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遇到老师了,就聊了几句。”初薏话里含着歉疚,“不好意思,让你等我这么久。”
她这么一说,麻将脸也发现了沈嘉淮。
“老师您好。”他没多想,朝沈嘉淮鞠了个礼貌躬。
沈嘉淮眉眼淡淡,颔首示意他听见了。
“我跟我老师还有点事要说,能不能麻烦你……”
后面的话初薏没说完,但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他立即会意:“我去刚才那里等你。”
麻将脸的离开令场面更加尴尬。
初薏挠了挠手心,平时张口就来,此刻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个话题都想不起来。
当然,她想不起来,不代表沈嘉淮想不起来。
他一直盯着麻将脸离去的方向,许久,从喉腔里发出一声笑。
“靳沛沛?”
初薏:“……”
她怎么知道麻将脸会在这个时候找过来啊!
来不及等她辩解,这一回,他话中的嘲笑更加赤/裸/裸——
“海王?”
初薏:“……”
草。
第15章 015%
初薏不知道应该怎么同沈嘉淮解释,“海王”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可另一方面,初薏又觉得他这话有点奇妙的合理感。
如果是她站在沈嘉淮的角度上,那她确实像个海王。
“……”
想到这儿,初薏沉默两秒,试图跟他解释:“我确实是跟靳沛沛一起来的,但是她跟另外一个朋友上山顶去了,我不想上,所以才留在这里。”
“嗯。”
沈嘉淮几步上前,绕过她,去她身后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瓶矿泉水,回来时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
那眼神似乎在说,让我看看你还能编出什么故事来。
初薏:“……”
这么一来二去,她也有些恼了,不大高兴地问:“您要是不相信的话,不如跟我一起上去找他们?”
问这话时,沈嘉淮一手握住瓶身,另一只手拧开瓶盖。
微仰着头,扬高的下颚线条流畅,随着水缓缓流入的动作,喉结在颈线间上下滚动——
初薏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灌了两口,他跟没听见初薏这话似的,漫不经心拧实了瓶盖,才极淡地回她一句。
“我没有兴趣知道。”
“……”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
一起冻结的,还有初薏脸上的表情。
沈嘉淮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没有兴趣知道”,是没兴趣知道她的事情,还是没兴趣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在撒谎?
亦或是,他对她就是没有任何兴趣?
初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板起脸,张口就想说点话气他,谁知刚要开口,脑子突然转了个大弯——
不对啊!
反过来想想看,沈嘉淮说没有兴趣知道靳沛沛和舒朗到底是不是在山顶,并不是真的没兴趣!
网上怎么说的来着?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绝大部分都是会口是心非的,也就是说……
沈嘉淮他吃!醋!!了!!!
初薏脑子里快速理出了一条剧情线。
沈嘉淮原本见到她是十分开心的,可当麻将脸出现时,他以为他们两个是单独出来约会的,而她还骗他说是跟女生出来,所以他生气了,以至于根本就不想听她的解释,所以才会说——
“我没有兴趣知道。”
想到这儿,初薏脸上的阴霾瞬间烟消云散。
她目光定定地盯着沈嘉淮,唇角压都压不住:“沈老师,你是不是在生气呀?”
后者轻瞥了她一眼,没接话。
当然,初薏知道他的意思其实是——气个屁。
寺庙里人越来越多,嘈杂更甚,初薏干脆凑到他面前。
她缓慢地眨巴了下眼睛,长长的眼睫鸦雀羽毛般扇动两下,眼中似有光点蓦地一闪——
沈嘉淮只觉得胸前衣服被人用力一扯,没有丝毫防备,上半身随着她的力道往下倾。
下一瞬,少女贴近他的耳边,用着说悄悄话的姿势,却不是悄悄话的音量道。
“沈老师,我还蛮喜欢你口是心非的样子。”
暧昧的气息拂过耳廓,沿着耳朵尖飘至耳根,热度久久盘旋不散。
那距离甚至都不需要看,都知道只需要再靠近一点点,她就会亲上他的耳畔。
意识到这一点,沈嘉淮浑身一僵,骤然往后退了一大步,眉心拧紧,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他这一步让初薏明白,自己是踏入禁区了。
沈嘉淮应该是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
一想到这儿,她慌乱的同时,又有些小窃喜。
都说人的第一次给他留下的印象最是深刻,既然如此……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向下移,从耳朵移动到唇瓣。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一亲芳泽……
“初薏。”
沈嘉淮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初薏抬眼,正巧撞进他眼中。
他瞳色深不见底,总是包含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可这次,她却明显从中分辨出了几分恼意。
初薏笑意一顿,表情愈发无辜:“我不就开个玩笑,用这么认真吗……”
仿佛刚才做出轻浮举动的人完全不是她一般。
小姑娘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鬓边两缕碎发衬得脸只有巴掌大,被这边涌动的人潮闷红了鼻尖,显得更加惹人怜惜。
到了嘴边的责备瞬间如退潮般消失。
而此时此刻,两人之间就像是形成了一层属于他们独自的包围圈。
包围圈外,是纷纷攘攘的人群;包围圈内,是沉默的他们。
这时候,属于他们之间独特的氛围,却是静得连呼吸声都无限放大。
半晌,才听他妥协般叹息,似是拿她无可奈何。
“别再闹了,嗯?”
第16章 016%
跟山顶小队集合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
从鹭隐寺里出来,初薏和麻将脸径直下了山,在山脚下找了间小铺子,边喝糖水边等他们。
此时正值傍晚,下山的人越来越多,店家拿了口铁锅,大火翻炒着板栗。
气候转凉,初薏没带外套,这会儿给风一吹,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很冷吗?”一直注意着她动向的麻将脸立刻就发现了异样,从登山包里扯了件外套出来,“还好我带了外套,你赶紧穿上吧。”
“不用了。”初薏急忙摆了摆手,“我不冷,被炒板栗的烟熏到了而已。”
笑话,她哪敢接啊!待会儿沈嘉淮看见了怎么办?
反正她初薏今天被冷死在这里,也绝对不会接任何人的外套!
眼看着麻将脸还要再劝,初薏忙不迭指了指北北下山的口子:“诶你看,是不是他们两个下来了?”
她指的那两道人影离得远,只能依稀分辨出衣服的颜色,确实与舒朗和靳沛沛相对。
麻将脸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没再劝她穿自己的外套。
初薏悄悄松了口气,低头安静地吃着碗里的凉粉,直到麻将脸轻呼了声“真是他们两个!”,她才抬头望了眼。
靳沛沛笑得春风得意中夹杂了点娇羞,也不知道是因为爬山还是因为情绪激动,脸蛋红扑扑的,一看就是被舒朗哄得不知南北西东。
初薏轻喘了口气,觉得现在的靳沛沛和刚才的她简直是一模一样。
沈嘉淮只需要说几个字,就能将她哄得晕头转向。
“别再闹了,嗯?”
稍稍一回想,沈嘉淮那低沉微哑的声音就能在耳边回荡。
只需要复盘一次,她都能起反应。
就比如说现在,初薏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已经开始发烫。
想都不用想,都知道她的脸一定翻红了。
“初小姐,你很热吗?”
不得不说,麻将脸当真是对她的动向了如指掌,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她又出现了异样。
“是有点。”
初薏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心里却不知怎的,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那……”麻将脸看了眼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的舒朗和靳沛沛,犹豫几秒,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出口,“不知道初小姐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
这话她怎么接?
说好听点麻将脸会以为她对他有意思,说不好听点又会让人下不来台。
初薏默了默:“我觉得你挺好的,很真诚,特别适合做朋友。”
她话说得虽然委婉,但却是发好人卡的标准姿势。
跟初薏待了一天,尤其是在认为她对自己的态度十分友好、从鹭隐寺出来偶尔还会脸红之后,麻将脸觉得,对于初薏对自己是否有好感这件事还是格外胸有成竹的。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在初次见面的最后关头给自己发好人卡。
“那我们下次还可以单独出来玩吗……?”麻将脸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
然后他发现,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初薏的双眸倏地亮了。
麻将脸一喜,以为事情出现了转机,可还不等他高兴两秒,眼前“嗖”一下飞过去一个身影。
几分钟后,他看见出现出现在离他们几百米外的象鼻山出口,正对面站着方才在鹭隐寺遇见的“老师”。
“怎么就你一个在这?初薏呢?”
麻将脸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两人,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初薏的那个方向:“刚才突然很急地跑了,可能去洗手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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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薏回来时,满脸潮红,跟打翻了颜料似的,全一股脑往脸颊上染。
“你这真是去上洗手间了?”靳沛沛斜了她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偷偷见情人去了。”
初薏揉了揉脸,小声问她:“这么明显吗?”
“……?”靳沛沛见她这反应,嘴角一抽,“你不会真见情人去了吧?”
“回家再说。”初薏余光瞄见麻将脸在看她,轻咳了声。
“待会不回家。”靳沛沛摊了摊手,“我跟舒朗看电影去。”
初薏没料到他俩进度那么快,已经开启电影院约会模式了,有些意外地瞥了舒朗一眼:“那我要给你留门吗?”
“留啊,你这脑袋瓜想什么呢?我跟舒朗这才第二次见面。”靳沛沛屈起食指猛叩了一下她的脑袋,“我看完电影就回家。”
初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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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打扰闺蜜的好事,初薏不得不坐麻将脸的车回家。
小店那番对话结束后,两人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尴尬,所以一上车,初薏就建议麻将脸打开车载音响。
音响里,女主持人正在读听众的来信,温柔似水地开解某位程序员的情感问题。
初薏听得哈欠连连,再加上车开得平稳,没多久就昏昏欲睡,游走在睡与没睡着的边缘。
结果就在她要睡着之际,麻将脸突然开口:“今天在鹭隐寺遇到的老师,是你的老师吗?”
一听见“老师”这个词语,初薏瞬间就清醒了。
“不是我老师。”她随手将车窗按了上去,“是沛沛的老师。”
麻将脸沉默了很长一段路,才接话道:“看起来你们挺熟的。”
“是啊。”
能不熟吗,她都死缠烂打那么久了。
如果非要严格算起,那么8月中旬那次初见也算得上。
毕竟她都找人要微信了不是。
提起沈嘉淮,初薏就会想起她去象鼻山门口找他的场景。
分明与平时无异,可她又总觉得,是不是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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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已过,夜幕降临这座滨海城市,离开了山脉的陆地如同被一层无形的罩子拢着,热气蔓延至罩子所覆盖的每一处。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行驶在临江大桥上,车内冷气开的十足,年迈的老者身上盖了一条毛毯,不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冬天。
“嘉淮。”
一直闭眼假寐的老者突然唤了他一声。
沈嘉淮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老者没睁眼,嗓音沉如古钟,即使是十分平常的聊天,依旧能令人感受到他的不怒自威。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大概明白他又要说什么。
会先说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再扯回老几句头上。
“打算什么时候回家住?”
“以后再说。”
“你会习惯跟别人合住?”老者哼笑了声。
“不习惯,所以我搬出去了。”沈嘉淮道。
“什么时候搬的?”
“这几天,今天已经入住了。”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会,沈嘉淮伸手关掉了车载音乐。
“桦林那个楼盘,估计下个月就该亏完了。”
老者正了正身姿,身上的毛毯滑下去一小片,露出一截带有淤青的手臂,肿胀成了原来的两三倍。
“你该考虑辞职的事了。”
沈嘉淮没应话,老者也不生气,自言自语般絮絮叨叨。
“我也不想再逼你爸了,他想做研究就做去吧,但是家里的生意不能没人接手……那是我一辈子的心血,现在是还能给你爸亏一些,可我总不能看着他把我的心血给亏完了……你爸不争气就算了,你啊……”
“爷爷。”
沈嘉淮打断他,声音却很平静,听起来没带有一分一厘的反抗。
“我也不争气。”
“嘉淮!”
老者沉沉喝了一声:“你不要任性!”
“我不是小孩,我有自己的考量。”沈嘉淮看着完全没受老者的怒火所影响,镇静自若地打方向盘、踩油门,“希望您也不要逼我。”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你爸的老路!”老者的怒火几乎要将车顶穿透,“你打算一辈子就做个没钱的教师么?种种束缚不说,就说现在的临江,就你这份微薄的薪水,以后你养得起你的家庭么?”
这话说完,沈嘉淮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往常就算他的话再重,也砸不进沈嘉淮的心里,说完就忘;可这一次不知怎地,伴随着某个回忆片段,后面那段话一直在脑海中不断循环回放。
“沈老师!”
“沈——老——师——”
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对初薏的声音十分敏感了。
他没回头,却应声放缓了脚步。
等她一阵疾跑到他面前时,沈嘉淮也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地等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