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猛地扑进他怀中，几乎是同一时刻，压抑不住的呜咽声传进耳中，在这个空旷的场地尤为清晰。
从一开始的哽咽，到后来小声的啜泣，到再后来哭到气都有些喘不上，就连胸前的衬衣都被她揪成了一团。
“沈嘉淮，我以为你不来了……”
半晌，哭声停了，初薏也没抬头，整个人就这么闷在他的怀里，嗓音里还带着没褪去的哭腔。
沈嘉淮这才惊觉，她居然环住了他的腰。
他下意识想甩开她的手，却突然想起到面前的小姑娘，刚经历完怎样的一番煎熬。
手陡然间在半空中刹住车，停了许久，才缓缓落下，生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力道算是轻柔的一下，却让初薏如梦初醒。
身子蓦地僵住，她咬了咬下唇，这才一寸一寸从他怀中探起脑袋、又慢吞吞松开手。
“对不起……”初薏嗓子哭得有些发哑，甚至不太敢同他对视。
她好像越界了。
沈嘉淮拍她的动作，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借机轻薄的登徒浪子。
就连把人喊来的这通电话都变得格外可笑。
脑袋上的人一如她预料中的沉默。
能感受到他均匀绵长的呼吸，好似从开始到现在，都一如既往地冷静。
这突然之间发现的事实，让她由衷地觉得——
初薏，你可真够难堪的。
掌心似乎还残余他身上的温度，初薏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朝里探了探。
随即又像摸到了什么不该摸的东西似的，往裙子边儿抹了好几下。
他的脸色现在一定一定很难看。
一想到这个，初薏觉得心脏仿佛被人钉了个螺丝，在不停地往里钻。
就连夜风，也比方才冷了不知多少倍，刀子般剐过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凉得生疼。
再、再说句什么吧。
初薏迷迷糊糊地想。
再道一次歉吧。
可还不等她将道歉的话说出口，便听他叹了口气。
下一瞬，肩上多了件外套。
他嗓音很沉，却含着想藏都藏不住的安抚——
“没事了。”
第11章 011%
“没事了。”
直到跟着沈嘉淮往下走的时候，这句话仍旧萦绕在她脑海中。
像是有一根羽毛，不停地在某个地方拨弄。
时轻时重，撩人心扉。
初薏亦步亦趋地跟着沈嘉淮往下走，时不时被枯树枝或石头绊上一下——
然后被沈嘉淮扶住，虚虚站稳。
手背被温热覆盖，将寒冷驱散，却又在下一刻如数抽出。
带不走的余温落入她掌中，久久不曾消散。
初薏下意识将指腹按在中间，仿佛这样做，他的体温就不会从手中溜走一般。
跟着沈嘉淮走了一段，她才发现原来这条路并不算很复杂，只要走对了方向就能重新回到集市上。
这会儿已经近10点，县城居民的休息时间比城镇要更早些，集市也撤得七七八八了。
走了一半，眼看着沈嘉淮已经站在路边打车了，初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把抓住沈嘉淮的手臂：“沈老师，靳沛沛还在按摩店等我，我要先回去找她才行！”
说完之后也不等沈嘉淮回话，抬腿就跑。
“不用了。”
刚跑出去几步，初薏的后领子蓦地被人一捏，然后跟提小鸡一般提溜回他身边。
“我来找你的时候已经联系了靳沛沛，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难怪靳沛沛没给她回电话……
初薏打开微信，靳沛沛果真给她发了不少条信息。
她回了一条信息报平安后，沈嘉淮叫的出租车正好到了面前。
“上车。”
沈嘉淮睨了她一眼，率先打开了前座的门。
而后，他动作顿了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关上门，绕到后座的另外一边。
初薏愣了愣，随即忍不住侧过脸笑。
酒店外的霓虹灯闪烁，各种夜宵档口的牌子灯光亮堂，离开了县城往泷月弯驶去的时候，光华逐渐变小，变成星星点点，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再次落入黑暗之中，初薏虽然还是心有余悸，却全然没有方才那么害怕，甚至还有精力偷偷往旁边瞄。
身侧的男人闭眼靠在座椅上小憩。
借着村路偶有的光亮，将他的轮廓逐渐描绘清晰。
尤其是侧脸到下颚线的那一抹线条，清冷寡淡。
沈嘉淮可能不是她人生中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但一定是长相最对她胃口的男人。
长相、声音、身高和比例，没有一处是初薏能挑出毛病来的。
如果非要在鸡蛋里头挑骨头，那应当是他那狗屁爱情观——非要坚守一条不存在的线。
她忍不住想，沈嘉淮这到底算不算是被她撬动了心？
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证明她不是在追一块怎么捂都捂不化的石头。
应该算是吧……
初薏用指尖探了探掌心——
分明已经半分温度都没有了，却硬是被她摁出了几分。
这么说来，今天她抱了沈嘉淮，还跟他牵了手。
四舍五入就是沈嘉淮女朋友了。
女！朋！！友！！！
然而得意不过两秒，初薏的笑便僵在脸上。
沈嘉淮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静静地望着她。
表情除去带了点疑问外，没什么太大的情绪。
“……”
初薏的唇角缓慢放平，平静地将脸移回来。
只有一双灵动的眼睛里，蒙了几分做贼心虚的慌乱。
不知怎么的，小姑娘这副模样让沈嘉淮想起了今天下午在大巴车上。
他那时刚将衣袖挽起，遮住那个引人遐想的唇印，还未来得及抬头，就听她说。
“沈老师，是我跟你谈恋爱，又不是我哥跟你谈恋爱，你不要把他放在心上。”
“再说了，瞒着我哥不是更刺激？”
声音虽小，语气倒是张扬得很，尤其说到后面那句话，还染上了十足的期待。
想到这，沈嘉淮喉间禁不住，发出一声极压抑的笑。
说不清是觉得有趣还是嘲讽。
“你盯着我做什么？”
初薏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还会问出来。
她的脑子“晃荡”一下，完完全全空了。
这种！问题！让她！怎么回！！！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他好不好！！！
不就是！想看！就看了吗！！！
当然，这番话，她是绝不会当着沈嘉淮面说出口的。
她滞了两秒，不自然地望向窗外黑咕隆咚的夜景，随口说了个理由。
“想看看我的救命恩人长什么样。”
“现在看清了？”他悠悠问。
初薏眼观鼻鼻观心：“看清了。”
沈嘉淮看着远处，海洋生物专业学生住的酒店的LOGO，漫不经心地追问：“是吗？长什么样？”
“……”
初薏震惊了。
您有事儿吗？
长什么样您自个儿不知道吗？
您自己长了几个脑袋几根毛您心里没点数吗？
知道什么叫台阶吗？
您知道您这样会失去您的未来女朋友吗？
知！道！！吗！！！
“我觉得比沈嘉淮好看一点点吧……”
老半天，初薏才堪堪憋出一句话。
‘比沈嘉淮好看一点点的救命恩人’轻嗤了声，充分表达了他对这句话的不屑。
-
“薏薏！！！”
初薏刚推开房门，靳沛沛就从房间里冲出来，不顾脸上还挂着片面膜，将她抱了个满怀。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走那么远，不要往不认识和没有人的地方走，你怎么就是不听？”靳沛沛叹口气，“还要沈老师大半夜去把你……”
“等等！”嗅到八卦味道的女人双眼瞬间发出光芒，就差拿只录音笔了，“你俩有没有发生什么……的事？”
“没有……”初薏脸颊上不由自主泛起一道红晕，伸手推开了她凑上来的脸，“他是老师，我是学生，能发生什么？”
“老师和学生？”靳沛沛发出一声嘲笑，“得了吧，沈嘉淮又不是你的老师。再说了，就算真是师生关系，禁/忌/恋可刺激了好不好！”
怎么可能？这么近水楼台，就两个人，还是英雄救美，不发生点什么都说不过去好不好？
听着这句话，初薏想起跟沈嘉淮拉手的那一瞬间，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是挺刺激的。”
“……？”
靳沛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动作，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你们……你们……连吻都接了？”
第12章 012%
初薏洗澡前给沈嘉淮发了条短信道谢。
尽管知道沈嘉淮不会回她，但初薏还是时不时拿起手机，看看今晚能不能再中个大奖。
沈嘉淮一直不肯通过她发出的好友申请，仿佛就是个从来不用微信的山顶洞人，初薏甚至怀疑他到现在还是用写信跟人聊天交流的。
一直到凌晨，初薏都没有收到他回复的短信。
她郁闷到整个人都清醒了，在床上翻滚来翻滚去，好一会儿后又整个人弹起来，开始给初航发微信。
初薏：我觉得你上次跟我说的不太有用，我陪他去学习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是他心里还是只有学习，看都不看我一眼。
初航：那别追了，这种人找不到女朋友的。
初薏：不行，我不是那种轻易半途而废的人。
初薏：你仔细想一下你身边有没有跟他性格差不多的，然后告诉我一般这种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和习惯。
“薏薏——”靳沛沛的大嗓门从浴室里传出来，吼得整个房间都能听见，“吃不吃夜宵？”
“不吃，我要开始减肥了。”初薏头也不抬。
靳沛沛擦着头发走出来：“怎么？今天沈老师嫌你胖？”
“没有。”初薏重重叹了口气，“洗澡的时候感觉腿粗了点。”
“我看挺细的，你别对自己要求那么高。”说着，靳沛沛凑上前看了眼，“还在套路你哥呢？就不怕被他发现？”
“他人还在奥斯陆，发现不了。”初薏满不在乎，“再说了，等他回国，我估计都已经把沈嘉淮追到手了……”
话没说完，就看见初航最新回复的信息弹出来——
初航：我下个月底回国，再陪你研究一下？
初薏：？
初薏：？？？？？？？？
初薏：你不是过年才回来吗？
对面显然是被她一连串的问号吓到了，等了许久才回了句。
初航：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初薏：“……”
“加油。”靳沛沛拍了拍她的肩膀以鼓励，并丢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你要真能在你哥回来前拿下沈嘉淮，你一定会被载入临科大史册的。”
-
第二天醒来时，旁边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初薏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瞟了眼少了一个枕头的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对着天花板发了长达一分钟的呆后——
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
这个时候，她应该跟着沈嘉淮一起出海，然后在浪漫的游轮，啊不是，快艇上谈情说爱才对！！！
她怎么还会在床上？
怎！么！！会！！！
初薏手忙脚乱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划开锁屏，没有理会任何一条通知和推送，连发了快十条微信给靳沛沛。
靳沛沛回得很快，是一条语音——
“我今天喊了你不下五遍，你不仅没有起床，还拿枕头砸我。”
初薏：“……”
难怪床上少了个枕头。
给靳沛沛发了个表情包，顺便问他们几点在哪里下船之后，初薏边下床去洗手间洗漱，边处理没回复的消息和邮件。
结果还没能走上两步，初薏的脚步就蓦地停住。
沈嘉淮居然回她短信了！
尽管只有简短一个“嗯”……
但也能足够表明，她和沈嘉淮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
从一方主动，变成了双方主动，这还不够说明，沈嘉淮在逐渐接受她吗！
想到这里，初薏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她哼着小曲儿洗漱完，随便吃了点早餐，看准了时间到码头去接沈嘉淮下班。
初薏赶到码头的时候才收到靳沛沛返航的信息。
这边没什么人，也不是游客们游泳的地方，因而除去零星几个渔民之外，几乎没什么人。
码头边就是海滩，这会儿正好有渔民在收网，她干脆也跟着过去看。
几个人一齐将网拉回来，巨大的渔网里面居然包裹着数百条鱼，在里面扑腾乱跳。
里面有条很小很小、通身斑点的鱼，比里面任何一条都要有意志力地垂死挣扎，鱼尾在里头疯狂乱甩，初薏的鼻子愣是被它溅了些海水。
“嘶……”初薏想揍鱼，却又拿它无可奈何，只能蹲在那里同它大眼瞪小眼。
“你喜欢？要不要拿去养？”一旁的渔民见着，顺手从边上拿了个剪了一半的矿泉水瓶给她。
“真的可以吗？”初薏迟疑了下，“这些应该都是要卖给饭店的吧？”
“这么小能卖到什么钱？”那渔民说着便帮她装了点海水，将斑点鱼装了进去，“拿去吧。”
“谢谢您！”初薏笑眯眯地接过，恰巧这时，码头另一边传来快艇的声响，她急忙抱着矿泉水瓶跑过去。
四十多个学生分了好几部快艇，她一直等到最后一部，才看见从艇上下来的靳沛沛。
沈嘉淮走在最后面，听见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望了一眼。
她一头长发随意绑起，吊带长裙勾勒出线条优越的身材，手中抱了个被拦腰剪掉一半的矿泉水瓶，里面游着一尾半个巴掌大的小斑点鱼。
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她立马移开，小脸上的笑意却更加明显。
没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跑到他面前打招呼，而是先拉着小姐妹到海边，将那一瓶子海水倒进去，才抱着空瓶子来到他面前。
“沈老师，昨天谢谢你来救我。”小姑娘仰着脸，笑得眉眼弯弯。
那张与初航长了好几分像的脸庞在笑起来时忽地有了不一样的颜色，与他相识多年的旧友完全不一样，甚至没有哪怕是一点点的相似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