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薏:“……”
这可真是特朗普做了普京的女婿, 百年难得一遇啊。
她沉默半晌,嗫喏着双唇道:“我、我是来辞职的……”
前方的人依旧沉默不语,却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似乎变了。
变得不是那么地……愉快。
沉默比吵架更要令人抓心挠肝, 就连心跳声都在寂静的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咚、咚、咚、咚。
比她家搬家之前楼上那家的装修师傅还能敲。
不知道互相沉默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一声很轻微很轻微的响动——
像是有人的脑袋不小心磕了木门一下,虽然不是很重,却仍然发出了丁点儿闷响,在这沉静的空间里显得尤为清晰。
而这声闷响跟到了整点的挂钟似的,提醒着屋内的两人——该吭声了,不能就这么僵一整天。
“……”
初薏喉头梗了一下,刚要开口,就被他抢了话头。
“我出轨了。”
初薏:“……?”
这是个什么突兀又奇怪的开场白?
你出轨?
你出什么轨?
难不成你还能在消失的这几个月里火速找到另外一个合眼的女人然后迅速闪婚领证?
只不过这想法一冒尖儿就被初薏给否决了——
这做法可一点儿也不沈嘉淮。
除非她被沈嘉淮清冷且不近人情的表象所蒙蔽,这人并不是不近女色,而是不近她色罢了。
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比美队收回小蜘蛛战衣还要无情地拒绝她。
初薏在脑补了好久,一直等不到沈嘉淮的下文。
抬起头才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似乎也在等她来反问他。
因此初薏很配合地问了一句。
“和谁?”
沈嘉淮眼中闪过几分笑意:“和你。”
初薏:“???”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跟沈嘉淮之间有过什么?
难不成她失忆了,中间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让沈嘉淮愿意为了她不要人民教师最看重的名声了?
而且,沈嘉淮怎么好像跟之前认识的他不太一样?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真要说起来,又看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但……既然你问我答都到现在这地步了,那干脆就一次性问完吧。
她倒想要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能说出这种奇怪的开场白,肯定就是有话要说的,初薏也懒得猜测了,直接问。
“那你绿了谁?”
这回男人没有立刻回答,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中有几抹她看不懂的情绪。
几秒之后,他垂下眼,将眼底的汹涌波澜压制住,又似是有些燥热地扯了扯领子,开口时嗓音不自觉地哑了几分,一字一顿、意有所指地说——
“教、科、书。”
“……”
初薏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什么。
可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守着你的狗屁教科书过一辈子吧!”
初薏记得很清楚,两月之前,与沈嘉淮的最后一次见面,她气不过,让初航帮她把这句话转交给沈嘉淮。
和她一起出轨,把教科书绿了。
这里的每一个字单独拎出来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初薏却一点都读不懂。
或者说,就算读懂了也不确定,真实的意思和她脑子里想的是不是同一个。
如果她没有会意错,沈嘉淮的意思应该是……
喜、欢、她?
这不可能啊……
初薏瞎想地飞起,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沈嘉淮什么时候离开了座位。
等她感受到周围光线骤然变暗时,人已经跟她面对面了。
入眼是他松开两个扣子的衬衫。
颜色是很深很深的棕色,是他在临科大时一贯喜欢的深色,扎在西装裤里,将他本就优越的腿线拉得更长。
“……沈老师。”
初薏抿了抿唇,只想问清楚他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开口时再一次被他打断。
“初薏,我已经没再教书了,不需要叫我老师。”
他目光沉沉,打在初薏身上灼灼发烫。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我还是叫您老师吧。”
初薏觉得对沈嘉淮说“终生为父”实在是太奇怪了,于是将“父”换为“师”嘟哝了句。
“您刚刚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眼睫毛有些颤,大概是在猜测接下来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是好的还是坏的,还是不好不坏,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平波无澜的答案。
扇动的频率也有些高,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分毫不让地看着他,似是怕漏过他哪怕是一分一厘的情绪波动。
沈嘉淮倏地想起之前每一次,她出现在他面前时,望着他的眼神都宛若璀璨星辰,是那种只有在遇见特别特别喜欢的人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不遗余力地笑,即使被他冷着脸拒绝,还是会跟没发生过似的再次发起进攻。
也会想起初航无意中说的话——
“沈嘉淮,我们一家最大的愿望,就是初薏能过上无忧无虑、不为任何事而担心受怕、平安顺遂的生活。”
无忧无虑、不为任何事而担心受怕、平安顺遂的生活。
他现在给得起了。
也不想再耽误了。
“初薏。”
他低下头,下巴轻蹭了蹭她柔软浓密的头发。
“我的意思是——”
“我喜欢你。”
第34章 034%
下巴在发顶轻柔摩挲的感觉十分明显。
很轻很克制的力道, 就短短一下,一触即分。
却像引燃了一枚炸/弹,连同初薏的每一根发丝每一根神经, 都瞬间麻痹、接着消散。
她没想到,这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就连朋友之间都能说出口的关于情绪的表达,从沈嘉淮的口中说出来时,居然能让人这般措手不及。
“……”
初薏觉得一切都特别不真实。
她怔愣了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不是细长浓密的眼睫毛还跟扇子似的时不时上下扇动,路过的人或许都会以为她是一座很逼真的仿真雕像。
“你不要开玩笑。”
许久, 她才不大高兴地说,那股后知后觉的难以置信徐徐染满眼眶。
这话出自沈嘉淮之口,谁听了不荒唐?
他这样的一个人——
“我没有开玩笑。”
他大概是料定了初薏不会相信, 垂下眼, 与她四目相对。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这么说来,沈嘉淮确实没有跟她开过玩笑。
他总是严肃的,总是符合他作为一名副教授的身份,全身上下都写着‘刻板’。
初薏轻吸了两口气——
倏地微微眨了眨眼睛,不自觉地往后挪了一步, 将自己与沈嘉淮的距离拉开。
她突然觉得很可笑,以及, 随之而来的愤怒,逐渐浮上心头。
现在说喜欢她,那早干嘛去了?
在她无比信任他的时候,为什么又一声不吭去了首都?
这分明就是不在乎她的表现。
还是在这几十天里感受到了什么——譬如说情感上的挫折, 所以才来吃她这株‘回头草’?
就算再退一万步,真喜欢她的话,最后一次见面之后, 为什么人就这么消失了?
大家都在临江,打个电话发条信息很难吗?
初薏越想,脸色越难看。
越想越觉得这人一点儿也不真诚。
这都是什么事啊?
“你喜欢我?”
她仰起头,丝毫不遮掩眼中流露出的可笑。
“嗯。”
沈嘉淮眼中泛着笑意,大概是没怎么见过她这个表情,并没有意识到她的不对劲。
因而当初薏那句“所以呢”问出来时,他第一次在初薏面前愣住了。
嗯,所以呢?
沈嘉淮从没预料过初薏会是这样的一个回答。
虽说后来初薏做的事情,譬如说假装跟那个小明星谈恋爱,亦或是装作跟他不熟的样子,用前所未有的疏冷态度对着他——
沈嘉淮都觉得没关系。
只是小姑娘一时之间闹了脾气,没多久就会好的。
所以他在拿回那个蓝色的小盒子时,想着第二天再去找她,毕竟小姑娘现在肯定还很气,总不能在气头上去招惹人家。
然而沈嘉淮也没料到,第二天,就被老宅里的管家一通电话叫了回去,说是老头子被沈明诚气得脑溢血,命悬一线时被抢救回来。
从此他不得不开启老宅与公司两点一线,时不时去一些特定的场所谈生意的生活。
“所以,我是在问,你觉得怎么样。”
他语气比曾经的沈嘉淮要温和上许多。
再一次垂下头想蹭蹭她,却被小姑娘偏头躲开。
“……”
沈嘉淮这回要是再发现不了不对劲,就枉当这么多年人民教师了。
“你……”
“沈老师,我觉得咱俩不太合适吧。”
然而没等他说什么,初薏率先打断了他的话。
她漫不经心地开口,说着语调上扬的话,音却咬地有些重。
但沈嘉淮还是听懂了,这是在提醒他,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不合适?”
一阵沉默后,他轻声问。
“不太符合社会主义伦理价值观。”初薏板着脸,将曾经他说的那句话原封不用地还给他。
“沈嘉淮,我是学生,你是老师,我们不能做越界的事情。”
-
沈嘉淮设想过很多次,等他忙完这些事后去找初薏时,小姑娘会是什么反应。
生气是必然的,一声不吭消失整整两次,换做谁都不会高兴。
更何况初薏似乎从来没有因为他的事生气过,所以应该没有……
……有。
沈嘉淮借故将她找进来时,初薏的脸色还是那么难看。
难看到他原本准备好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接下来两天,小姑娘跟同他较上了劲一般,能不跟他说话就不跟他说话,冷漠地如同从没认识过他。
而她本来做的就只是随行翻译,至于平日的文件,沈嘉淮看外语就跟看母语一样,压根就用不上她。
初薏乐得自在。
不用工作,只需要每天在座位上坐几个小时,照样有工资拿。
只要不跟沈嘉淮待在一间屋子里,她就觉得没什么。
实话说,沈嘉淮确实是她的意难平。
她平生第一次追人,就落得个这种下场。
更令她生气的是,沈嘉淮这算什么?把她当作自己的玩具吗?喜欢的时候给点甜头引着吊着,没兴趣了就一脚踹开。
然后现在大概是兴趣又回来了,所有又开始对她笑脸相迎。
甚至还说着什么“我喜欢你”的鬼话,妄图再次引她上钩。
初薏愤愤不平地想,哪有这么容易?
怎么样都应该先给点苦头尝一下吧?
可令她纳闷的是,除了第一天,这人好像又变回了那朵高岭之花沈教授,没再像第一次那般说一些‘不符合他身份’的话,就是很正常地上下班、处理公务。
并且因为她的刻意躲避,两人能交流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
因此今天的初薏又像是每一天的她,到了下班时间之后,飞快地收拾完东西,打了个飞的回家。
有了工作,初薏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住,不用在家里惹初父初母不顺眼。
没想到当她打开电梯门那一刻,熟悉的身影时隔几个月,再一次出现在她家门前。
男人就这么笔挺地站在她家门口,说不是来找她的都没人信。
“……”
初薏转身就想跑,奈何电梯门已经关上,她脚步一转,往安全通道走去。
“初薏,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空旷的楼道响起他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声音,硬生生将她的脚步逼停。
第35章 035%
对啊, 这不是她家吗,她滚什么?
该滚的应该是那个不速之客才对。
初薏深吸一口气,转身, 当作没看到沈嘉淮般拿出钥匙开门。
却在门被拉开那一刻,被人反手压回去。
这回初薏终于恼了:“你干什么啊?”
“能聊一下吗?”
沈嘉淮一错身, 拦住她的去路。
初薏越听他语气里的无奈,恼意就越重。
“不能。”她撇过头去看门把手,语气生硬,“你让开, 我想回家。”
面前的男人跟个雕塑似的,还是一动不动。
“你到底想说什么?”
僵持片刻,初薏终于无可奈何, 仰头瞪他。
“你在生我气, 对不对。”
他轻叹口气,虽是疑问句,他却说的很笃定。
“……”
初薏哽了一下,气笑了。
连日来的憋屈涌上心尖,跟涨潮似的, 怎么压都压不住。
“我哪敢生您的气?您是我的老师,我很尊师重教的。”初薏板着脸道, “所以您可以让开了吗?”
楼道的应急灯暗了,周围没有光,黑暗中,她只能勉强看清沈嘉淮的眼睛在哪里。
“是不是因为我去首都那次?”他默了默, 开口时声音有点沙。
初薏没说话。
“还是因为这几个月——”
“沈嘉淮,真的够了。”
初薏往后退一步,脚步声很轻, 却还是惊醒了楼道里的应急灯。
四周一亮,沈嘉淮看见她的眼眶底下在慢慢泛红。
“你放我鸽子,你去首都开会,行,怎么不行?你跟我说一声,难道我还能无理取闹不让你去吗?”
像是扎染一般,情绪和猩红一点点往上染,连带着美好的期许和愿望被人打碎,好不容易平复下去后伤疤再次被人掀起的难过,“去首都不到三个小时的飞机,你是飞机在半空中迷路了还是塞机了,要等到第二天才有时间跟我说?沈嘉淮,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
“后来呢?后来你又一声不吭地消失,就算我是骗了你——这么久了,你是山顶洞人吗?电话不会打,微信也不会发?再不济短信你总会吧?还是说,你根本就是玩玩而已?觉得我那么喜欢你,你可以仗着这份喜欢忽冷忽热,尽情PUA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