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初航叫他，沈嘉淮停下步子朝他点了下头，而后目光不偏不倚，落在了初薏身上。
初薏虽然接收到了他的目光，但没敢对视下去，只一眼就就转过身。
却在将钥匙插/进洞里那一瞬，伴随着初航关门的声音，她听见沈嘉淮在喊她。
“初薏。”
“……”
他声音在这空旷的走廊中不断回荡。
初薏这次不得不面对他了。
回身前一刻，靳沛沛给她对了个眼神，就着她的钥匙开门进去、然后再将门关上。
初薏回过身，看见他脸上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复杂到她压根就没法去一一分辨。
“你今天来上了我的课。”
虽是疑问句，但沈嘉淮的语气十分肯定。
“……”
初薏立即否认道：“您是不是认错了？今天上午我一直在家睡觉……”
“你能不能不要对我用尊称？”
话未说完，沈嘉淮倏地打断了她。
初薏有些愕然。
这是沈嘉淮第一次露出这样不够冷静的情绪。
或者说，这种不理智的行为，不像是沈嘉淮会做出来的。
像是不成熟的儿童，也像是二十上下的毛头小子。
可无论是像谁，他都不像沈嘉淮。
初薏抿了抿唇，避开了他的视线，转而盯着他衬衣上的扣子看。
“就算您没有教我，您也是沛沛的老师，我理应对您用尊称，毕竟……”
初薏闭了闭眼：“我是学生，您是老师，我不能尊卑不分，更不能逾矩。”
这一次，回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呼吸声，似乎都从楼道里消失了。
初薏低着头，沈嘉淮不说话，她也就不吭声，跟互相较劲似的，谁也不出声。
直到视线内的衬衣骤然消失，听见楼梯间传来脚步声，逐渐变远，估摸着沈嘉淮应该进了电梯后，她才堪堪松了口气，木着脸开门。
结果一抬头就见靳沛沛一副无语的模样望着她。
“……”
初薏：“干嘛？”
靳沛沛嗤笑了声：“我听你跟航哥聊天，还以为你这是准备跟沈老师当面刚了，没想到也就是个嘴嗨王者，说的都什么玩意啊。”
初薏家一共两道门，她进去时只关了第一道，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你懂什么？”在闺蜜面前，初薏从来就没有认输过，尤其是互怼的时候，“你要是遇到个拒绝过你很多次的人，你能不端着？”
“我会上去戳瞎他的眼。”靳沛沛平静道，“让他明白什么叫做‘眼睛用不上就不要装在脸上’。”
初薏：“……”
不多时，她轻叹口气，对靳沛沛道：“沛沛，我刚才都是顺着他的意思说话的，可是他为什么要生气呢。”
分明他沈嘉淮就是希望两人维持普通的师生关系不是吗。
她也不知道沈嘉淮到底看没看见成瀚的新闻，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识破她蹩脚的谎言，如果看到了又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她只是三分钟热度，亦或是爱慕虚荣……
但这都不重要了。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跟沈嘉淮有交集。
-
那天之后，沈嘉淮这个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自此消失在初薏的生活中。
临科大没有他的痕迹，对面的住户也从初航换成了别人。
新来的是一位单亲母亲，谈起前一位住户时，只笑着说这是个好人，知道她经济困难后很低价就将这间房转让了。
听到这话，初薏默默地想，这确实很像沈嘉淮的作风——视钱财于身外物。
而初薏在与沈嘉淮见最后一面的当天就得知他已经看到了成瀚的新闻——初航回去时，看见沈嘉淮的电脑屏幕亮着，里面赫然就是成瀚被拍的报道。
可这依然无法改变什么——
他们的生活仍是两条不相干的平行线，即使曾经短暂交集了一下。
时间一晃就到了暑假。
初薏和靳沛沛两人家都在临江，连行李都不需要收拾，随便带几件衣物直接回家就行。
初航没有寒暑假可言，只能时不时从奥斯陆给她寄点东西、打打视频电话。
初薏在家里过了几天的好日子，不出一个星期就成了初家的“狗都嫌”，在初父初母眼里，就连她呼吸都能挑出毛病来。
被嫌弃了几天后的初薏再也受不了了，行李一收就跑出去旅了大半个月的游——
但也不能一直在外面漂泊，于是她决定找个实习工作，初母看不见她，就不会天天想着挑她毛病了。
然而几轮面试下来，没有一家初薏是看上了的。
最后还是小蛋糕的妈妈给介绍了家企业，过去做翻译助理。
当时听到消息的初薏满脑袋都长满了问号：“GOTTEN？怎么可能！就我这水平他们怎么肯要我，而且我都还没毕业。”
“哎呀，阿姨说行那就一定行！”小蛋糕她妈拍了拍她的肩，疯狂挤眉弄眼，“我跟舒朗他表哥说好了的，一定会给你一个极好的实习体验。”
“……舒朗的表哥？”初薏更是受宠若惊，毕竟但凡跟小蛋糕家沾点亲带点故的，都不是什么小角色，“做GOTTEN的CEO本来就很忙了，我怕我一入职，他就更闲不下来了……”
开什么玩笑！
要是不认识的领导，她做得不开心的话大不了就不干了；要是这份工作一旦沾上人情，那可什么都不好说了。
第32章 032%
更何况小蛋糕她妈介绍的这份工作没说是同声传译还是纸笔翻译, 就说是去做个临期的助理，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这让初薏心里能有什么底？
“入职？”
身后忽地出现一道熟悉的声音, 舒朗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听见自家妈妈和初薏的话, 费解地问：“给谁？”
陈絮：“给你表哥。”
“我表哥？”舒朗更诧异了，满脸都写着“就她，能行吗？”，满脑子的疑惑憋在嘴里, 踌躇了许久才说，“表哥这人不是很挑剔吗？”
“诶不是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陈絮颇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你表哥怎么挑剔了？不就是去做两个月助理, 值得大惊小怪么！”
“……”
初薏听着这母子俩一来一回的斗嘴，心中对那位未知的表哥有了一定的定义。
恐怕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角色。
“小薏你决定了吗？”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舒朗突然停下来cue她，“还有没有备选的工作可以考虑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舒朗说什么, 表情是严肃是舒缓是笑，她都有种这人在问她“你行吗”的感觉。
尤其是当这人千方百计帮自己找理由拒绝时——
初薏突然就不想拒绝了。
“没有备选的工作了。”她仰起头, 对舒朗甜甜一笑，“我觉得陈阿姨说的这份工作应该挺适合我的，而且在熟人那里工作，就算挨骂也不会被骂得太惨吧。”
“你看看人家小薏是什么觉悟, 你又是什么觉悟？”陈絮又瞪了他一眼，“再说了，有你表哥的照拂, 总比去外面不认识的地方工作更让人放心，起码不会被人欺负！”
说完，陈絮冲着歉意对初薏道：“你别管这个臭小子。今晚留下来吃饭吧？阿姨吩咐厨房给你做点好吃的。”
“谢谢阿姨。”初薏轻笑了下。
陈絮离开之后，舒朗同初薏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子，他才尤为无奈地开了口。
“我刚才没有说你不行的意思，而是我那个表哥他……”舒朗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扶了扶额，“确实是又挑剔又难搞。”
“就是上一次我差点见到的那个表哥吗？”初薏倒没怎么把舒朗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是舒展了眉宇开玩笑道，“长得帅不帅？不帅的话我再考虑找个备选工作。”
她不怎么担心会被这位表哥挑剔刁难，怎么说她也是经人介绍过去的，小蛋糕妈妈的面子他绝不可能不给。
“那你肯定是会满意的。”
舒朗见她去意已决，也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转而配合她开起了玩笑，“我一个同性见到了都会羡慕的程度。”
“真的假的啊？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初薏睨他一眼，“要是长得不好看你就给我提头来见。”
“行。”舒朗朝她摆出一个投降的姿势，恰好此时来了个电话，他拿起来一看，直接在初薏面前晃了晃，“沛沛来电话了，回聊。”
初薏笑着点头，转而到厨房去帮陈絮的忙。
-
定下去GOTTEN的入职时间后，初薏专门拉着靳沛沛去买了几套衣服上班。
靳沛沛当时已经在家里躺了大半个月，陪她一个下午逛下来，脸色跟家里厨房那几捆青菜没什么区别。
“你是去上班，又不是去相亲，有必要搞这么多花架子吗？”
靳沛沛看着她一套又一套西装试下去，整个人瘫在沙发里就再也走不动了。
“你懂什么？”初薏轻啧了声，“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仪式感，这样就算是做牛做马都会快乐，知道吗？”
“你这是什么歪理？”靳沛沛嗤笑了声，“得了，你明天上班千万别打电话跟我哭就行。”
直到第二天到GOTTEN总部报道了，初薏才真真正正明白了什么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尤其是在GOTTEN碰见自己万万没想到的人，并且这人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时——
望着眼前的人，初薏准备了一整天的自我介绍连半句都说不出来。
偏偏坐在主位上的人还没有察觉，亦或许是察觉到了，还没有时间能给她眼神。
但就这个人，即便是化成灰，撒在大海里，初薏也能从逐渐消散的带灰海水中认出来——
更别说他面前那块写了“沈嘉淮”三个大字的铭牌。
“……”
初薏按捺下掉头就跑的冲动，开始思考怎样委婉地跟小蛋糕妈妈说自己不干了。
就是打死她也没想到，坐在办公室里的这人，居然会是沈嘉淮啊！
这个素未谋面、上次差点在小蛋糕家遇见、舒朗说很挑剔又难搞的表哥，居然是沈嘉淮？？？
初薏裂开了。
初薏的瞳孔发生了剧烈的地震。
就在她逐渐石化这会儿，主位上的那个人终于意识到了这间办公室还有别人的存在。
他抬起头，看见来人时眼中先是闪过些微的迷茫，而后转为惊诧，再到最后压下所有的波澜，归为平静。
沈嘉淮没说话，却也放下了手中所有的工作，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直到面前的小姑娘察觉到他灼灼的视线，缓慢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喊了那个足足有两个月没听到过的称呼——
“沈、沈老师……”
她今天穿着粉色的小西装，比起平日里见到她时的装扮要正式许多，嫩嫩的粉色却又给她在正式中平添了几分小俏皮；而此刻的初薏见到他的表情，一如他方才见到她时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她全都表现在了脸上。
他没想到小姨介绍来的“朋友的孩子”居然会是初薏。
一开始他确实再三申明过，不需要什么助理，尤其是什么都不会，只是来做个翻译的——现在世界上比较通用的语言，他都能做到跟母语一样去理解运用。
可陈絮看上去格外喜欢那个女孩，说什么都不行，非说就算是只把人放办公室里坐着也行，反正只待两个月不到就走了，说得沈嘉淮怀疑她又打着别的心思，说是帮忙，实则相亲。
最后他挨不过陈絮磨了那么久，勉为其难地点了头，想着就算真打了别的心思，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只是寻常会麻烦些许罢了。
“助理？”
沈嘉淮收回思绪，语气波澜无惊，似乎早就知道要来的人是她似的。
初薏默了默，点了点头。
她一向能言善辩，这时候却跟哑了一般，即使是想要打破这尴尬的氛围，也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尴尬，就觉得尴尬。
想打个地洞钻进去的念头也越来越重。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想一刀砍死那天答应这份“美差”的自己！
这下好了，要是拒绝不了这份工作，她不仅要跟沈嘉淮朝夕相处两个月，说不定还会被这老男人误会自己又来投怀送抱。
一想到这儿，初薏险些将舌头给咬断。
-
看着初薏现在这副乖巧的模样，沈嘉淮突然想起那天在酒吧，小姑娘拿着一张拍立得耀武扬威的样子。
明明是莫须有的事情，却被她说的跟真的似的。
尤其是那咬耳朵的动作，让人见了很难不想入非非。
要不是那天他看见新闻多嘴问了一句初航，当真就要被她一直瞒下去。
思及此，沈嘉淮不禁眯了眯眼。
他向来清醒自持，怎就真被这小狐狸给骗了那么久？
那一种，今生是头一次的感觉，从不知什么时候起，再一次盘旋萦绕在他的心胸肺中，忽上忽下，引导着左边胸腔的那颗温热不停悸动。
第33章 033%
GOTTEN集团顶层。
那是整栋写字楼最最安静的地方。
从来没有人敢在这里大声喧哗。
只因为新上任的那位特别讨厌聒噪, 就连秘书室那帮人路过时，都会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声响。
然而此刻，顶层的办公室外面, 聚集了一帮秘书室和闻讯而来的高层。
为保安全起见，每人手里还拿着一份可汇报可不汇报的东西。
不怪他们八卦, 实在是因为这位的作风，不像是会给空降兵好脸色看的人。
之前刚上任的时候，有高管觉得他好说话，还想给点钱塞亲戚进来, 谁知不仅人没塞进去，还被他给下调了职。
因此当大家知道GOTTEN又来了个空降兵，并且这位还没拒绝之后, 都想来看看是哪位牛逼人物, 以及——
会不会被这位当场甩脸色给下马威。
另一头。
办公室内。
初薏攥着的衣角都快被她揉烂了。
她实在是不知道这种尴尬的局面该如何去打破。
今天这事，放到人均小说家的逼乎“你经历过最社会性死亡的事情是什么”话题中，都没有人会相信。
就算是她，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
谢邀，我暑假的时候出去实习, 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份薪水待遇都很好的美差，一切我都很满意, 只不过我的顶头上司是我追了两个月都没追到的、闺蜜的老师。
最难以置信的是，和我很亲近的一家人，口中经常谈到、且几次与我擦肩而过的“表哥”，居然也是这位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