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侍卫们一拥而上,拔剑相向,为首的侍卫高呼大理寺之名。劳工以及监工的人们瞬间如惊弓之鸟,突然有人抄起一袋米朝着侍卫们丢过来,其他人纷纷消防,监工的同时拔刀与大理寺侍卫交上手。
混乱之下,苏芷涵从石壁后跃出,一脚踢在监工头目的胸膛,将人踹出一丈远。紧接着,大理寺侍卫迅速控制住场面,一人压制两个,劳工们个个蹲在地上双手抱头,而方才还拔刀挥鞭的监工们更加惨淡,被打的鼻青脸肿不说,连爬都爬不起来。
苏芷涵揪住监工头目的衣襟,“统统带回大理寺候审,这里包围起来。”
众侍卫齐声应承,将粮窟里的人一个不落的全部押回大理寺。经过审问,结果并不十分理想。这些人拿钱办事,确实与胡舟有见过面,但胡舟听命于谁他们是一点不清楚。胡舟死后,监工头目接到过不明书信,信上所言让他们继续做事,其余的不要过问,至于粮食最终会运送到何处他们也不清楚。
证据不足,根本无法将视线引到户部侍郎的身上,就算这件事捅出去,沈侍郎顶多被治失察之罪,到时候他再推出个替罪羊,此事和他就没有多大关系了。
好不容易找来的你证人全都在大理寺了,可是却依旧无法定案。
苏芷涵摩挲着白瓷瓶的边沿,望着里边的红梅花出神。福儿进门时瞧见的就是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快走两步,将手上的茶壶重重放下,终于叫她回了神。
“小姐,您打回来就是这副魂游天外的样子,饭也不好好吃,水也不好好喝。怎么办个案子还把自己办住了。”福儿唠唠叨叨的,替她倒上一杯热茶,“自您任职录事以后,咱这终于能用上好茶,您到没工夫享用了。”
苏芷涵为了让这个小唠叨赶紧闭嘴,赶忙饮一口茶水,确实与以前的味道不同,“蒙顶山茶?”
福儿笑的两眼弯弯,“可不是,以前给咱这送的都是茶叶沫子。小姐,这案子如此棘手吗?”
原本也不是她非要解决的案子,但是她尊师父教诲多年,不求个真相大白实不安寝。现在回想起来,仵作验尸时,在胡舟身上发现的染了血迹的碎纸片应该就是账本上落下的。可惜账本已经被抢,假和尚也死无对证,线索中断止步不前。
“哦对了,小姐,您看奴婢这脑子,早上,俞府派人传信儿来。”福儿一拍脑门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信封,“对,俞小姐说让告诉您,上回您和她在城隍庙遇见的人已经安顿好了,这是园子的地址。”
苏芷涵拆开来看,上边是一桩别苑的图纸,园子在城东边沿,看样子地方挺大。楚楚她们人多,住的宽敞点也是应该。
她收起信纸,“叫人备马车,我去一趟别苑。”
洛阳城中的线索断了,楚楚她们来自因旱灾而民不聊生的琼州,说不定会有别的线索。
苏府马车抵达俞江别苑时,俞悯嫣正好在园子里安排各项事宜,见到苏芷涵来了,赶忙停下所有事,到门口来迎她。
“我早上刚让人传的信儿,你这下午就到了。”
苏芷涵四下看了看,别苑一共两个院子,楚楚她们有七八个人,完全够住。
“苏姐姐!”
苏芷涵闻声望去,就见一个着绿衣服的小姑娘跑向自己,等到了近前她才反应过来这姑娘就是楚楚。脸洗干净了,再换上新衣,显露出原本的清秀,人也精神许多。
楚楚比她小两岁,她看着楚楚就像是看到了小蝶似的,便忍不住摸摸小姑娘的头。
“住的可习惯?”
“习惯!”楚楚很是开心的样子,眸子里都是亮晶晶的,“这个院子好大,房间也好多,衣裳食物都是俞姐姐准备的。我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穿这么好的衣服。”
知道俞悯嫣办事妥帖,但苏芷涵倒是没想到她会直接把楚楚等人安排在俞家额外购置的宅子里。
“俞侍郎知道了不会说你吧?”苏芷涵低声问道。
俞悯嫣掩唇浅笑,“放心,爹爹他也是乐善好施之人,要是让他知道,估计会头一个提出来收留她们。”
苏芷涵本是看着好友,忽然觉得衣袖被人拉住,转头一瞧,原来是楚楚拽着自己的袖子。
“怎么了?”
“苏姐姐,我,我自来洛阳城还没有好好的逛过街市。”楚楚低着头,说话细如蚊声,若不是苏芷涵凑近了听恐怕是听不清。
“今日,我和婶婶阿姐们第一日来园子里住,苏姐姐可不可以陪我去街上逛一逛?就当是,当是......”
苏芷涵笑道,“当是恭贺乔迁之喜,当然可以。”
楚楚豁然抬头,像是傻了似的,呆愣片刻才扬起大大的笑脸。
园子里的其余事宜依旧由俞悯嫣继续操持,苏芷涵只带了楚楚一人上街,她见小姑娘看哪里都新鲜,便没有打扰,给楚楚留出足够的时间逛街。
“苏姐姐,你看,那个人嘴里可以喷火诶!”
苏芷涵被楚楚拉着挤进人群中,人群中间是表演杂耍的戏班子,表演了喷火还不够,继而搬上了胸口碎大石,引来围观的百姓阵阵叫好。
她见楚楚看的入神,不免想起其实自己也没有怎么逛街过,最轻松自在的那年便是同悯嫣上学院读书的时候。
现在她身处喧闹的集市上看到了精彩的杂耍表演,可惜已经没有像楚楚一般的兴奋感了。
回去途中,苏芷涵终于找到机会,“楚楚,你们在琼州的时候可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比如像是官府的人?”
楚楚皱眉回想半天,摇头道,“我只见过路边饿死的百姓,没有见到过官府的人。”
“那么来洛阳城的途中以及到了洛阳城后,有什么人接近你们或者驱赶你们吗?”
从未有乞儿的洛阳城突然出现这么多流民,沈侍郎那里应该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过,又如何会听之任之?
这回楚楚倒是很确定的答道,“有,是有穿着劲装的人来驱我们出洛阳,但我们躲开之后换了地方讨饭吃,再也没遇上过了。苏姐姐你怎么了?”
苏芷涵蓦的停下脚步,警惕的观察四周,这里离着闹市已经有些远了,且天色已暗,湖边雾气淼淼,不见来往船只,前边还有飞檐阁楼做挡。
夜黑风高,实在是个杀人灭口的好时机。
乍然间,十几名黑衣人自飞檐后飞出,落至两人面前。
第十九章
黑衣刺客迅速散开将她们团团围住,手中寒光凛凛,剑刃锋利得像是立刻能削断人的喉咙。
楚楚哪里见过此等阵仗,当即四肢发抖,可却没有往后退,反而冲上去挡在苏芷涵身前,张开手臂。
“苏姐姐快跑!”
瘦弱的身体,颤抖的双臂,脊背却依旧挺直。苏芷涵愣了一瞬,万万没有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会如此。
为首的黑衣人举剑高呼,“主子有令,杀无赦!”
说时迟那时快,十几把利剑一触即发。苏芷涵旋身而起,迅速将楚楚拖至身后,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其中一人的宝剑,以一当十,挡住其他人的剑锋。
长剑如游龙,于夜幕中肆意穿梭。骤然间,苏芷涵纵身跃至上空,执剑向下,一举破开十几名刺客的围攻。
“苏姐姐!小心!”楚楚惊呼出声。
苏芷涵应声转身,一道银光划破夜空,直中黑衣刺客的胸膛。剑过风逝,乌纱滑落,青丝披散开来。
其他黑衣刺客们见状,立马爬起来纵身飞离。
楚楚跌跌撞撞的跑到她身侧,紧张的打量她,“苏姐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苏芷涵丢掉长剑,转头对楚楚笑道,“我没事,放心吧。倒是你,方才多危险,你怎么就冲上去了?”
她原本是逗趣,想要安抚一下小姑娘,却不想楚楚面露认真,眼神坚定。
“苏姐姐是做大事的人,我相信苏姐姐以后会为百姓办更多的好事,不能死在这里。而我就不一样了,我出身贫寒,也没什么本事,现在父母也没了,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苏芷涵收敛笑容,拍拍她的肩膀,“没有谁的命是无所谓的,也不分谁比谁贵贱。即便你现在觉得没有意义,但你还活着就是意义,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谁能料准以后的事呢。”
楚楚呆愣愣的看着苏芷涵,瞬间红了眼眶,哽咽着点了点头。
这帮黑衣刺客的路数同之前刺杀她的应该同一拨人,但是这次她倒是拿不准,刺客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楚楚。
苏芷涵将楚楚送回俞江别苑,她的衣角站了些许血迹,看得俞悯嫣一阵心惊肉跳,差点差人去把郎中请来。
换下官府的苏芷涵,捧着热茶,对着好友笑道,“不必担心,那都是别人的血。”
可听到事情原委后,俞悯嫣还是轻蹙眉宇,忧色不减。
“以后出门要多带点人,尽可能不要落单,还有,若是此案不解决,怕是以后这种事不会少。”
苏芷涵当然明白好友意欲何指,听已然得罪了幕后之人,若是这一不能将其揪出,往后必定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日日欲处之而后快。
“账本没有了,就没了关键性的证据,要定罪实非易事。”
屋子里只有苏芷涵三人,她的朝服被仆人拿下去清洗,现下仅着了中衣。俞悯嫣怕她冷着,让人拿了两床被子来给她围上。要不是苏芷涵拦着,俞悯嫣怕是能弄来七八个手炉。
楚楚跟在旁边听,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懂,听半天就听出一个重点,“苏姐姐,什么是账本?”
苏芷涵特意停顿为她解释,“一个方方正正的册子,其实和三字经的书册差不多,记录生意往来,账目出入。”
楚楚恍然大悟,“上边是不是有一行一行的字,写着多少钱多少粮食?我好像捡到过。”
苏芷涵眸光微动,忙追问道,“你在哪里捡到的?”
“就在......”楚楚捂着脑袋回忆半天,突然拍腿道,“是城东的街市上,那天是正月十五,我在街上行乞。原本人们都去买花灯看表演了,我在的那条路上没有什么人。然后我也想去人多的地方,就看见一个人背着包袱急匆匆的往前走,好像有人追他似的。”
所有的细节都与胡舟极为相似。苏芷涵让楚楚继续说下去,她预感这会是一条终于的线索。
楚楚年纪小记性好,还真的记住不少细节。
“有本书从包袱里滑出来,我就叫那人,可他好像太着急赶路了根本没听见。后来我拾起那本书,翻开看都是记着粮食,银两,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名字。”
十有八九就是粮铺的私底下的账本了。原来账本没有被找到,她忽然就明白了那些黑衣刺客为何一直追着她。一方面是报儿子的仇,一方面是怕账本落在她的手里。而这回遇险,恐怕是楚楚的行迹已经暴露。
苏芷涵按住楚楚的肩,“那本册子现在在哪?”
楚楚回忆道,“这册子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钱花。所以我就拿它抵了香火钱,垫在城隍庙的佛脚下,就是两位姐姐之前去的那个寺庙。”
闻言,苏芷涵当即起身,借来一身玄色衣服换上,拜托好友赶快派人去找赵寺正报信,即刻前往城隍庙。
俞悯嫣一一应下,见苏芷涵马上要出门,忙拉住她的胳膊,“不等大理寺侍卫一同前去吗?你一个人去危险。”
“等不及了。”苏芷涵拍拍的好友的手背以作安抚,“放心好了。”
从俞江别苑出来,苏芷涵连马匹都没有借,几乎是全程施展轻功急行,连夜赶往城隍庙。
这个时间,香客们早已离去,连撞钟诵经的僧人也准备安寝了。佛堂内昏暗无光,苏芷涵悄声潜入,即将靠近佛像之时,却忽闻身后有掌锋袭来。
第二十章
说时迟那时快,苏芷涵侧身闪开,整个人翻转到佛像一侧,抬手按住佛脚却不见有书册。紧接着数刀寒光乍现,如火树银花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苏芷涵连连后翻,一脚踢起桌案,供桌翻滚之前,前后左右的旋转,直将所有暗器尽数接下。
强劲的掌锋逼至面前,苏芷涵正面与其交手,却发现来者不止一人。她一面应对交手之人,还要防着左右突然飞来的暗器。
一个契机,她碰到庙堂的烛台,当即摸出火折子将灯烛点亮。果不其然看见四面埋伏的黑衣刺客,不必前两次袭击她的数量少。
烛光突破暗夜的一刻,埋伏于后方的刺客拔剑而起,直冲苏芷涵而来。宝剑如游蛇一般,遍地游走,苏芷涵接连躲闪,飞身至佛像另一侧,蓦然发现压在佛脚下的册子。
就当她即将拿到账本之时,数把飞镖破空而至,使得苏芷涵不得不暂时放弃取账本。
黑衣刺客们忽然聚到一处,一排接一排的摞成铜墙铁壁,寒剑高举,竟是摆出了剑阵。
剑势尚未袭来,忽有利剑破空而至,被射中的刺客接连倒下。紧着,赵寺正带领大理寺侍卫冲进庙宇。黑衣刺客剑阵已破,剩下便溃不成军,很快就被苏芷涵和侍卫们联手擒住。
“大人,账本在这里。”
苏芷涵取出压在佛脚下的账本呈给赵寺正。
赵寺正翻开账本,里面将和户部侍郎与虎谋皮的每一笔生意都记录的清清楚楚,甚至留有一份手书。
这份账本、黑衣刺客以及在西郊擒获的搬运粮食的劳工很快就被连夜送至圣上面前,圣旨下达,御林侍卫军迅速包抄户部沈侍郎的府上。
原本已经要将幕后黑手擒获归案,可惜晚了一步。
御林侍卫军抵达沈府时,沈侍郎已然身亡。经仵作验尸,沈侍郎是死于中毒,而在其手边的茶杯里就有相同的毒药。最终沈侍郎以畏罪而终,其他罪证也全部从他的随从口中得知。
至此,胡舟一案宣布告终,所有涉案之人全部下狱,等待处刑或是流放,而户部侍郎一职则由之前被沈世浪排挤的孙郎中继任。胡舟的棺木被葬在胡玉儿旁边,因其勾结奸臣,为祸百姓,不得大办丧事,草草下葬。从沈府抄来的钱财,以及从胡记粮桩分割出来的一部分粮款皆被运至琼州,交到新知府手上,为琼州百姓开仓放粮。
苏芷涵为此案立得首功,不仅得到进入卷宗内阁的资格,更是获得黄金千两的赏赐,身价直线上升。
相对于钱财,她更加在意进入卷宗内阁的机会。几乎是获得准许的第一时间,她进到内阁当中,专门寻找母亲失踪当年的案宗。
苏芷涵在里面从日出待到夜幕,期间始终未曾抬头,她面前堆放着数不清的卷宗,全都是同一年的案子。大大小小案子算起来能有三十七例,其中人命案占二十一例,失踪案八例,刺杀悬案八例,可谓是多事之秋。
想到当时,陛下登基不算久,时局难免动荡。
可是在这三十七例案件当中,她着实看不出来到底哪一件是和母亲失踪相关的。但她发现了一点,母亲失踪之事并未在大理寺备案,也就是无人报案寻人。
回到苏府后,苏芷涵一直心不在焉,千两黄金摆在面前,她都无动于衷,只盯着手里的梅花簪子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