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还让我告诉沈小姐，你只管认真拍戏就好，其余的事情，傅总会处理好的。”
沈梵梵没说话，含着满口的咖啡点点头，而后扫了对面一直看着王晰的孙瑜一眼，她咽下了咖啡，伸手指了指，问：“小瑜那份也是你老板让买的？”
孙瑜一顿，有些紧张地抠了抠手，不自觉侧过了耳朵。
王晰：“……”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总不能说，他知道孙瑜和沈小姐坐在一起，只买一份的话，有些奇怪吧。
说起来，孙瑜那份还是他掏的钱，想想还有些肉疼。
王晰没回答，沈梵梵也没为难他，转开了话题：“你老板还好吗？”
“医生说恢复得很好，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帮我告诉你老板，等我杀青就请他吃饭，当面感谢他，他不答应，我就去公司堵他。”
王晰：“……沈小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沈梵梵支着下巴笑。
可能上次的事真的把纪曜吓到了，傅薄言在这还不放心，天天让王晰往这边跑。
那男人人在医院，大概心还一直留在片场吧。
……
孙瑜也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看着王晰离开的背影，她眼神暗了暗，“木木姐，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
王晰眼中，没有一丝刚刚沈梵梵提起纪曜的影子。
沈梵梵笑，“害羞了？”
孙瑜摇摇头，垂眸看着面前可可爱爱的小甜品，而后闭了闭眼，“木木姐，我可能很快就有男朋友了。”
沈梵梵：“嗯？什么意思？有人在追你？”
“嗯，甄奇的副总。”孙瑜抬头，扯着唇笑了笑，“我还没有同意，考虑当中。”
闻言，沈梵梵不由拧眉。
……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王晰离开的时候，特意从齐野和赵谦身边路过了一下。
齐野转头对王晰笑了笑，主动打招呼：“王助理，又过来了啊，纪总怎么样了？”
“谢谢齐先生的关心。”王晰也笑，他停下了脚步，“我老板在片场受的伤，当然要来剧组找人负责。”
“哦，对了，齐先生当时也在场，估计也被吓到了，齐先生人这么好，到时候一定也为您争取最大的赔偿。”
王晰说完，不等齐野的反应，便离开了。
赵谦拉了拉齐野的胳膊，有些愠怒，压着声音道：“齐野，你到底想干什么？”
“明知道这些人招惹不起，你还招惹，是不是疯了？”
齐野低着头，脸色苍白，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声音里满是愤怒，“不就是一个残废！”
“那又怎么样？人家有安行，你有什么？”
“你是比人家多了一双能动的腿，但是你的一双腿，比得过安行的财力和势力吗？你能不能清醒点！”
齐野一僵，手松了，他沉默了几秒，而后无力道：“晚了。”
在他在嫉妒和愤怒下，一时冲动做了那样的事之后，就晚了，无论如何，那个男人都不会放过他，他现在清醒还有什么用。
齐野当然知道，这几天剧组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是来干什么的，可做错的事回不了头，他只能拉人陪葬！
……
纪曜准备出院的时候，王晰也回到了医院，帮忙收拾东西，“纪总，沈小姐有话让我带给你。”
正不停敲击键盘的修长手指一顿，不停延长的词条停住了，“说。”
王晰先是偷觑了纪曜一眼，才开口，“沈小姐说，杀青时要请您吃饭，想当面感谢您。”
纪曜将平板放在腿上，操纵着轮椅转了个身，“还有呢？”
其实轮椅是可以语音控制的，很方便，但每次对着一个冷冰冰的机器说话，都让纪曜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
“沈小姐还说，若是您不答应，她就会来公司堵你。”
脑中突然有了画面，纪曜不自觉弯了弯嘴角，等意识到了之后，他又立刻拉直了嘴角，轻咳了一声，“那天有事吗？”
“有。”王晰拿出了手机，“云涧总裁和您约了那天。”
“推了。”纪曜想都没想。
王晰愣住，良久才迟疑道：“纪总，这……这不好……”
吧？
纪曜抬眸，视线扫了过来，齐野立刻噤声。
因为住院的事情，他们都已经推过一次了，还推？
那位女总裁可是说过，她随时会改变主意的。
灵泉避暑山庄还想不想要了？
王晰心中疯狂地吐槽，但却不敢说出口，“您现在是回纪宅还是公寓？”
纪曜摇摇头，“都不去。”
而后打开平板搜索了个地址，递到王晰手中，“去这里。”
王晰接过一看，“朝阳小区？”
小区的名字很有朝气，但据他所知，这是个很老很老的小区里。
“嗯。”
……
知道纪曜今天会过来，孟思琴还特意请了假，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场。
最贵的菜她买不起 ，但是她至少能买到最新鲜健康的。
回来后，她孟思琴又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小勇喜欢车，但她买不起那么多玩具，他就捡来很多坏的小汽车，拆了马达，串着瓶盖玩，满屋子的瓶盖，就够她收拾的了。
家里来了客人，小勇勇也特别开心，还把隔壁的朵朵也叫了过来。
王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和两个正玩着游戏的小孩子。
孟思琴站在门边，手不停地在围裙上擦来擦去，“纪先生，您来了，快进来进来。”
闻言，小勇勇立刻转身，看着纪曜，小脸红红，“叔叔，欢迎来到我家。”
纪曜微笑着点头，“打扰了。”
看着他们熟悉的样子，又看了看小男孩身下和他家纪总一模一样的轮椅，王晰还有些懵。
他家纪总还有这几个亲戚？他怎么不知道？
纪曜并没有为王晰解惑的意思，他被孟思琴引到餐桌边坐下，垂眸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大大小小的碗摆了满桌，最中间，是一碗超级大的红烧狮子头，浓油赤酱，碗底整整齐齐地码了绿油油的青菜，比饭盒里的要好看得多。
他就知道，小勇妈妈会是第二个刘婶。
秉着不能浪费孟思琴心意的想法，最后，那碗狮子头被他们几个人分得干干净净，不喜欢吃蔬菜的小勇勇更是把底下的青菜都吃光了。
孟思琴看了格外的高兴。
她只是小饭馆的帮厨，赚不了多少钱，而且小勇的药也要花很多很多的钱，这顿饭对她来说，是一笔很大的支出，可能下半个月就要省吃俭用，但是看着光光的盘子，她觉得值得。
吃完饭后，两个小孩子下楼去院子玩，他们拿了一根绳子，一边挂在粗大的树干上，一边栓在轮椅上，小勇勇控制着轮椅往后退了一点，将绳子撑直。
朵朵就站在两根绳子之间跳来跳去，小勇勇不能跳，就一直为朵朵鼓掌喝彩。
纪曜坐在阳台上，垂眸看着院子里游戏的两个孩子，耳边环绕着孩子清脆的笑声。
王晰被纪曜打发去厨房洗碗，但孟思琴不肯，也跟了进去，非要一起洗，洗完才出来。
听到身后轻轻的脚步声，纪曜突然出声，：“小勇妈妈，能问一句，小勇的腿是发生了什么才变成这样？”
从大腿十几公分往下空荡荡，这种情况，要么是天生，要么是后天意外。
纪曜宁愿相信是天生。
但其实不是。
孟思琴拍了拍裤子，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良久才低声道：“小勇的爸爸，是个警察。”
纪曜一怔，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腿，“那他现在……”
知道纪曜想说什么，孟思春打断了他的话：“他现在是老家小镇里的局长。”
“镇子里有一群混混，很难抓，小勇爸爸抓了他们很多次又放了很多次，小勇的腿，是被那些混混砍断的。”
“那些混混因此终于被抓，但我的小勇，再也长不高了。”
纪曜捏着盖在腿上的毛毯，心上像堵着一块石头。
小男孩的声音清脆，此刻听起来，却让人难受。
孟思琴的声音一直很平静，一直到这一句，她的声音才带上了哽咽，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老家的医疗条件不好，我才带着小勇来到了这里。”
“但要离开老家，小勇爸爸就要放弃他的职位，他不愿意，他说，小勇的腿已经这样了，可他的职位还可以往上爬，能爬上局长。”
“小勇还在长高，骨头每长长一点，对愈合的伤口而言，都是一种负担，不断的撕裂又再次愈合，我不忍心看着我的小勇经历这些，就和小勇爸爸离婚，来了这里……”
纪曜猜得到，那段时间对这个女人而言，有多折磨。
一个人带着残疾的儿子，从小镇走到繁华的都市，生活该有多辛苦，而这种辛苦，还将继续，可她现在，却能说的如此的云淡风轻。
纪曜觉得喉咙涩得厉害。
他突然发现，和这位母亲相比，他懦弱，又矫情。
他之所以会如此在意，如此害怕旁人的可怜目光，也许是，他从未经历过生活上的这种无助和艰辛。
在金钱和物质上，他从不匮乏，就算当年安行最低谷的时候，他住的也是VIP病房，有很多医生和护工守着。
而在精神上，他也有很多人的支持，有很多人心疼，爷爷、爸妈、纪叙、纪奕……甚至沈梵梵，还有王晰。
这些，都是他矫情的资本。
他曾经那么骄傲，被那么多人仰慕，但对大部分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他们只想活着，好好活着。
看着院子里活泼而鲜活的小勇勇，他正逗着他说将来要娶的小姑娘开心，纪曜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四五岁的小孩。
若是在小时候，他应该也能像小勇勇一样勇敢，但人在夸奖中长大，荣耀裹身，在乎的东西越来越多，反而更加脆弱了。
“……看到小勇这么开心，我就知道，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纪曜转头，在这个经历了无数苦难，却依旧淳朴善良的女人的脸上，看到了“满足”二字，他缓缓启唇：“也是小勇爸爸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用儿子的腿换自己的勋章，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身份地位价钱荣誉，又哪有亲人爱人重要。
孟思琴没搭话，只是浅浅笑了一下。
就算是，但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人都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楼下。
小勇勇拍着掌，嘴里唱着：“……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朵朵小姑娘一边跳，一边咯咯笑。
……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敲响，孟思琴轻咦了一声。
她今天并没有别的客人。
纪曜转身对她温和地笑了笑，“可能是我弟弟。”
孟思琴哦了一声，这才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那天在安行楼下，告诉他去医院找纪曜的男人：
－－前台小姐口中的小纪总。
孟思琴后退了一步，刚想道谢，低头便看见了他手边的黑色轮椅，“这是？”
纪曜上前，接过了轮椅放在孟思琴面前打开，“哦，小勇妈妈，刚刚忘了告诉你了，小勇的轮椅不知道被家里的管家放到哪里去了，就只好拿了个新的过来。”
听了纪曜的回答，纪叙下意识挑了下眉，但并没有开口。
王晰更是觉得不可思议，据他所知，纪宅只有刘婶和司机，管家还真没有。
纪总这谎话简直新手捏来，都不用打草稿的。
“可是，这……”孟思琴看着新轮椅，有些迟疑。
轮椅和纪曜坐着的很像，但是要小很多，高度很适合小孩子，看着不知道比小勇之前的手动轮椅高档了多少，她怎么好意思拿。
孟思琴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纪曜又道：“安行正在开发智能轮椅，新产品需要全年龄段的体验员，小勇正好合适。”
“小勇妈妈，我想和你签个协议。”
大概是纪曜的语气太严肃，很难让人不相信，孟思琴只犹豫了两秒，就同意了。
这对她的小勇勇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纪叙视线一转，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新产品？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很想问，但也知道，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于是始终保持沉默。
……
直到上了车，纪叙才把问题问出口：“哥，安行什么时候把手伸到智能轮椅了？”
纪曜低头撕着巧克力的包装，十分淡定，“刚刚。”
“都已经研究出了两个新产品了，不生产推广，不是很可惜？”
纪叙：“……”
因为之前怕纪曜不开心，他从来没有往这边想过，和沈擎智能研究出来的智能轮椅，也只是送给纪曜一个人的礼物。
就在不久前，纪曜刚看到轮椅的时候，还和他发了脾气，现在却说要生产？
想了想，纪叙突然笑了，看着还在和巧克力包装做斗争的纪曜，他心中突然觉得轻松了不少。
驾驶座上的王晰安安静静地偷听，觉得自己这个助理做得极其失败。
“可是，哥，这是和沈擎智能共同研发的。”
纪叙提醒道。
“嗯，把所有资料传给我，我来谈，安行和沈擎智能合作不是第一次来，他们的软件开发出来，没有不用的理由。”
“所有和沈擎的交涉，都由我负责。”
闻言，纪叙心中更惊讶了，可在惊讶过后，是看到希望的开心。
纪曜扯了半天才把包装撕开，咬着褐色的巧克力，他突然想起小男孩送他巧克力之前，回答他的话：
“会有很多小朋友不喜欢跟我玩，但是我不会觉得不开心。”
“我没有爸爸，也不能走路，但是我吃巧克力的时候还是甜的啊。”
“而且，朵朵会和我一起玩，她说她很喜欢和我一起玩。”
……
回忆戛然而止，甜味入喉，甜到发腻。
巧克力很公平，不会因为人的身体残缺，而改变自己的甜度。
小勇勇想娶朵朵小姑娘，需要的是长大，而他和沈梵梵小姑娘之间，还隔着一个沈家。
答应过的事情做不到，这还是平生第一次，纪曜想，他需要主动的，接近沈家。
……
纪曜回头看，天气愈冷，帝都空气不好，细小的水雾裹着尘埃，织成朦胧的屏障，挡住了人的视线。
一片茫茫中，他只能看到金黄色的银杏叶，慢慢悠悠的飘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