,昏了头吧?”
陆珩嗤笑一声,又饮了一杯酒。
他朝后一靠,眼神也慢慢凛然,缓缓开口:“捐监一案,原本查到王之韦那处,锦衣卫的职责便已到头。”
贺卓点头:“我知道啊,所以大家都对你当时忽然去肃州一事十分惊讶,我也想抽空问你来着,无奈你走的太急。”
“我去肃州,只是为了护她罢了。”
她?
贺卓睁大了眼。
……
片刻后,贺卓惊得拍案而起。
“是她啊,就是那个去年中秋宴你救下的小表妹?!啧啧啧,难怪啊,原来她是林章的女儿,你早就觊觎人家了吧?!”
“觊觎?”陆珩似乎对这个词很不爽。
贺卓却理直气壮:“不是觊觎是什么?人家虽然父母不在了,却也是官家小姐出生,有你二婶护着,将来也能许个不错的人家,这一下子无名无分的跟了你,你说不是觊觎是什么?”
陆珩将酒杯一掷,眯起了眼。
贺卓立马转了话头:“不过那种情况下,你不能给她名分也是情有可原,那现在呢?”
陆珩自嘲两声。
他不想吗?
他动过这样的心思无数次。
筹谋,策划,哪一样不是为了三书六礼正大光明。
贺卓还预再说,不远处,身边的侍卫忽然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贺卓听着听着就缓缓的看向陆珩。
陆珩察觉到他的眼神,语气有些不耐:“怎么了?”
贺卓叹气:“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喝酒呢?赶紧回去看看你那位佳人吧。”
陆珩眼神慢慢严肃起来:“到底怎么了?”
“程云哲是不是之前在国子监认识她了?刚才宫中传出来的消息,三皇子,要请陛下赐婚了!”
“诶,你说巧不巧,他赐婚的对象是谁你知道吗?”
“这天下,不会还有叫第二个林冉的吧?”
第63章
“三皇子和陛下请旨赐婚了!”
“这天下, 不会还有叫第二个林冉的吧?”
夜色中,骏马在长安城空荡荡的街市上疾驰。一月的寒风依然凛冽,陆珩到林宅的时候周身气息也变得冰冷。
当他出现在院门口的时候, 小谷惊愕的差点儿把茶碗打碎,回过神后才连忙唤了声“世子爷”。
陆珩没应, 径直进了院子,开了房门。
林冉已经睡下了,屋内还烧着地龙,扑面而来的温暖感与外面的寒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几乎是在陆珩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林冉就醒了,她下意识的立刻坐起抬头, 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眸。
陆珩没什么表情,就站在门口看着她。
只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叫人压抑的气息。
林冉愣了愣, 掀被下榻, 穿上鞋朝他走来。
“二爷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烛火昏黄,陆珩从贺府走的时候未带上大氅,身上长袍早已变得冰冷,外面又飘起了雪花,这衣襟和发梢落下的雪见了暖意,已经融化成水。
“二爷衣裳都湿了,脱了吧。”林冉替他去脱衣,可陆珩就像石化了一样, 站着一动不动就罢了, 也不配合着伸手转身, 像是负气一般,只是一双黑眸盯着她, 像是要把人的心思看穿。
林冉扯不动他, 只好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许是吹了风淋了雪, 陆珩英俊的面庞有些白皙,双目却有些赤红,林冉终于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当下也有些不悦,难不成这人又是醉了酒,跑到她这儿来耍酒疯?!
林冉脸色也冷了下去:“你不更衣,一会子着了凉莫怪我!”
说着,她便要转身回榻。
腰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牢牢的将人箍住,拖回。
林冉惊呼一声。
后背碰到的是一个冰冷又坚硬的胸膛,陆珩终于动了,将高挺的鼻尖习惯性的埋入她的脖颈,声音嘶哑:“是香。”
“难怪招蜂引蝶。”
林冉颤了颤,直觉告诉她今晚的陆珩很不对。
她轻轻去挣,腰间的那手臂却箍的更紧。
陆珩何时这样对过她?
“你松开……”
许是她的不情愿让男人更是恼怒,下一瞬,林冉被猛地打横抱起,扔到了床榻上。
背部有些疼,林冉睁大了双眼。
男人如山一样精壮的身-躯俯了下来,长指抬起了她的下巴,陆珩眼底有血丝,有疲倦,有愤怒,却没有往常的一丝柔情。
“在肃州时,我问过你。”
“跟了我,委不委屈,你是怎么回答的?”
林冉整个人都克制不住的蜷缩,这样的陆珩让她害怕,让她感到陌生。
“你说,不委屈,是也不是?”
陆珩一字一句的逼问她,林冉想去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在骗我。”
陆珩痛苦的闭了闭目,而后再睁眼。
林冉也在这句话之后愣了愣,接着,两人的衣衫均被扯下,林冉牙关都开始颤抖,是冷的,也是怕的。
“你、你想说什么……”
“是我对你太宽容,还是对你太宠溺?”陆珩去爱.抚她,可身下人却不住的抖着,不肯张开花瓣,男人将她的手腕单手握住举过头顶,用火热的身.躯去暖她,待她不再发抖之后一个狠劲儿,猝不及防,林冉睁大了眼。
从、从没有这般……
陆珩在喘息,眼底的赤红更加明显。
他是有些气昏了头,气她的若即若离,气她的暗自神伤,气她不信他。气她,也气自己。
那样的情况,他殚精竭虑万般考虑,带她去了肃州,却又何尝不是在乘人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