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汗珠从解青舟太阳穴的位置沿着解青舟的脸边一直往下流,从她流畅的下颔线一直滑落到白皙修长的脖颈。祁冬音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沿着这滴汗珠移动,像是被解青舟雪白的皮肤晃了眼似的,痴痴地看着。
“师父。”祁冬音低低地唤道,“师父,你刚才很紧张么?”
解青舟想起柳长聆,想起神像,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回应祁冬音的问题。
“我第一次见到师父如此紧张、慌乱。师父以前总是镇定自若、成竹在胸,或是十分得意的。”祁冬音注视着解青舟,语气是大男孩式的温柔。
解青舟忽然想起之前在凌雪峰时,祁冬音曾经像只小狮子一样挑衅地问自己:“师父总是这么得意吗?”这一句话问完,祁冬音又问:“我忽然有些好奇,师父不得意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里,解青舟“扑哧”一笑。祁冬音奇怪地问她:“师父笑什么?”
解青舟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以前在凌雪峰时,你问我,我是不是总是很得意?还问我,我不得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你都看到了,我不得意了,我开始慌了。”
解青舟说的是实话。不论是系统告诉她生死大劫提前了,还是柳长聆临走时露出的那个意味不明的笑,都让解青舟惴惴不安。她意识到,这个游戏或许已经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祁冬音的头微微偏了偏,这个人像狼狗,虽然有时会不听话挑衅人,但该听话时他也很会摇尾巴。于是祁冬音捏了捏解青舟的手,学着哄人的语气笑道:“师父,我记得当时后面还有两句话。后面你告诉我:‘小徒儿,你最好希望我能一直得意。我是你师父,师父得意了你也得意,师父不得意了,就没人罩着你了。’”他学着当时解青舟的语调,模仿得惟妙惟肖,颇有喜感。
“我有这么说过吗?”解青舟想了想。
祁冬音信誓旦旦地说:“有。然后我是这么回应的:‘徒儿一定刻苦修炼,总有一天,是徒儿罩着师父,而不是师父罩着徒儿。’师父,你看看我现在够不够资格罩你?”
解青舟却微微皱起了眉,她想自己前路凶险,至于该如何应对,最终还得靠自己才行。
“掌门师妹。”南枝令的声音打断了解青舟的思绪。南枝令忧虑重重地朝解青舟走来,因为满心都想着柳长聆的缘故,没工夫在意祁冬音握着解青舟的手这件事。
“掌门师妹,我们必须马上回凌雪峰,处理长聆的事情。”南枝令这个人很少大皱眉头,但此时他的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我没想到,我也很难相信,长聆会是别派的奸细。”南枝令表情复杂地说。
解青舟道:“我现在最怕的是重明宗的下一步动作。南师兄,你记不记得路过留迦岛的时候,我们察觉到一股真气,当时我就猜测它来自重明宗。轩辕派真气的修炼法门是神所授,为了有人能够制服大魔,守护人间。”
南枝令脸色一变,“如果重明宗也掌握了真气的修炼法门,那么他们也是神传授的咯?”
旁听的祁冬音忽然插了一嘴:“为什么不可能是轩辕派被偷师了?”
解青舟说:“偷师?我在轩辕派剑宗中无人能敌,三宗加起来也难逢敌手,可刚刚柳长聆的实力却远超于我,他的一些结印法门我都没有见过,这怎么可能是偷师?重明宗的真气也是神传授的,如果是这样,那么……”
南枝令抢先说道:“那么,神或许察觉了我们的弑神计划,对我们的忤逆十分愤怒,但又不屑于亲自出手,于是教会重明宗本事,命重明宗来对付我们。遭了,凌雪峰有难。”
祁冬音听完急道:“我能和你们一起回凌雪峰吗?到底曾是轩辕派弟子,曾经的师门有难,我怎能不出力?”
虽然是在很严肃的关头,南枝令仍然开口就是玩笑:“得了吧,你这小子能为了轩辕派回去?我看只是为了掌门师妹罢了,别瞎叭叭找借口。”
解青舟踢了南枝令的小腿一脚,“这时候了你还说笑?”
解青舟冷静地对祁冬音说:“冬音,叶雪衣显然是在重明宗的指示下来围剿魔窟的,我担心重明宗的目标不仅仅是凌雪峰,他们的目标或许更大、更广,你得守住魔窟。”
说罢,解青舟摊开手掌,掌心白光幻化,通体雪白的宝剑“云魂”出现在她的手中。
“冬音,把你的蛟龙剑拿出来。”解青舟说。
祁冬音依言照做。解青舟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印,融入蛟龙剑,对祁冬音说:“冬音,你现在已经不是轩辕派弟子,门生壁上被除了名,本无法使用剑铃,但我单独给你画了符印,你的蛟龙剑也可以摇响剑铃,与我通讯了。我回凌雪峰后,若有急事,摇响剑铃找我。”
祁冬音十分欣喜,“所以刚才那张符印,是我独有的,是不是?”
南枝令不耐烦道:“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呢?”
情况紧急,解青舟和南枝令不敢浪费时间,两人操控剑灵,以最快的速度驭剑回凌雪峰去了。
凌雪峰,轩辕派,掌门寝殿。
凌雪峰上刚刚落了雪,温度很低,解青舟一身寒气,推门进入寝殿,侍从孤鸿立即捧着一个暖炉上来,恭恭敬敬地献给解青舟暖手。
解青舟摆手,说:“不用了。孤鸿,帮我把白狐裘找出来,我一会还要出去。”
解青舟在山下时穿的是单薄的纱衣,上了山温度骤降,解青舟扛不住,便回寝殿找件厚衣服,打算披上就走,去召集门内高阶弟子到五长老处开会。
孤鸿并非轩辕派弟子,他天资不够,过不了试炼关,但又希望能够留在凌雪峰,所以当了解青舟的侍从。
孤鸿刚满十七岁,清秀白净,气质干净,话不多,手脚利索,是解青舟的心腹。
孤鸿拿着厚厚的白狐裘,正准备帮解青舟披上,然而解青舟抢先一步把白狐裘从孤鸿手里夺过来,自己穿上了——解青舟当了35年现代人,哪里习惯被人伺候着穿衣?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然而解青舟满心想着重明宗和柳长聆,心里一着急,动作就很大,眉头也一直皱着,表情显得有点凶,她把衣服夺过来的那一瞬间用的力道有些大,搞得孤鸿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惹解青舟不高兴了。
孤鸿看着解青舟自己穿衣服,无辜地手足无措道:“掌门人,要不……我帮您点烟吧?”
解青舟压根没那心思,冷冷地说:“不用。”穿书之前,就算私底下再慵懒,工作时解青舟绝对是个干练的形象,这样的形象来自于她在处理紧急问题时的严肃、果决、专注,以及废话不多说,就像现在的状态一样。
孤鸿突然一跪,说:“掌门人,是孤鸿哪里做错了吗?”
这可给解青舟吓了一大跳,她从满脑子重明宗柳长聆中回过神来,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穿书以前,自己面无表情时身边的人就常常问自己是不是不高兴,可明明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孤鸿莫名其妙地下跪,恐怕也是误解了自己的情绪。
解青舟是个美艳的长相,眉眼是绝对的浓颜系,眼睛尤其好看,但嘴角微微向下,以至于有时就算不是故意摆脸子,也会让人觉得过于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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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叶重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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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青舟忽然仔细地打量起孤鸿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只要在凌雪峰上,孤鸿就一定在她身边,可能就是因为太熟悉了,解青舟反倒没有好好打量过孤鸿的长相。
孤鸿才十七岁,还没长开,脸上带着稚气,很瘦,是个长条身材,脸型是男性中少见的瓜子脸,很清秀,长得白,眉毛有一些淡,眼睛不大不小刚刚好,眼眸黑亮,眼神干净。
孤鸿家里很苦,父母都是穷人,孩子太多了,养不起他,想把他卖去做男伎,这种男伎明面上是唱戏的,背地里却会被献给好男风的贵族子弟,像玩物一样。
孤鸿逃了出来,天南地北,不知该往何处去,他没有世家背景,因为家里太穷所以没学过什么本事,因此无处可去。孤鸿逃亡途中饿得奄奄一息,这时刚好遇见下山的唐可儒,唐可儒虽然外号“嗜血儒生”,但他并非铁石心肠,他也是平民出身,所以对贫苦之人心存怜悯。唐可儒听了孤鸿的经历后,为他指了条路,说凌雪峰上轩辕派收徒不看出身,但必须能过得了试炼关。唐可儒让孤鸿去试闯试炼关,孤鸿欣喜若狂地去了,可惜失败了,他的天资够不到轩辕派的收徒标准。
大部分世人遇到的困境就是这样,上天把路给你堵死了,这时你发现一座桥,想要去试试,上天又随手把那座桥也砍断了。
孤鸿闯试炼关失败后,解青舟觉得他可怜,说自己缺一个侍从,把他留了下来。
孤鸿就这样成了解青舟的侍从,他十分珍视这份工作,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孤鸿是个实心眼,话不多,能吃苦,做事牢靠,本该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但因为前十几年的人生动荡不安的缘故,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子,总是低头垂眼的。这样人往往很敏感,所以孤鸿才会因为解青舟神态语气的变化下跪。
解青舟知道他是这样的性格,立即换了张温和的笑脸,对孤鸿说:“真抱歉,我刚才是不是脸色不太好?”
孤鸿露出震惊的表情,支支吾吾道:“掌门人……以您的身份,您怎么能跟我说抱歉呢?”
解青舟一愣,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作何解释,裹着白狐裘出门去了。
轩辕派所有高阶弟子在五长老处集合,解青舟揭开了柳长聆的身份,对重明宗后面的动作做了一番预测,命令这段时间所有弟子不得下山,守住凌雪峰和弑神台。
淮南,叶鼎宫。
时间回到几天前,叶紫鸢易容离开叶鼎宫的那天。
那天,容迅把叶紫鸢易容成沐亭娉的模样,把沐亭娉易容成叶紫鸢的模样,又将沐亭娉点了穴道扔在书房里。两个时辰后,穴道自动解开,沐亭娉缓缓苏醒过来,吓得一阵腿软。她手足无措地打开书房的门,一开门就看见有好几个丫鬟小厮在外面,沐亭娉下意识地找地方躲,没想到那群丫鬟小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沐亭娉恭敬地低下了头。
沐亭娉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正顶着叶紫鸢的脸。
到了晚饭时间,丫鬟们簇拥着沐亭娉去用餐,那些沐亭娉见都没有见过的精美餐点摆在她的面前,沐亭娉眼睛都直了。
碗是白玉做的,筷子是镶金镶银的,丫鬟们小心翼翼地服侍沐亭娉用餐,没有一个人敢正眼看沐亭娉,沐亭娉有些飘飘然起来。
席间,沐亭娉不小心弄掉了一块糕点,糕点掉在衣服上,弄脏了衣服。丫鬟们立即“扑通”跪下,齐声道:“奴婢伺侯不周。”
接着,丫鬟们帮沐亭娉除去污衣,拿了件干净的衣服帮沐亭娉换上。整个过程沐亭娉一动不动,只需丫鬟们忙碌即可。
沐亭娉目瞪口呆,她摸了摸新换上的衣服的料子,认出这是上次自己的丈夫李亮月送进叶鼎宫的布料,这种布料极其珍贵,平时沐亭娉连摸都不敢摸,生怕摸坏了丈夫怪罪,如今竟然就穿在自己身上。
沐亭娉很想一直享受叶紫鸢的身份,但她不是个蠢人,她知道这些世家从不把普通人的命当命,现在她还是赶紧想办法逃掉的好,叶鼎宫多留一刻,她就多一分生命危险。
到目前为止,叶紫鸢的丫鬟仆人没有一个人发现问题,这不光得益于容迅高超的易容技术,还多亏了沐亭娉的身形与叶紫鸢一模一样,从背面看,沐亭娉和叶紫鸢几乎没有区别。
吃完饭后,丫鬟们扶沐亭娉回房休息,穿过花园时,突然有一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沐亭娉吓了一跳,她回过头,看见了一个英俊的男人。
男人有一张线条硬朗的窄瘦脸,鼻子高挺,嘴唇较薄,刀似的眉毛飞入鬓间,眉毛下的眼睛长而上挑,英气之余还有些邪气。他叫叶重月,26岁,叶家老五。
叶家有着美貌基因,从叶雪衣到叶紫鸢,9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漂亮,但也一个比一个性情古怪,曾有人开玩笑说,叶雪衣“白发阎罗”的花名都是被这些弟妹逼出来的,不当阎罗王镇不住他们。
沐亭娉紧张地看着叶重月,而叶重月却微眯着眼,像喝醉酒一样,目光放肆地扫在沐亭娉身上。
沐亭娉一惊,她这个人在风月之事上有着高于常人的洞察力,如果她没判断错的话,叶重月看“叶紫鸢”的目光中带着压抑的欲望。
沐亭娉忽然感到有些恶心,叶雪衣前不久刚以乱.伦的罪名杀了端木寻,进而吞了江南,而他自己家里的老五对九妹就有非分之想,他知不知道?
叶重月没有发现眼前的“叶紫鸢”不对劲,他一个眼神遣散了沐亭娉身边的丫鬟,上前一步,握住了沐亭娉的手。
叶重月的目光黏在了沐亭娉身上,用轻快的语气说:“九妹,五哥得了一尊非常稀有的奇石,天然的形状就像个老寿公一样。五哥知道你最喜欢奇石了,一定要带你去看看。”
说完,叶重月拉着沐亭娉的手急匆匆往他住的西陇苑走去,沐亭娉不敢挣脱,只好依他,一路上心里都在打鼓。
西陇苑很大,有好几间房,叶重月没有带沐亭娉去正房,而是朝厢房走去。
“我把奇石放在那里了。”叶重月说。
走近厢房时,沐亭娉忽然听见里面传出类似用玉石敲击杯子的声音,这声音是有节奏的,敲出来很好听。叶重月也听见了,他脸色一变,拉着沐亭娉藏在窗边,偷偷朝里面看去。
厢房里,叶家那个患有疯症的老六叶微雨披头散发坐在床上,他的衣襟大开,露出雪白的胸膛。一位同样衣衫不整的美人靠在他怀里,美人手持酒杯,叶微雨拿着玉石发簪,闭着眼睛,如痴如醉地敲击着。
靠在叶微雨怀里的美人不是别人,正是叶重月的姬妾花度。叶重月怒目圆睁,忍无可忍破门而入。
“啊”的一声,花度被叶重月举了起来,扔在一旁的地上。花度衣衫不整,花容失色。
沐亭娉心想:好戏啊好戏,叶家老六给叶家老五戴了顶绿帽子。
叶微雨比叶重月小一岁,五官跟叶重月极其相似,只不过面部轮廓比叶重月柔和得多,所以显得有些阴柔;叶微雨的五官中眼睛和叶重月最不像,叶微雨拥有一双忧郁的眼睛,混杂着些许与年龄不相符的天真,这样的眼睛尤其能勾起别人的爱怜。
叶微雨给哥哥戴绿帽子被发现了,竟丝毫不慌乱;花度被叶重月扔在地上,他一点也不关心,对花度十分冷漠;他挑衅地朝叶重月笑着,挑衅中透着一股稚气,像个小孩子。
叶微雨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叶重月,笑着说:“五哥,真不好意思,你的姬妾好像更喜欢我呢。”
沐亭娉心跳加速,心想:听说孩子多的家庭,兄弟姐妹喜欢互相争抢东西,难道这也是在争抢吗?
叶重月的表情像是能把叶微雨吃了,“听说刚才六弟差点又发疯,怎么,都疯到我这来了?”
叶微雨微一皱眉,像小孩一样赌气道:“我没发疯,我又不是时时都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