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那又如何,不过是只自认聪明的小狐狸,玩着撩拨人心的把戏。
何况她说着的那些喜欢他的话,听着也是有趣。
今日来贺喜的人多,有朝臣之后,周雪燃不喜出现在众人面前。许值远在离偏院不远处给他准备了一间的书房,不会有人打扰。
许太傅不一会也到了书房,他抱愧言道,“今日是小女及笄之日,府上闹腾了些。”
“无妨。”周雪燃看着书上的内容,每次来太傅府上最让他头疼的事就是假装有题目不会。
周雪燃对讲过一遍的学术过目不忘,学什么都能很快领悟重点,如今又要装不知道再问一遍实在难以启齿。
他装不知道惯用的方式就是沉默不语。
距书房不远处的偏院。
魏靖琦带了一副书画作及笄之礼送与许清渺,是许清渺之前同他说过欣赏的女画家作的画。
许清渺喜欢作画。
很久远前说的了,许清渺没想到他还记得。
那位女画家在临川,离上京极远,看画作落款的时日又是新作。
许清渺一瞬诧异,转作喜笑颜开。“你该不会是让人家专门画的吧?”
“替父亲去临川办事,想起你说过喜欢这位女先生,便托临川的朋友引荐携礼登门拜访。”魏靖琦见她收到礼物开心,跟着一笑,如沐春风。
那位女先生是魏靖琦托了很多朋友才见到的,又是送礼又是多次拜访,求了许久才求得她临摹这副敦煌美人琵琶画。
画中美人抱着琵琶游于空中,背景是黄壁石岩,很是震撼。
虽然取得良画的过程辛酸,魏靖琦却只字不提,轻描淡写带过。
“你喜欢就好。”
“我喜欢。”许清渺小心翼翼地拿着画卷,细细看每一寸。她轻声呢喃一句,“没想到你还记着。”
许清渺和魏靖琦有书信上的来往,仅有两人的贴身侍从知晓此事。书信的交换都是由粒儿与魏靖琦的侍从去办的,他们几乎没有单独相处过。
魏靖琦的家世教养也不允许他与女子无故独处。
难怪许清渺给他上一封写的信没有得到回应,粒儿去接头处换信,魏靖琦的侍从说“公子出远门了”。
一次未得到回信,许清渺便不会再写第二封。她才不去做这种掉价的蠢事。
魏靖琦笑着看她。“举手之劳。”
许清渺将画收回画筒里,叫粒儿好生收起来。
粒儿去后室放画。
堂中仅有两人。
魏靖琦看着她欲言又止,思忖后还是开口,“塞外战事告急,此番父亲叫我去临川是去托荣归故里的前大将军重新出山当军师。”
许清渺对他要说的话毫无防备,魏靖琦总对她毫无保留地说这些事,明明他们的关系停步于朋友,他却能不留底地告诉许清渺他的任何事。
倒像是丈夫和妻子才该有的信任之托。
“那,那位将军可愿出山?”许清渺心里是不想聊涉政事的,她一个女子家哪懂这些。
“嗯。已经说妥了。”魏靖琦还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许清渺甚是不喜他人讲话吞吞吐吐。
“过了清明,我便要同太子殿下一齐前往塞外御敌。”
“嗯?”
许清渺惊异的是周雪燃也要去。
上京史上鲜少有御驾亲征的先例。轮到皇子亲自上战场的也少,如今怎么要太子上战场?
今日她见到周雪燃,他似乎和往常并无异样,脸上毫无即将要上战场的任何情绪。
“此番战场之上可否危险?”许清渺问完就在心中骂自己怎么问出这样的愚笨问题。
这上了战场的哪有不危险的道理?
“塞外常年有战乱,此次来犯事的是蛮人。蛮人生长塞外,为适应塞外环境生长的比上京男子高大威猛,也更骁勇善战。塞外战事告急,十万火急上书皇上发兵支援。朝堂之上,太子上奏出征,皇上应允,我提出与殿下一同前往,皇上也允了此事。”
“既是如此凶险,为何姜大将军不出征?”许清渺耳濡魏靖琦说这些事,也略知一二。
为什么姜大将军不赶往塞北,要两个少年去?
“姜大将军旧疾发作,难以带病长途跋涉颠簸,故此次去临川劳烦前大将军出山。”
姜大将军上次出征塞北归来,身上落下来后遗之疾,受不得塞北的气候变化。
“刀剑无眼,此次去了不知前路如何。”许清渺叹了口气。
出征之事,怕是她家兄长也会参与其中,这才是许清渺忧心忡忡的,她眉头紧锁,心中沉闷。
就算是朋友,于生死相关之事也多有牵挂,许清渺稍加嘱咐道。“那你定要多小心。”
“我知道。”魏靖琦让她不必挂心,笑道,“等我回来,我带塞北的特色吃食给你。”
“好呀,传闻塞北的牛肉干好吃,真想尝尝。”许清渺又低头惋惜,“可惜好一段时间不能再写信了。”
他们的信多以日常为主,讲些好玩的。魏靖琦文采好,比话本子还有意思。许清渺平日无聊,还是乐意看的。
魏靖琦想了想,“我先写了,写塞北的事情,回来一并给你。”
“嗯!这样好。”
送走了魏靖琦,许清渺想起了兄长的事。
她去了周雪燃在的书房,带着及笄宴上的糕点轻叩房门。
“进。”书房内传来年轻的男声。
许清渺轻轻推门而入,有事相求,必当好言好茶相奉。
“殿下辛苦,吃点茶点?”许清渺将带来的茶点放置书案上。
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摆放规整,周雪燃长指持书卷观阅,房间里的木窗微敞,明媚的亮色从窗外钻进来。
此处果然安静,静冷之感油然而生,不过并不可怖。
许清渺盘坐在周雪燃身边,乖巧地端出点心摆在他面前,整齐的桌面被精致的糕点打乱。
仅有两个人时,周雪燃默许她这么做,许清渺彼时已经将尊卑之习视作虚设了。
有求于人,自然也要摆出诚意。
许清渺将她自己觉得最好吃的茉莉花糕推至周雪燃面前。“尝尝这个,这个最好吃。”
糕点都快端到他嘴边了,周雪燃微微后仰,没办法避开便拿了一块,在许清渺紧盯的期盼目光下送入口中咬了一小口。
他不太爱吃甜食。
茉莉花糕的清新充斥口齿,女儿家爱吃的吃食多半甜腻,周雪燃趁她讲话的间隙,默不作声地放下剩下的半块糕点。
“殿下可是要去塞北了?”
“你怎么知道?”周雪燃淡淡地看她,她头发长了,过了腰,乌黑柔顺。
许清渺被他看得不自然起来,以为出了什么纰漏。塞北一事怕是军事,不宜探讨。
“兄长说的。”许清渺急中生智,一本正经地说,“是兄长告诉我的,兄长也要参与。”
作者有话说:
(此处给大家表演一个花式笔芯表白【自行脑补,嗯大概是这样这样,再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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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牵住的手
许清渺用兄长当挡箭牌倒是天衣无缝,她说的没错,许钧默是要参与塞北一战。
只是许钧默贯不会与许清渺说这些,怕她担心。
“确有此事。”周雪燃坦白道。
“塞北一路凶险,我替殿下担忧。”许清渺说罢,垂下长翘的眼睫,面容惆怅忧虑。
她这副样子,倒真像是担心得紧。
“无须多忧。塞北兵力紧缺,上战场无可厚非,替国分忧。”
周雪燃看着面前的小美人,那张脸清丽娇媚,姑娘家的青稚未完全褪色。周雪燃见过很多张昳丽的脸,后宫中的美人如万花齐放,一年比一年出色,周雪燃过目便忘,独独许清渺的脸让他记了很久。
许是救下她那日看到马车上下来的第一眼记下的。
那时她长发尚未及腰,下马车清瘦的身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仪,比起现在这般懂规矩很多。
她说当时是怕生。那现在呢?不怕生了,还是不生了。
“我会想念殿下的。”许清渺大着胆子往他身边挪了挪,衣袖相摩,能感受到他的紧实的手臂。
她本想抱他,想想又不敢太过放肆,最终只是把手轻轻覆在他青筋明晰的手背上。
这一次,周雪燃居然出乎意料地反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反应吓得许清渺指尖一颤。他的手很大,将许清渺柔弱无骨的小手拥如掌中雀。
往日都是许清渺撩拨他,今日怎么倒像落了下风。
“殿下?”许清渺试探地轻轻唤他,一时,许清渺鼻息之间尽是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这是他惯用的香薰,有镇定安神之效。
他掌心的温度传来,许清渺发觉脸跟着手指一热,无端头眩,奇怪的感觉让她急忙抽出手,才慢慢好转。
脸上的温度消减下去,她像从水里透出来呼吸的人,无声深吸了一口气。
周雪燃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没说什么,默默收回还保持握姿的手,隐于袖中。
明明是她说会想念他的。
“今日你生辰,孤叫青止回宫取支簪子予你做及笄礼。”周雪燃道。
“难怪未看到青止大人。”许清渺见他提及其他,顺势接话下去,刚才的荒唐也算过了。
“殿下怎么不吃了?”许清渺看到他放于一旁的半块茉莉花糕,察觉到什么,“不好吃吗?”
“好吃。”周雪燃长指重新拾起那半块糕点送入口中。
“吃吧。”周雪燃发现她紧盯着的不是自己,而是他手中的糕点,他伸手将糕点推到她面前。
许清渺拿起一块,贝齿轻咬。
她注意到周雪燃在看的书正是许家夫子最近新教的内容,便询问了他几个不明了的词句释义,周雪燃和她讲解其中缘由,直至青止叩门而入。
青止于许清渺一开始的印象是尚可的,第一次见是在城外出手相救,小姑娘不光水灵还十分有礼,只是后来看她逐渐失了分寸,总有意无意地撩拨太子。
青止虽和女子接触不多,但在皇宫多年,他对许清渺的意图一眼就能识破,何况太子,那些手段实在不堪入眼。只不过太子似乎对她很感兴趣,并不厌恶。
竟还叫他回皇宫取那只独一无二的稀世之宝——蓝宝石镶金簪,说要给许清渺当及笄礼。
周雪燃抬手叫青止将簪子呈上来,青止不悦地看了许清渺一眼还是不情愿的照做。
许清渺得青止那一眼,更加委屈地靠近周雪燃,晶亮的狐狸眼透着害怕,似要躲到周雪燃身边寻求庇护。
她此举实在气得青止牙痒,又拿她无可奈何。
周雪燃打开长方古檀匣子,一只精致的金簪躺在其中,金簪上端镶嵌着成色晶莹剔透的水润蓝宝石,色泽如海。
“喜欢吗?”他递给许清渺。
姑娘家都喜欢好看的饰品,许清渺也不例外。
许清渺虽是庶出,也见过不少名贵首饰,更有上京那些公子拿珠宝讨她换欢心。周雪燃不愧是太子,出手如此慷慨,这样大的整颗蓝宝石许清渺从未见过。
“真好看。”她迟迟没有接过。
周雪燃亲手替她戴上簪子,发簪簪入云髻,许清渺听到周雪燃道,“很衬你。”
许清渺莞尔一笑,微微垂首避开周雪燃的目光,小脸精致,细白的脖颈如花枝不堪一折。
临走前,许清渺才款款道来,“兄长在殿下军中,还望殿下多照料。”
她很懂求人之道,殷勤献尽,才以讨好屈降之态柔声恳求,配上那双温软的眉眼,并不使人生厌。
真是狡黠的小狐狸,周雪燃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她的这副姿态,他不想让其他男人看到。
“好。”他还是应许了。
许清渺起身时,衣裙的薄纱擦过他的脸,淡淡的幽兰气息转瞬即逝。
出征塞北前的一个月,许钧默才与妹妹说了此事。
许清渺自是早已知晓,只不过兄长不想她担心,她便一直配合着他装作不知道。
许清渺怕周雪燃忘了在军中照顾哥哥的事,便想到了一个法子。给他一样看到便能记起她的东西。
传闻国安寺是上京求平安最灵验的地方。
传闻国安寺是上京求平安最灵验的地方,诚心者在寺中做义工一个月可得主持诵过经的一块护佑平安的木牌。
许清渺打算去试试,她并不是她信奉这些,她一直相信命是靠自己去改变的,只是为了博得太子的好感。
在许清渺看来,她能感受到周雪燃并不抗拒自己。
正巧前段时间许清渺在及笄宴上得罪了许樱,许樱记仇,这几日左右挑事给许清渺找麻烦,许清渺也想出去避避这个烦人精。
晚膳时,许清渺和父亲许值远提及了此事。
“父亲。兄长要去塞北,我想去国安寺义劳一月为兄长祈福。”许清渺道。
起初许值远并不答应许钧默去塞北一事,好歹那也是他唯二的儿子。奈何为时已晚,许钧默已经将愿征书按押上交了,许值远训了许钧默跪宗祠,后来事已至此只能就此作罢。
“姐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会受得了义劳那中苦?”率先开口的是嫡妹许樱,她忍不住笑了一声,“我看算了吧,姐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个月哪里坚持得下来?”
“就是,一个许家的女儿去寺庙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嫡母一脸嫌弃。
许清渺没有理会许樱,继续和许值远道,“兄长要出征,我想尽些绵薄之力。塞北凶险,我实在心系此事。”
“爹爹,姐姐不在家我会想念她的。”许樱抢着道,她拿烦扰许清渺当乐子,倘若许清渺不在家她的日子会少很多乐趣。
许清渺瞥了许樱一眼,飞快翻了个白眼。
而许清渺知晓,她虽不信这些,但她这个父亲信,每年许家捐出的香油钱并不少。许清渺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找许值远。
果不其然,许值远这一次没有站在许樱那边,他对许清渺道,“也好,寺中安宁,正好去磨练心境。”
“是。”许清渺说罢,又看向许樱,对着她得意地笑了一下,在许值远看向二人时又飞快变回沉稳的神态,只留许樱生气的样子还来不及反应。
许值远看到皱眉,问许樱。“你是不是也想去?”
“不是不是。”许樱慌忙否认,像焉了的茄子,耷拉下脑袋来。
她倒是真受不了义劳的苦。
很快。
许清渺便发现在寺中义劳一个月对常人来说是件难事,每日早睡早起吃斋饭,还好她的活只是扫一方落叶。
许清渺忽地想到,周雪燃应该适应这样的生活,他这个人的确自持、严于律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