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晴点了点头,道:“臣妾为殿下切一个酸果儿罢。”
这酸果儿是京城一带独有的水果,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只可惜皮有些硬。
宁晚晴拿起提前备好的小刀,轻轻划上了果皮,可没成想这果皮太难开,刀刃一下便滑到了宁晚晴的手指上,她疼得“嘶”了一声。
赵霄恒面色微变,立即拉起她的指尖细看。
白皙的手指上,多了一道红色的小口子,血珠正一颗接着一颗往外冒。
“臣妾没事,不过是……”
宁晚晴话音未落,就感到指尖一热——赵霄恒吮住了手指上的伤口。
宁晚晴呆住,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延伸到手臂,然后逐渐传到心脏。
然后,她的心便疯狂地跳了起来。
宁晚晴想抽回手指,但赵霄恒却不放手,她便只得乖乖坐着。
赵霄恒帮宁晚晴止住了血,才缓缓放开她,从袖袋中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将她的手指仔细地包了起来。
宁晚晴小声道:“殿下,小伤而已,不包扎也可以……”
她下意识低下头,生怕赵霄恒看清自己面上的红晕。
赵霄恒淡淡道:“小伤也是伤。”
他不由分说地为她包好了手指,便道:“天色已晚,今夜就到这儿罢。”
宁晚晴微微颔首,她站起身来,打算像往常一般,扶着赵霄恒的手臂下去,可赵霄恒却俯下身子,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宁晚晴微微一愣,“殿下?”
赵霄恒轻咳了声,道:“孤是怕你手指用力,会扯到伤口。”
宁晚晴抿了抿唇,下意识攀上赵霄恒的脖颈,“那就有劳殿下了。”
赵霄恒笑道:“无妨,爱妃明日莫要找孤赔黄金万两就好。”
此时提起两人之间的协议,宁晚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只得假装没听见,闭上眼装死、
赵霄恒轻笑一声,便抱着她轻轻松松地飞下了屋檐。
落地之后,他却没有将宁晚晴放下,反而直接抱着她回了寝殿。
思云和慕雨哪里见过这等架势?
两人连忙地将寝殿门推开,待赵霄恒进门之后,又立即帮他们关上了门。
赵霄恒直接将宁晚晴送到了榻上,宁晚晴还未被人这样抱过,一时有些腿软。
赵霄恒见她愣愣地坐在榻上,如瀑的青丝垂落在脸颊边,手上还包着一个夸张的手帕结,便觉得有些滑稽。
赵霄恒唇角微牵,道:“爱妃莫不是在等着孤为你更衣洗漱?”
第54章 脸红
宁晚晴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囫囵吞枣般地更衣洗漱了。
总之, 她道了声“不用”之后,便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火速完成了所有的睡前步骤, 然后又飞快地回到床榻上,直到盖上衾被,熄了灯,心跳才逐渐平缓下来。
可被赵霄恒吮过的手指,却一直痒痒的,连伤口本身的疼,都被掩盖了。
-
与东宫的平静不同, 今夜的冷宫,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所有的人都打发走了?”
年轻女子的声音温中带沉, 听起来很有主见。
宫女低声道:“回大皇子妃,冷宫周围的侍卫、太监和宫女, 已经全部被支开了。”
欧阳珊满意颔首, 道:“进去罢。”
宫女应是,便提着灯笼, 为欧阳珊照道。
这冷宫本就荒凉,到了晚上更加阴森,可欧阳珊面上却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带着些许兴奋。
两人信步走到宫殿门口, 宫女问也不问,便伸手推开了门。
殿中灯火幽幽,光线极其昏暗。
随着开门的“吱呀”声响起, 寝殿内便传出了一个警惕的女声, “是谁!?”
欧阳珊带着宫女绕到屏风后面,只见一蓬头垢面的女子, 正撑着身子,趴在榻上,她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唯独露出一双惊骇的眼,凸出得有些吓人。
欧阳珊道:“给丽妃娘娘请安。”
丽妃早已被褫夺了封号,废黜了妃位,这“丽妃”二字她曾经听了无数次,但此时听来,却尤为讽刺。
丽妃艰难地坐起身来,她下意识用长发掩住脸,声音却仍然凌厉,“你来这里做什么?”
欧阳珊一笑,“丽妃娘娘可是母后最关心的嫔妃,如今您入了冷宫里,母后自然挂心不已,便差了我来探望。”
丽妃冷哼一声,道:“不必假惺惺地了,薛拂玉那个老女人,怎么会这般好心?你到这儿来,到底所图为何?”
欧阳珊唇角勾了勾,道:“丽妃娘娘不愧是执掌过六宫的人,果真料事如神,我今日过来,是为了找娘娘合作。”
“合作?”丽妃冷冷看着她,“本宫如今到了这等境地,你们怎么会来找我合作?”
欧阳珊道:“自二殿下离京之后,太子便处处打压我们,不瞒丽妃娘娘说,如今母后因为太子妃,已经被夺了六宫的理事权,而我夫君大殿下,也受到了影响,如今只能在府中思过……”
丽妃听完欧阳珊的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薛拂玉这个老女人一贯狡诈,没想到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她看向欧阳珊,又幸灾乐祸地开口:“皇后权柄被夺,大皇子禁足府中,这是你们的事,与本宫有什么关系?”
欧阳珊没有理会丽妃的嘲笑,只继续道:“如今太子一枝独秀,他的母家和岳家又日益壮大,若是我们再不联手遏制,只怕日后都要仰人鼻息,任人摆布了。如今二殿下还在东海剿匪,但水匪数十年未绝,岂是三年五载能解决得了的?娘娘难道忍心看着二殿下就这样被流放在外,蹉跎岁月?”
丽妃笑声渐敛,她冷声道:“官家多疑,他对我们生了记恨,便不可能再给昀儿机会,既然如此,昀儿远离京城,也未见得是坏事。”
欧阳珊却道:“娘娘以为太子会放过二殿下么?娘娘可知,自己这一身烧伤是怎么来的?”
此言一出,丽妃瞬间变了脸色,她蓦地转过头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珊这才看清,丽妃原本貌美的脸上,已经布满了严重的烧伤,一张脸几乎扭曲得变了形,纵使冷静如她,也被吓得退了一步。
但欧阳珊很快便平下自己的心绪,道:“我已经查过,在太子大婚那晚,冷宫中的那把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丽妃从床上挣扎着起来,一下扑到欧阳珊面前,她揪住欧阳珊的手臂,厉声问道:“是谁?是谁害的本宫!”
欧阳珊被丽妃这张狰狞的脸惊得反胃,只能强忍着不适道:“丽妃娘娘想一想,您之前与谁结怨最深呢?”
这后宫之中,丽妃除了与皇后争权势,便是为了儿子与东宫斗了。
“赵霄恒!”丽妃咬牙切齿地叫起来,“他怎么敢!”
“如何不敢?”欧阳珊趁机煽风点火,道:“丽妃娘娘,您之前多次对他和太子妃动手,他怎能不报复?再说了,您就算被打入冷宫,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有毁了您,才是彻底除掉威胁!”
丽妃气得推开欧阳珊,一把拂去桌上的物件,铜镜杯盏等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欧阳珊继续道:“丽妃娘娘,这般深仇大恨,您真的打算放过东宫么?就算您放过了东宫,东宫也不会给您和二殿下留生路的。何不与我们联手,一起除东宫而后快?”
丽妃虽然气得胸膛起伏不定,但仍然留存着一丝理智,她赫然回头,死死盯着欧阳珊,道:“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宫凭什么给你们做嫁衣?”
欧阳珊不慌不忙道:“丽妃娘娘,我爹执掌户部,管天下钱粮,而二殿下的岳父执掌吏部,如今礼部也算是他的囊中之物了……若我们联手对抗东宫,定能在朝堂之上将太子压制得死死的!至于二殿下的前程,正如丽妃娘娘所说,父皇已经不会再给他机会,既然如此,与其在东海做一辈子的放逐皇子,还不如成为大皇子的左膀右臂!”
顿了顿,欧阳珊又道:“换句话说,丽妃娘娘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欧阳珊的话深深刺痛了丽妃,对于丽妃来说,如今除了与皇后一脉合作,也着实没有其他的出路了。
地上的铜镜中折射出丽妃可怖的脸,她沉默了许久,才徐徐道:“需要本宫做什么?”
房中灯火愈加暗了下来,一抹笑意慢慢爬上欧阳珊的面颊,她轻声开口:“丽妃娘娘只需想法子,让二殿下回京城就好。”
丽妃眸色微顿,声音略有沙哑,“本宫都落到了这般田地,就算求到官家面前,官家也不会讲情面的。”
欧阳珊眉眼微动,从背后凑近了丽妃,幽声道:“娘娘就算不能再伺候父皇,可终究为父皇添过皇嗣……父皇最重声名,也重孝道,您应该比旁人更了解他,不是么?”
欧阳珊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一点一点往丽妃的心里钻,丽妃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不可置信地开口:“你是想让本宫……”
欧阳珊微微一笑,“丽妃娘娘,只要二殿下能回京,我们便能重掌大局,要不要破釜沉舟,您自己拿主意。”
说罢,欧阳珊便转过身,带着宫女离开了。
冷宫寝殿的门一开一关,房中的蜡烛便灭了,整座寝殿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和冰冷如潮水一般袭来,丽妃终于支撑不住,颓然坐地。
她怔然看向窗外的微光,面上是死寂一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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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
天边的日光隐约难显,厚重的云层在空中翻滚着,眼看春雨将至,但赵霄恒上朝还未回来,宁晚晴便唤来了于书和于剑,道:“殿下早上出门未带伞,你们谁去给殿下送一把伞?”
于剑笑道:“太子妃多虑了,紫宸殿那边怎么会缺……”
于书却连忙打断了他,道:“太子妃贤德,小人这就去。”
说罢,便拉着于剑走了。
两人出了东宫,于剑忍不住道:“哥,这紫宸殿多得是伞,为何你不让我告诉太子妃?”
于书瞥他一眼,道:“昨日殿下没有罚你,算你命好,太子妃送的伞,能和紫宸殿的伞一样么?”
于剑听罢,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于剑和于书到紫宸殿时,恰逢散朝。
其他官员陆续走了出来,而赵霄恒还在与靖轩帝说着话,所以两人便只能在外面等着。
过了一会儿,靖轩帝和赵霄恒一齐出了紫宸殿。
靖轩帝目光一扫于书和于剑,随口道:“今日上朝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赵霄恒看到他们二人,也有些意外,于书忙道:“回官家,太子妃唯恐一会儿下雨,便让小人过来接殿下回去。”
福生跟在赵霄恒身旁,听了这话,下意识收起了提前备好的伞。
靖轩帝见状,不由得轻轻笑了下,道:“太子妃对你有心了。”
赵霄恒唇角微牵,道:“父皇,若无其他事,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靖轩帝点了下头,赵霄恒遂离开了紫宸殿。
没过多久,沉甸甸的乌云便一簇推着一簇,由远及近,滚滚而来,顷刻之间,大雨倾盆而下。
靖轩帝的脚步停住,他立在屋檐下,侧过头去,无声地凝望这一场雨。
雨水淅淅沥沥,打落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道边的春泥也被打得温软不少。
靖轩帝心头微动,道:“李延寿。”
李延寿连忙俯身上前,“官家,小人在。”
靖轩帝沉默了一瞬,问道:“朕的那把伞呢?”
李延寿微微愣了下,下意识问道:“官家说的……是哪一把伞?”
长风吹过,靖轩帝衣袍微扬,他想起多年之前,在一个春日里,也有一位温柔可人的女子,不明就里地冒着雨,来紫宸殿为他送伞。
那女子清亮的眼神,就如同春雨一般澄澈,能将万物化于无形。
只可惜,春雨仍在,斯人已逝。
那把伞也不过是一把寻常的油纸伞,只怕早就随着时间推移,腐烂在角落里了。
靖轩帝敛了敛神,收起了所有情绪,道:“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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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霄恒很少自己打伞,但今日却是除外。
福生小声道:“殿下,外面已经备了步辇,更好避雨,不若小人帮您把伞收起来罢?”
赵霄昀却淡淡道:“踏雨望春,也别有一番意境。”
说完,他便亲手撑起了宁晚晴差人送来的伞,迈入雨中。
福生见状,连忙对身后的步辇摆了摆手,自己也打起了伞,追了上去。
入了东宫之后,赵霄恒将伞收起,递给了一旁的于剑,便沿着长廊回了正厅。
宁晚晴正在看内侍省送来的册子,一见赵霄恒回来,下意识问道:“殿下可淋了雨?”
赵霄恒笑了笑,道:“没有,你的伞送得很及时。”
宁晚晴莞尔,“那就好。”
赵霄恒说罢,只见福生抱着三四把伞,步子匆匆地从门口经过,身后还跟着几个抬步辇的宫人。
宁晚晴:“……”
赵霄恒轻咳了下,道:“……总之,多亏了你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