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还从未有人打过她!
父亲从不理会家中庶务, 继母更是连多说她一句都不会。纵是幼时犯了错,至多也只有先生会象征性地打一下她的手板。
施施虽不受疼爱,但也是被娇惯着长大的。
她的脸庞滚烫, 一时之间要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身子单薄瘦削, 只有臀间堆着些软肉,细嫩皎白, 即便是极轻的一下也会留下痕印。
有些细微的疼痛,更多的却是怪异的酥麻之感。
强烈的羞耻感让施施的耳根都泛起薄红,那双冰冷的手掌仍抚着她的后腰,隔着一层轻纱, 她连他指间的玉扳指都能感受得清晰。
她不敢挣动, 又觉得委屈,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看向李鄢。
她细声质问道:“您怎么能这样?”
他的神情冷淡,冠玉般的面容透着几分疏离,近乎是有些静穆了。
施施突然就不敢说话了, 但她仍被他揽在怀里,连稍动弹下的可能都没有。
李鄢的指尖轻轻地撩起她耳边的长发, 他动作越轻,她心中越乱。
他生气了吗?
施施不太明白,她觉得自己一直都不是个特别聪慧的姑娘,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也没学到些什么,甚至连他高不高兴都看不出来。
“七叔……”她扯住他的袖子软声唤道, “您生气了吗?”
李鄢静默不语。
施施凝眸看向他的脸庞, 鼓起勇气问道:“是因为我今天出来玩吗?”
他素来寡言, 她又猜不出他的心思, 只能开口问他。
她见他仍是不言, 便继续说道:“那夜的事是个意外,我这几日都乖乖待在家里,伤处早就好了,今日来玩也是因为接到了请帖。”
施施老老实实地将他离京这些天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一遍,只差将自己每日吃了什么都告诉他。
李鄢执着她的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细瘦的腕骨。
随即他的手又落回了她的腰间,纤细的腰肢不经盈盈一握,仿佛稍使些气力就能折断。
他好像的确有这个想法。
施施颤抖着睁大眼睛看向李鄢。
光影落在他的眼睑上,镀上一层金粉似的辉光,他的睫羽长而细密,眼眸浸透了江南的杏花烟雨,像是工笔细画而来,美得近乎可以用姝丽来形容。
她看得失神,组织好的词句也忘了个干净。
须臾,李鄢抬眸轻声说道:“金明楼的夜景如何?”
他是很会玩弄人心的。
施施有些微怔,片刻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心中泛起阵阵的寒意,掌心也沁出些冷汗来。
日光点金,暖阳融融。
分明是盛夏天,暖阁中却突然如坠冰寒之地。
他知道了。施施心神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挣开他。
李鄢只是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他浅色的眼眸美丽无神,却仿佛将她的心都剖开看透。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再问一遍,金明楼好看吗?”
施施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收紧,就被他强硬地一根根掰开。
她那日意外受伤正是在船只行进到金明楼时,金明楼离齐王的府邸很近,又临近金明台,是京中人士最爱游赏的盛地。
施施原本没想去那里的,后来是遇到明昭郡主才突然来了兴致。
她是个大胆的姑娘,从知悉她倾慕施廷嘉的时候施施就知道。
但她不讨厌明昭郡主,反倒喜欢她的大胆。
施施伊始是有些犹豫的,李鄢虽然离京,但不代表他不会遣人看着她。
禁军之于他就如同指尖的刀匕,尤其是最精锐的左右神策军,全然就是他掌心的玩物,他握着这样的一柄利刃,就是控制了整个京城。
唯独城东的金明台是个例外,负责这里戍卫的主要是神武军。
在禁军中最弱的神武军屯兵之地恰是东郊,平日里没什么旁的大用处,就是会常常在逢年过节时举办些兵演与庆典。
与其说是军队,倒不如说是别样的戏班。
禁军的构成纷乱复杂,但又各司其职,纵是哗变也是内部先乱,鲜少会联合起来叛变,平日里将领也会极力减少矛盾。
她如果想要避开李鄢的耳目,便只有去找寻一个神策军与射生军也会回避的地方。
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她,眼下她踏入神武军的地盘,也没人能动得了她。
于情于理,他们都不会在神武军的地界再紧随着她。
施施也讲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思,她只是想要试试李鄢能控制的边限,这好像是少年人的天性,她向来都是很乖顺的姑娘,但这念头生起来后,就像小火星落入干枯的荒草地一样,一下子就能灼烧起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神武军是不是已经纳入他的掌控范围,她只是想试试。
没人知道他权势的边际到底在何处。
这是一次很小的忤逆,既不能说成功,也不能说完全失败。
施施现今还认为,如果不是那般倒霉地遇到刺杀齐王的人,李鄢是不会发觉的。
当然,她也不会知道神武军不是他的统辖范畴。
她低声说道:“很好看。”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抚着她后腰的手的气力加重了少许。
施施连头都不敢抬了,她在心中暗骂刺杀齐王的人,早不刺杀晚不刺杀,为什么偏生要在齐王的家门口刺杀?还能刺杀错人——
她低着头说道:“这是个意外,七叔……”
“我没有要忤逆您的意思,也不是故意甩开护卫的。”她盯着他袖上的暗纹,仔细斟酌着说辞,“我更不知道齐王恰巧在那夜回朝,只是突然想到金明台的夜景很美……”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要解释不下去了。
施施到底还是个孩子,她至多能哄骗哄骗云安郡主,在李鄢跟前连将谎言圆下去的勇气都快要被抽离。
他带来的压迫感太强,暖阁中的气流近乎凝滞,地板上像是要结出霜花。
“对不起,七叔……”她的睫羽轻颤,“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刚巧遇到刺杀齐王的人。”
他再不说话,她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都已经说清楚了,他还要怎样?
施施心里生起些酸涩的委屈,眼前不由地浮现出一层雾气。
说起来,他凭什么要这样管控着她呢?
想起行宫中的事她还是有些难过,李鄢好像从来没有给她过什么明确的答案,他就只是这样蛊惑着她、控制着她……
既不接受,也不拒绝。
更不允旁人的觊觎。
施施莫名觉得有些无力,她慢慢地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请求道:“您先放开我吧。”
他的手背白皙到近乎透明,能清晰地看见青色的血管。
“以后您若是离京,我哪儿都不会去。”她低声说道,“您看这样可以吗?”
施施想要说得硬气点,但她的手肘没撑住,突然软倒在了李鄢的怀里。
她的身体前倾,近乎是将他压在了榻上。
她跨坐在他的身上,浅粉色的水袖垂落在他的耳侧,给他俊美疏离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旖旎之色。
他像是没觉察出痛意,面上仍是一片静穆。
“姑娘,怎么了?”这样大的动静果然引来了侍女,听着外间侍女急切的唤声,施施的心房瞬时怦然起来。
她高声答道:“没、没事!我方才不小心摔倒了……唔。”
“别、别碰,七叔。”施施压低声音,紧扣住李鄢的手腕。
她知道他只是好心想要扶住她的身子,但她的腰间敏感,最不经触碰,方才他触碰她的后腰时,她就快要受不住。
那侍女走近些问道:“姑娘可有伤到?要传唤府医吗?”
施施偏过头看向木门,生怕她下一刻就会推门进来,李鄢像是没明白她的意思,仍是扶稳了她的腰身。
殊不知他越是想要稳住她的腰身,她越是撑不住。
他修长的手指紧贴在她的腰侧,细微的触动都会让她的身子一阵阵地发颤。
施施的眼里漫出泪花,原本嗔怒的眼神也泛起娇意来。
她俯下身,带着哭腔低声说道:“别这样,七叔……”
“嗯?”李鄢轻声说道。
她咬住唇,眸中潋滟,似盛着粼粼波光。
见她久久不言,侍女又问了一遍:“姑娘,您还好吗?”
“没事的,没事的。”施施嗓音里带着颤意,她攥紧手指,强逼着自己保持镇定,“我先继续睡了,若是有事我到时再传唤你……”
侍女轻声应下。
听到她渐渐走远,施施才放松下来。
她微喘着气,额前的薄汗滑落,顺着脸庞融进了衣襟里,她没有穿外衣,前胸与锁骨处仍是大片的嫩白。
她紧绷的心弦舒展下来,狠狠地握住了他方才作乱的手。
还没等她开口,李鄢便轻声说道:“别生气,施施。”
他仰躺在榻上,日光透过薄纱尽数落在他的脸庞上,雪意渐渐消融,余下的是让施施不敢多看的温柔与无奈。
他的嗓音带着玉质的冰冷,此刻却显得有些和柔。
李鄢低声说道:“七叔是担心你。”
他的眉眼如画,凝着几分江南的秀丽,眉头微微颦蹙起来时,冷意消逝,美得近乎雌雄难辨。
“如果你想要知道,问我就是。”他轻声说道,“无须以身犯险。”
李鄢认真地和她讲起京中禁军的布局,以及神武军变迁的来龙去脉,他浅色的眼眸如晴空般湛湛,澄净得一望无际,声音更如溪水漱石般清澈。
施施心知他是在哄她,但心中还是克制不住地泛起暖意。
他轻柔地抚过她的长发,像对待孩子一般,疼宠之外略带几分纵容与无奈。
他是很会玩弄人心的。她再一次想到。
施施坐直身子,她凝视着李鄢袖上的暗纹,第一次感觉有些害怕。
她不能真的陷进去……
他还什么答案都没有给她,她就已经快把心交出去了。
这样不行。
但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法子反抗他,仅是一次违逆就被他这样轻易地察觉了,他大抵比她自己还要清楚她的内心。
施施深吸了一口气,她沉默地靠在李鄢的身侧,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暖阁里点着安神的香,没多时她又昏昏地睡了过去。
*
她不知道李鄢什么时候离开的,苏醒的时候云安郡主正趴在她的床头,笑着帮她重新系衣带。
施施紧张地低下头,发觉肩上细微的掐痕已经散去才放心,然后又赶忙看了下手腕。
云安郡主打趣道:“施施睡糊涂了不成?”
“我没有。”她摇摇头,笑容灿烂,“是睡得太舒服了。”
施施礼貌地问道:“你那个旧友怎么样?”
“是小时候的玩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云安郡主笑着说道,“今次入京是来探亲的。”
“嗯。”施施揉了揉腰侧,温声说道。
“她母亲很严格,不允她与外男接触太多。”云安郡主小声说道,“夜间有花灯,到时我再带你去见见她。”
施施点点头,在云安郡主抚上她的腰肢时,神情微微一怔。
她疑惑地问道:“施施是不习惯这里的软塌,睡得有些腰疼吗?”
施施脸红着说是,好在云安郡主迟钝,没有瞧出她神情的异样。
等到日头没那么毒辣,姑娘们才又出去赏花,暮色将至,雪色的睡莲也被映照得泛红,她乖乖地倚靠在船上,手里撑着枝荷叶,边吃莲蓬边赏景。
她的腮帮子吃得鼓鼓的,头顶的荷叶晃来晃去。
直到夜色降临,施施方才从船上下来,跟着表兄表姐们去花厅用晚膳。
她不习惯被众人亲热地围在中间,加之下午吃了许多莲蓬,用完膳后便离开了花厅,云安郡主约她片刻后在水榭边相见,她缓步走至湖边,到的时候才发觉已经有人在那里。
齐王回头看向她,微怔过后莞尔笑道:“竟然真的是你,谢姑娘。”
他低声说道:“上午时孤还以为看错了。”
他身着常服,青衣上勾勒着朴素的竹纹,看起来不像是封王,倒像是一位年轻书生。
跟着他的还有几个随扈,以及一个年轻的姑娘。
施施懵然地望向他和那姑娘,但齐王已经近前邀她过去。
夜色下他的面容和李鄢有几分重叠,怪不得她那日在昏迷时会认错,他们生得的确很是相像,连性子都有些类似,不过齐王要平易近人一些。
那年轻姑娘温声说道:“吴郡朱筠,见过谢姑娘。”
施施并不认得她,只是对吴郡朱氏略有耳闻,知晓她祖上有位先辈亦是大学问家,与陈郡谢氏的始祖谢贽颇为交好。
她看着朱筠的眉眼,觉得有几分熟悉,恍然想起齐王的母亲正是朱淑妃,不过已经薨逝了。
齐王委婉地问道:“谢姑娘的身体可好些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施施又想起午间李鄢给她抹药的情景,旖旎的药气仿佛还萦绕在她的鼻间。
她轻声说道:“已经快要好了。”
齐王又问道:“姑娘是来这里等人的吗?”
施施有些惊讶,她点点头。
齐王笑着说道:“我与表妹也是。”
她与他们二人并不相熟,现在回去花厅也不太合适,只盼着云安郡主能快些过来。
水边的灯已经点上,顺着水流飘来,像一盏盏小船。
施施不善寒暄,目光被那小灯夺去,好在齐王也没有为难她,问候过后就让朱筠陪她一道看灯。
他与随扈在低声谈论着什么,并没有管他们两个姑娘。
施施好奇心很重,盘算过距离后,她试着伸出了手。
她的指尖晃来晃去,就是还离最近的小灯稍稍差半寸,朱筠拉着她的衣袖,有些担心地说道:“要不请殿下的侍从来帮忙吧?”
施施仍不死心,“没事的,就差一点了。”
重心的失衡仿佛就是在那一刹那,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人猛地钳住了手臂。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七章
齐王紧紧拽住她的手臂, 一把就将施施拉了回来。
他的神情有些严厉,肃声道:“上次落水是什么时候?怎么还往水边凑?”
施施乖乖地低着头任训,朱筠细声说道:“表哥, 我也有错……”
他轻叹一声, 像是对待不省心的孩子般无奈地唤来侍卫,让人给她捞了两个小灯。
施施捧着小灯, 和朱筠坐在一起看里面的纹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