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贵如她/表叔为夫——长湦【完结】
时间:2023-05-04 23:16:39

  太子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有些想笑,皇帝何止是不信,他即位后直接将那庙给推了,还在原址上盖了座道观。
  看来那孩子八成是没保住。
  只是他还没明白,皇帝枯坐在这是为什么。
  “罢了。”皇帝低沉道,他话音一转,“朕本来就是孤家寡人,也不讨你们的嫌了。”
  他站起身说道:“早日晏驾也好让你们舒心,这样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
  太子当即就跪了下来,他颤声道:“父皇春秋鼎盛,定能长命百岁——”
  皇帝没有看他,似是瞧了楚王一眼:“让那姑娘去见她吧,扰了她们姨甥相会,是朕没思虑周全。”
  他正要离开,张贤妃却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昔日贤淑清美的面容带着几分病气,那姿态竟有些像那位薨逝多年的谢贵妃。
  “你走吧。”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便又走了回去,就像是这短短三个字就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皇帝的神情却突然变了,他冷声道:“快传御医。”
  他没再多言,匆忙进去了内室,方才一直冷着的神色却有些好转。
  被皇帝赶出来后,太子还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想再和李鄢多说两句,却见他转身就去了偏殿。
  李鄢周身都带着冷意,嗓音也凉凉的:“看不懂么?他想两全。”
  “既想要萧氏的孩子,又想要张氏的心。”他的指节屈起,玉扳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说完他便直接离开了。
  太子仍有些愣怔,被楚王从身侧撞过时才清醒过来。
  楚王嘲讽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兄长的智慧是一纪只能发挥一次吗?”
  他意有所指,声音压得极低,讽刺的意味却没有丝毫减损,直白又尖锐。
  太子当即就变了脸色:“闭嘴。”
  *
  李鄢进来的时候,施施仍在偏殿里翻看着一本册子,讲的是荆楚之地的时令,不是她常看的书,倒像是九皇子的遗物。
  皇帝在他薨逝后令人将他用过的旧物全部焚毁,避免张贤妃睹物思人,加深疾病。
  这书大抵是因为一直闲置在偏殿,方才保存了下来。
  九皇子常年卧病在床,连京郊的风景都没有领略过,因此对山河地理颇有些执着,她以前听张贤妃说起过。
  施施的长睫垂落,安静地看着手中的册子。
  她的面颜柔美,皎白得仿佛是洒上了一层月光,专注起来时更是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叫人移不开眼。
  许是因为昨夜没有睡好,她的眼下有些青影,只是瞧着就令人生怜。
  明明还是个小姑娘。
  当殿门掩上后没有宫人说话,施施就知道来人一定是李鄢,也知道事情一定已经顺利解决。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愿给他好脸色。
  施施头也不抬地问道:“怎么了?”
  声音冷冷淡淡的,学着他平日的样子说出,还真有些相类。
  李鄢在她身侧落座,他身着白衣,袖上的暗纹似霜花又似鹤羽,蕴着少许清隽的贵气,但更多的是飘然的仙意。
  她不想看他的脸,却避不开他的衣袖。
  施施不懂他为何匆匆进宫还要选一身这样好看的常服,平日里存心蛊惑她就算了,原来每日都这样用心的吗?
  她心里闷闷的,总觉得李鄢做什么都是错的,见他又不说话,更是气得直接将书合了起来。
  下次她也不说话。
  “既然您都过来了,娘娘那边肯定已经无事。”她低声说道,“我是来为姨姨侍疾的,就先不打扰您了。”
  却不想她刚刚站起,就被李鄢扣住了手腕。
  施施跌坐在他的怀里,很是不好意思地想从他的腿上起来,却被李鄢揽在了怀里。
  他像是抱孩子一样拥住她,轻轻地枕在她的肩头。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纵然两人有过许多逾礼的举动,李鄢也从未这样过。
  施施的身躯瞬时僵住,她听见他在她的耳侧说道:“你不开心,施施。”
  她的耳尖滚烫,因为他的唇贴得太近,仿佛下一刻就会吻上来,又好像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好听,让她的心魂都震颤起来。
  但最先涌上来的情绪却是难过。
  她呢喃着说道:“是啊,我不开心。”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九章
  施施阖上杏眸, 极轻地回抱了他一下。
  李鄢的手悄无声息地覆在了她的手上,施施没有挣动,任由他握住手, 她的神情有些悲伤, 但更多的却是疲惫。
  以及她这个年岁不该有的倦怠。
  他的指尖冰冷,似霜雪般白皙, 仿佛阳光再稍微强烈些,就会化作雾气,又似冬日里的月光,苍白朦胧, 遥远得像是在云端。
  李鄢和她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的血从来都是冷的,如果不是她强行拽住他的衣袖,他永远不会留意到她。
  他们的相遇、相识都是她强求来的,甚至连梦魇中的短暂相遇亦是如此。
  他们本来就该是陌生人的。
  施施的喉咙有些疼, 像是梗塞着什么东西,让她连开口都变得艰难起来。
  但她不愿再沉默下去了, 她被李鄢拉进了一个吊诡的深渊里,他习惯性的沉默让她也渐渐变得少言起来,明明有些话早就该说清的。
  她不能陷得更深了, 她又不是玉石,她会溺水的。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您知道吗?”施施长舒了一口气, 缓声说道, “如果在觉山寺那次我没有遇到您, 您或许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禁忌的秘密开口后, 压在她身上的那股沉重力量倏然松动了少许。
  施施从未想过要将梦魇告知旁人, 这太荒诞也太吊诡,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而且也不会有人能帮她些什么。
  李鄢抬起头,他的神色倏然有些微变。
  他大抵是不爱听这类话的,或许是因为他信些谶纬,不仅自己言辞严谨,身边的人也从不会乱说话。
  施施是后来自己猜出来的,她不觉得李鄢是因为礼佛才这样寡言,他性子冷淡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时常克制情绪,连表达的欲望都鲜少有。
  好像所有话都要藏在心里,方才万无一失。
  他奉行的是诸葛之道,深谙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连情感的表露都是隐晦的。
  但她就是想说,就是要说,她不能总被他带着走。
  施施低下头,轻声说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她并不喜欢回忆最初的那段梦魇,只要一想起梦中李越阴冷狠戾的神情,她的手心就会沁出冷汗来,被他盯着时她不再是鲜活的人,而是被觊觎的奇珍。
  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她的心间,梦魇中的绝望会让她在盛夏天察觉出几分阴寒。
  但她的手指只是垂落在膝上,没有收紧,也没有试图去触碰李鄢。
  “在那个梦里,我真的成了太孙的侍妾。”施施近乎是用气声说道,“那日他在白云观刻意与我亲近,让旁人看见,日后就用那天的事罗织谣言,令人以为是我倾慕于他。”
  她的指尖冰冷,比李鄢的手还要凉一些。
  “然后在萧贵妃的宴上,他向我下了药,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不顾仪礼。”她微喘着气说道,“那时父亲还未回朝,您在觉山寺静养,我名节已失,只能嫁入东宫。”
  李鄢浅色的眸中蕴着些许戾气,被很好地隐匿在睫羽之下。
  他轻轻地抚上施施的手腕,几乎没用什么力道,像是拈起一段花枝般。
  “他将我囚禁在一处宫室中,过了整整两年。”她的目光有些涣散,像是又沉浸在了梦魇里,“我每日闻嗅着那浓郁至极的檀香,清醒的时候都鲜少有。”
  “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会那样。”施施的眼眸有些湿润。
  她眼中的情绪太真切,不像是在描述一个梦,反倒像是在叙述一段往事。
  “可是——”施施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皇帝突然驾崩了,太子还未带上冠冕就被架空,整个皇城都是杀戮,到处都是血,护城河的河水都被染成红色,可偏偏连深宫里都无人敢多言说皇帝的死因……”
  她的口吻微变,像是在转述旁人的话语。
  “我每日听宫人闲言都很紧张。”她的声音很低,像是有些害怕,“我既盼着父亲能前来救我,又怕知悉他亦已经被杀。”
  怎么会有人杀得了谢观昀呢?做政客做到他那个份儿上,纵是改朝换代也少不了他的相位。
  但施施顿了一下,她的目光懵懂茫然,像是又变回了梦魇里那个无依无靠、整日担惊受怕的小女孩。
  李鄢突然明白了她未尽话语背后的真意,她或许是在怕他——
  是他一手酿成了她梦魇里的修罗地狱。
  施施继续说道:“但是我仍是离不开那座宫室,东宫像是有着铁壁,与外间任何一处都相隔绝。”
  “直到刀刃对准李越的那天。”她的掌心湿润,冰冷得惊人,“他打算在临死再享最后一回花下风流,传唤我到了东宫正殿。”
  施施的脸色苍白,声音也带着颤意。
  “在我绝望得想去死的时候,有人把我救了下来。”她眨了下眼,一颗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刚巧滴在他的手背上。
  滚烫,热烈,要让他的指骨也一并燃烧起来。
  就像她嫣红得异常的唇,能越过理智和仪礼的防线,在人的心魂上刻下留影。
  李鄢倏然想起在凉州的某个深夜,月色如血,浸透了妖异的光,就应当也是这样的红色。
  嗜血的欲念能在顷刻吞噬一切,但比这更汹涌的是爱欲。
  何必那般隐忍?
  她本就该是被宠爱到骄纵的姑娘,就算是想要天边的云彩都会有人去为她采摘。
  她的心愿都应被满足,她不该伤心,更不该因他伤心。
  但当他想要抚上她的掌心时,施施却将他推开了。
  “他不该救我的……”她突然掩住了面容,“我怎么样都会是死,死了那么多次,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可他偏偏救下我,让我生出了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竭力隐匿着哭声,不想让李鄢听出来。
  “所以您明白吗?”施施的手指紧紧地攥了起来,“我那时只是想要攀附您,希望您能给我些奥援。”
  “您一定觉得很荒唐吧。”她压低声音说道,“因为一个梦,就这样小心钻营。”
  他仍扣着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冰冷。
  施施却觉得太过滚烫,只想要迅速地逃开。
  但李鄢强硬地按住了她的手,他半是安抚半是强迫地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指尖交叠在一起,严丝合缝地相扣着。
  他近乎是呢喃道:“别怕,施施。”
  她并没有因此舒展眉头,反倒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情绪中。
  “我与那些阿附您的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比他们更糟。”施施细微地挣动着,“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您会成为这天下的主人。”
  她一说违心话,就会变得语无伦次起来,这姑娘太单纯,全然不懂真正的小人是如何作态,连说谎也说得不像。
  但她的伤心和难过却是真切的,他的施施在害怕,没有安全感,很孤独……
  李鄢神情微动,指节微微屈起。
  玉扳指的冰凉触感在两人指间流转,仿佛要将他们的心魂凝在一处。
  “没事的,施施。”他轻声说道。
  他抬手揽住他的腰身,将她抱得更紧一些,她的腰身细瘦,不经盈盈一握,坐在他的膝上时轻得像只小雀。
  李鄢低语道:“七叔愿意的。”
  他抬起施施的下颌,轻轻地低下头。
  两人的额头抵在一处,他伸手用拇指擦过她的眼尾,手掌捧住她的脸庞,极尽珍视与爱重地抚过她落下的泪水。
  施施像是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她茫然地睁大眼睛,小扇般的睫羽抚过他的指尖,漾起层层的涟漪。
  李鄢轻柔地撩起她额侧微湿的发丝,他低声说道:“利用我也没关系,攀附我也没关系。”
  他的睫羽闪动了一下,“只要你能快乐,就足够了。”
  那一瞬似是有泓月光碎在他的眸中,美得惊心动魄。
  施施的话音里仍带着哭腔,她嗓音微哑地说道:“您、您不觉得荒唐吗?”
  “那毕竟只是一个梦。”她的眼神懵懂,像是自己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还是一个已经被改变过的梦魇。”
  李鄢的袖摆拂动,白衣胜雪,在寂静的殿中如清辉般明亮。
  他的容颜白皙俊美,高鼻深目,一身仙意翩然,像是道经中乘云驾雾的神人,能让人想起这世间最光辉璀璨的事物。
  即便长久以来他都身处黑暗之中。
  “我相信的。”李鄢轻声说道,“只不过倒是我要感谢他救下你。”
  “感谢他还残存最后一丝善念,”他的神情有些虔诚,“让我能够遇见施施。”
  他阖上眼眸,长睫浓密,微光下的眼睑泛着浓丽的浅金色,不像是位冷漠杀伐的王,反倒像是位神圣崇高的祭司。
  李鄢的声音很低,但却承载着极有力的重量,如擂鼓般落在施施的心里。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他们之间相隔的漫长时光意味着什么,他早已尝尽世态炎凉,窥见过人性至深的黑暗,却仍然不会轻视她的心事。
  他认真地对待她的难过,珍重地将她捧在掌心里呵护。
  哪怕她只是颦蹙眉头,他都会仔细探寻缘由。
  其实他早就给过她答案了,在觉山寺,在涵元殿,在摘星台。
  是她一直没能明白。
  施施再也无法压抑哭声,她的泪水一颗颗地滚落下来,像是透明的宝石,剔透晶莹。
  她攀上李鄢的脖颈,手臂如藕节般细瘦白皙,湿漉漉的脸颊埋在他的肩头,将他的雪白衣袍哭得濡湿,清浅的暗纹都变成了深色。
  不是施施所想的霜花鹤羽,而是腾空掠云的青龙。
  李鄢静默地抱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她的身子微微弓起,脊骨凸起,单薄而瘦削,肩胛骨似蝶翅般颤抖着,像是快要撑不住身上的衣衫。
  他们在偏殿中停了太久,后来周衍不得不亲自进入殿中。
  “殿下,陛下已经离开。”周衍低声说道,“贤妃娘娘请谢姑娘过去。”
  施施昨夜睡得迟,方才又哭得太狠,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李鄢哄着又枕在了他的肩头。
  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像抱孩子一样将她托了起来。
  她紧紧地揽住他的脖颈,细白的手指蜷在一起,泪水已经止住,但喘息得还是有些艰难,那细碎的声响旖旎暧昧,像是被欺负得狠了,皎白的芙蓉面泛着艳色的烟霞,连眼睛都是红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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