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晴终究还是抿唇笑了。
“春雨冰凉，殿下莫要冻着了，进来烤一烤火罢。”
赵霄恒这才点点头，他脱下了身上的外袍，宁晚晴走过来接下，这才发现，他的外衣染上了一片春雨。
宁晚晴心头一动，立即找出了一件新的，让他换上。
房中炭火“哔剥”作响，赵霄恒周身也逐渐暖了起来。
宁晚晴怕他冻着，便端了一杯热茶过来，递给赵霄恒。
赵霄恒一手接过茶盏，另一只手，却猝不及防地拉住了宁晚晴的手指。
宁晚晴微微一愣，她诧异地看着赵霄恒，却见赵霄恒也一目不错地看着自己。
指尖相扣，目光相接，温润的陈皮茶散发着宁人的香气，空气里似乎多了些甜味。
赵霄恒凝视着宁晚晴，忽然问道：“还疼吗？”
宁晚晴有些茫然，“什么？”
赵霄恒一笑，他将宁晚晴的手指转了过去，指着被刀锋划开的伤口，道：“孤问的是这个……看起来是没什么大碍了，不过，爱妃的脸为何红了？”
第55章 丽妃之死
春雨沙沙, 赵霄恒面上笑意更甚。
正当宁晚晴不知如何解释之时，于剑一个箭步到了门口，“殿下！”
他一看到眼前的场景, 呆了呆，连忙局促地转过身去，“小人什么也没看见！”
宁晚晴立即抽回了手，横了赵霄恒一眼。
赵霄恒：“……”
他敛了面上的笑意，对于剑凉凉开口：“何事？”
于剑这才转过身来，面上神情忐忑，道：“丽妃殁了。”
“什么！？”宁晚晴吃了一惊, “丽妃不是好端端地待在冷宫么？怎么会殁了？”
于剑低声道：“是今日早上内侍省的人去送饭时发现的……是自缢。”
赵霄恒沉吟了片刻，道：“大理寺的人来了么？”
于剑：“回殿下, 已经到了，正在冷宫查证。”
赵霄恒微微颔首, “孤去看看。”
说罢, 赵霄恒便站起身来，可才走到门口, 便停住了步子。
他侧过头来，发现宁晚晴就跟在自己后面，两人隔着一步之遥。
赵霄恒一蹙眉，“你去做什么？”
宁晚晴理直气壮道：“殿下, 臣妾如今协理后宫，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赵霄恒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道：“罢了, 那你一会儿跟在孤身后，不可轻举妄动。”
宁晚晴忙不迭点头, “是，我们快走罢。”
于是，两人便一齐出了东宫。
-
赵霄恒和宁晚晴到了冷宫之时，冷宫外已被封锁，不准闲杂人等进出了。
侍卫们见到赵霄恒，才赶忙将门打开。
宁晚晴还是第一次来冷宫，即便是白天，这冷宫里依旧阴冷森然，明明是雨后的春日，但冷宫里的枯木却没有一丝新芽的迹象，处处是颓败之相。
得知赵霄恒到了冷宫，身为大理寺正的黄钧便立即迎了出来，“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赵霄恒一摆手，“不必多礼了，情况如何？”
黄钧面色凝重，道：“人是天亮前断的气，尸身还在里面。”
赵霄恒点了下头，便随着黄钧迈入了内殿。
此时，冷宫的宫人们都畏畏缩缩地跪在门口。
黄钧继续道：“微臣审过了这些宫人，他们一贯夜里躲懒，所以不曾守夜，自然也不知道昨晚发现了什么。”
赵霄恒扫了他们一眼，众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赵霄恒和宁晚晴便略过了他们，迈入内殿。
内殿中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拂腐朽的气息，令人反胃。
赵霄恒抬眸看去，只见半透的屏风后，有几个大理寺的官员正在巡查，不远处的床榻上，还直挺挺地躺着丽妃的尸身。
她长发散乱，面色青白，面上的烧伤愈加可怖。
宁晚晴下意识跟着赵霄恒靠近屏风，赵霄恒却一转身，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看了。”
宁晚晴一愣，“为什么？”
她前世也经历过不少案子，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了。
赵霄恒却语气坚定，道：“去外面等着。”
宁晚晴见他如此坚持，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听话地出了门。
赵霄恒绕过屏风，亲自去看了看丽妃的勒痕。
黄钧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微臣已经查过她的伤痕，实属自缢无疑。”
赵霄恒沉吟了片刻，问：“这两日冷宫可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或者……她是否见过什么人？”
黄钧摇头：“宫人们都说没有，若花些时间严审，或许能从他们嘴里撬出些东西来。”
寝殿门外，宁晚晴也在关心同样的问题。
宁晚晴目光扫过跪着的宫人们，开口问道：“丽妃娘娘的死，是谁最先发现的？”
宫人们都不敢吭声，唯有其中一宫女低声答道：“回太子妃，是奴婢发现的。”
宁晚晴循声看去，只见这宫女有些面熟，她回忆了一瞬，问：“你是腊梅？”
腊梅颔首，“是。”
宁晚晴记得腊梅是丽妃的亲信，便问道：“丽妃娘娘出事之前，可有什么预兆？比如这两天，可有交代过什么话？”
腊梅不假思索道：“回太子妃，没有。”
宁晚晴凝神看她，“当真？”
腊梅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宁晚晴顿了顿，忽然开口：“来人，搜身！”
腊梅微微一惊，仓惶道：“太子妃，丽妃娘娘的死与奴婢无关啊！”
但旁边的侍卫不由分说，已经将她架了起来。
赵霄恒听到动静，便赶了过来。
他第一时间来到宁晚晴身前，问：“发生什么事了？”
宁晚晴一指腊梅，“这宫女可能有异，还请殿下安排搜身，或查一查她的住处。”
赵霄恒给了福生一个眼神，福生便立即上前，动手搜查腊梅。
腊梅一脸惊慌，想要闪躲，但无奈被抓住了手脚，动惮不得。
福生一触她的腰际，忽然觉得有些鼓鼓囊囊，便探入她外衣的后腰，一把将东西抽了出来！
福生立即将东西呈了上来，“殿下，太子妃，请看。”
赵霄恒定睛一看，这居然是一封血书。
他与宁晚晴对视一眼，便接过了血书，两人一并看了起来。
这血书是丽妃写给靖轩帝的。
里面字字句句都在诉说她的悔过之心、感念靖轩帝多年来的恩情，她以死谢罪，是希望靖轩帝能记着她的好，多照顾照顾二皇子赵霄昀。
通篇行文如泣如诉，让人看了很难不动容。
黄钧冷声开口：“这血书是丽妃娘娘写的？”
腊梅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不安地点头，“是……”
黄钧怒道：“方才问话之时，为何不说？”
腊梅努力掩饰自己的心虚，道：“奴婢见丽妃娘娘去了，一时悲痛……没、没想起来……”
“你撒谎。”宁晚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道：“方才本宫问你丽妃最近可有交代过什么话，你想也不想便答‘没有’，可见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你藏起这血书，也是因为丽妃之命，你们想用这血书，去换二殿下回京城，本宫说得没错吧？”
一时之间，腊梅面如土色，她忙不迭的摇头，“奴婢冤枉啊！”
话音落下，只听得外面一声通传——“官家驾到。”
赵霄恒眸色一冷，“于剑！”
于剑二话不说，一把捂了腊梅的嘴，便将人敲晕了，直接扛去了后院。
于书立即接过赵霄恒手中的血书，一把塞进了内袋之中，神色从容。
赵霄恒居高临下地看了众人一眼，“你们方才可看见了什么？”
冷宫的宫人们本就不是丽妃的亲信，又被今早之事吓得不轻，一个个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片刻之后，靖轩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娴妃。
靖轩帝已经知道了消息，但面上却看不出多么悲痛，只面色平淡地问了句，“人呢？”
赵霄恒低声道：“回父皇，还在里面。”
靖轩帝又看了赵霄恒与宁晚晴一眼，道：“你们的消息倒是快。”
赵霄恒不慌不忙答道：“父皇，太子妃助娴妃娘娘协理六宫，故而消息得的早，我们也刚到不久。”
靖轩帝没再说什么，轻轻点了下头，便进去了。
赵霄恒紧随其后。
娴妃故意落后了一步，与宁晚晴一起进去，低声问道：“丽妃当真自戕了？”
宁晚晴点头，“千真万确。娘娘是如何得的消息？”
娴妃道：“今日下朝之后，本宫陪着官家去慈宁宫问安，小坐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回到了福宁殿，谁知一回到了福宁殿，就得了丽妃出事的消息。”
宁晚晴凝神想了一会儿，问道：“是谁去传的消息？”
娴妃想了想，道：“似乎是冷宫的太监，面生得很。”
宁晚晴心头“咯噔”一声。
这丽妃之死，果真是早有预谋。
若不是靖轩帝和娴妃去了慈宁宫，只怕早就得了消息来到冷宫，看到了那封血书。
好在她和太子抢先一步赶到，已经将血书和腊梅藏了起来，否则后果难料！
娴妃见宁晚晴神色微冷，不由得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宁晚晴摇了摇头，低声道：“殿下和我都觉得丽妃的死有些蹊跷……她怕是在用命给二殿下铺路。”
此言一出，娴妃顿时明白过来，惊诧道：“她竟能如此狠得下心！？”
宁晚晴道：“人到了绝境，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只不过……她为何选在这个时间点呢？”
娴妃思索了片刻，忽然道：“春猎！”
宁晚晴有些疑惑，“此事与春猎有什么干系？”
娴妃用极低的声音道：“每年春日，官家都会带着所有的皇子春猎，这算是皇家的春季习俗，表现好的皇子也会得到彩头，去年是大皇子得了头名，官家便允他去户部历练，掌盐铁之事。丽妃此时殒命，二皇子便能回来奔丧，过段日子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参加春猎了……”
宁晚晴蛾眉微拢，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丽妃不但想让赵霄昀回京，还想让他重掌大权，这如意算盘可打得真响！
宁晚晴神色一凛，道：“先进去再说。”
寝殿之中，赵霄恒正引着靖轩帝查看丽妃自戕的现场，黄钧将发现丽妃之死的过程叙述了一遍。
靖轩帝立在屏风前，远远地看了丽妃的尸身一眼。
赵霄恒道：“父皇，丽妃娘娘死状骇人，恐污圣目。”
靖轩帝便停下了脚步，道：“罢了……可知她为何如此？”
黄钧道：“回官家，还未查清缘由……”
话音落下，便听得一阵细小的抽泣声。
靖轩帝回头看去，只见宁晚晴手里捏着一条手帕，默默看着地上的碎片，神色黯然。
靖轩帝眸色微眯，“太子妃这是怎么了？”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宁晚晴身上。
她连忙敛了敛神色，低声道：“儿臣见到这一地狼藉，便联想到了丽妃娘娘死前的情状，一时有些唏嘘，故而失态了，还请父皇见谅。”
靖轩帝审视着宁晚晴，问：“太子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晚晴不徐不疾道：“儿臣听闻丽妃娘娘此前遭受了火灾，面容烧坏了，这寝殿里铜镜落地，茶盏稀碎，只怕是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自己，所以才选择辞世……”
娴妃也道：“臣妾想起，丽妃姐姐最是爱美，冬日里要用牛乳泡澡，夏日更要用最艳丽的花汁染手，每当出现之时，都是艳压群芳，让臣妾等望尘莫及……如今她再见到自己的模样，情何以堪啊……”
靖轩帝听了二人的话，不禁想起丽妃这些年在后宫的奢靡用度和对太子的所做作为，他斜眼看了榻上的丽妃一眼，溢出嫌恶的神色。
“已然是废妃之身，却仍然不知悔改，到了这般田地，还只顾惜自己的容貌，她将皇家颜面置于何地？李延寿——”
李延寿适时上前，“官家有何吩咐？”
靖轩帝道：“让内侍省快些安排后事，马上将此事处理掉。”
李延寿顿了顿，忍不住问道：“是，官家，小人斗胆问一句，按什么仪制办呢？”
靖轩帝冷盯他一眼，道：“朕早就褫夺了她的妃位，按答应的规格办便是了。有母如此，老二也不必回京奔丧了，安心待在东海剿匪便是。”
靖轩帝说罢，便拂袖而去。
娴妃与宁晚晴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即跟了上去。
待靖轩帝和娴妃走后，赵霄恒对黄钧道：“孤要带腊梅回东宫问话，稍后再送去大理寺，这里的事便交给你了。”
黄钧拱手道：“殿下放心，微臣会处理好的。”
赵霄恒点了点头，他侧目看向宁晚晴，唇角不自觉扬了扬，“还不走？”
